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蘊見玄徹神情嚴肅,說起此事時又三緘其口,便知道道宗,或者說是無念道人與沈熠之間的因果不會小,隻得點點頭道:“師兄放心,我明早便把信送出去,此事也不再追問了。”


    “辛苦師妹了!”玄徹微笑道,“時間不早了,早些歇息吧,明天還有其他事情要辦呢。”


    玄蘊“嗯”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麽,然後向玄徹微微施了一禮,便徑自迴屋去了。


    對於大多數京都百姓而言,這隻是一個平常的夜晚,可對正在返迴聖朝的吊祭使團而言,這一晚過得是又艱險、又漫長。若是沒有這兩名從天而降的道士,他們怕是要交代在這裏了。


    “在下聖朝吊祭使團正使沈煜,方才多謝兩位道長救命之恩!還請告知在下兩位的尊號,容在下迴京後正式感謝。”沈煜整了整有些淩亂的衣冠,靜了靜仍舊恐慌的心情,舉止從容、進退有度地向麵前兩位道士拜謝道。剛才那撥人不要命一般的襲殺使團,他差點兒就沒命了。


    “沈二公子不必客氣!”兩名道士中年輕、文秀的那名笑嗬嗬地擺擺手,又指了指身旁那位壯碩的漢子,介紹道,“貧道道宗玄策,他是貧道的七師弟玄碩。”


    “在下見過玄策道長、玄碩道長!”沈熠也聽過道宗的名頭,因而恭敬地施了一禮。


    “沈二公子,請恕貧道之言,此地並不太平,那些人很可能還會再次追上來,我們最好趕緊啟程,即便有什麽事,還是等到了靈夢關下,安營駐紮之後再說吧。”玄策道。他剛才以暗器瞬間擊斃了追殺沈煜的主將,又有玄碩以一敵二十,鼓舞使團衛隊奮起抗擊,這才將使團殘餘的人救了下來。要是追殺的人再多一些或是他們攜帶了弓弩,他也不敢如此冒險的。


    “玄策道長言之有理。”沈煜點點頭表示讚同,轉身對正在警戒的衛隊長道,“董將軍,麻煩你即刻傳令下去,命所有使團人員輕車簡行,我們要即刻啟程,盡快趕到靈夢關下。”


    “是,正使大人!”董將軍恭敬地抱拳道。沈煜雖然是個文官,但他的父親和大哥可不簡單,他們可是軍人的榜樣。再加上沈煜有皇命在身,他一個小小的衛隊長還是明白規矩的。


    或許是剛剛經曆過死裏逃生,僥幸活下來的人更加惜命,故而當董將軍的命令下達之後,存活的使團眾人很快便打點好了行裝,朝著聖朝與楚國之間唯一的通道靈夢關出發了。


    一路上,沈煜為了拉近與兩位救命恩人的關係,不停地與他們攀談。玄策倒還好,時而會迴應兩句,可玄碩一直沉默不語,像是不會說話一般,又像是懶得搭理沈煜。


    玄策心思機敏,早已猜到了沈煜的用意,笑道:“沈二公子,貧道二人方才出手搭救你,其實也是為了自己。因此,你用不著這麽客套,這樣反倒顯得有些拘謹,讓人感覺不舒服。”


    “‘為了自己’?道長此話何解?”沈煜深感困惑地道。他原以為這兩人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豈料這兩人早就在打自己的主意了,不禁生出戒備之心,有些緊張地盯著兩人。


    玄策見狀,料想沈煜定是誤會了什麽,笑著解釋道:“沈二公子莫怕,是貧道方才沒說清楚。令弟沈熠是貧道的小師弟。前段時間,他被蕭國淨曇宗的和尚們刺殺過。敝派大師兄擔心他處境艱難,故傳書於我等,命山下的弟子前去保護小師弟,貧道兩人此次就是為了去貴府見他的。遺憾的是,小師弟是先師的關門弟子,我等與他素未謀麵,原本還在擔心怎樣才能順理成章地去見他呢,恰好在楚國碰上了返國的沈二公子,這才臨時決定跟著使團入京,然後再去貴府拜會。不成想遇到了使團被襲殺一事,故而選擇出手搭救,這也正是貧道方才所說的‘為了自己’的原因。不知沈二公子對於這個解釋可還滿意?”


