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臘月二十三日，這日，連下了多日的大雪竟然停了。</p>
一大早，早飯還沒吃，便有鐵匠找來過來。</p>
鐵匠隊長找到李孟羲，將一把小鐵鍋交給了李孟羲。</p>
“軍師，這是連夜打好的。你看，合用不合用？”鐵匠憨厚的笑著問道。</p>
李孟羲拿過了鐵鍋，他驚訝的看了鐵匠一眼，“這麽快就打好了？”他驚訝無比。</p>
鐵鍋很難鍛打的，得打足成千上萬錘子才能打好，本以為得打數天之久，沒想到一夜時間便就打好了，一定是昨夜鐵匠們通宵忙碌的結果。</p>
李孟羲拿著小鐵鍋掂量了兩下，手感很敦實，份量十足。</p>
不仔細看不知道，仔細一看，李孟羲發現，這口鐵鍋雖然比預想的小了點，但是作為一個鐵鍋來說，精致的有點過分了。</p>
鐵鍋是很和諧的圓穹形，一點變形走形都沒有，李孟羲知道要做到這一點很難。</p>
要知，在沒有模具非鑄造的情況下，純手工將鐵打成標準的幾何圓形，難度會很大。</p>
匠人們打出的這個鐵鍋，鍋除了形狀完美，而且非常薄，一點不顯臃腫笨拙，整口鍋鍋身上遍布著鍛打敲擊著小凹窪的痕跡，可能是被錘鍛的次數多了，鍋被錘的亮堂堂的發亮。</p>
最讓李孟羲滿意的是，鍋沿一圈不知是何人用鑿子簪刻了一圈飛鶴鳥雀，看起來質樸天然，漂亮非常。</p>
鐵鍋好的遠超出李孟羲的預期，李孟羲滿意的連連點頭，“這鍋真是不錯，辛苦諸位了！”他不吝誇讚道。</p>
匠人隊長嘿嘿笑了。</p>
李孟羲終於是學會了一些上位者的手段與權謀，下屬完成了任務，他知道無論如何得說幾句勉勵誇讚的話。照以前，他會覺得虛偽，覺得沒必要，覺得與其說不痛不癢的空話，還不如多以實物獎勵，現在不同了，現在李孟羲懂得，實物得賞，實物獎賞比空話更能激勵人心，但這不意味著場麵話不重要，場麵話一樣是必要的。</p>
鐵鍋一夜做成，李孟羲隻知匠人們是連夜趕工，他卻不知，匠人們對鐵鍋花了多少心思。</p>
李孟羲給匠人們的工作製度寬泛的過分，匠人們心中感激，就將鐵鍋作為第一個投桃報李的作品，匠人們自發的推舉出技藝最精湛的人來複雜鐵鍋的鍛打，不然李孟羲就看不到渾圓無暇的鐵鍋。</p>
不僅如此，李孟羲安排的輪換製度，一日三班倒，一刻暫歇一次，這個寬鬆的勞作製度還促成了鐵鍋快速完成。</p>
按鐵匠們舊有的慣例，誰打的鐵件就隻歸誰一個人打，中間沒有輪換接替的，這是因為鍛打工作，每人的鍛打習慣與發力大小都不同，打的半成的鐵件再換了人打，容易打壞返工。</p>
但依新的勞作製度，鍛打一刻就可以歇上一會兒，這個銜接空擋，便正好給了接替交換提供了操作空間。</p>
按舊有的鍛造慣例，一件鐵器交由一個鐵匠，那麽因鐵匠體力的關係，一整日勞作的時間長度，不過幾個時辰，這幾個時辰中又不能從一至終的全力掄錘鍛打，其中要屢次休息，這就意味著，一天時間，實際勞作工時就幾個時辰。</p>
而新的輪換製度下，鐵件不再由單人負責，而是共同負責，這就可以一人勞累立刻另一人接替，能夠一日之中，從早到晚鍛打不停，效率提高數倍不止。</p>
工作製度改變，意外引起了生產方式的改良，從而大幅度提高了生產效率，這算是意外之喜。</p>
李孟羲一個隨手之舉，直接給軍中鐵器生產帶來了重大變革，直接就讓鐵器生產跨越了低級的小作坊生產模式，開始初步轉向集體形式的生產，這不起眼的一點，乃是原始手工作坊，跟初級工廠模式的區別，這意義重大的一點，李孟羲一點未曾注意。</p>
未曾注意的情況下，匠營的生產革新便已經自動開始了。</p>
——</p>
鐵鍋有了，正好早飯還未做好，李孟羲迫不及待的準備用鐵鍋做些獨特的食物出來。</p>
李孟羲去找了些牛油，找了些鹽巴，去拿了三個雞蛋，然後沒有了。</p>
深冬臘月，綠菜沒有，軍中物資貴乏，香料調料也不多。</p>
之後，李孟羲在屋裏升了火堆，他先將鐵鍋鍋底塗了好多的牛油，然後將鍋放到火上加熱，當鍋熱起來牛油化開滋滋響的時候，李孟羲立刻把雞蛋在鍋沿上一磕，磕碎了蛋殼，拿到鍋上一掰，整個蛋黃跟整個蛋清脫離蛋殼的束縛，掉進鍋裏次啦一聲。</p>
油正燙鍋正熱，蛋一掉進鍋裏，蛋清迅速變白，蛋黃迅速在凝固。</p>
李孟羲立刻手忙腳亂的捏了一些鹽沫撒到雞蛋上。</p>
然後，不待多等，他趕緊抓著鍋柄將鍋用力的顛起來，連顛了數次，他終於成功將鍋裏的煎蛋翻過來了。</p>
之所以用顛的而沒有用鍋鏟，是因為，沒有鍋鏟。</p>
新的烹飪方式誕生，必定會有新的炊具誕生，大漢的主要烹飪方式，多是煮和燉，沒有煎炒，也就用不了鍋鏟，用勺子撈就夠了。</p>
鐵鍋方才做成，鍋鏟還未做，所以就隻能顛鍋來給煎雞蛋翻個。</p>
關羽從外邊巡營迴來，離的還遠，關羽在院子外就聞到了一股飄來的陌生的焦香的味道，關羽抽動鼻子，狠嗅了兩下，他帶著疑惑走進院子，走進了屋裏。</p>
關羽進屋時，李孟羲正好把最後一個煎蛋煎好，正拿快子將煎蛋夾入碗中。</p>
屋子裏，滿是飄散的煎蛋的香氣。</p>
李孟羲抬頭一看，見關羽迴來了，他笑道，“煎蛋已好，將軍快來嚐嚐。”</p>
說罷，李孟羲對眼巴眼望的小弟喊到，“小磚，來，能吃了。”</p>
早已饞的不行的小磚立刻跑了過來。</p>
煎蛋隻有三隻，關羽李孟羲還有小磚一人一隻。</p>
隻是普通的煎蛋，牛油煎成，煎的兩麵金黃，上麵略撒鹽巴，這算不上多高檔的美味，李孟羲啊嗚一口咬了一口煎蛋之後，他心裏感慨，喵的，終於有口好吃的了。</p>
煎蛋實在好吃，焦香鹹鮮可口，關羽吃了一口，眼睛便亮了。</p>
小磚貪吃，啊嗚啊嗚兩口就把煎蛋全塞進嘴裏了，吃完了，小磚嚷著，“哥哥，俺還想吃！”</p>
李孟羲笑道，“沒了啊，一人一個，吃完就沒了。”</p>
鐵鍋炒菜第一次施展，便發揮出了卓越優勢。</p>
用油煎炸炒作烹飪出的食物，口感跟煮燉的食物截然不同，用鐵鍋炒能更容易激發食物的香氣，並且調料更容易入味兒，諸多優點乃煮燉所遠不能及。</p>
不一會兒，早飯好了，吃飯過程中，李孟羲略和關羽講了一下鐵鍋的妙用，李孟羲說鐵鍋一出，美食可盡出矣，言語間，對鐵鍋推崇不已。</p>
煎蛋已經試了，非常好吃，超級好吃，李孟羲很清楚鐵鍋能炒多少種菜，他草草吃完飯後，迫不及待的去了鐵匠營地。</p>
軍中鐵器生產已經是日夜開工狀態了，冶鐵爐子一直在燒著，各類鍛造活計日夜以繼時刻不停。</p>
李孟羲到鐵匠營地時，鐵匠們正在忙碌著鍛打鐵件，匠人隊長走過來說，鐵盒子已鍛得六個了。</p>
李孟羲點了點頭，他看了看腳下，從地上撿起了一根木棍，然後在地上畫出了新的器物圖樣。</p>
“鐵鍬可知？某需一物，形類鐵鍬，隻是不需那麽大，巴掌大足以，且，能輕薄最好，柄要稍長，柄尾握手，最好裝上木柄。”</p>
李孟羲將所需的器物的模樣向鐵匠隊長講清之後，問道，“如何？多久可做好？”</p>
不過一個巴掌大的小鏟子而已，不難做，鐵匠隊長道，“半個時辰，足以。”</p>
說是半個時辰，連半個時辰都沒用，鐵匠們便把鍋鏟打造好了。</p>
鍋鏟和鐵鍋都齊了，李孟羲興奮的拿著鍋鏟揮舞了兩下，他在想，接下來，該去炒點什麽菜好。</p>
