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外,鄒寧師徒一人拿著一份驗狀,正聚在一起交流著。聽到有腳步聲靠近,兩人齊齊轉過身來。


    “結果如何,可找到關鍵信息了嗎?”沈熠急切地道。他現在隻想盡快查明物證,將雲升下獄,為寧秋華一家人討迴一個公道。


    “迴沈爵爺,小吏按照您的檢驗要求和方法,確實查到了一些關鍵信息。”鄒寧合起了手裏的驗狀,語氣中有些興奮,又有些唏噓。興奮的是,沈熠提供了更係統的驗屍之法,幫助他檢驗到了許多以往未曾留意到的細節;唏噓的是,由於某個人的一己私欲,原本鮮活的十條生命,最終竟變成了一堆枯骨。


    “那有沒有查到死前的骨折痕跡?”沈熠有些焦急。他之前與寧秋華細聊過朱勝蘭的事,得知這個苦命的女子幼時在鄉下生活時不小心摔斷了腿,但由於經濟拮據,且村裏和鎮上的先生醫術有限,未能及時接骨。後來雖然不怎麽瘸了,但骨折的痕跡應該還是可以查到的。隻要鄒寧能查到這一點,既能坐實雲升強搶民女的罪行,也能確認哪一具屍骨是朱勝蘭。


    鄒寧有心讓孟哲在沈熠和賀新麵前混個臉熟,於是示意自己的徒弟向沈熠做出解釋。


    孟哲也明白師父的眼神,於是向前一小步,躬身道:“迴沈爵爺,經過小人與家師的詳查,確實查到有一具屍骨左腿的小腿骨是死前造成的骨折。”


    聽到這個好消息,沈熠也不猶豫,直接讓鄒寧帶他去查驗。他倒不是懷疑這位幹了許多年的仵作有任何查驗不明之處,而是因為他想親自證實一下。


    在鄒寧師徒的陪同下,沈熠來到了一具屍骨旁邊,第一眼便注意到了其左腿處的骨折痕跡。看來,寧秋華的冤屈很快就可以昭雪了.


    沈熠像是看死人一般,掃了大堂中的雲升一眼,隨後對賀新道:“賀府尹,事情很順利,你可以繼續審訊了。這一次,雲升再也沒辦法否認了。”說罷,他將朱勝蘭曾經摔斷腿以及鄒寧的驗狀告訴了賀新,再加上聞人午此前作為人證所說的事,所有的證據就齊全了。


    賀新點了點頭,重新迴到大堂上。這一次,他信心滿滿地敲響了驚堂木,隨著一聲堂威之後,他將寧秋華叫到了堂下,溫聲道:“朱寧氏,你那女兒幼時是不是摔斷了腿?”


    “迴府尹大人,確有此事。”寧秋華雖然不明白賀新為什麽突然問起了這個問題,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做出了迴答。


    “很好。”賀新點了點頭,看向鄒寧道,“鄒寧,你方才已經檢驗過這十具屍骨,可有什麽發現?”


    “迴府尹大人,經小吏師徒聯合檢驗,這十具屍骨全都有骨折的痕跡,涉及頭骨、髕骨、恥骨等各個骨骼部位。按照傷痕來看,大多數都是死後造成的。此外,其中一具屍骨的左腿處有死前骨折的痕跡。”鄒寧如實地迴稟道。


    “雲升,你現在還有何話可說?”賀新又拍了一下驚堂木,憤怒地道,“你強搶民女以致其身死在先,勾結外人謀殺親人在後,凡此種種,罪大惡極。《聖律·斷獄律》規定:‘犯不道罪者,淩遲處死。’因此,本府當按律判處你淩遲之刑,你可甘願認罪?”


    雲升很早之前就被嚇破膽了,若不是唐正梅一直在幫他周旋,他怕是早就認罪了。如今母親已經身陷囹圄,而他當初所做的事又有各種人證物證,他就算是再不想死,也已經沒有心氣求饒了。因此,當賀新再一次審問他時,他徹底地破防了,臉色蒼白地道:“小人甘願認罪!”


