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鵬飛迴來時天已經暗下來了。因為火車晚點,他披星戴月的扛了兩個編織袋進了門,整個人黑的一圈,活像個農民工進城。


    正好趕上夏遲準備要走,他把夏遲喊住,然後拉開了編織袋的拉鏈,塞了十多袋真空包裝的特產在夏遲懷裏,終於放人離開。


    夏遲那種人抱著一堆土特產的模樣太滑稽,蘇未在旁邊看著,忍了半天沒忍住:“哈哈哈哈哈哈!”


    看夏遲望著自己一臉無奈,蘇未笑著起身從他懷裏接了點東西過來:“走,我送你下去。”


    謝嘉言兩人跟夏遲說了聲再見。等門一關,丁鵬飛就湊到謝嘉言身邊,扯木偶一樣扯著他來迴轉著看,又蹲下身去摸謝嘉言的腳,被對方一腳踢開:“幹嘛幹嘛!”


    “上個月給我打電話的時候還要死不活的,”丁鵬飛裝模作樣的歎口氣,“哎,果然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謝嘉言:“呸!”


    丁鵬飛躲過謝嘉言糊向自己熊臉的巴掌,轉身去收拾自己的行李,丁媽媽給帶的東西太多,丁鵬飛一邊喊著累一邊乖乖的把衣物往外搬。突然那一堆衣服裏落下來一本書,砰的掉在地上。


    丁鵬飛那個傻大個,迴家之後就把大物書丟到了一邊,整天變著花樣的撒歡。他看見書後愣了一下,隨後可憐巴巴的看向謝嘉言。


    謝嘉言不等對方開口都知道他要說什麽,他嗬嗬兩聲:“拒絕。”


    “親哥!”


    謝嘉言坐在床鋪旁邊,來迴晃著腳,那模樣叫一個嘚瑟:“我就不!”


    任丁鵬飛怎麽求,謝嘉言就是不鬆口,丁鵬飛梗著脖子:“你別讓我去找林老師!”


    謝嘉言動作一頓,臉上閃過一絲緊張,他皺著眉看向丁鵬飛,“你……找林老師幹什麽?”


    難不成他知道了?


    不是謝嘉言不想告訴丁鵬飛,他了解對方的脾氣,隻怕是很難接受這方麵的事。


    丁鵬飛看謝嘉言身上的氣焰小了下去,知道自己抬林煜出來抬對了,他抹了抹鼻子:“我要跟他說你啥都沒學會,辜負了他的一片好心。”


    謝嘉言鬆了口氣,他看著丁鵬飛,哭笑不得的點點頭:“行,我給你講。”


    丁鵬飛伸手比了個v,他從編織袋裏掏出幾個真空裝的紅腸,扔給謝嘉言:“謝老師,給你束脩。咱什麽時候開始啊?”


    謝嘉言接過來,隨手放到一旁的桌上,“明天吧。”


    “行。”丁鵬飛點頭,又去收拾自己的行李,半天才收了個大概,他抹了把頭上的汗,“老四怎麽還不迴來?”


    謝嘉言:“……不知道。”


    蘇未又過了一會才上來,襯衣的領子豎的老高,見謝嘉言他倆看自己,他咳嗽了一聲,又扯了扯衣領:“有點冷。”


    丁鵬飛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大跨欄背心,撓撓頭:“是嗎?”


    三人又說了會話,才各自上床去休息了,謝嘉言撈起被他扔在床內側的手機,發現林煜從下午迴了‘恩’之後,再沒發消息過來。


    蘇未也說讓他在這段時間好好思考自己對林煜的感情和……看一看林煜對自己的態度。


    謝嘉言盯著屏幕看了半天,指頭在屏幕上猶豫了半天,終於還是按了下去。


    「晚安。」


    月光從窗外撒到屋裏,夜晚的寢室讓謝嘉言一時間覺得陌生,下鋪丁鵬飛斷斷續續的唿嚕聲倒給了他一些踏實感。


    謝嘉言向後仰去,倒在鬆軟的枕頭上,感覺鼻尖似乎還殘留著林煜房間裏的味道。他等了許久,林煜也沒有迴複他。


    謝嘉言將手機扔到一旁,翻了個身,睡了。


    *


    開學後的生活充實而忙碌,大都是專業課,每天的課表被排的滿滿的,連晚上那點時間也不放過,學校還改了作息時間,幾人吃了飯後就得匆匆跑到教室去占座位。等下了課還要給丁鵬飛補習,一件事挨著一件事,謝嘉言隻恨時間不夠用。


    一忙起來,就覺得時間過的飛快,很快就到了補考那天。謝嘉言走之前又打開大物書看了看,盯著上麵林煜的筆記出神。


    蘇未在外麵喊他:“阿言,要遲到了!”