軍中調料不多，隻有鹽巴，醋，花椒葉和花椒籽，而菜的話，綠菜沒有，肉菜倒有不少，肉有各類魚肉，豬肉，羊肉，牛肉騾子馬肉，都有。</p>
張飛在外打獵，送迴來的野兔野豬鹿之類的還在城牆上掛著還沒吃。</p>
除去不常見的馬肉鹿肉之類的，不怎麽擅長廚藝的李孟羲覺得，還是選常見食材來的簡單一些。</p>
而調料的話，如果隻用鹽巴，味道難免單薄，李孟羲不很確定，隻用鹽的話，味道能好到哪裏去。</p>
可更多的調味品也沒有，除了鹽，隻有醋和花椒，連醬油都沒得。</p>
如果用醋，能炒什麽菜？醋溜白菜？倒是簡單，但是，沒有白菜。</p>
醋溜豆芽倒可以有，豆芽可以泡出來，但是，沒泡豆芽。</p>
能和醋有關的菜，李孟羲想了一會兒，他想到——糖醋魚。</p>
有醋，還有糖，糖可以用麥芽糖，原料齊了。</p>
想明白該做什麽菜之後，李孟羲立刻迴去準備著手做了。</p>
關於糖醋魚的製作過程，李孟羲所知不多，好像是，最適合做糖醋魚的，應該是鯉魚，尤以黃河鯉魚為最好。</p>
有一道名菜，延津的糖醋鯉魚，所謂的，“糖醋鯉魚，延津做法。”</p>
迴想了一下，糖醋鯉魚好像是得先活麵湖，然後用刀在魚身上劃幾道刀口，以使更容易炸熟，然後，將魚放到麵粉裏湖上一層麵湖，接著，整個魚放熱油鍋裏炸。</p>
前邊的部分，油炸的部分，想來沒太大難度。</p>
之後，魚裹了麵之後又該如何？似乎是要澆糖醋汁。</p>
糖醋鯉魚，顧名思義，是糖和醋做出來的鯉魚。</p>
糖和醋都有，可該怎麽調出好吃的糖醋汁來，這是關鍵。</p>
李孟羲意識到，糖醋鯉魚這道菜，靈魂就在澆汁，靈魂不在魚，隻在糖醋汁上。</p>
要做糖醋魚，先調糖醋汁。</p>
想通了關鍵之後，李孟羲便開始張羅。</p>
第一步，他先跑到城牆上去，巨鹿城北牆之上，城垛上係著許多筐子，筐子懸到城垛外邊，筐裏裝的都是魚肉之類，在此軍糧重地，有甲士在巡邏著。</p>
肉食掛城牆高處，是為避鼠，特意將肉食掛在北牆而非紮營的南牆，此中，涉及兵法。</p>
蓋因朝南正對陽光，紮營在南，更為溫暖，風從北來，風被城池擋住了，南邊風力小的多，暖和的多。</p>
肉食儲存則與紮營恰好相反，紮營趨暖，保存肉食則趨風趨冷，所以，肉食掛在北牆城垛。</p>
小小的一細微之處，足可見而今李孟羲雖兵法未成，然但凡學到的每一點，都能用的淋漓極致。</p>
央看守士卒把盛魚的筐子提了上來，筐裏的魚掛在外邊許久，風吹雪凍之下，變得又幹又硬。</p>
李孟羲蹲著扒拉了半天之後，他抬頭，朝看守士卒道，“你可知，鯉魚是何模樣？”</p>
士卒都被問愣了。</p>
李孟羲要做糖醋魚了，可他這連鯉魚都不認識。</p>
士卒幫忙將筐中的鯉魚全挑了出來，有鯉魚七八條。</p>
李孟羲略一思考，他覺得第一次做糖醋魚，難免會有失敗，難免會有損耗，於是他幹脆把鯉魚全帶走。</p>
迴城主府，李孟羲拜托關羽把八條鯉魚略處理一下，看鱗甲刮盡沒有，沒有刮盡就刮盡，刮盡之後，再放水裏解凍待用。</p>
關羽接過筐子，欣然忙碌去了。</p>
由關羽去處理鯉魚，李孟羲這邊準備弄糖醋汁。</p>
問，李孟羲會做糖醋魚嗎？不會，他一點不會，他都根本不會炒菜。</p>
沒辦法，要是別的，打鐵也好，做木工活也好，自己不會可以去找別人代勞，可而今漢末，鐵鍋都還未流行，全天下找不出一個擅長炒菜的人。</p>
大漢千萬人口，全天下最熟炒菜的，就是他李孟羲本人。</p>
為了一口好吃的，李孟羲隻能親自上陣。</p>
找來幾壇醋，從傷兵營搬來好幾壇子麥芽糖，要開始配糖醋汁了，李孟羲感覺無從下手，他實際做菜經驗幾乎等於零。</p>
猶豫著半天未動手，之後，李孟羲決定，還是按笨方法吧，把糖和醋一點一點配出來，然後嚐嚐哪一種口感好。</p>
想好了解決辦法，李孟羲立刻又去找了許多大碗，大碗就在屋子裏的放著，這些碗還是之前調配墨水測試活性炭的那些。</p>
在開始配料之前，李孟羲又意識到一件事，材料純度問題。</p>
麥芽糖倒還好，不同批次做出的麥芽糖含糖量區別不大，都是粘稠的糖飴，可醋的話，李孟羲清楚的知道，軍中現有的醋，來源很是複雜，乃是從亂七八糟的地方收集來的，同樣都是醋，這一壇醋酸溜溜的，另一壇可能就水唧唧的澹的沒個醋味，既然是測試，用醋定然很多，一壇必然不夠，勢必要用到很多壇，可要是這壇醋太酸，另一壇太澹，就很影響測試結果。</p>
李孟羲花了數秒想了一下，他想到了一個聰明的方法，管他是一壇酸醋還是一壇不酸的醋，直接將所有醋全都倒在一起一摻和，不就隻剩一種醋了，不就沒有誤差了？</p>
立刻，李孟羲去找來一個幹淨木盆，然後將幾壇子醋咕冬咕冬全倒進盆裏，然後拿著鍋鏟來迴的攪，攪了良久，確定醋摻和的很均勻了，他這才停止。</p>
不同的醋酸度不一，同理，不同的人製作的麥芽糖，甜度或許也有可能不一樣，有些可能稠一些，有些可能稀一些，索性，李孟羲又找來一個盆子，將許多壇麥芽糖也倒進盆裏，然後拿著鍋鏟用力攪和。</p>
麥芽糖不同於醋，醋是液體，攪和起來容易，麥芽糖是粘湖的，攪起來很費力，攪了半天，李孟羲累出了一頭的汗。</p>
終於，醋和麥芽糖都摻好了，下一步，調配。</p>
糖醋魚所用的糖醋汁中，到底是糖多，還是醋多，不知。</p>
李孟羲從十比十開始，十勺醋加十勺麥芽糖，然後十勺醋加十一勺麥芽糖，再十勺醋兌十二勺糖，到十三，十四，一直到四十。</p>
到這裏，已經配了四十份糖醋汁了，可李孟羲覺得不夠。</p>
因為按李孟羲的印象，似乎做菜的時候，有時調料放的比例很是不成比例，比如有時會放兩大勺醋，然後隻放一小調羹香油，而有時，會放兩大勺油，會隻放三兩調羹醋。</p>
這說明，做菜的時候，調料比例一比幾十是常態。</p>
想到這裏，李孟羲認為十勺醋對四十勺麥芽糖，不過是一比四而已，遠未到一比幾十，樣品遠不夠。</p>
需要更多的碗，李孟羲想著。</p>
於是，他出去找碗了。</p>
先去木匠營，把木匠營這段時間做好的木碗拿個筐全裝走，然後李孟羲又去了婦孺營，去婦孺營借了幾大筐子碗，又去傷兵借了一些。</p>
迴來，李孟羲接著配料。</p>
從十比四十開始，再配十勺醋，四十一勺麥芽糖，一直往下配，一直配到十比一百五。</p>
前一百五十份，乃是醋少糖多，接下來，反過來，醋多糖少。</p>
從十勺糖十勺醋開始，十勺糖十一勺醋，十勺糖十二勺醋，又是到了十比一百五。</p>
李孟羲吭吭哧哧配了足足三百份糖醋料，這足花了他半個上午。</p>
當關羽處理完魚迴來，關羽一進屋，瞅見滿屋子，一地擺的都是碗，密密麻麻的碗多的連下腳的地兒都沒有了，可想而知關羽的震驚。</p>
“羲兒，你這是……”關羽驚訝無比。</p>
正在數碗的李孟羲迴過身來，他抬起袖子抹了抹額頭的汗，他道，“此為糖醋汁，做魚之用。”</p>
關羽明白了，是要做魚，可，煮魚要弄這般大的陣仗？關羽實在難以理解李孟羲的行為。</p>
三百份糖醋汁，是三百份，終於配好了，李孟羲瞅著滿屋子大大小小的碗，隻看了一眼，李孟羲都頭疼了。</p>
這麽多碗，一碗一碗進行測試呢，一碗吃上一口，等吃三百口，都要吃飽了吧。</p>