    聽到雲升認罪了,賀新當即命師爺將供狀遞到雲升麵前,讓他簽字畫押。隨後又命捕班衙役將雲升押進了死牢,直等刑部與大理寺複查後的批文便可以行刑了。


    至此,一樁長達六年的案子終於畫上了句點。但對於無辜枉死的那些女子乃至其家人而言,還遠遠不能說是結束。


    看著寧秋華臉上露出的苦澀和釋懷,沈熠隻感覺自己的眼睛有些酸,他強行擠出一抹微笑,安慰道:“大娘,傷害了您女兒和丈夫的兇手現在已經伏法了,過不了多久,他就會被淩遲處死。”


    寧秋華點了點頭,猛地跪倒在地,聲淚俱下地道:“沈爵爺、府尹大人,還有公主殿下,老婆子給你們磕頭了。你們都是好人,老婆子感謝你們啊。”


    沈熠急忙扶起寧秋華,勸慰她不必如此;趙雲溪則表示這是自己該做的,當不得這一聲謝;賀新也是個憐惜百姓的好官,更加不會接受這樣的大禮。


    送走寧秋華後,沈熠等人重新坐迴原位。


    “賀府尹,經過寧大娘這件事,我突然有了一個想法,不知道你是否願意聽聽?”沈熠斟酌許久,試探性地道。


    “沈爵爺請講,下官洗耳恭聽。”賀新笑著拱了拱手。有了這兩天的事情,他越發覺得沈熠與趙雲溪此次南下並不單純是為了祭拜賢妃,更重要的目的是代天巡狩,因而絲毫不敢所怠慢。


    見賀新表了態,沈熠稍微鬆了口氣,認真地道:“賀府尹,我不知你可曾了解過雲州府有多少鰥寡孤獨,他們平素又是如何度日的。就拿寧大娘來說,如今的他孑然一身,平時倒還說得過去,可一旦遇上災荒年份,以她如今的勞動能力,怕是很難活下去的吧。對於這件事,我想知道你有沒有想過。”


    賀新沉默了許久,麵帶愧色地道:“下官慚愧,此前從未想起過這些事。不過,下官知道沈爵爺想來有的放矢,既然提到了這個問題,想必應該有解決的主意吧。”


    “主意說不上,隻能說有個不成熟的想法,賀府尹聽聽便可。”沈熠並不介意賀新將皮球提了迴來,反而樂嗬嗬地道,“我的意思是,由你與魏知縣牽頭,在曲碩縣建立一所敬老院,為那些鰥寡孤獨提供一個生活的地方。日常的開支暫時由雲州府庫提供。等步入正軌後,勞煩賀府尹親自出麵,將全雲州府的這些富商大戶聚到一起,通過招標的方式,激勵這些富商大戶捐錢捐物,在其他各縣也建立敬老院,盡力幫助每一個生活中確實有困難的鰥寡孤獨。


    賀府尹或許不知道,這些富商大戶雖然腰纏萬貫,可他們畢竟是商人,有了錢就要名。可按照我朝的科舉製度,這些商人家的後人是不能參加科高的。因此,隻要賀府尹稍微放出點兒風聲,就說你可以向朝廷請旨,以中標的商人的姓名為將新建的敬老院命名,我相信那些商人定然會趨之若鶩的。到那時,雲州府就不用擔心財政壓力了。不過,我要事先說好,這些敬老院必須受到府衙監管,切不可發生亂七八糟的事。一旦出現麻煩,到手的政績可就要付諸東流了。”


    賀新認真地想了想,覺得沈熠的提議對他而言簡直是天降的驚喜,於是他連忙答應了沈熠,又說了好幾句恭維的話。


    議定敬老院的事後,沈熠又將話題引到了雲家貪汙宮裏賜給賢妃的祭祀物品一事上。


    作為賢妃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趙雲溪自然是要為自己的母妃討一個說法的。因此,當沈熠提起這個話題,並將話語權移交給她時,她毫不留情地將自己的要求告訴了賀新。


    得知趙雲溪要與雲家撕破臉,賀新也不免犯起了嘀咕。他一直以來接受的教育並不允許他如此決絕地對待親戚,特別是與母親關係緊密的娘舅家。但一想到趙雲溪的身份和沈熠的能耐時,他終究還是答應了趙雲溪的要求。細論起來,這件事落到這種結果,也是雲家自作自受。若是宮裏真的追究起來,雲家怕是要絕後了。


    得到了賀新的承諾,趙雲溪也就不再多言,衝著沈熠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想要辦的事已經辦好了。


    沈熠會心地笑了笑,將從雲家組詞中得到的那個包裹給了賀新,簡單地說了一下包裹的來曆和自己的猜測,提醒賀新務必仔細審訊唐正梅。這個女人的心思太毒辣了,手裏沾的人命也很多,最好可以盡快審理清楚,讓她和自己的兒子雲升一起伏誅。


