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洗臉。”


    伴隨著這輕輕的一聲,墨羽的眼神暗了一下,心道,多懂事呀。


    在墨羽的生活裏,瓦米爾向來是如此懂事的,甚至說,懂事得有些不太正常。


    要知道,在那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血族爭鬥中,奧瑞拉在她心心念念的血皇之位上可是待了兩百年的,那個女人在權勢滔天間也不是沒有去打過墨羽的主意,但這一切的一切,竟然全都被瓦米爾護了下來,貧乏而淡漠的語言沒有資格去複述曆史,單說懂事是不夠的,但是除了懂事,墨羽實在是不清楚還應該再去說些什麽。


    他和瓦米爾的感情在一寸又一寸的歲月裏慢慢地交錯變形,繪畫成連他自己都難以形容的模樣。


    該說感激嗎?穿越者在位麵的世界中沒有真正的生死。


    該說不甘嗎?春秋大夢裏的過客沒有心思去猜測什麽是施舍。


    隻是任春去秋來,看流年暗轉間,最後的最後,當年有過交集的,也隻剩下他們兩個了。


    ***


    金發血族從洗漱室裏出來的時候臉上還沾著水珠,他在墨羽的麵前解下領帶,褪下不複平整的西服,動作自然地換上了舒適而單薄的居家衣服,但是刻意側身的動作還是暴露了他在情/事後的局促和不安。


    墨羽見了倒也不點破,輕輕地挑了下眉,眼神卻是自然而然地落到了瓦米爾的雙腿間。


    其實剛才,是被他踩的吧?


    也不知道是感情潔癖還是什麽的,除了奧瑞拉,瓦米爾並沒有再找過其他的女人,而墨羽也從來沒有將自己和主角的纏綿糾葛劃分到尋常的性/愛領域,但是小吸血鬼剛才的狀況卻還是讓他產生了懷疑。


    按照性取向是可以流動的觀點來看,這幾百年下來,瓦米爾現在是在喜歡男人?


    墨羽考究而帶著玩味的視線並沒有刻意隱藏,瓦米爾如芒在背地將這些目光感受了個真切,複才迴了頭,心有靈犀地解釋道,“隻有對您才是這樣的。”


    “那你喜歡男人嗎?”墨羽問。


    瓦米爾不知道該怎麽答,隻得勉強迴應道,“不算吧。”


    “那你還喜歡女人嗎?”墨羽不死心。


    瓦米爾聽後愣了下,複才動作僵硬地搖了下頭。


    這下子,墨羽便更加不懂了,他抬眼看著瓦米爾放下心神的樣子,唇角輕輕地勾出一個笑容,脫口而出道,


    “那你喜歡我嗎?”


    這個問題似乎把瓦米爾嚇到了,他的嘴唇翕動了一下,嘴巴張了張,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


    風把窗戶吹開了,冷空氣伴隨著紛紛揚揚的點點桃色飄然入室,瓦米爾在這樣的空氣裏垂了頭,落寞般地站立著,任沉默在兩個人之間蔓延開來。


    墨羽等了好久,沒有迴答,還是沒有迴答。


    但他並沒有勉強的打算,慢慢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就在他認定了瓦米爾已經不準備迴答了的時候,才聽見一句涼涼的,仿佛自嘲一般的聲音從金發血族的口唇中歎息出來。


    他說的是,“我怎麽敢喜歡您呢?”


    ***


    瓦米爾就這樣一直不敢喜歡著……


    十年後,墨羽和瓦米爾帶著愛莎再一次地一起搬了一次家。


    這是他們的習慣,每十年搬一次家,不留下任何痕跡。


    漫長的壽命和不老的容顏是他們隱藏身份時最大的阻力,對此,自然要小心翼翼的才好。


    就這樣,他們在那個居住了十年的家裏放了一把火。


    那是一個剛剛入冬的夜晚,北風烈烈間映得火光衝天,他們站在著火的建築物前,看著濃厚的煙霧繚繞著升騰,好像要把這十年內的所有過往也一同挫骨揚灰了一般。


    火焰吞噬著,連帶著小愛莎所喜愛的那顆桃樹也一同燃燒著直至覆滅。


    “偷竊。”小愛莎的臉被火光照得紅紅的,她縮在墨羽的懷裏喃喃地說道,“聖經上說,偷竊是罪。”