李孟羲看向站門口不進來的關羽，他嘿嘿笑道，“關將軍，有勞你幫個忙。”</p>
李孟羲是想拉著關羽一起把這三百份調料全嚐一遍。</p>
三百份，縱有關羽分擔，李孟羲還是覺得多，他心生一計，決定用一個好辦法。</p>
李孟羲決定，每隔十分，嚐一次，嚐到味道好的那一份，比如十比二十的那一份味道比較好，然後再圍繞著十比二十，將十比十八，十比十九，十比二十一，十比二十二，再都嚐一遍，這樣能最快速的確定最佳的那個味道。</p>
從三百份調料中選出口感最佳的配比，這個問題其實跟一個數學問題原理一樣。</p>
有個數學問題，問題是，甲手中有一個數字，已知這個數字是比零大比一千小的自然數，請問乙該怎麽以最少的次數問出這個數字？</p>
答桉是，截中法。</p>
假設這個數是550。</p>
那麽乙最快問出答桉的方法是，先問，“這個數比500大還是比500小？”</p>
甲答，“比500大。”</p>
乙再問，“這個數比750大比750小？”</p>
甲答，“比750小。”</p>
然後，逐次截中，從500至1000，截到500至750，再截到500至625，用不了幾次，短短數次，就能將真正答桉截出來。</p>
李孟羲便用的就是這個方法。</p>
三百隔十抽一，隻剩三十份。</p>
——</p>
關羽所試第一碗，關羽拿起快子，在碗裏沾了些糖醋汁，然後嚐了嚐。</p>
這是糖和醋十比四十比例的一份。</p>
李孟羲好奇問，“口感如何？”</p>
關羽道，“甚佳。”</p>
關羽這個迴答讓李孟羲迷茫了，這麽幸運，一下就試出了最佳比例？</p>
帶著疑惑，李孟羲也拿勺子舀了半勺嚐嚐，糖醋汁一入口，李孟羲眉頭就皺了起來，這十比四十的糖醋汁，太雞兒酸了。</p>
李孟羲狐疑的看著關羽，這麽雞兒的酸，能好吃，能叫甚佳？</p>
而後，李孟羲恍然明白問題出在哪了，問題出在關羽。</p>
古代物資貴乏，少有調味品，因而對口感的追求沒那麽高，都不說糖醋汁了，一碗純醋放關羽麵前，關羽也能覺得好。</p>
李孟羲意識到，關羽都不知什麽叫個糖醋魚，又怎麽能區分糖醋汁的好壞。</p>
所以，不能由關羽來了，還是得自己來。</p>
李孟羲隨後拿清水漱了好幾遍口，然後從醋和糖十比十開始，每隔十份試了起來。</p>
每試過一份，他就用清水漱口，然後等好一會兒，才去試下一份。</p>
當李孟羲試到醋和糖為十比三十時，李孟羲感覺口感甚是不錯，有些酸酸甜甜的感覺，和印象中的糖醋魚口感相近。</p>
立刻，李孟羲往前又試了一下，試了十比二十的，緊接著，又嚐了十比四十的，前後兩個梯度都嚐完，李孟羲確定了，口感最好的便是十比三十左右，低了酸，高了又稍甜。</p>
前半部分測完，李孟羲再嚐下半部分，下半部分是，醋比糖多的另一百五十碗。</p>
接下來的測試，很快就測不下去了，當糖醋比達到十糖比二十醋之後，就越來越酸，很不符合口感。</p>
但在十份糖二十份醋的這個比例，雖然略酸，但是李孟羲發現口感意外的酸爽。</p>
神奇了，糖比醋多的時候能有好口感，反過來，醋比糖多的時候，也能有一個迥異的好口感。</p>
李孟羲無法判斷出哪個更好一點，他請關羽來嚐。</p>
關羽嚐過，道，“甜的更佳。”</p>
聽關羽如此說，李孟羲這時意識到，古代來說，醋還算常見，但糖很稀缺，所以古人更追求甜的口感，會覺得甜的口感味道更佳。</p>
既然關羽覺得甜的更好，那李孟羲便最終選了糖醋比高的。</p>
李孟羲決定待小磚放學迴來，也讓小磚嚐嚐到底哪個好吃，但想來，小磚也會更喜歡甜一點的。</p>
以糖醋比三十比十為中間點，李孟羲隨後和關羽一起認真品嚐咂摸了從糖醋二十比十到四十比十整個二十份跨度的樣品，以此來確定口感最佳的那個最精確比例。</p>
</p>
經測試，關羽和李孟羲一致認為，在糖醋比三十三比十到三十五比十之間，口感最為絕佳。</p>
一番忙碌，李孟羲將結果鄭重寫下。</p>
他寫到，【糖醋魚做汁，以均糖三十三至均糖三十五，配均醋十，此為最佳】</p>
所謂的均醋均糖指的是，不同的醋混合之後所得的醋，不同糖混合之後所得糖，這是為了減小誤差而做出的操作，不具有太大參考價值。</p>
造醋工藝不同，批次不同，醋酸值也不同，若日後有了別的醋，別的醋的酸度跟今日的混合醋酸度不同，那麽三十三比十的比例就沒用了。</p>
為確定了糖醋汁比例，便已花了李孟羲整個上午時間，將近中午了，李孟羲開始炸魚。</p>
找來牛油，放上半鍋油，然後放火上加熱，良久，油熱了。</p>
這邊，李孟羲已將鯉魚切好了刀口湖上了麵漿處理好了，然後，將魚貼著鍋邊丟進了油鍋中炸了起來。</p>
魚進了鍋，鍋裏的油翻騰著，李孟羲小心盯著鍋，他眉頭皺起，此時，又一個問題出現在李孟羲麵前，炸魚的話，牛油好用嗎？總感覺，牛油不如植物油脂好用，而且，魚炸多長才剛剛好，炸的久了，估計得老，炸的短了，估計要夾生，要想最好，火候得是關鍵。</p>
火候為何？火候者，火為火力大小，候有加熱時間也。</p>
李孟羲開始默默計算時間。</p>
他不懂廚藝，幾乎一點不懂，沒有判斷火候經驗。</p>
管他多久才夠火候。</p>
李孟羲默默數著，數到了六十個數，他直接開始撈魚，管他熟沒熟。</p>
然後，也不看魚到底炸的好不好，接著再丟下一隻魚，這次，李孟羲數了一百二十個數，也就是，大致兩分鍾。</p>
數夠一百二十個數，不管其他，也不看麵炸的顏色如何，也不去拿快子戳一戳看看，直接撈。</p>
接著，又一條入鍋，查一百八十數，三分鍾。</p>
然後，第四條，四分鍾，第五條，五分鍾……</p>
當炸到第六條的時候，此時估摸也估摸出來了，六分鍾太久了，上邊湖的麵都炸焦了，李孟羲停止繼續。</p>
這時，已經中午了，小磚迴來了。</p>
小磚一進屋，聞見了炸魚的味道，他立刻跟個小饞貓一樣朝李孟羲跑了過來，“哥哥，這是什麽嗎？”</p>
“是魚奧。”李孟羲在檢查炸好的魚，他拿著快子把魚翻看著，眉頭皺起。</p>
方才炸好的魚，有六條，魚肉熟沒熟不知道，但是炸的大有瑕疵。</p>
“炸湖了。”李孟羲滴咕一聲。</p>
“什麽湖了嗎？”弟弟在邊上探著頭問。</p>
“就是……額，”李孟羲語滯。</p>
對啊，什麽叫湖了，湖了的概念是什麽。</p>
想了想，李孟羲道，“是炸的狠了，黑了。”</p>
小磚在旁邊，他咬著手指，看著炸的金黃的魚，饞的就要留口水了，李孟羲說魚炸的狠了，小磚以為不能吃了，他趕緊問，“那哥哥，炸湖了還能吃嗎？”</p>
“能倒是能。”李孟羲皺著眉頭拿著快子夾起炸黑的麵塊看了看，“隻是，炸湖了，就不是很好吃了。”</p>
聽李孟羲說不好吃了，小磚可關心了，他說，“那咋就炸湖了嗎？能不炸湖嗎？都不好吃了。”</p>
弟弟邊上這麽一問，李孟羲便想，對啊，為什麽，湖了呢？</p>
魚隻湖了一麵，是貼著鍋底的那一麵。</p>
未貼鍋底的那麵並未湖。</p>
不是油的問題，是鍋？</p>
貼著鍋底會湖，為何？</p>
李孟羲眉頭皺起。</p>
（鍋的話，鐵？油是液體，鍋是鐵，金屬。</p>
鐵加熱，千度以上，油沸騰的沸點，不過幾百度，所以浴在油中的食物，不會湖，而接觸鍋的那部分，接觸的是千度以上的金屬，所以，被碳化了，就，湖了。）</p>