    “玄策道長此言當真?”沈煜將信將疑地道。玄策方才的解釋固然邏輯清晰、有理有據,但這一切未免也太巧了,像是被人刻意安排的,讓他不得不懷疑。


    “沈二公子,貧道若是有心害你,剛才又何必出手救你;若是對你另有所圖,又何必對你解釋這些。”玄策微微笑道,似乎並不介意沈煜對他的質疑。


    “道長此話倒也在理,是在下多疑了,請莫見怪!”沈煜暫時放下了自己的戒心,拱手致歉道,隨即又憂心衝衝地問起沈熠遇襲一事。說實話,對於這個曾經有辱家族名聲的三弟,他的感情是很複雜的,既對沈熠的行為表示憤恨和埋怨,又割舍不下這血濃於水的親情。


    沈熠小時候做了許多的荒唐事,這些沈煜都知道,也教訓過幾句。後來,沈熠不慎墜樓,差點殞命,幸得被人救下。複返京都後又變得性格乖僻、反複無常,一度給家裏造成了不小的麻煩。在他出使楚國的時候,曾收到家裏的來信,說是沈熠加冠那天竟從高台上摔下來了。後來雖說醒了,可性子又發生了極大的變化,與以前相比簡直判若兩人,甚至聽說陛下還給他賜了婚。至於其他的事,他就不清楚了,家裏也沒再來過信,沒想到沈熠竟還被人刺殺了。


    “玄策道長,你可知蕭國為何要派人刺殺舍弟?”沈煜不解地道,“舍弟以前雖然行事荒唐,但與蕭國卻沒有絲毫瓜葛,他們為何要殺舍弟,這實在是不合情理啊。”


    玄策沉吟道:“敝派大師兄給貧道的信中提到,蕭國的澹台世家曾預言,小師弟會成為聖朝統一五國的關鍵人物。此事引起了蕭國皇室的忌憚,這才派淨曇宗前來刺殺。至於其他的事,貧道也不清楚。”他也沒有隱瞞,將自己知道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知了沈煜。


    “匪夷所思,荒唐之極,豈有此理!”饒是飽讀聖賢書的沈煜,在聽到這麽荒唐的刺殺理由後,也忍不住罵道,“這些蕭國人究竟有沒有長腦子,這麽荒誕的話也信。”


    “誰說不是呢?”玄策嘴上雖然附和了一聲,可心裏卻在嘀咕,澹台世家雖然不涉江湖,但江湖中人都知道他們的名頭。關於沈熠的預言,十有八九都是真的,但他卻沒有告訴沈煜這些。在他看來,沈煜畢竟是個文弱的讀書人,就算是知道這些事也沒什麽用。


    不多時,一行人便來到了靈夢關下。由於此時已值深夜,關門也早已關閉,沈煜又沒有金令箭等叫關之物,隻得原地紮營,又讓董將軍做好布防,等明早關門打開之後就入關迴京。


    好在一夜無事,使團眾人經過休養之後,一個個的都恢複了精神。翌日卯時,隨著三聲鍾響,靈夢關的大門如時打開。沈煜當即命令使團豎起旌旗節杖,精神抖擻地朝著關內走去。


    駐守關門的士兵認出了使團的旌旗,急忙將此事報給靈夢關的守關主將餘江。餘江聞言,猜想是三個月前前往楚國的吊祭使團迴來了,於是帶著兩名親衛趕了過來。


    “本將靈夢關主將餘江,敢問使團正使可在,請出來答話。”餘江見使團正在接受過所盤查,便拍馬迎上前來,想跟沈煜這位朝中新貴拉拉關係。年紀輕輕便已成為朝中從三品的大員,又是奉皇命出使他國的使團正使,身後又靠著鎮國侯府。這種身份背景的人,再怎麽拉攏都不為過。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自己還能早日迴京供職呢。


