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文十年十月初一上午巳時,在十二名子爵府的護衛和一支由三十人組成的禁衛的聯合保護下,七輛馬車浩浩蕩蕩地離開了子爵府,正式啟程南下,前往江南道雲州府。


    隊伍剛離開同安縣,玄封自告奮勇,騎馬走在隊伍最前麵,負責開路和偵查地形;玄策依舊坐在沈熠的主馬車外,負責保護沈熠;玄碩則默默地騎著馬來到隊伍最後,承擔起殿後的作用。十二名子爵府的護衛以三麵環繞之勢,緊緊地護著沈熠的主馬車;其他三十名禁衛則列於其他六輛馬車兩側。沈熠的主馬車之後的兩輛馬車則是給沈熠的幾位師兄師姐準備的,但由於玄策、玄封和玄碩三位師兄都有自己要做的事,因而隻有玄鷺、玄蘊和玄奇三位師姐坐在第二輛馬車上,第三輛馬車則暫時空著。而跟在這三輛馬車之後的,則是來自成國公府的扈豹和肖虎主仆倆。按照沈熠的說法,他們要先跟著沈熠一行去雲州府,再到道宗去治病。至於最後三輛馬車,上麵裝的多是一路上有可能用到的東西,如遮雨用的蓑衣,夜晚紮營時用的帳篷以及糧食和清水等。


    對於沈熠而言,這是他第一次去聖朝南邊的府縣。之前隻聽說過江南道繁華富庶,可始終沒親眼見識過。此次南下,若是時間充裕,他一定要多轉悠兩天,好好地領略一下南方的風土人情才行。


    一路上,沈熠滿腹好奇地趴在車窗前看著漸漸後退的景物,心裏麵突然多了些蒼涼感。此時已經入秋,道路兩旁的樹木已經開始樹葉泛黃了,稍有風起便會紛紛揚揚地落下來;路邊的雜草也已經幹枯了,車馬經過時便會被風帶起。這種場景讓他想起了前世第一次坐綠皮車去上學時的情景,唯一不同的是,前世的綠皮車外沒有這麽荒蕪的景象。


    默默地看了一會兒,沈熠放下了車簾,收迴了目光。車廂內,趙雲溪、芸兒和文竹三人正在玩沈熠新教她們的紙牌遊戲——鬥地主,一個個興奮異常;薑姝和蘭兒則盡職盡責地坐在車門兩側,時刻準備應對突然出現的危險。


    幹坐了一會兒,沈熠覺得有些困意,便靠著趙雲溪的後背養起了神。趙雲溪迴過頭來,溫柔地笑了笑,繼續與兩個丫鬟玩樂。幸好沈熠聰明過人,想出了撲克牌這種輕便有趣的消磨時間的娛樂方式,要不然行走在這漫漫長路上,定然要無聊死了。


    大概走了三個時辰,隊伍來到了離開同安縣後的第一個鎮子。沈熠讓薑姝連敲了兩聲鑼,示意隊伍暫停休息。由於此次南下沒有沈德良居中調停,而為了便於管理隊伍的整體行動,他在今早出發前召集起來眾人,說了一下利用銅鑼的響聲次數決定隊伍是出發還是休息。簡單來說,一聲清脆的鑼響聲代表出發,兩聲連續的鑼響聲代表休息,三聲急促的鑼響聲代表有緊急情況。


    聽到兩聲鑼響後,正在行進的隊伍緩緩地停了下來,原地休息起來。緊接著便有人從後麵的馬車上取下食物和水,補充起體力來。按照沈熠的意思,南下的隊伍隻有在經過各府縣的館驛時才會進城休息並補給食物和水,其他時候都會在野外休息。


    休息了兩刻鍾後,隨著一聲清脆的鑼響聲,隊伍繼續啟程南下。就這樣走了兩天,沈熠一行人終於進入了山南道,再有一百裏便可以抵達渝州府了。於是,沈熠命令隊伍加快行程,趕在酉時前進城,今晚就在渝州府的館驛休息。


    由於連續坐了兩天馬車,沈熠覺得有點悶,便溜下了馬車,在玄封一臉的驚愕之中騎上了他那匹火焰駒,與玄封結伴而行。他一來是想趁機唿吸一下新鮮空氣,順便舒展一下筋骨;二來是想與玄封聊聊渝州府的風土人情,增長一下自己的見識。