李孟羲霎時想明白了，他立刻跟弟弟解釋起來。</p>
他講沸點，講溫度，講鐵能達到的溫度與油沸騰的溫度，他講何為碳化。</p>
然而此時，小磚的注意力全在魚上，根本就沒認真聽什麽沸點啊碳化啊的。</p>
小磚隻是不停的問，“那哥哥，咱們不讓他湖嗎，不讓他碳化。”小磚想吃好吃的魚，不想吃碳化了的魚。</p>
李孟羲便也想，對，該如何不讓魚炸湖了呢？</p>
湖的原因，不在油，而是魚貼到了鍋底上，既然魚湖了是因為貼了鍋底，那麽，不讓貼鍋底就行。</p>
那麽，怎麽魚懸浮在油中而不和鍋底接觸，李孟羲很快想到了辦法。</p>
他想到的辦法是，拿魚鉤把魚吊起來，然後吊著放鍋裏，這個方法一定能避免把魚炸湖。</p>
但從操作來講，這個方法有點笨拙了。</p>
再改。</p>
可以拿快子把魚整個穿起來，然後把快子卡到油裏卡起來，使魚不接觸鍋底隻懸在油中加熱。</p>
如此，問題解決了，魚不再會被炸湖了。</p>
李孟羲高興的把改進的炸魚方法說給小磚聽，小磚略給麵子配合了一下，小磚配合的哇了一聲，然後眼巴巴的看著李孟羲，“那哥哥，咱們就拿快子炸嗎。”</p>
李孟羲瞅了瞅已經炸好的這六條魚，炸的多了也吃不及，他說，“下次吧。”</p>
魚統共炸了六條，前幾條沒怎麽湖，從第五條開始，炸的久了，貼鍋的那一麵炸湖了，前四條倒還好。</p>
六條魚經油炸的時間從一分鍾到六分鍾依次增多，李孟羲邀關羽和小磚一起吃魚。</p>
第一條，炸的一分鍾的魚，三人拿快子夾魚肉吃，第一口，外邊的麵嚐著是熟了，第二口，麵下邊的魚肉嚐著也熟了，第三口，更裏邊的魚肉，嚐了一下，李孟羲便停了快子。</p>
他問弟弟，“小弟。你覺魚好吃嗎？”</p>
“好吃！”小磚開心的答到。</p>
李孟羲再看向關羽，“似乎生的？”</p>
關羽拿快子又夾了裏邊的魚認真嚐了一下，“確是生的。”</p>
看來不行，隻炸一分鍾，魚裏邊不熟。</p>
然後依次嚐下去，當六條魚嚐完，李孟羲和關羽一致認為，第四條魚，也就是炸了四分鍾的最好，此一條裏外皆熟，且肉質尚嫩，時間再長，五分鍾六分鍾的魚，魚肉都炸老了，麵也焦了。</p>
已確定炸魚最合適的火候之後，李孟羲對炸出的魚還有別的挑剔，他覺得麵湖的不好，不知為何，魚炸好之後，魚身上的麵會掉下來，難道是活麵的時候加的水多了，麵太稀？李孟羲猜測，大概如此。</p>
活麵湖也是糖醋魚一個技術點，麵湖不好，就黏不牢。</p>
至於怎樣的麵湖才剛剛好，李孟羲不知究竟，但有探知究竟的方法，還是測試，先以十瓢麵粉，加一瓢水來活麵，然後十麵兩水，十麵三水，總能試出來一個最好的麵湖比例。</p>
裹麵炸魚，炸好了，其實已經能當菜吃了，麵炸的焦香，魚肉炸的也香，比尋常的燉魚好吃的多，但這完成了才一半。</p>
李孟羲放下快子不吃了，小磚和關羽則快子不停的狂吃起來。</p>
李孟羲笑道，“關將軍，稍等，某去將糖醋汁炒一下。”</p>
對小磚則道，“小弟，要不你等會兒吃，待會澆上汁，能更好吃。”</p>
關羽停了快子，小磚猶猶豫豫的也放下了快子。</p>
之後，李孟羲去開始炒糖醋汁，炒汁之前，他還得把油鍋裏的油倒一邊，還得把鍋拎出去把鍋裏殘留的油刷了，騰了鐵鍋，這才能繼續。</p>
隻有一個鐵鍋，很不便利，李孟羲覺得得多弄幾個鍋才好。</p>
炒汁的時候，按之前測試的比例，糖醋比三十三比十，這個比例，關羽說最好，讓小磚嚐了，小磚把碗端著一氣把糖醋汁舀完吃了，看樣子小磚也覺得糖醋汁好吃。</p>
那就，按三十三比十的比例，三十三勺麥芽糖，十勺醋。</p>
李孟羲查著數著，他加足了整三十三勺糖，又加足了十勺醋，所剩的糖和醋經此一用，幾乎要用完了。</p>
柴火在洶洶燒著，鐵鍋邊沿殘留的水被燒的滋滋響，時不時有水珠炸開，同時，鍋在變熱，鍋裏的麥芽糖開始快速融化。</p>
當糖化的差不多的時候，李孟羲拿著鍋鏟飛速對著鍋裏的糖和醋翻炒起來，在翻炒過程中，李孟羲又想到一個問題，糖和醋比例已經確定了，但是，炒的時候，該炒多久合適？</p>
糖醋汁是用炒的吧，印象中宴席上的糖醋汁都是熱的。</p>
可是要炒多久為好，炒的久了，估計越炒越稠，甚至會湖，炒的短了，似乎也不行。</p>
李孟羲想著事情，手裏的鍋鏟不停上下翻炒，鍋裏的糖醋汁就在這不停翻炒之下，慢慢收汁，色澤慢慢變得金黃，與此同時，好聞的香甜的微酸的味道不停的從鍋裏飄了出來。</p>
李孟羲想明白了如何確定糖醋汁的炒製火候，還是測試，控製好一樣的火力，控製好翻鏟的次數，然後炒一分鍾，炒兩分鍾，三分鍾，等等，然後比較不同的炒製時間，到底炒多久糖汁能最佳。</p>
此中，難點在於，柴火火力大小得一樣，這有些難，要是煤氣灶還可以用閥門輕易調控火力大小，木頭的話，木頭粗細，幹濕，離鍋遠近，甚至有風無風，都影響火力，木柴太難控製火力。</p>
另一難點，炒糖醋汁需要不停翻炒，可似乎翻炒的次數也影響質量，控製鍋鏟翻動的次數和頻率倒簡單，可力度呢。要控製好每一次鍋鏟揮動的力度都相同，絕世高手都不一定能做到，簡直了。人力不可控，力道大小難以精確。</p>
要想精確控製力道，其實也能，做一個簡單的機械結構，用機械控製鍋鏟，每次力道都是一樣。</p>
隻是，不必如此，做個菜，還得把木牛流馬發明出來，簡直了。</p>
當李孟羲從沉思中迴過神來，他看到，鍋裏的糖醋汁炒的色澤發亮，正正好，他立刻把鍋從火上端起。</p>
糖醋魚最重要的部分做好了，李孟羲把整鍋糖醋汁給關羽和小磚端了過去，“來！小心，燙。”</p>
糖醋汁對著最好的那條炸魚，對著炸了四分鍾的那條鯉魚從頭到尾澆下，黃褐色的滾燙的料汁覆蓋了整條魚。</p>
一切完工，李孟羲放下鍋，立刻拿起快子，他笑著舉箸相邀，“來，關將軍，嚐嚐看！”</p>
“小磚，慢點啊，可燙。”</p>
拿快子夾了一塊白嫩的魚肉，再蘸了一些糖醋汁，夾起放到嘴裏，入口酸甜可口的感覺，讓李孟羲眼睛立刻亮了。</p>
太好吃了！不是一般好吃，而是堪稱美味！</p>
李孟羲樂開了花，他開心的向關羽和小磚傳授著吃糖醋魚的方法，糖醋魚的精華是湯汁，魚肉蘸著湯汁吃。</p>
糖醋魚實在太好吃，關羽快子都停不下來了，關羽連連感慨此魚甚好，生平從未嚐過此等美味。</p>
第一次做糖醋魚，除了麵活的不好，除了炸的有些湖了，除了用的油不對，牛油味道大，除了炒糖醋汁用的時間比較長，等澆汁的時候，魚肉有些涼了，除了這些以外，糖醋魚做的堪稱成功。</p>
李孟羲一點不懂廚藝的，他連切菜都切不好，連火候都不懂判斷，可他第一次做糖醋魚，竟然做出
了以有限的糖醋材料能達到的最絕佳的水平。</p>
若是一次上手便做出頂尖味道，那李某人堪稱是擁有廚神級別的天賦，可他沒有一點廚藝天賦，這跟天賦無關。</p>
雖是第一次做糖醋魚，可這第一次做，做之前，他調配了足足三百份糖醋汁，又從足足三百份中挑出了口感最好的比例，單確定糖醋比例，便就花了大半個上午；然後，至油炸過程，因沒有經驗，無法確定火候，他便足足炸了六條魚，然後此中必有一條火候恰當的魚。</p>
</p>
於是，調料比例絕佳，乃三百精選其一，油炸火候絕佳，乃六魚精選其一，最終的成品，必然是高質量的。</p>