    她在以自己的方式向墨羽控訴他的罪行。


    對此,瓦米爾不滿地皺了下眉,而墨羽則是淺笑著應下了這番話,並輕聲囑咐道,“那你可不要忘了它呀。”


    立身一旁的金發血族聽後眼神微動,他心裏知道,他們是在談論那顆桃樹,但卻總感覺有一種更纖細,也更脆弱的東西,也被摻雜著落入了這些話頭。


    會忘記呀,瓦米爾默默地垂了眼簾。


    世人是最擅長遺忘的。


    和瓦米爾的無端哀愁相比,小愛莎對待這種事情要樂觀得多,因為她找到了對抗遺忘的好方法,就是常迴去看看。


    破敗的建築,冷清的街道,三五成群的議論,那把大火帶走了一切,好像除了談資,什麽也沒有留下。


    年幼的小吸血鬼站在那棵已經被折磨得枯焦的桃樹麵前欲哭無淚,她知道不會再有花開了。


    為什麽你不能再留下一點東西呢?她撫摸著粗糙可怖的樹皮疑問,而同樣撫摸著焦黑樹皮的是一圈圈黃色的固定膠條,周圍的環境安靜得詭異,沒有人迴答她。


    “我還是會迴來看你的。”她對著那燒焦的樹皮,信誓旦旦地保證。


    而兩個月後,她也真的履行了諾言,當然,雖然有的時候,她也會常常去想,如果當初不去履行諾言的話,未來會不會好過一點。


    ***


    她在臨近傍晚的時候迴去看望她的老朋友,這一次,她失落地發現,樹已經被工作隊處理得沒有了,地麵被收拾得十分平整,完全看不出曾有生物生長的痕跡。


    但是她卻看見了一個人。


    一個高挑而偏瘦的男人。


    吸血鬼出眾的視力使她輕易地看清了男人的臉,那是一張很俊美也很蒼白的臉。


    那個男人站在廢棄的高樓邊緣,唇角勾起,短發飛揚,黑色的眼睛裏含著笑意,越過她小小的身影一直望向遠方。


    一種特殊的悸動扣住了小愛莎的心房,就像是一株瘋狂生長的老樹,一重又一重的盤根錯節圍困了她,逼得她停住腳步。


    她躲了起來,在一個小小的角落裏注視了那個人小一會兒,然後,她看見了一個戴著耳機的男孩一步步地走到了平整的空地上。


    少年在那個曾經桃樹生長過的地方站立了一會兒,在一陣簡短的言語後,便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解開衣服時的聲響……


    就這樣,所有的事情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直到最後的最後,在那個男孩獨自離開以後,那個黑色短發的男人發現了她。


    ***


    那天晚上,小愛莎跟抽了骨頭一樣失魂落魄地迴到了家,她慘白著一張小臉,一溜煙兒地跑到自己的棺材裏躲好,待墨羽去扣棺材門的時候才勉勉強強地劃出了一個小小的縫隙,嘴裏嘟囔著問道,“那桃樹是誰家種的?”


    墨羽倒是沒想到她會問這個,但他向來喜歡記點這種有的沒的,便開了口答道,“風家種的。”


    “那,那個人又是從哪來的?”


    這問的是今天傍晚時她見到的那個人,但是落在墨羽耳朵裏就不知道該如何迴答了。


    “什麽人?”墨羽垂下眼簾發問。


    小愛莎不知道該怎麽迴應,她下意識地捂住心口,又張了張嘴,卻又忽然覺得不再和墨羽交流的好。


    就這樣,她向墨羽隱瞞了她所遭遇的事情,在滿心的疑惑和不甘中,才於幾日後,壯著膽子故地重遊了一次,這也是她去的最後一次,這一次,她既沒有看到桃樹,也沒有遇見人。


    但她清楚地知道,總有一天,她會再遇見的,隻是桃樹是別家的桃樹,人卻還是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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