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衰榮辱,本就是極平常的。


    ——這是墨羽曾經在高閣裏和瓦米爾傾心相訴的話語。


    但是很顯然,穿越者言語中的提前預警並沒有發揮他應有的作用,至少就當事人瓦米爾來言,他雖然有太多的疑問不敢向墨羽追查詢問,但是由侍女血奴們送到手上的紅漆信件就沒有不讀的道理了。


    將閱後的信封放到燭火中焚毀,血族的麵容依舊平靜若沉水,但是那微微發抖的蒼白指尖卻還是出賣了他的心思。


    說到底,瓦米爾,一個年輕氣盛卻又野心勃勃的血族,在麵對巨大變故的情形後——他做不到墨羽口中的那份坦然。


    “客人在偏廳等候。”送信的侍從倒也拾得幾分察言觀色的本事,他雖然不清楚這其中的具體詳情,但就單單從今晚尤利西斯家族那送‘厚禮’的情形,便也能嗅出大事不妙的氣息來。


    那‘厚禮’是抬進來的,一個巨大古樸若厚重實木的長方形大箱子,掩著黑綢,由十二個尤利西斯家族的年輕死侍一路相護,來人均著披風黑襟,行事更是低調至極,但是那領頭的卻是尤利西斯家族的大長老。


    小侍從心中隱隱疑問著,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竟然能被如此看重。


    但隻有念過信函的瓦米爾知道,尤利西斯家族送來的這份禮,著實是太厚了。


    ***


    此事也間接證明了,作為瓦米爾精神支柱的墨羽是無論如何都安閑不了了的事實。


    在小侍從的引領下,瓦米爾來到了他城堡中人跡罕至的會客偏廳,陰冷,空曠,帶著點死寂的意味,但從感覺上來說,倒是和墨羽古堡中的冰室極為相似。


    對著卸下鬥篷的大長老頷首致謝,瓦米爾清冷的目光掃過長老身後那一張張蒼白而凝重的血族的麵龐,而這其中並沒有維利塔的臉。


    對於尤利西斯家族,瓦米爾隱下了墨羽就是親王的事實,但倒是坦誠了靈守叛變的情形,現下的狀況是一份禮,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老,以及十二名死侍,平心而論,這樣的人手安排,確實也不算是例外。


    “維利塔知道嗎?”瓦米爾向身旁的長老詢問,各大家族的長老都是由公選產生,大多為閱曆的老者,單從血統上來說,倒也算不得多麽高貴。


    “少爺於幾日前私自出遊了,現下還並未得到消息。”


    得到了意料之外的迴答呀,瓦米爾抿著唇想了一下,不過,瓦米爾神情一暗,好像也不是很重要了。


    最終,金發血族猶疑的目光定格在了人群身後的黑色‘厚禮’上,瓦米爾知道那平和後所掩蓋的真相——那黑綢下所埋葬的東西,是一具石棺!


    ***


    脊背隱隱作痛,一種濃濃的不真實感浮上心頭。


    當初他向尤利西斯家族宣告靈守易主的消息的時候,曾經遭受過種種質疑。


    瑪莎當年因為親王的一句話就剪了留了一個世紀的長發,靈守,如此這樣忠誠而果斷種族,怎麽可能去背叛?


    他們半信半疑間因為瓦米爾單方麵的話語而周旋了好長一段時間。


    直到今天,眼前的這樣東西,被包裹得嚴嚴實實地,經由尤利西斯家族,送到了瓦米爾的府邸。


    瓦米爾步步向前,十二名黑衣侍從為他讓開道路,金發的血族將手放在石棺的黑綢上,五指收縮,用力一拉,黑綢若破碎的煙花幕布般迅速綻放,瓦米爾感到他的世界被黑白色的剪影所洗禮,他看見了煙花隕落,投落在堅硬而冰涼的石棺表麵,瓦米爾的靈魂喑啞著,他用一種永生的死亡之音顫栗道,您迴來了。


    墨羽心心念念的親王身體終於被找到了,隻不過這一次,卻隻能被形容為屍首了。


    ***


    幾日前,墨羽曾向瓦米爾講述過古老血皇的黑色往事,在那個令人唏噓的結局裏,曾經耀眼的王者若一隻無人關心的野狗般暴斃於荒郊野外,如今天道輪迴,重複的曆史降臨在了石棺中那殘破的軀體上。


    但那真得算得上是一具軀體嗎?


    瓦米爾顫抖著身子,骨節分明的右手自推開棺蓋後便一直緊緊地攥在石棺的邊緣處,他的身體下伏,蔚藍色的眼睛大睜著,唿吸紊亂,金色的額前碎發若夢魘般傾瀉而下,環繞於他周圍的血族們看不見他瞳孔中的神色,隻是那緊抿的雙唇暴露了沉默者的絕望與憤恨。


    但是,又有誰能不憤恨呢?


    也不知道搜屍者花了多大的心思才將那石棺中的‘物什’給收拾清楚,畢竟,那甚至都已經談不上是一具屍體了,斷頭,拋心,碎屍,焚香,暴曬,種種手段,誓要摧毀血族那永恆而寂寥的不死之身。


    而事實上,施虐者也確實做到了。


    充盈在瓦米爾鼻腔內的氣息平和而幹燥,那是來自厚重帷幕落下後的死亡的安詳,和血皇的結局一樣,親王的屍身暴露於荒郊野外,很隱秘,如果不是夏麗爾的丈夫相助……


    如果不是夏麗爾的丈夫相助?