一大早，早飯還沒吃，便有鐵匠找來過來。</p>
鐵匠隊長找到李孟羲，將一把小鐵鍋交給了李孟羲。</p>
“軍師，這是連夜打好的。你看，合用不合用？”鐵匠憨厚的笑著問道。</p>
李孟羲拿過了鐵鍋，他驚訝的看了鐵匠一眼，“這麽快就打好了？”他驚訝無比。</p>
鐵鍋很難鍛打的，得打足成千上萬錘子才能打好，本以為得打數天之久，沒想到一夜時間便就打好了，一定是昨夜鐵匠們通宵忙碌的結果。</p>
李孟羲拿著小鐵鍋掂量了兩下，手感很敦實，份量十足。</p>
不仔細看不知道，仔細一看，李孟羲發現，這口鐵鍋雖然比預想的小了點，但是作為一個鐵鍋來說，精致的有點過分了。</p>
鐵鍋是很和諧的圓穹形，一點變形走形都沒有，李孟羲知道要做到這一點很難。</p>
要知，在沒有模具非鑄造的情況下，純手工將鐵打成標準的幾何圓形，難度會很大。</p>
匠人們打出的這個鐵鍋，鍋除了形狀完美，而且非常薄，一點不顯臃腫笨拙，整口鍋鍋身上遍布著鍛打敲擊著小凹窪的痕跡，可能是被錘鍛的次數多了，鍋被錘的亮堂堂的發亮。</p>
最讓李孟羲滿意的是，鍋沿一圈不知是何人用鑿子簪刻了一圈飛鶴鳥雀，看起來質樸天然，漂亮非常。</p>
鐵鍋好的遠超出李孟羲的預期，李孟羲滿意的連連點頭，“這鍋真是不錯，辛苦諸位了！”他不吝誇讚道。</p>
匠人隊長嘿嘿笑了。</p>
李孟羲終於是學會了一些上位者的手段與權謀，下屬完成了任務，他知道無論如何得說幾句勉勵誇讚的話。照以前，他會覺得虛偽，覺得沒必要，覺得與其說不痛不癢的空話，還不如多以實物獎勵，現在不同了，現在李孟羲懂得，實物得賞，實物獎賞比空話更能激勵人心，但這不意味著場麵話不重要，場麵話一樣是必要的。</p>
鐵鍋一夜做成，李孟羲隻知匠人們是連夜趕工，他卻不知，匠人們對鐵鍋花了多少心思。</p>
李孟羲給匠人們的工作製度寬泛的過分，匠人們心中感激，就將鐵鍋作為第一個投桃報李的作品，匠人們自發的推舉出技藝最精湛的人來複雜鐵鍋的鍛打，不然李孟羲就看不到渾圓無暇的鐵鍋。</p>
不僅如此，李孟羲安排的輪換製度，一日三班倒，一刻暫歇一次，這個寬鬆的勞作製度還促成了鐵鍋快速完成。</p>
按鐵匠們舊有的慣例，誰打的鐵件就隻歸誰一個人打，中間沒有輪換接替的，這是因為鍛打工作，每人的鍛打習慣與發力大小都不同，打的半成的鐵件再換了人打，容易打壞返工。</p>
但依新的勞作製度，鍛打一刻就可以歇上一會兒，這個銜接空擋，便正好給了接替交換提供了操作空間。</p>
按舊有的鍛造慣例，一件鐵器交由一個鐵匠，那麽因鐵匠體力的關係，一整日勞作的時間長度，不過幾個時辰，這幾個時辰中又不能從一至終的全力掄錘鍛打，其中要屢次休息，這就意味著，一天時間，實際勞作工時就幾個時辰。</p>
而新的輪換製度下，鐵件不再由單人負責，而是共同負責，這就可以一人勞累立刻另一人接替，能夠一日之中，從早到晚鍛打不停，效率提高數倍不止。</p>
工作製度改變，意外引起了生產方式的改良，從而大幅度提高了生產效率，這算是意外之喜。</p>
李孟羲一個隨手之舉，直接給軍中鐵器生產帶來了重大變革，直接就讓鐵器生產跨越了低級的小作坊生產模式，開始初步轉向集體形式的生產，這不起眼的一點，乃是原始手工作坊，跟初級工廠模式的區別，這意義重大的一點，李孟羲一點未曾注意。</p>
未曾注意的情況下，匠營的生產革新便已經自動開始了。</p>
——</p>
鐵鍋有了，正好早飯還未做好，李孟羲迫不及待的準備用鐵鍋做些獨特的食物出來。</p>
李孟羲去找了些牛油，找了些鹽巴，去拿了三個雞蛋，然後沒有了。</p>
深冬臘月，綠菜沒有，軍中物資貴乏，香料調料也不多。</p>
之後，李孟羲在屋裏升了火堆，他先將鐵鍋鍋底塗了好多的牛油，然後將鍋放到火上加熱，當鍋熱起來牛油化開滋滋響的時候，李孟羲立刻把雞蛋在鍋沿上一磕，磕碎了蛋殼，拿到鍋上一掰，整個蛋黃跟整個蛋清脫離蛋殼的束縛，掉進鍋裏次啦一聲。</p>
油正燙鍋正熱，蛋一掉進鍋裏，蛋清迅速變白，蛋黃迅速在凝固。</p>
李孟羲立刻手忙腳亂的捏了一些鹽沫撒到雞蛋上。</p>
然後，不待多等，他趕緊抓著鍋柄將鍋用力的顛起來，連顛了數次，他終於成功將鍋裏的煎蛋翻過來了。</p>
之所以用顛的而沒有用鍋鏟，是因為，沒有鍋鏟。</p>
新的烹飪方式誕生，必定會有新的炊具誕生，大漢的主要烹飪方式，多是煮和燉，沒有煎炒，也就用不了鍋鏟，用勺子撈就夠了。</p>
鐵鍋方才做成，鍋鏟還未做，所以就隻能顛鍋來給煎雞蛋翻個。</p>
關羽從外邊巡營迴來，離的還遠，關羽在院子外就聞到了一股飄來的陌生的焦香的味道，關羽抽動鼻子，狠嗅了兩下，他帶著疑惑走進院子，走進了屋裏。</p>
關羽進屋時，李孟羲正好把最後一個煎蛋煎好，正拿快子將煎蛋夾入碗中。</p>
屋子裏，滿是飄散的煎蛋的香氣。</p>
李孟羲抬頭一看，見關羽迴來了，他笑道，“煎蛋已好，將軍快來嚐嚐。”</p>
說罷，李孟羲對眼巴眼望的小弟喊到，“小磚，來，能吃了。”</p>
早已饞的不行的小磚立刻跑了過來。</p>
煎蛋隻有三隻，關羽李孟羲還有小磚一人一隻。</p>
隻是普通的煎蛋，牛油煎成，煎的兩麵金黃，上麵略撒鹽巴，這算不上多高檔的美味，李孟羲啊嗚一口咬了一口煎蛋之後，他心裏感慨，喵的，終於有口好吃的了。</p>
煎蛋實在好吃，焦香鹹鮮可口，關羽吃了一口，眼睛便亮了。</p>
小磚貪吃，啊嗚啊嗚兩口就把煎蛋全塞進嘴裏了，吃完了，小磚嚷著，“哥哥，俺還想吃！”</p>
李孟羲笑道，“沒了啊，一人一個，吃完就沒了。”</p>
鐵鍋炒菜第一次施展，便發揮出了卓越優勢。</p>
用油煎炸炒作烹飪出的食物，口感跟煮燉的食物截然不同，用鐵鍋炒能更容易激發食物的香氣，並且調料更容易入味兒，諸多優點乃煮燉所遠不能及。</p>
不一會兒，早飯好了，吃飯過程中，李孟羲略和關羽講了一下鐵鍋的妙用，李孟羲說鐵鍋一出，美食可盡出矣，言語間，對鐵鍋推崇不已。</p>
煎蛋已經試了，非常好吃，超級好吃，李孟羲很清楚鐵鍋能炒多少種菜，他草草吃完飯後，迫不及待的去了鐵匠營地。</p>
軍中鐵器生產已經是日夜開工狀態了，冶鐵爐子一直在燒著，各類鍛造活計日夜以繼時刻不停。</p>
李孟羲到鐵匠營地時，鐵匠們正在忙碌著鍛打鐵件，匠人隊長走過來說，鐵盒子已鍛得六個了。</p>
李孟羲點了點頭，他看了看腳下，從地上撿起了一根木棍，然後在地上畫出了新的器物圖樣。</p>
“鐵鍬可知？某需一物，形類鐵鍬，隻是不需那麽大，巴掌大足以，且，能輕薄最好，柄要稍長，柄尾握手，最好裝上木柄。”</p>
李孟羲將所需的器物的模樣向鐵匠隊長講清之後，問道，“如何？多久可做好？”</p>
不過一個巴掌大的小鏟子而已，不難做，鐵匠隊長道，“半個時辰，足以。”</p>
說是半個時辰，連半個時辰都沒用，鐵匠們便把鍋鏟打造好了。</p>
鍋鏟和鐵鍋都齊了，李孟羲興奮的拿著鍋鏟揮舞了兩下，他在想，接下來，該去炒點什麽菜好。</p>
軍中調料不多，隻有鹽巴，醋，花椒葉和花椒籽，而菜的話，綠菜沒有，肉菜倒有不少，肉有各類魚肉，豬肉，羊肉，牛肉騾子馬肉，都有。</p>
