第四十四章餘石匠、木經書


    金城離我們不過六七公裏路,這裏有不少人都請我看過風水,所以,我也認識他們很多人。到了街上,我隨便找到一個熟識的人——賣煙酒零食的周建國,問收破爛的餘石匠住到哪裏的,他一聽到我問餘石匠,瞪大眼睛看著我,聲音很誇張:“老——大,你——你找餘石匠幹啥子哦,那個餘石匠還有你這樣的朋友?”說完他砸了咂嘴,上上下下把我仔仔細細的看了看,又說:“確實餘石匠不會有你這樣的朋友。”我被他的舉動弄得莫名其妙:“建國老弟,你這話是啥子意思,他餘石匠哪裏得罪你了,還是哪門迴事,我又不是什麽大人物,他憑啥子不能有我這樣的朋友?”


    周建國笑嘻嘻的說:“老大,你當然不是國家『主席』那樣的大人物,不過好歹我們金城的人都曉得又你這麽個人物撒,我認識你這麽久,我哪門沒有聽你說起餘石匠呢?”“建國老弟,你哪門和那些婆娘一樣,話這麽多,硬是……你看你看,我還沒開口說個子醜寅卯,隻是向你打聽一下餘石匠這個人,你就說了那麽多……”我假裝出一副生氣的樣子說,“你個莽娃兒,還不快點告訴你老子,餘石匠住到哪裏的。”“哎喲——何老大,你婚都沒接,女人說不定都沒碰過,你還能當我老子?嘿嘿……當我兒子還差不多。”周建國還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你娃兒,少來少來,老少都不認……連你老漢我都不認得,估計腦殼有問題……嘿嘿,算了,我還是找別人去問餘石匠住到哪裏的……”我邊說邊搖頭,又作勢要走,周建國看到我要走,他馬上說:“哎呀哎呀,老大,何老大,你硬是……我告訴你就是嘛……”說到這裏,他突然一改剛才的嬉皮笑臉,換了一副嚴肅的神情,說,“老大,你真的要去找餘石匠?”“當然,不然我那麽遠跑到你們金城來幹啥子。”我說。“那看樣子,你以前從來沒有和他打過交道。”周建國說,“這個餘石匠是個怪人,我反正也聽別人說的,聽說他要是罵人死的話,遭罵的那個人肯定要死,你要是真的去找他的話,還是多多小心點點,不要得罪他了,雖然我沒有親眼看到他有好厲害,不過老一輩的人都這麽說,你還是多個心眼好些……”說到這裏,周建國遲疑了下,說,“不過我看他一天衣兒褲兒好像都沒得穿的一樣,冬天熱天,一季一套衣裳……又不像有本事的人,按理來說,他要是有那麽兇,他肯定有錢得很撒,沒得錢了,直接走到別個麵前說‘給老子錢,不給的話老子就咒死你’……”我笑笑,沒有說話,周建國又說:“也是你何老大,我才告訴你這些事,其他另外哪個,我才不得說,你看我們街上那些二杆子,一天到晚惹是生非,我就不得告訴他們,就讓他們去惹『毛』餘石匠,看餘石匠哪門收拾他……”再這樣