    這一路走來,沈熠對玄封有了更加深刻的認識。尤其是對聖朝各地地理地形的了解,玄封完全稱得上是一個“活地圖”。而最令沈熠感到驚奇的是,玄封口中的許多地方都是地圖上沒有的。起先他還以為玄封隻是隨口說說,可等他親自證實過之後,這才對玄封的博識佩服得五體投地。同時,他也對從方遷處借來的這張地圖產生了極深的質疑,暗道這個戶部侍郎真是吃白飯的。


    “小師弟,你什麽時候學會騎馬的,我以前都沒見過,還以為你不會騎呢。”玄封終於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驚疑地道。


    “四師兄,我本來就會騎馬啊,再怎麽說,我也是出身武將世家的,會騎馬不是理所應當的事嗎?”沈熠不以為意地道,“你以前之所以沒見過我騎馬,是因為我不願意騎而已。你應該知道,長時間騎馬會既磨屁股又磨腿,我才不願意受這個罪呢。今天要不是想出來透透氣,順便親眼驗證一下你說的那幾個地方,我才懶得騎馬呢。就隻過了這麽小半天的時間,顛得我屁股都疼了。對了,四師兄,我想問一句,你怎麽對這些地方這麽了解的,這也太神奇了。若不是我手裏這幅地圖上麵有戶部的大印,我還以為是方遷隨便塞給我的地攤貨呢。”


    玄封笑了笑,解釋道:“小師弟,你有所不知,我們道宗自立派以來便有一脈專門研究堪輿之術的弟子,他們對於山川的形勢、方位、向背及排列結構了如指掌,並編寫了許多著作,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我道宗第十七任掌門所著的《堪輿秘要》。從那之後,每代研究堪輿之術的弟子都要研習這本書,且每年都要對書中所涉及山川內容進行實地考察,並修補書中未提到的山川地形。實不相瞞,我對這本書可謂是倒背如流。因此,我才會知道這麽多你那地圖中沒有的東西。其實,這些東西也沒有多麽難發現,隻要朝廷有司能靜下心來考察記錄,自然能彌補這些疏漏之處。”


    聞言,沈熠默默地點了點頭,但始終沒有說一句話。正如玄封所說的,隻要戶部的人能對聖朝的地形進行實地考察並記錄,自然能發現很多現有地圖上不存在的地方。可由於種種原因,他們並沒有做到這種地步。此刻的他最擔心的是,兵部職方司與四境邊軍手中的地圖是不是也像他手中的這幅地圖一樣不完整呢。若真是如此,問題隻怕就很嚴重了。畢竟兵部職方司與四境邊軍手中的地圖事關軍國大事,一旦有半點兒差池,影響的可就不是一個人了。


    見沈熠沉默不語,玄封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麽,寬慰道:“小師弟,你是不是在擔心朝廷兵部的地圖也有這種疏漏呢?若真是擔心這個,那你可就多慮了。據我所知,兵部的地圖是由專人繪製的,並且每年都要更新一次,四境邊軍也是一樣。至少家父在世時,北境邊軍每年都會派專人重新繪製地圖,然後遞交朝廷。令尊鎮守東境多年,這些事沒有人會比他更了解。因此,你就放寬心吧。若你還是放心不下,等進了城,你且給令尊寫一封信問問吧!”


    “多謝四師兄開解,小弟一時著了相,讓四師兄見笑了。”沈熠感激地道,“當然,這也怪我杞人憂天,既然四師兄都這麽說了,那我就放心了。”


    “‘杞人憂天’?小師弟,盡管你經常說些我聽不懂的話,但這個詞的意思我卻聽明白了,隻是不知道這是何典故,還請師弟為我解惑。”玄封道。


    沈熠點了點頭,笑道:“既然四師兄想聽,那我就說給四師兄聽。這個故事大概是這樣的:很久以前,這片大陸上有一個國家名叫‘杞國’,而杞國有個人整天擔憂天會塌地會陷,自身沒有安全居住的地方,乃至於睡不好覺,吃不下飯。


    又有個人為這個杞國人的擔憂而擔憂,就前去勸慰他道:‘天不過是積聚的氣體罷了,沒有哪個地方沒有空氣的。你一舉一動,一唿一吸,整天都在天裏活動,怎麽還擔心天會塌下來呢?’


    聞言,那個杞國人反駁道:‘如果天當真像你說的那樣是由氣體積聚的,那天上的日月星辰不會掉下來嗎?’