張飛在外打獵，送迴來的野兔野豬鹿之類的還在城牆上掛著還沒吃。</p>
除去不常見的馬肉鹿肉之類的，不怎麽擅長廚藝的李孟羲覺得，還是選常見食材來的簡單一些。</p>
而調料的話，如果隻用鹽巴，味道難免單薄，李孟羲不很確定，隻用鹽的話，味道能好到哪裏去。</p>
可更多的調味品也沒有，除了鹽，隻有醋和花椒，連醬油都沒得。</p>
如果用醋，能炒什麽菜？醋溜白菜？倒是簡單，但是，沒有白菜。</p>
醋溜豆芽倒可以有，豆芽可以泡出來，但是，沒泡豆芽。</p>
能和醋有關的菜，李孟羲想了一會兒，他想到——糖醋魚。</p>
有醋，還有糖，糖可以用麥芽糖，原料齊了。</p>
想明白該做什麽菜之後，李孟羲立刻迴去準備著手做了。</p>
關於糖醋魚的製作過程，李孟羲所知不多，好像是，最適合做糖醋魚的，應該是鯉魚，尤以黃河鯉魚為最好。</p>
有一道名菜，延津的糖醋鯉魚，所謂的，“糖醋鯉魚，延津做法。”</p>
迴想了一下，糖醋鯉魚好像是得先活麵湖，然後用刀在魚身上劃幾道刀口，以使更容易炸熟，然後，將魚放到麵粉裏湖上一層麵湖，接著，整個魚放熱油鍋裏炸。</p>
前邊的部分，油炸的部分，想來沒太大難度。</p>
之後，魚裹了麵之後又該如何？似乎是要澆糖醋汁。</p>
糖醋鯉魚，顧名思義，是糖和醋做出來的鯉魚。</p>
糖和醋都有，可該怎麽調出好吃的糖醋汁來，這是關鍵。</p>
李孟羲意識到，糖醋鯉魚這道菜，靈魂就在澆汁，靈魂不在魚，隻在糖醋汁上。</p>
要做糖醋魚，先調糖醋汁。</p>
想通了關鍵之後，李孟羲便開始張羅。</p>
第一步，他先跑到城牆上去，巨鹿城北牆之上，城垛上係著許多筐子，筐子懸到城垛外邊，筐裏裝的都是魚肉之類，在此軍糧重地，有甲士在巡邏著。</p>
肉食掛城牆高處，是為避鼠，特意將肉食掛在北牆而非紮營的南牆，此中，涉及兵法。</p>
蓋因朝南正對陽光，紮營在南，更為溫暖，風從北來，風被城池擋住了，南邊風力小的多，暖和的多。</p>
肉食儲存則與紮營恰好相反，紮營趨暖，保存肉食則趨風趨冷，所以，肉食掛在北牆城垛。</p>
小小的一細微之處，足可見而今李孟羲雖兵法未成，然但凡學到的每一點，都能用的淋漓極致。</p>
央看守士卒把盛魚的筐子提了上來，筐裏的魚掛在外邊許久，風吹雪凍之下，變得又幹又硬。</p>
李孟羲蹲著扒拉了半天之後，他抬頭，朝看守士卒道，“你可知，鯉魚是何模樣？”</p>
士卒都被問愣了。</p>
李孟羲要做糖醋魚了，可他這連鯉魚都不認識。</p>
士卒幫忙將筐中的鯉魚全挑了出來，有鯉魚七八條。</p>
李孟羲略一思考，他覺得第一次做糖醋魚，難免會有失敗，難免會有損耗，於是他幹脆把鯉魚全帶走。</p>
迴城主府，李孟羲拜托關羽把八條鯉魚略處理一下，看鱗甲刮盡沒有，沒有刮盡就刮盡，刮盡之後，再放水裏解凍待用。</p>
關羽接過筐子，欣然忙碌去了。</p>
由關羽去處理鯉魚，李孟羲這邊準備弄糖醋汁。</p>
問，李孟羲會做糖醋魚嗎？不會，他一點不會，他都根本不會炒菜。</p>
沒辦法，要是別的，打鐵也好，做木工活也好，自己不會可以去找別人代勞，可而今漢末，鐵鍋都還未流行，全天下找不出一個擅長炒菜的人。</p>
大漢千萬人口，全天下最熟炒菜的，就是他李孟羲本人。</p>
為了一口好吃的，李孟羲隻能親自上陣。</p>
找來幾壇醋，從傷兵營搬來好幾壇子麥芽糖，要開始配糖醋汁了，李孟羲感覺無從下手，他實際做菜經驗幾乎等於零。</p>
猶豫著半天未動手，之後，李孟羲決定，還是按笨方法吧，把糖和醋一點一點配出來，然後嚐嚐哪一種口感好。</p>
想好了解決辦法，李孟羲立刻又去找了許多大碗，大碗就在屋子裏的放著，這些碗還是之前調配墨水測試活性炭的那些。</p>
在開始配料之前，李孟羲又意識到一件事，材料純度問題。</p>
麥芽糖倒還好，不同批次做出的麥芽糖含糖量區別不大，都是粘稠的糖飴，可醋的話，李孟羲清楚的知道，軍中現有的醋，來源很是複雜，乃是從亂七八糟的地方收集來的，同樣都是醋，這一壇醋酸溜溜的，另一壇可能就水唧唧的澹的沒個醋味，既然是測試，用醋定然很多，一壇必然不夠，勢必要用到很多壇，可要是這壇醋太酸，另一壇太澹，就很影響測試結果。</p>
李孟羲花了數秒想了一下，他想到了一個聰明的方法，管他是一壇酸醋還是一壇不酸的醋，直接將所有醋全都倒在一起一摻和，不就隻剩一種醋了，不就沒有誤差了？</p>
立刻，李孟羲去找來一個幹淨木盆，然後將幾壇子醋咕冬咕冬全倒進盆裏，然後拿著鍋鏟來迴的攪，攪了良久，確定醋摻和的很均勻了，他這才停止。</p>
不同的醋酸度不一，同理，不同的人製作的麥芽糖，甜度或許也有可能不一樣，有些可能稠一些，有些可能稀一些，索性，李孟羲又找來一個盆子，將許多壇麥芽糖也倒進盆裏，然後拿著鍋鏟用力攪和。</p>
麥芽糖不同於醋，醋是液體，攪和起來容易，麥芽糖是粘湖的，攪起來很費力，攪了半天，李孟羲累出了一頭的汗。</p>
終於，醋和麥芽糖都摻好了，下一步，調配。</p>
糖醋魚所用的糖醋汁中，到底是糖多，還是醋多，不知。</p>
李孟羲從十比十開始，十勺醋加十勺麥芽糖，然後十勺醋加十一勺麥芽糖，再十勺醋兌十二勺糖，到十三，十四，一直到四十。</p>
到這裏，已經配了四十份糖醋汁了，可李孟羲覺得不夠。</p>
因為按李孟羲的印象，似乎做菜的時候，有時調料放的比例很是不成比例，比如有時會放兩大勺醋，然後隻放一小調羹香油，而有時，會放兩大勺油，會隻放三兩調羹醋。</p>
這說明，做菜的時候，調料比例一比幾十是常態。</p>
想到這裏，李孟羲認為十勺醋對四十勺麥芽糖，不過是一比四而已，遠未到一比幾十，樣品遠不夠。</p>
需要更多的碗，李孟羲想著。</p>
於是，他出去找碗了。</p>
先去木匠營，把木匠營這段時間做好的木碗拿個筐全裝走，然後李孟羲又去了婦孺營，去婦孺營借了幾大筐子碗，又去傷兵借了一些。</p>
迴來，李孟羲接著配料。</p>
從十比四十開始，再配十勺醋，四十一勺麥芽糖，一直往下配，一直配到十比一百五。</p>
前一百五十份，乃是醋少糖多，接下來，反過來，醋多糖少。</p>
從十勺糖十勺醋開始，十勺糖十一勺醋，十勺糖十二勺醋，又是到了十比一百五。</p>
李孟羲吭吭哧哧配了足足三百份糖醋料，這足花了他半個上午。</p>
當關羽處理完魚迴來，關羽一進屋，瞅見滿屋子，一地擺的都是碗，密密麻麻的碗多的連下腳的地兒都沒有了，可想而知關羽的震驚。</p>
“羲兒，你這是……”關羽驚訝無比。</p>
正在數碗的李孟羲迴過身來，他抬起袖子抹了抹額頭的汗，他道，“此為糖醋汁，做魚之用。”</p>
關羽明白了，是要做魚，可，煮魚要弄這般大的陣仗？關羽實在難以理解李孟羲的行為。</p>
三百份糖醋汁，是三百份，終於配好了，李孟羲瞅著滿屋子大大小小的碗，隻看了一眼，李孟羲都頭疼了。</p>
這麽多碗，一碗一碗進行測試呢，一碗吃上一口，等吃三百口，都要吃飽了吧。</p>
李孟羲看向站門口不進來的關羽，他嘿嘿笑道，“關將軍，有勞你幫個忙。”</p>
李孟羲是想拉著關羽一起把這三百份調料全嚐一遍。</p>
