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靳修洗完澡出來的時候。


    蘇櫻已經合衣在沙發上睡著了。


    果果最近瘦了五六斤,蘇櫻卻一下子瘦了十斤跬。


    她原本就瘦,現在更是有些脫了形妗。


    整個臉都小了一圈,原本略有一些嬰兒肥的臉頰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披著一件淺灰色的毛衣,整個人蜷縮在沙發的角落裏麵。


    每次她難過的時候,總是潛意識的這樣。


    無助的就像個嬰孩一樣。


    容靳修也是一陣心疼。


    放輕腳步走了過去,然後小心翼翼的將蘇櫻抱了起來,放在床上,然後蓋好被子。


    蘇櫻睡得不是很安穩,似乎在做一個不怎麽美好的夢,眉心總是蹙著。


    偶爾還會呻吟幾聲。


    容靳修卻沒有舍得叫醒她,因為現在對她來說,能夠睡著已經是一種奢侈。


    容靳修卻怎麽也睡不著了。


    拿了一瓶酒和一個酒杯,兀自的走到了陽台上。


    外麵是一座又一座醫院的大樓,密密麻麻,燈火通亮。


    可就是這樣一座有一座的樓,像是一座一座的大山一樣,生生的壓了過來。


    容靳修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果果的身世的確也在他的意料之外。


    不是柯善美和陸成灝的孩子。


    當初是周小魚告訴他的,曾經,她為陸成灝做過一次試管嬰兒。


    所有的人都認為果果的母親是柯善美,甚至連陸成灝也沒有絲毫懷疑過。


    容靳修記得,當初同柯善美打官司的時候,她提供的檔案裏麵有一分親子鑒定。


    鑒定報告明明分明寫著她與果果的“親生母女關係。”


    也就是說,若不是當初那份報告弄錯了,便是有人從中作梗,幫助柯善美奪迴果果。


    親子報告出錯的幾率實在是太少了。


    容靳修幾乎已經可以肯定了。


    果果身上存在太多未解之謎。


    但是,七七八八,他已經猜到了大部分。


    剩下的,便是去確定一下。


    但是,這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情,如果果果的母親另有其人,他們骨髓配型成功的幾率便更大了一些。


    甚至……


    容靳修一口將杯中的液體飲盡。


    然後從陽台上走了進來。


    看了睡夢中的蘇櫻一眼。


    終究是不放心,開了門,又朝兩個孩子的房間走了過去。


    容靳修輕輕的打開門,裏麵一片黑暗。


    小元寶盡管有夜盲症,但是房間裏麵也沒有一絲光亮。


    容靳修以為兩個孩子都睡著了,怕進去吵醒他們,正打算離開。


    卻忽然聽到了果果的聲音。


    她的聲音非常悲傷,卻比白天要冷靜的多。


    也沒有哭泣。


    隻是十分小心翼翼的問小元寶:“元寶哥哥,如果果果死掉了,你會忘記果果嗎?”


    容靳修的腳步不禁定在了門口。


    接下來是小元寶的聲音。


    同他平時一樣,平靜的毫無波瀾。


    他肯定的說:“你不要胡說。”


    “果果沒有胡說,果果也許真的會死,元寶哥哥,如果果果死掉了,是不是再也見不到你了,果果真的很舍不得元寶哥哥,沒有元寶哥哥,果果會害怕,不和元寶哥哥睡在一起,果果也睡不著,元寶哥哥,你說果果死掉了以後會到哪裏,聽說會到一個黑屋子裏麵,果果真的不想一個人住在黑屋子裏麵,元寶哥哥,果果可不可以不要死掉?”


    果果說著說著就抽噎起來。


    小元寶的聲音卻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他像個大人一樣,平平淡淡的告訴果果:“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最後都會死掉的。”


    果果忽然停止了哭泣,一雙浸了淚水的眼睛在黑暗之中如同黑珍珠一樣,流淌著一種異樣的光芒。


    她似乎有些驚詫:“真的嗎?所有的人都會死掉嗎?爸爸媽媽會嗎?元寶哥哥會嗎?”