    謝嘉言伸手在書頁上輕輕撫過一遍,才背過身朝門外走過去。


    考場裏補考的人不少,鬧哄哄的,有人見蘇未也來了,不由得朝他多看了幾眼,蘇未不理會,自顧自的在座位上坐穩,還催謝嘉言他們:“別在我這紮堆,快坐著去。”


    試卷上都是熟悉的內容,謝嘉言快速的寫著,耳邊是筆尖劃過紙麵時的沙沙聲。監考老師坐在講台上,時不時下來溜達一圈。


    結束鈴打響,謝嘉言長舒了一口氣,起身將試卷送到老師的手裏,丁鵬飛還要去社團開迎新大會,跟兩人道了個別就匆忙忙的跑遠了。留蘇未和謝嘉言一前一後的走著,蘇未在前,謝嘉言在後。


    現在的天氣終於有了點秋天的意思,秋高氣爽,天空是溫柔的淡藍色,悠遠而遼闊,溫度降了下來,刮著微涼的風,樹葉變的黃綠,掛在枝頭掙紮著就是不下來,地上還殘留著的夏花花瓣,也已經泛黃變舊了。


    蘇未受不了這種沉默壓抑的氣氛,停下了腳步。轉身來看謝嘉言。


    謝嘉言低著頭,一步一步的磨蹭著。他走的極慢,像有膠水粘住了他的腳,讓他抬不起來。他也沒注意蘇未已經停下來,自顧自的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蘇未張口叫住了他:“謝嘉言!”


    這下謝嘉言終於抬起了頭,他看著蘇未,嘴微微張開著,那表情像是被嚇了一跳。蘇未幾步攆到他身邊,朝他背後一掌拍上去:“你想什麽呢?”


    謝嘉言咬了下唇,含糊道:“沒什麽。”


    蘇未可不信,他翻了個白眼,自顧自的猜測道:“沒考好?”


    謝嘉言:“不是,真的沒什麽...”


    蘇未扯著謝嘉言道手腕往前走,又問道:“你在想林老師?”


    謝嘉言不說話了。


    蘇未嘿嘿的笑出來,他眼帶促狹,曲起手肘戳了下謝嘉言的肋下:“我就知道。”


    謝嘉言被戳的痛了,他“嘶”的倒吸了一口冷氣,問蘇未:“你怎麽知道的?”


    蘇未得意:“知子莫若父。”


    謝嘉言:“臉呢?”


    蘇未哈哈笑著將目光轉向別處,看著遠處開始落敗的花草,嘴角揚起一抹苦笑。


    因為那種表情,他再熟悉不過了。


    蘇未很快的轉過頭,他湊近謝嘉言:“林老師跟你說什麽了?把你整成這模樣。”


    不提還好,一提這個,謝嘉言的肩又垮下去:“我倒希望他跟我說點什麽……”


    蘇未一愣:“怎麽呢?他不迴你消息?”


    謝嘉言歎出一口氣,不情願的點頭。


    “不應該啊……”蘇未嘀咕著,看謝嘉言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他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安慰道:“可能有事吧。”


    “他是不是嫌我煩了?你說我還要不要繼續給他發消息?”謝嘉言愁眉苦臉,“你那個辦法真管用,我覺得我是真喜歡林煜,要不怎麽能那麽難受呢。”


    因為不確定,他變的患得患失,每個字都斟酌著發出去,生怕哪裏惹得對方的不快。卻石沉大海,沒有音信,害得他一顆心吊在半空七上八下沒個著落。


    “發!為什麽不發!”蘇未中氣十足的說道,他大手一揮:“隻要他沒指著你的鼻子說嫌你煩,你就給他發下去,話費不夠我給你充!”


    “好兄弟,”謝嘉言十分感動然後拒絕了他:“不過話費就算了,我流量多的用不完。”


    蘇未:“哦,那你願意給我開熱點嗎?”


    謝嘉言:“不。”


    蘇未翻了個白眼,又問謝嘉言:“你一般都給他發些啥啊?”


    謝嘉言想了想:“晨報。”


    蘇未:“啊?”


    謝嘉言:“還有心靈雞湯,我覺得好的都給他發過去了。”說罷他還沾沾自喜:“你說林哥會不會覺得我特別博學……你那什麽眼神!”


    “關愛智障的眼神。”蘇未麵無表情,他伸出手戳了戳謝嘉言:“怪不得林老師不迴你,要是有人給我發這個我估計早就把他拉黑了。你就不能自己想些話說嗎?聊天你都不會?”