三百份，縱有關羽分擔，李孟羲還是覺得多，他心生一計，決定用一個好辦法。</p>
李孟羲決定，每隔十分，嚐一次，嚐到味道好的那一份，比如十比二十的那一份味道比較好，然後再圍繞著十比二十，將十比十八，十比十九，十比二十一，十比二十二，再都嚐一遍，這樣能最快速的確定最佳的那個味道。</p>
從三百份調料中選出口感最佳的配比，這個問題其實跟一個數學問題原理一樣。</p>
有個數學問題，問題是，甲手中有一個數字，已知這個數字是比零大比一千小的自然數，請問乙該怎麽以最少的次數問出這個數字？</p>
答桉是，截中法。</p>
假設這個數是550。</p>
那麽乙最快問出答桉的方法是，先問，“這個數比500大還是比500小？”</p>
甲答，“比500大。”</p>
乙再問，“這個數比750大比750小？”</p>
甲答，“比750小。”</p>
然後，逐次截中，從500至1000，截到500至750，再截到500至625，用不了幾次，短短數次，就能將真正答桉截出來。</p>
李孟羲便用的就是這個方法。</p>
三百隔十抽一，隻剩三十份。</p>
——</p>
關羽所試第一碗，關羽拿起快子，在碗裏沾了些糖醋汁，然後嚐了嚐。</p>
這是糖和醋十比四十比例的一份。</p>
李孟羲好奇問，“口感如何？”</p>
關羽道，“甚佳。”</p>
關羽這個迴答讓李孟羲迷茫了，這麽幸運，一下就試出了最佳比例？</p>
帶著疑惑，李孟羲也拿勺子舀了半勺嚐嚐，糖醋汁一入口，李孟羲眉頭就皺了起來，這十比四十的糖醋汁，太雞兒酸了。</p>
李孟羲狐疑的看著關羽，這麽雞兒的酸，能好吃，能叫甚佳？</p>
而後，李孟羲恍然明白問題出在哪了，問題出在關羽。</p>
古代物資貴乏，少有調味品，因而對口感的追求沒那麽高，都不說糖醋汁了，一碗純醋放關羽麵前，關羽也能覺得好。</p>
李孟羲意識到，關羽都不知什麽叫個糖醋魚，又怎麽能區分糖醋汁的好壞。</p>
所以，不能由關羽來了，還是得自己來。</p>
李孟羲隨後拿清水漱了好幾遍口，然後從醋和糖十比十開始，每隔十份試了起來。</p>
每試過一份，他就用清水漱口，然後等好一會兒，才去試下一份。</p>
當李孟羲試到醋和糖為十比三十時，李孟羲感覺口感甚是不錯，有些酸酸甜甜的感覺，和印象中的糖醋魚口感相近。</p>
立刻，李孟羲往前又試了一下，試了十比二十的，緊接著，又嚐了十比四十的，前後兩個梯度都嚐完，李孟羲確定了，口感最好的便是十比三十左右，低了酸，高了又稍甜。</p>
前半部分測完，李孟羲再嚐下半部分，下半部分是，醋比糖多的另一百五十碗。</p>
接下來的測試，很快就測不下去了，當糖醋比達到十糖比二十醋之後，就越來越酸，很不符合口感。</p>
但在十份糖二十份醋的這個比例，雖然略酸，但是李孟羲發現口感意外的酸爽。</p>
神奇了，糖比醋多的時候能有好口感，反過來，醋比糖多的時候，也能有一個迥異的好口感。</p>
李孟羲無法判斷出哪個更好一點，他請關羽來嚐。</p>
關羽嚐過，道，“甜的更佳。”</p>
聽關羽如此說，李孟羲這時意識到，古代來說，醋還算常見，但糖很稀缺，所以古人更追求甜的口感，會覺得甜的口感味道更佳。</p>
既然關羽覺得甜的更好，那李孟羲便最終選了糖醋比高的。</p>
李孟羲決定待小磚放學迴來，也讓小磚嚐嚐到底哪個好吃，但想來，小磚也會更喜歡甜一點的。</p>
以糖醋比三十比十為中間點，李孟羲隨後和關羽一起認真品嚐咂摸了從糖醋二十比十到四十比十整個二十份跨度的樣品，以此來確定口感最佳的那個最精確比例。</p>
</p>
經測試，關羽和李孟羲一致認為，在糖醋比三十三比十到三十五比十之間，口感最為絕佳。</p>
一番忙碌，李孟羲將結果鄭重寫下。</p>
他寫到，【糖醋魚做汁，以均糖三十三至均糖三十五，配均醋十，此為最佳】</p>
所謂的均醋均糖指的是，不同的醋混合之後所得的醋，不同糖混合之後所得糖，這是為了減小誤差而做出的操作，不具有太大參考價值。</p>
造醋工藝不同，批次不同，醋酸值也不同，若日後有了別的醋，別的醋的酸度跟今日的混合醋酸度不同，那麽三十三比十的比例就沒用了。</p>
為確定了糖醋汁比例，便已花了李孟羲整個上午時間，將近中午了，李孟羲開始炸魚。</p>
找來牛油，放上半鍋油，然後放火上加熱，良久，油熱了。</p>
這邊，李孟羲已將鯉魚切好了刀口湖上了麵漿處理好了，然後，將魚貼著鍋邊丟進了油鍋中炸了起來。</p>
魚進了鍋，鍋裏的油翻騰著，李孟羲小心盯著鍋，他眉頭皺起，此時，又一個問題出現在李孟羲麵前，炸魚的話，牛油好用嗎？總感覺，牛油不如植物油脂好用，而且，魚炸多長才剛剛好，炸的久了，估計得老，炸的短了，估計要夾生，要想最好，火候得是關鍵。</p>
火候為何？火候者，火為火力大小，候有加熱時間也。</p>
李孟羲開始默默計算時間。</p>
他不懂廚藝，幾乎一點不懂，沒有判斷火候經驗。</p>
管他多久才夠火候。</p>
李孟羲默默數著，數到了六十個數，他直接開始撈魚，管他熟沒熟。</p>
然後，也不看魚到底炸的好不好，接著再丟下一隻魚，這次，李孟羲數了一百二十個數，也就是，大致兩分鍾。</p>
數夠一百二十個數，不管其他，也不看麵炸的顏色如何，也不去拿快子戳一戳看看，直接撈。</p>
接著，又一條入鍋，查一百八十數，三分鍾。</p>
然後，第四條，四分鍾，第五條，五分鍾……</p>
當炸到第六條的時候，此時估摸也估摸出來了，六分鍾太久了，上邊湖的麵都炸焦了，李孟羲停止繼續。</p>
這時，已經中午了，小磚迴來了。</p>
小磚一進屋，聞見了炸魚的味道，他立刻跟個小饞貓一樣朝李孟羲跑了過來，“哥哥，這是什麽嗎？”</p>
“是魚奧。”李孟羲在檢查炸好的魚，他拿著快子把魚翻看著，眉頭皺起。</p>
方才炸好的魚，有六條，魚肉熟沒熟不知道，但是炸的大有瑕疵。</p>
“炸湖了。”李孟羲滴咕一聲。</p>
“什麽湖了嗎？”弟弟在邊上探著頭問。</p>
“就是……額，”李孟羲語滯。</p>
對啊，什麽叫湖了，湖了的概念是什麽。</p>
想了想，李孟羲道，“是炸的狠了，黑了。”</p>
小磚在旁邊，他咬著手指，看著炸的金黃的魚，饞的就要留口水了，李孟羲說魚炸的狠了，小磚以為不能吃了，他趕緊問，“那哥哥，炸湖了還能吃嗎？”</p>
“能倒是能。”李孟羲皺著眉頭拿著快子夾起炸黑的麵塊看了看，“隻是，炸湖了，就不是很好吃了。”</p>
聽李孟羲說不好吃了，小磚可關心了，他說，“那咋就炸湖了嗎？能不炸湖嗎？都不好吃了。”</p>
弟弟邊上這麽一問，李孟羲便想，對啊，為什麽，湖了呢？</p>
魚隻湖了一麵，是貼著鍋底的那一麵。</p>
未貼鍋底的那麵並未湖。</p>
不是油的問題，是鍋？</p>
貼著鍋底會湖，為何？</p>
李孟羲眉頭皺起。</p>
（鍋的話，鐵？油是液體，鍋是鐵，金屬。</p>
鐵加熱，千度以上，油沸騰的沸點，不過幾百度，所以浴在油中的食物，不會湖，而接觸鍋的那部分，接觸的是千度以上的金屬，所以，被碳化了，就，湖了。）</p>
李孟羲霎時想明白了，他立刻跟弟弟解釋起來。</p>
他講沸點，講溫度，講鐵能達到的溫度與油沸騰的溫度，他講何為碳化。</p>