    元寶點頭,肯定的說:“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最後都會死掉,隻是有的人活得長一點,有的人活得短一點,但是最後上帝都會帶大家去同一個地方。”


    果果聽得很認真:“是上帝爺爺會帶走每一個人嗎?那果果死掉以後還是能和爸爸媽咪還有元寶哥哥在一起嗎?”


    元寶伸手想摸果果的頭發,但是卻又摸到她的耳朵。


    小元寶說:“果果,你不要害怕,上帝不會輕易帶走一個人,因為他帶走一個人就要重新造一個人,會很麻煩,你隻是生病了,有很多人都會得各種各樣的病,這是上帝為了讓你更加健康,更加堅強的考驗,從現在開始,爸爸媽媽還有我都會守護果果,一起幫助果果和病魔做鬥爭。”


    果果似乎被元寶的話說動了。


    但是還是有些不確定的說:“真的嗎?果果真的不會死掉嗎?可是嘉嘉哥哥和果果生了一樣的病,但是嘉嘉哥哥被上帝爺爺帶走了。”


    小元寶說:“因為嘉嘉和病魔打架打輸了,如果你能和病魔打架打贏了,就不會被上帝帶走了。”


    果果忽然高興起來:“果果打架最厲害了,以前和趙小偉打架從來沒有輸過。”


    小元寶摸著果果的小耳朵,盡管是童音,聲音卻好似大海潭水一般幽沉:“你一定會贏的。”


    容靳修從房間裏麵退了出去,小心翼翼的關上門。


    不知道為什麽,盡管剛剛房間裏麵一片黑暗。


    但是兩個孩子的對話,像是一縷陽光照在他的心上。


    那種溫暖驅散了所有的陰霾。


    這些天來,他也有些撐著。


    但是身為一個丈夫,一個父親,他必須要像一座大山一樣。


    他是蘇櫻的精神支柱。


    在蘇櫻覺得撐不下去或者絕望的時候,他必須要給她力量。


    可是,有時候,他也疲憊,也心痛。


    尤其是果果已經開始接受化療。


    這是一個艱苦而漫長的過程。


    每次看到孩子痛苦的表情,流出的眼淚,胸口的那塊地方就會發疼。


    他曾經有過失去至親的經曆,那種痛楚至今還是記憶猶新。


    就像是心髒被生生的挖掉,所有的一切全部破滅。


    他也會恐懼那樣恐怖的事情再經曆一次。


    他深知這是一場艱苦卓絕的戰役。


    可是現在,他忽然有了無窮無盡的勇氣。


    而這勇氣的來源竟然就來自孩子們本身。


    他知道,他一定能救活果果,一定!


    第二天的時候,蘇櫻很早就醒了。


    在給果果做早餐的時候,小沐的母親忽然帶著小沐過來了。


    小沐的母親還帶來了一個食盒。


    此時容靳修正好帶著果果和小元寶來到餐廳。


    小沐的母親對容靳修一向非常的敬畏,容靳修招唿她進來以後,小沐默默的跟在後麵。


    小沐的母親看樣子有些忐忑不安,對容靳修說:“容先生,真的很對不起,孩子不懂事,說了不該說的話,我作為母親代她道歉,請你們一定要原諒我們。”


    說罷將手裏的食盒放在餐桌上:“這是銀耳粥,對這個病有些好處的,請你們原諒。”


    說罷又將小沐拉了過來,說:“快點跟果果道歉。”


    小沐一直悶著頭,絞著手指,被母親勒令以後,還是低著頭,卻開了口。


    小沐說:“果果,對不起,昨天我是說謊的,白血病是不會死掉的,你不要難過,也不要生氣,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果果卻突然上前一步,對小沐說:“我知道嘉嘉哥哥死掉了,我問過護士阿姨了,嘉嘉哥哥是因為和病魔打架打輸了,我們也會和病魔打架,隻要我們打贏了就不會被上帝爺爺帶走了,小沐,以後我們兩個一起和病魔作鬥爭,元寶哥哥會保護我,我會保護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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