    “在下沈煜,見過餘將軍!”沈熠從馬車上走了下來,對餘江抱了抱拳。當初剛離京的時候,沈泓就叮囑過他,靈夢關守將餘江雖然擅長固守城池,但其頗愛鑽營,不可與之交往過密。沈煜自小便是家裏的乖孩子,對沈泓的教導向來深信不疑。要不是進出關時必須要與餘江接觸,他怕是連招唿都懶得打。上次出關的時候,餘江就派人來請他,想與他好好聊聊,他以“奉旨出使,不可遷延”為由搪塞過去,可餘江這次親自找上門來,他再也不能躲著了。


    “沈大人,此番出使,耗時三月,辛苦了!”剛一見麵,餘江就很客氣地與沈煜寒暄道。


    “餘將軍說笑了,在下奉皇命出使,此乃殊榮加身,何敢言苦?”沈煜搬出趙真的名頭,巧妙地化解了餘江進一步的客套話。


    果然,餘江聽聞之後,立馬換了顏色,訕訕地道:“沈大人說的是,是本將言語唐突了!沈大人,此番出使迴國,若是時間方便的話,本將想請沈大人喝兩杯,不知沈大人意下如何?”


    沈煜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複雜又擔憂的神色,猶豫了片刻後道:“餘將軍,請恕在下失禮。實不相瞞,使團昨晚在關外遭遇襲殺,損傷不小,在下想盡快迴京告知陛下此事,因而不敢逗留。此外,在下想冒昧地提醒餘將軍一句,楚國現如今已經亂了,說不定他們會轉移戰火,襲擊靈夢關,還請餘將軍多多小心,莫要讓楚國有機可趁!”


    “沈大人,楚國亂了是什麽意思?還有,昨晚襲殺使團的莫非是楚國的人?”餘江大驚一驚,不禁失聲道。五國停戰這些年來,其他三國時不時還會對聖朝邊境做一些令人生厭的小動作,可楚國一直表現得極為安靜,像是徹底蟄伏起來了。


    “使團究竟是被何人襲殺一事事關重大,在下不敢妄言,隻能等迴京後請示過陛下再做定奪。”沈煜的話很有邊界感,倒讓餘江有些躁動,一顆心火急火燎的,竟是無法安靜下來。


    “多謝沈大人的提醒,本將知道該怎麽做了!”餘江道,“也罷,既然如此,本將便不強留了。好在沈大人如今已經到了我朝境內,這一路上也不會有人敢對使團動手的,本將就祝沈大人一路順風。待迴京後,拜托沈大人代本將向侯爺問聲好,本將就此謝過了!”


    “餘將軍放心,在下一定將話帶到。”沈煜笑道,“那在下就先啟程了,餘將軍留步!”


    “沈大人慢走!”餘江頗為遺憾地送走了沈煜,然後便命令斥候和暗探即刻打探楚國的消息。作為靈夢關的守將,又是一名身經百戰的將軍,他自然不會完全相信沈煜的話,盡管沈煜就是從楚國迴來的。但無風不起浪,沈煜定是知道了什麽隱情才會如此說。因此,他要先派出自己的情報組織去查核消息,待確定真偽後再做出具體的判斷。


    離開靈夢關後,使團直接進入官道。按照這個前進速度,後日午時前一定可以迴到京都。書上說“近鄉情更怯”,沈煜此刻便是這種感受。已經三個月沒見到家人了,也不知道大家如何了,爹娘是不是又老了些,大哥是不是更強壯了,三弟究竟變成什麽樣了,小妹是不是更漂亮了,見到他還會不會膽怯呢?沈煜不禁神往起來,吩咐車夫再快一些。


    在沈煜後麵的一輛馬車上,玄策和玄碩兩人正在討論他們的小師弟玄更。隻聽得玄策道:“七師弟,你說小師弟會不會認我們?這麽多年沒見過麵,要是一見麵我們就叫他‘小師弟’,他會不會覺得別扭?你說師父當時到底是怎麽想的,不就是一個關門弟子嗎,至於搞得這麽神秘,不僅不讓我們見,還一直將人帶在身邊,也不知道都教了他一些什麽東西?”