    說下去,不曉得周建國還要扯好遠,“建國老弟,我曉得你看得起我何某人,等我把事情忙完了,肯定來請你喝酒。不過……我現在真的有事找餘石匠,你就告訴我他住到哪裏的嘛。”聽到我這麽說,周建國馬上打住剛才的話,手指了指前麵:“就是前頭,前頭那個老醫院,不是拆了嘛,現在還有兩間空房子,沒得人管,餘石匠就住到那裏的。老大,你千萬不要在他麵前『亂』說話,一定記到哈。”老醫院我曉得,因此我向周建國道過謝,徑自往老醫院的方向走去。這個老醫院也不曉得是什麽時候的醫院,其實就兩三間房子,還偏得很,在金城的後街上,現在一般的年輕人可能都不曉得有老醫院這個地方了。後街比較偏,人也不多,我正邊走邊想等下見到餘石匠的時候要說什麽,突然前麵傳來一陣吵嚷聲,幾個小青年在大聲嚷嚷:“快點給錢,給不給……”“老東西,快點拿錢……不然的話”,我怕是餘石匠遇到麻煩,趕緊朝前跑去。果然,前麵老醫院空房子那裏圍了一群小混混,一些書和瓦塊『亂』七八糟的散落得到處都是,但是沒看見餘石匠,我連忙拉住一個小混混問:“這是哪門迴事?”那個小混混十五六歲的樣子,被我這樣一問,轉過頭來斜著眼看了看我,大約以為我是管閑事的人,他愛理不理的,陰陽怪氣的說:“你是餘老頭的啥子人,莫在這裏多管閑事,不然的話……哼哼……”我不想和這些不懂事的小孩子一般計較,沒有理會他,剛想撥開人群看下餘石匠是不是被他們圍在裏麵,不料還沒動手,就聽見一個低低的蒼老的聲音從人群裏傳出來:“哪個找餘老頭?”我趕忙說:“餘師叔,我是王清河的徒弟。”“王清河?你是王清河的徒弟?”餘石匠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好幾度,“你師父他老人家好不好?”我沒來得及迴答,那群小混混又嘈雜起來:“餘老頭,我不管是哪個的徒弟來看你,你快點給老子把錢給了……”“快給,快點,不然你今天莫想平平安安的做生意……”“莫說今天做不成,你不給錢一輩子都莫想在金城街上收破爛……”這下我聽明白了,感情他們這一夥小混混來敲詐餘石匠來了?“走開走開,你們幾個牙巴都沒長齊的小娃兒想幹啥子!”我一把拉開兩個小混混,走進人群一看,隻見一個幹幹瘦瘦的老頭子坐在一個小板凳上,沒有說話,旁邊一杆大稱,我趕忙上前規規矩矩道:“餘師叔。”餘石匠看了看了,點點頭,算是迴答。我掃了掃圍在四周的小混混,都是才十六七歲樣子的男女圭女圭,我又好氣又好笑,問道:“你們想找他要啥子錢?他欠你們的?”其中一個領頭模樣的娃兒,把頭一揚,鼻子哼了哼,說:“我們來賣書,餘老頭收了我的書,卻不按斤數給錢!”“哦?是嗎?”我剛開始看到滿地的碎瓦塊和書,心裏就隱隱約約猜到是怎麽迴事,現在聽他這麽一說,就更加有底了:“你們把瓦塊夾到書裏來賣,結果餘老頭發現了,是不是?”沒有人接我的話。這點把戲,我小時候也幹過,有收廢書的人來了,我就跑到水田邊去摳稀泥巴敷在書裏……也有直接放幾塊碎瓦塊在書裏的,不過都不多,不像這些小混混,地上到處都是瓦塊,隻有幾本書和零零散散的廢紙。我踢了踢腳邊的瓦塊,問剛才那個領頭的娃兒:“也……我問你話,你哪門沒得膽子迴答了?剛才你們那麽兇的撒。”“我們又沒放瓦塊……”這次明顯的底氣不足了,“哦?難道是餘老頭把瓦塊和到你們書裏來稱?”“那我哪門曉得,反正稱的時候是三十斤,喊他給三十斤的書錢就得行了,給了我們就走……”還是那個領頭的娃兒在說。我看了一眼餘石匠,他一點反應都沒得,好像這些小混混娃兒在找別人的麻煩,和他無關。除了剛才說那句話以外,他到現在一句話都沒說,“餘師叔,究竟哪門迴事?”我問道。餘石匠這才抬眼看了看那些娃兒,然後慢慢的,像是在考慮說話的輕重一樣,他說:“你們這些娃兒,不要欺負我餘老頭……我餘老頭……”說到這裏,他頓了頓,用商量的口氣說:“餘老頭沒得錢,你們這些娃兒……算了……你們把瓦塊拿走,然後把書重新稱,有好多算好多。”說完這些,餘石匠馬上緊閉著嘴巴。我掃了一眼圍在周圍的小混混:“你們說,你們自己說,這像什麽話,你們媽老漢要是聽到說你們來找一個收破爛的老頭敲詐錢,不遭氣死才怪……剛才你們也聽到了,是再稱一遍書呢,還是自己拿起走?還有,你們記好,記得迴去問下你們爹媽老漢,餘石匠是不是你們這些娃兒隨便想幹啥子就能幹啥子的。”我說到最後,把臉一橫,冷冷的看著那些混混娃兒。他們你看我,我看你,沒有一個人說話,看來他們不是職業混混,不曉得是不是被我後麵那句話的架勢鎮住了,領頭那個混混娃兒轉頭看了看周圍的兄弟夥,對他們使了使眼『色』,那些娃兒撿起地上散落的書,二話不說的就要走。這時,一直不怎麽開口的餘石匠說話了,他慢慢的,一字一句的說道:“你們過來……”聲音低沉而有力,那些已經拔腳準備走的娃兒立刻乖乖的又圍攏到餘石匠身邊。餘石匠仍舊用低沉的聲音道:“我當你們今天是不懂事,不怪你們。你們還小,不能學壞。其他啥子我就不多說了,你們自己迴去該讀書的讀書,該學本事的學本事。聽到沒?”那些娃兒聽得餘石匠這麽說,突然間都像變了個人一樣,都乖乖的迴答:“要得。”餘石匠揮了揮手:“迴去,都迴家去。”那些娃兒立刻轉身就走。我看到餘石匠『露』這一手,心裏不由得暗自嘀咕:“看起來厲害得很,這麽兩句話就弄走了那些混混娃兒,那剛才為什麽不說話,真是……”“你是王清河的徒弟?”餘石匠一邊問我,一邊埋頭去收拾地上的瓦塊,我連忙迴答:“是,我師傅喊我來找你老人家。”