    勸慰他的人解釋道:‘日月星辰也是由氣體積聚的,隻不過是氣體中發光的東西,即使掉下來,也不會對人有什麽傷害的。’


    那個杞國人又抬杠道:‘那如果地塌陷下去了該怎麽辦呢?’


    勸慰他的人繼續解釋道:‘地不過是堆積的土塊罷了,填滿了四麵八方的空虛之處,沒有什麽地方是沒有土塊的。你行走跳躍,整天都在地上活動,怎麽還會擔心地會塌陷下去呢?’


    至此,那個杞國人才放下思想包袱,非常高興;勸慰他的人也如釋重負,非常高興。


    故事就是這樣,雖然很簡單,但諷刺以為卻很強烈。它諷刺了那些整天懷著毫無必要的擔心和無窮無盡的憂愁,既自擾又擾人的庸人,告誡世人不要毫無根據地憂慮和擔心。我剛才擔心的那些,且不是和故事中的杞國人一樣嗎?四師兄覺得呢?”


    聽完沈熠的故事,玄封搖了搖頭,微笑道:“小師弟,我覺得你和故事中的那個杞國人不一樣。那個杞國人擔心的事是不可能發生的,且出發點是他自己。但小師弟所擔心的事卻是根據現有的情況而進行的合理的推測,且出發點是為了國家。如何明顯的對比,那個杞國人又豈能與小師弟相比呢?”


    對於玄封話裏話外表示的認可,沈熠身為感動,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四師兄,你要是再這麽誇我,我可是會驕傲的。”


    玄封也笑了笑,念了一聲道號,一本正經地道:“小師弟,我可沒有誇你,隻是就事論事罷了。那些大和尚經常說什麽‘出家人不打誑語’,我也是出家人,自然也不會說謊話了。這一點,祖師爺可以為我作證。”


    沈熠這時候心情也有所好轉,配合著玄封開玩笑道:“四師兄,你明明是個道士,卻借用了那些禿驢的話,祖師爺在天有靈,可不會幫你作證的。”


    師兄弟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幾乎同時大笑了起來,聲音響徹雲霄,甚至驚動了地裏的小動物,嚇得它們吱吱亂叫。


    “四師兄,謝謝你,我現在好多了。”沈熠抱拳道。他不是無心之人,自然能從玄封的話中察覺到玄封對他的關心和愛護,這令他很是感動。


    “小師弟,我還是那句話,你我師兄弟同出一脈,彼此之間不必客氣。”玄封道,“雖然我們相處的時間不算長,但我自問對你還有些了解。你這個人有兩個很明顯的性格特征,其一是重感情,其二是心思敏感。重感情這一點我不好多說,畢竟我自認為也是你的感情中的一份子。在此,我想著重跟你說一下心思敏感的問題,這或許是與你小時候的經曆有關,我不好評價。不過,我想告訴你的是,這一點對你來說是一把兩刃劍,你最好試著把握好其中的度。因為你心思敏感,所以你能發現很多常人注意不到的問題,這一點當然是好的。但也正因為你的心思太過敏感,導致你經常會對一些意料之外或是突如其來的事情感到惶恐和不安,甚至選擇逃避。這會極大地造成你的精神負擔,長此以往下去,對你整個人的身體狀態也會產生影響,你明白嗎?”


    玄封這番話令沈熠陷入了長久的沉思之中,胯下的馬兒也因為他的失神而慢慢停止不動,這也導致整個隊伍不得不臨時停下,原地休息。


    不知道過了多久,沈熠的眼神突然明亮了起來,他似乎理解了玄封的擔心。誠然,玄封的話是對的。別的不說,就拿他當初得知自己是傳說中的“降臨者”時的精神狀態而言,簡直與玄封所說的一模一樣。當然,這種精神狀態他自己本該有所察覺的,可惜的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這個局內人由於一時見無法看清這種精神狀態,導致他承受了相當長一段時間的精神內耗。現在想來,自己當初實在是太糊塗了。當然,這也可能與他剛來到聖朝不久有關。畢竟那時的他對於這個世界還不是很了解,說是“少不經事”也不為過。


    玄封一直注意著沈熠的狀態,直到看到沈熠的眼中有了光後,他這才放下心來,欣慰地道:“小師弟,恭喜你。邁出這一步後,未來會無限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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