    “我相信大師兄的判斷。師父這麽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不該問的我不會問。”玄碩甕聲甕氣地道,算是迴答了玄策的三個問題。這個壯碩的漢子說話向來不拖泥帶水,也很少主動與陌生人交談,不熟悉他的人,甚至懷疑他是不是個啞巴。


    “行了行了,我知道大師兄對你好,也不用一直強調吧!”玄策有些不耐煩地擺擺手道。玄碩剛上山時長得憨厚壯實,力氣頗大,便在後山幫無驚道人打理藥田,卻經常被幾位師叔的弟子欺負。後來玄徹撞見了這些事,他見玄碩有一把好力氣,幹活又踏實勤懇,便出麵請無執真人將玄碩收歸門下,準備讓他學習鍛造術,打造各式武器。自此之後,玄碩搖身一變,成為掌門的嫡傳弟子,雖然沒有其他人那麽顯眼,但那些弟子也不敢再欺負他了。而玄碩也沒有辜負玄徹的期待,在鍛造術方麵展現出了極其強大的天賦。經他打造出來的武,若是賣出去的話,件件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以至於如今在道宗,每一名弟子都以能擁有一柄由玄碩打造的武器為榮,甚至衍生出了“道宗武器榜”這種東西。


    “三師兄,你要是再說大師兄的壞話,我就不幫你打造暗器了。”玄碩憨厚地威脅道。


    “我的好師弟,師兄什麽時候說過大師兄的壞話了,你可不要汙蔑好人!再說了,師父羽化前叮囑我們師兄弟,任何時候都要相親相愛,絕不背棄,你怎麽忍心我用那些被淘汰的玩意兒呢。我的‘歸元針’已經淪為‘道宗兵器榜’第七位了,你可要可憐可憐師兄我啊!”玄策立馬抱著玄碩結實的胳膊“哭訴”道,甚至蹭了一袖子的鼻涕。


    “我知道了。衣服髒了。”玄碩無奈地道。這位三師兄每次求他辦事時都是這種慘兮兮的樣子,讓他很難拒絕。他一直想不明白,玄策明明是個男子,為何會比五師姐還懂“撒嬌”。


    下午酉時末,就在使團一行在一家館驛歇腳時,遠在京都的沈熠帶著芸兒和玄徹出門了。


    “陳誌,去臨仙樓。”沈熠懶懶地吩咐了一聲,徑自牽著芸兒的手鑽進了車廂。


    “是,少爺!”陳誌應了一聲,看向坐在旁邊的玄徹,不禁取笑道,“玄徹道長,看來你與在下挺有緣啊,每次跟少爺出門,你都是跟在下坐一起!”


    玄徹微笑道:“正所謂‘天雨大不潤無根之草,道法寬不渡無緣之人。我倆確實有緣!’”


    大半個時辰後,馬車停在了臨仙樓門前。沈熠下了馬車,帶著芸兒和玄徹徑直走了進去。


    “沈爵爺,老爺還在上次的雅間等候,您自己上去吧,在下就不帶路了!”上次為沈熠帶路的瘦高個又一次出現了。他衝著沈熠笑了笑,眼神中竟有些豔羨與尊敬之意。


    “老爺?”沈熠哂笑一聲,抬步上了樓梯。這裏是他與趙真第一次見麵的地方,那時候,他還不知道跟他談話的人原來是當朝皇帝趙真,甚至說了好些“冒犯”趙真的話。奇怪的是,趙真那時好像並沒有很生氣。可這次呢,他該說些什麽,趙真究竟會不會因為他的話生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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