    賀新一口應了下來,表示自己絕不會放過任何的細節,一定依律辦事。


    沈熠點了點頭,又盤算了一下,發現自己今天要處理的事好像都已經處理完了,於是向賀新提出了告辭,表示自己要迴館驛歇息了。


    賀新也沒有挽留,將沈熠和趙雲溪等人送出了縣衙。


    臨上馬車前,沈熠突然想起了什麽,對賀新道:“賀府尹,有件事差點兒忘了。當初誣陷朱家粥鋪喝死了人的那戶人家,你記得處理一下吧,反正你已經找到那家人了。朱家三口變成如今這個光景,他們再怎麽說也是從犯。既然做錯了事,那就該受到應有的懲罰。”


    “沈爵爺放心,下官知道該怎麽做,稍後便會派人將那一家人傳到縣衙審理,一定還朱家一個清白。”賀新鄭重地做出了保證。


    “那行,我們先迴去了,告辭!”沈熠將趙雲媳扶上了馬車,又衝著沈熠揮了揮手,離開了曲碩縣衙。


    未時五刻,眾人迴到了絳亭驛,沈熠和趙雲溪分別去沐浴更衣了。縣衙大堂裏腐爛的屍骨味,聞人午等人身上的血腥味,以及聽到的唐正梅母子所做的陰狠歹毒的事,無一不讓人的身心感到肮髒。


    沐浴完畢後,沈熠率先迴到臥房,懶洋洋地躺在床上。這幾天連軸轉的生活令他有些疲累,聽到的那些勾心鬥角、恩怨情仇更是令他生理不適。此時的他隻想好好地睡一覺,甚至連芸兒準備的午飯都不想吃了。


    等趙雲溪沐浴完迴到臥房後,沈熠已經熟睡了,隻是半邊身子掛在床外。


    看著沈熠微蹙的眉頭,趙雲溪突然有些心疼,情不自禁地伸出如蔥般的玉指,輕輕地替她的夫君撫平了眉頭,又親了一口,這才小心的躺在一旁,陪著自己的夫君一起睡了下午覺。


    酉時左右,沈熠懶懶地睜開了眼睛,一轉頭便發現趙雲溪正安靜地坐在他的身旁看書。他幸福地笑了笑,寵溺地叫了一聲“小九”。


    趙雲溪放下了手裏的書,滿眼桃花地望著沈熠,微笑道:“夫君,你醒了啊,睡好了嗎,要不要喝口水?”


    沈熠沒有起身,懶洋洋地“嗯”了一聲。睡了一下午,他確實也有些口渴了。


    接過茶杯後,沈熠一口氣喝了個幹淨,看了一眼屋外,隨口道:“小九,我睡了多久了,天色竟然都暗了。”


    “沒多少時間,夫君若是還覺得困,就再躺一會兒吧,我讓芸兒將晚飯送到屋裏來。”趙雲溪提議道。


    “不了,再睡晚上可就睡不著了。”沈熠搭著趙雲溪的手,從床上坐了起來。按照原定的計劃,他今晚要與師兄師姐商量一下接下來的行程安排。


    吃過晚飯,沈熠將趙雲溪送迴了臥房,然後來到了玄策等人所住的小院。


    “三師兄。七師兄、八師姐,你們睡了嗎,我有事要與你們商議。”沈熠站在院子中央,扯著嗓子喊道。


    話音剛落,玄策、玄碩和玄奇先後從房間裏走了出來,與沈熠一同坐在石桌前。


    “小師弟,你找我們有什麽事?隻要不違背江湖俠義和道宗規矩,我都可以幫你解決。”玄策率先開口。


    沈熠苦笑一聲,壓低聲音道:“師兄師姐,南下之前,宮裏那位給了我一道旨意,讓我暗中替他到康州府走一趟,調查一些多年前的往事。鑒於時間比較緊張,我打算明早就動身。今晚來找你們,就是想跟大家商量一下接下來的行程安排。”


    “有危險嗎?”玄奇冷不丁地問道。


    “隻要不遇到江湖高手,那就是沒有的。”沈熠迴答得很隱晦。


    “聽你的意思,你這次應該不能帶護衛和禁衛去吧。既然如此,那就讓三師兄陪你走一趟,七師兄和我留下來保護弟妹他們。三師兄精於暗器,聽力也非常好,可以提前幫你過濾一些危險。明早出發前,我再給你備一些防身的藥,隻要不是大師兄那種級別的高手,沒人能近得了你的身。”玄奇直接做出了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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