    餘石匠頭也沒抬:“哦,曉得了,既然你師傅喊你來了,你就在我這裏住兩天,幫我收破爛。”“收破爛???”我拉長了聲音問。“嗯。”餘石匠說完這個字,立刻又緊閉著嘴巴,半個字都不肯多說。我被他奇怪的言行弄得有點莫名其妙,想找點話來說,看樣子好像說什麽都不合適,於是我隻能也埋頭幫他收拾地上的瓦塊。


    等地上『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收拾完了,餘石匠才想起什麽似的問我:“你叫啥子名字?”“何老大。我在家裏排行老大,所以就叫這個名字。”“哦。”餘石匠好像又不知道說什麽了一樣,而且從我來一直到現在,他居然還沒開口說喊我到屋裏坐,我開始鬱悶起來,不曉得師傅喊我來找這個怪人做啥子。我也不是伶牙俐齒的人,現在他不主動和我說話,我也訥訥的不知道說什麽。


    又過了一會,餘石匠終於想起來喊我進屋坐了,他說:“你來半天了,我忘了喊你進屋坐,你自己也不曉得說一聲。”說完他朝一間房子走去,我緊跟在他身後,這才注意到這裏的兩間房子,大一點的一間裝滿了各種廢品,另一間小一點的,就是我們現在進去的這一間,應該是餘石匠的臥室兼灶屋和堂屋,屋裏很簡陋,一張床一個桌子一把椅子一條凳子。餘石匠隨手拖過那條板凳:“坐,你坐。”我依言坐下,他說:“你師傅說沒說喊你來找我幹啥子?”我搖了搖頭:“沒有,他就說我來了,聽你的就得行了。”“哦……”餘石匠點了點頭,像是在考慮什麽東西,我也不敢『亂』說話打擾他,隻得沉默著。過了一會,他說:“哦。我曉得了。是木經書的事情。”“什麽!木經書?”我駭得要從板凳上掉下來:“我師傅喊我學木經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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