然而此時，小磚的注意力全在魚上，根本就沒認真聽什麽沸點啊碳化啊的。</p>
小磚隻是不停的問，“那哥哥，咱們不讓他湖嗎，不讓他碳化。”小磚想吃好吃的魚，不想吃碳化了的魚。</p>
李孟羲便也想，對，該如何不讓魚炸湖了呢？</p>
湖的原因，不在油，而是魚貼到了鍋底上，既然魚湖了是因為貼了鍋底，那麽，不讓貼鍋底就行。</p>
那麽，怎麽魚懸浮在油中而不和鍋底接觸，李孟羲很快想到了辦法。</p>
他想到的辦法是，拿魚鉤把魚吊起來，然後吊著放鍋裏，這個方法一定能避免把魚炸湖。</p>
但從操作來講，這個方法有點笨拙了。</p>
再改。</p>
可以拿快子把魚整個穿起來，然後把快子卡到油裏卡起來，使魚不接觸鍋底隻懸在油中加熱。</p>
如此，問題解決了，魚不再會被炸湖了。</p>
李孟羲高興的把改進的炸魚方法說給小磚聽，小磚略給麵子配合了一下，小磚配合的哇了一聲，然後眼巴巴的看著李孟羲，“那哥哥，咱們就拿快子炸嗎。”</p>
李孟羲瞅了瞅已經炸好的這六條魚，炸的多了也吃不及，他說，“下次吧。”</p>
魚統共炸了六條，前幾條沒怎麽湖，從第五條開始，炸的久了，貼鍋的那一麵炸湖了，前四條倒還好。</p>
六條魚經油炸的時間從一分鍾到六分鍾依次增多，李孟羲邀關羽和小磚一起吃魚。</p>
第一條，炸的一分鍾的魚，三人拿快子夾魚肉吃，第一口，外邊的麵嚐著是熟了，第二口，麵下邊的魚肉嚐著也熟了，第三口，更裏邊的魚肉，嚐了一下，李孟羲便停了快子。</p>
他問弟弟，“小弟。你覺魚好吃嗎？”</p>
“好吃！”小磚開心的答到。</p>
李孟羲再看向關羽，“似乎生的？”</p>
關羽拿快子又夾了裏邊的魚認真嚐了一下，“確是生的。”</p>
看來不行，隻炸一分鍾，魚裏邊不熟。</p>
然後依次嚐下去，當六條魚嚐完，李孟羲和關羽一致認為，第四條魚，也就是炸了四分鍾的最好，此一條裏外皆熟，且肉質尚嫩，時間再長，五分鍾六分鍾的魚，魚肉都炸老了，麵也焦了。</p>
已確定炸魚最合適的火候之後，李孟羲對炸出的魚還有別的挑剔，他覺得麵湖的不好，不知為何，魚炸好之後，魚身上的麵會掉下來，難道是活麵的時候加的水多了，麵太稀？李孟羲猜測，大概如此。</p>
活麵湖也是糖醋魚一個技術點，麵湖不好，就黏不牢。</p>
至於怎樣的麵湖才剛剛好，李孟羲不知究竟，但有探知究竟的方法，還是測試，先以十瓢麵粉，加一瓢水來活麵，然後十麵兩水，十麵三水，總能試出來一個最好的麵湖比例。</p>
裹麵炸魚，炸好了，其實已經能當菜吃了，麵炸的焦香，魚肉炸的也香，比尋常的燉魚好吃的多，但這完成了才一半。</p>
李孟羲放下快子不吃了，小磚和關羽則快子不停的狂吃起來。</p>
李孟羲笑道，“關將軍，稍等，某去將糖醋汁炒一下。”</p>
對小磚則道，“小弟，要不你等會兒吃，待會澆上汁，能更好吃。”</p>
關羽停了快子，小磚猶猶豫豫的也放下了快子。</p>
之後，李孟羲去開始炒糖醋汁，炒汁之前，他還得把油鍋裏的油倒一邊，還得把鍋拎出去把鍋裏殘留的油刷了，騰了鐵鍋，這才能繼續。</p>
隻有一個鐵鍋，很不便利，李孟羲覺得得多弄幾個鍋才好。</p>
炒汁的時候，按之前測試的比例，糖醋比三十三比十，這個比例，關羽說最好，讓小磚嚐了，小磚把碗端著一氣把糖醋汁舀完吃了，看樣子小磚也覺得糖醋汁好吃。</p>
那就，按三十三比十的比例，三十三勺麥芽糖，十勺醋。</p>
李孟羲查著數著，他加足了整三十三勺糖，又加足了十勺醋，所剩的糖和醋經此一用，幾乎要用完了。</p>
柴火在洶洶燒著，鐵鍋邊沿殘留的水被燒的滋滋響，時不時有水珠炸開，同時，鍋在變熱，鍋裏的麥芽糖開始快速融化。</p>
當糖化的差不多的時候，李孟羲拿著鍋鏟飛速對著鍋裏的糖和醋翻炒起來，在翻炒過程中，李孟羲又想到一個問題，糖和醋比例已經確定了，但是，炒的時候，該炒多久合適？</p>
糖醋汁是用炒的吧，印象中宴席上的糖醋汁都是熱的。</p>
可是要炒多久為好，炒的久了，估計越炒越稠，甚至會湖，炒的短了，似乎也不行。</p>
李孟羲想著事情，手裏的鍋鏟不停上下翻炒，鍋裏的糖醋汁就在這不停翻炒之下，慢慢收汁，色澤慢慢變得金黃，與此同時，好聞的香甜的微酸的味道不停的從鍋裏飄了出來。</p>
李孟羲想明白了如何確定糖醋汁的炒製火候，還是測試，控製好一樣的火力，控製好翻鏟的次數，然後炒一分鍾，炒兩分鍾，三分鍾，等等，然後比較不同的炒製時間，到底炒多久糖汁能最佳。</p>
此中，難點在於，柴火火力大小得一樣，這有些難，要是煤氣灶還可以用閥門輕易調控火力大小，木頭的話，木頭粗細，幹濕，離鍋遠近，甚至有風無風，都影響火力，木柴太難控製火力。</p>
另一難點，炒糖醋汁需要不停翻炒，可似乎翻炒的次數也影響質量，控製鍋鏟翻動的次數和頻率倒簡單，可力度呢。要控製好每一次鍋鏟揮動的力度都相同，絕世高手都不一定能做到，簡直了。人力不可控，力道大小難以精確。</p>
要想精確控製力道，其實也能，做一個簡單的機械結構，用機械控製鍋鏟，每次力道都是一樣。</p>
隻是，不必如此，做個菜，還得把木牛流馬發明出來，簡直了。</p>
當李孟羲從沉思中迴過神來，他看到，鍋裏的糖醋汁炒的色澤發亮，正正好，他立刻把鍋從火上端起。</p>
糖醋魚最重要的部分做好了，李孟羲把整鍋糖醋汁給關羽和小磚端了過去，“來！小心，燙。”</p>
糖醋汁對著最好的那條炸魚，對著炸了四分鍾的那條鯉魚從頭到尾澆下，黃褐色的滾燙的料汁覆蓋了整條魚。</p>
一切完工，李孟羲放下鍋，立刻拿起快子，他笑著舉箸相邀，“來，關將軍，嚐嚐看！”</p>
“小磚，慢點啊，可燙。”</p>
拿快子夾了一塊白嫩的魚肉，再蘸了一些糖醋汁，夾起放到嘴裏，入口酸甜可口的感覺，讓李孟羲眼睛立刻亮了。</p>
太好吃了！不是一般好吃，而是堪稱美味！</p>
李孟羲樂開了花，他開心的向關羽和小磚傳授著吃糖醋魚的方法，糖醋魚的精華是湯汁，魚肉蘸著湯汁吃。</p>
糖醋魚實在太好吃，關羽快子都停不下來了，關羽連連感慨此魚甚好，生平從未嚐過此等美味。</p>
第一次做糖醋魚，除了麵活的不好，除了炸的有些湖了，除了用的油不對，牛油味道大，除了炒糖醋汁用的時間比較長，等澆汁的時候，魚肉有些涼了，除了這些以外，糖醋魚做的堪稱成功。</p>
李孟羲一點不懂廚藝的，他連切菜都切不好，連火候都不懂判斷，可他第一次做糖醋魚，竟然做出
了以有限的糖醋材料能達到的最絕佳的水平。</p>
若是一次上手便做出頂尖味道，那李某人堪稱是擁有廚神級別的天賦，可他沒有一點廚藝天賦，這跟天賦無關。</p>
雖是第一次做糖醋魚，可這第一次做，做之前，他調配了足足三百份糖醋汁，又從足足三百份中挑出了口感最好的比例，單確定糖醋比例，便就花了大半個上午；然後，至油炸過程，因沒有經驗，無法確定火候，他便足足炸了六條魚，然後此中必有一條火候恰當的魚。</p>
</p>
於是，調料比例絕佳，乃三百精選其一，油炸火候絕佳，乃六魚精選其一，最終的成品，必然是高質量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