    思及至此,一個冰冷的笑容綻放在了血族的唇角,瓦米爾的瞳孔一暗,雖然早就知道自家親王金蟬脫殼後就一直待在高閣裏不問世事,但是這種將前身折磨至此的戲碼倒也還是太難看了些。


    夏麗爾失蹤的丈夫終究是平安歸來了,千隻眼維斯奇家族確實有兩分本事,不僅自己的當家沒事,還能兼顧到眼下的狼藉,親王的屍首,就是被他們找到的。


    但是,瓦米爾將一根手指從親王的麵容上自上而下地撫摸了下去……但是,會不會也太巧了些。


    一絲細微的氣息波動在空間內一閃而過,隱晦而毫不經意,瓦米爾眉頭微蹙,他直起脊背並從容得體地收了手上的動作,讓眾人所始料未及的是,在極致的憤怒下,瓦米爾竟然表現得出離得冷靜。


    他用簡短而極具禮節性的詞匯表達了自己想要獨處的*,大長老在小侍從的引領下退出房間,跟隨其後的是十二名黑衣奴侍。


    瓦米爾站立在冰冷的石棺旁,在寂寥空曠的房間內,他再次追憶起了墨羽曾經為他描述過的曆史軌跡——位高權重之人,都沒有好下場。


    血族的唇角微微揚起,在那一瞬間,他蔚藍色的眼睛變得無比柔和,但是周圍猛然波動的空氣環境昭顯出了來者不善的信息。


    在這片風起雲湧的空間裏,瓦米爾迴想起了他和墨羽的初見,那個時候的親王,驕傲,高貴,殘忍,肆意妄為,就算深諳盛衰榮辱之道,他也絕對想象不出,事到如今,竟會被這般狼狽地對待。


    更何況,當初他和墨羽的重逢並非是偶然,因為那個時候,他正在檢查結界內的受損狀態,當然,具體的檢查結果表明,那裏根本就沒有受損,這和他當年後背受襲的情況一樣,動手的人來自毫不受阻的人員內部。


    瓦米爾捕捉到了空氣中那份惡意滿滿的氣息波動,“出來。”來自吸血鬼的那份所獨有的冰冷嗓音。


    語畢,瑪莎極為精致的眉眼便落入了瓦米爾的眼簾,血族微微挑眉,似乎對瑪莎的光明磊落還帶著點讚賞。


    “你做的?”瓦米爾偏過頭注視著石棺中那具慘不忍睹的血族屍首。


    瑪莎輕輕地點了下頭,但是很顯然,這樣的磊落並不能去填補那份殘忍的真實。


    瓦米爾沉了麵色,他顫抖著身體對那鬼魅般的少女發問道,“你受了誰的指使?”


    良禽擇木而棲,對於這一點,瓦米爾並不怨恨,但是對於曾經的主人,用如此狠毒的手段,留下如此觸目驚心的傷害,卻也不能不讓人去心寒,卻也不能不讓人去不恨,然而……


    “我家主人並不想透漏名諱。”


    女子清冷而幹淨的聲音,清悅美好得若初冬季節的湖水上飄落進了黎明時分的微雪。但瓦米爾卻再也無法忍受這種事不關己的態度了,他在銀發靈守的麵前冰冷一笑,方才緩緩轉身,大大方方地抬手取下了南側牆壁上的鋒利重劍。


    ***


    古堡內,墨羽正在和奧瑞拉談天說地,畢竟,既然已經知道了彼此的存在就沒有什麽視而不見的道理了,這兩個人呀,一個是尤利西斯家族悉心培養的就交際花,一個是通曉劇情卻又閑得發慌的穿越者,彼此各懷心思間卻又能打得了一手粉飾太平的好牌,總之,就剛進門的瓦米爾來看,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副看起來很和諧的那種畫麵。


    然而,“請允許我和我的客人單獨談談。”


    奧瑞拉很最聰明,一點就明白,也不用瓦米爾多說,她施了一禮後就離開了,畢竟金發血族的那團低氣壓還是很明顯的。


    墨羽不是吸血鬼也能嗅到主角身上的那股血氣,眯著眼睛算了下日子。


    “你見到我了?”瓦米爾見到親王的那具血腥殘暴級別爆表的屍首了?


    “嗯。”瓦米爾迴答。


    很好,墨羽抬首微微一笑,年終獎沒了。


    ***


    穿越者的目光追隨著奧瑞拉離開時的身影軌跡,他知道,雖說此時此刻奧瑞拉已經入住於此,卻並沒有和瓦米爾產生任何實質上的感情,和劇本上的進程相比,他們的感情進展得著實是太慢了。


    而事到如今,墨羽更是發現自己連一些實質性的建議都沒有辦法說出口,他在同瓦米爾相同的沉默中度過了好久,方才衝對麵人發出了一聲仿佛歎息般的警告。


    “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瓦米爾聽後勾唇一笑,卻並沒有用言語進行迴答,他知道墨羽說的是什麽。


    血族的世界是一片漆黑的叢林,若不想被人欺辱,就要去欺辱別人,在血族的叢林規則裏,瓦米爾異變血族的身份就仿若是一張看不見的網般束縛著他,而如今,在親王慘狀的刺激下,瓦米爾要打破規則了。


    他知道的,這件事情,自己沒法不去做。


    但不同的是,他不會後悔。


    瓦米爾勾唇一笑,他伏下身子,將自己冰涼的吻落在了墨羽的手背上。


    ——若是贏了,就哪有什麽值得後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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