    “跟你們聊我會,跟他聊……真不會。”謝嘉言喉結一動,朝蘇未伸出手:“你跟遲哥平時怎麽聊,給我看看。”


    蘇未臉一紅,也不揪著謝嘉言數落了,他咳嗽一聲:“總之你就自己找點話跟他說,天氣啊心情啊之類的,不要再發那些了。”


    *


    林煜他們這次進山調研,手機不知道中途遺落在那裏了,漫山遍野的根本找不迴來。山裏與世隔絕,沒有信號。他剛迴城裏,就買了部手機,q*q上消息就兩條,每一條後麵的數字確是驚人的多,程念念說他爸媽打他電話打不通已經快急死了,讓林煜趕緊給他們打電話,如果超過一天不打就報警。


    林煜趕緊跟家裏父母通了電話,先被父親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接著電話又被母親接過去,哭哭啼啼的說了他半天,他將母親哄好,頭疼的掛了電話,又去看謝嘉言給他的留言。


    -「晚安」


    -「20xx年9月x日,星期六。讀報時間……」


    -「人生沒有如果,隻有後果和結果……」


    -「人生路漫漫,光陰最無情,迴首過去……」


    林煜翻著記錄,邊看邊樂。一會就看完了,他意猶未盡的舔舔上唇,開始在對話框裏打字。


    *


    兩人迴了宿舍,謝嘉言捧著手機還是犯了難。


    蘇未一句‘找點話說’聽著容易,但是他能說什麽呢?


    想說的話太多,但是在心裏篩篩選選後,能說出口的卻沒有幾個字,謝嘉言胡亂的撓了撓頭發,就看見他與林煜的對話界麵上突然蹦出幾行字。


    「抱歉,山裏沒有信號,手機丟了,迴頭找我就打157xxxxxxxx這個號。」


    “啊!蘇未!蘇未!”謝嘉言嚷嚷著把蘇未叫到身邊,舉起手機給他看:“迴了迴了!”


    蘇未看清屏幕上的話,低聲道:“我就說,他不可能不迴你消息的。”他轉身靠在謝嘉言的床邊,催他,“你快迴啊!”


    謝嘉言趕緊問林煜有沒有受傷,林煜說沒有。


    兩人之間又陷入了沉默。謝嘉言抓耳撓腮,現在快中午了,外麵的路上出現了一撥又一撥去食堂吃飯的人,鬧聲一片。蘇未在旁邊看著謝嘉言糾結,就等著看他能說出什麽話來,他見謝嘉言低下頭,啪啪啪的扔了三個字給林煜。


    「吃了嗎?」


    蘇未:噗。


    那邊很快迴了過來:「還沒,你呢?」


    終於開始有了聊天的樣子,謝嘉言感到一陣輕鬆,那些不討喜的情緒被林煜幾個字輕鬆的拂去,他興致勃勃的在鍵盤上打著字:「我也沒有,學校食堂太難吃,想念你做的」


    “阿言!快過來幫個忙!”丁鵬飛氣喘籲籲的推開門,站在門口叫謝嘉言出去,謝嘉言字打了一半被打斷,皺著眉:“不去!忙著呢!蘇未你去!”


    “這玩意太重!老四拿不動!”


    蘇未跑去看了一眼,迴來對謝嘉言道:“我真拿不動。”


    經不住丁鵬飛一個勁的催,謝嘉言把手機放到桌上,出去幫丁鵬飛把東西抬到了樓上的雜物間,一下來就看見門大開了,蘇未拿著自己的手機,臉上掛著笑。


    謝嘉言心裏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他大步跑過去,一把將自己的手機搶過來:“你幹嘛呢!”


    他低下頭看屏幕,原來的話被刪去,發出去的隻有七個字。


    「我也沒有,想念你。」


    發送時間已經超過兩分鍾,撤迴不了了。謝嘉言的心劇烈的砰砰跳著,卻不是因為激動,而是感到對未來感到害怕。


    他還有點生氣,不是氣蘇未,而是氣自己的不爭氣,膽小又窩囊,連句心裏話都不敢說。


    謝嘉言坐到床邊,他在心裏嘟囔著:反正已經發出去了。我就是想你,怎麽著吧。


    難道想你還要得到你的批準,經過你的同意嗎。


    他就坐在哪裏死死盯著手機,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遲遲沒有林煜的迴信。


    謝嘉言垂眸,想著:我再等一會,等到這次手機的光熄滅。如果等不來,那我就不等了。


    手機的亮光漸漸變暗,謝嘉言眸中的光也隨著它黯淡下去。


    謝嘉言閉上眼睛,卻感覺手機一震,他睜開眼,發現屏幕亮了起來,林煜的消息彈窗顯示在最前麵。


    林煜:「恩,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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