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


    跡部接過惠子端來的飯後點心,與悠一起坐在後院的廊邊。


    兩人看著升上櫻花枝頭皎月都沒有說話。


    要說坐在門廊上,跡部隻在安倍家這樣做過。在他接受的教育裏,哪怕是日本人的生活習慣,他始終都會覺得門廊是屬於腳踏的地方,坐在腳踏的地方,在他看來是很不符合自己美學的一件事。


    可現在,晚飯後換上舒適寬鬆的和服,端一杯茶,看著月光品著正宗的手作點心,身邊還陪著一個無比珍視的人,跡部覺得這才是最美好的生活。


    沒有積壓成山的文件,沒有開不完的會議,沒有冰帝大小事務,沒有勝負分明的比賽,沒有沙發和紅酒。


    父母雖然恩愛確是聚少離多,他每日忙碌後迴到空蕩蕩的大宅時就總覺得缺少了什麽──後來他知道那是家的感覺。


    此刻的平靜被一個電話打斷。


    看著屏幕上“忍足侑士”四個字,跡部很想忽略掉這個電話,可他的教養不允許自己這樣做。


    “跡部,你看了帝光bbs了嗎?”忍足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興奮。


    跡部看了眼身邊的悠,少女也正側過頭看著自己,跡部幹脆將電話開了免提。


    “怎麽了?”跡部的迴答並沒有太大起伏。


    “我可是發現了一個大新聞呢,上麵說小悠今天單挑了女子劍道部,她的視頻被人傳上去了。”忍足此刻的關西腔聽起來格外有魅力。“嗯?”此時跡部也忍不住用有些意外的眼神看著悠,但沒過一會又想通了緣由。


    “悠,你自己來給忍足解釋一下?”跡部將電話向少女的方向湊近了一些,悠才剛解決掉一小塊米餅,嘴唇上還沾著一層薄薄的糖霜,舌尖伸出去舔了舔,嘴角卻還留著一點。


    “她……?”忍足的聲音頓了頓,然後像是剛反應過來似的拔高了一度,“小悠?等等……小景你在安倍宅?”平日裏忍足叫跡部都是直唿姓氏,當自己情緒比較激動的時候才會故意叫“小景”,此刻,他顯然無比意外。


    “哎呀小景,要去小悠你怎麽不告訴我呢?這樣我也就訓練後跟著你一起走了!”


    “等等,”跡部製止了悠想要開口的動作,伸出手指撫上她的臉頰,大拇指摩挲在悠的嘴角,感受著唇瓣劃過指腹帶著點點濕潤與糖霜的細小顆粒感,“有糖霜。”


    “謝謝,”並不覺得這個動作有什麽不對的悠很自然地轉過頭,“侑士,是我。”


    忍足的語氣從小小的抱怨立刻轉變成暗藏的欣喜。


    “小悠,”忍足那邊傳來了一陣小小的碰撞聲,他暗暗吸了口氣,然後就是陽台門打開的聲音,“你今天可是一下成為學校的紅人了。”


    “欸……?”悠小小的疑惑了一聲,整個人往地板上的手機又湊近了些。因為悠低著頭的原因,一旁的跡部看著少女近在眼前的臉龐有些出神。


    悠並沒有蓄劉海,黑如緞的長發挽在而後,瑩白的耳垂就像是一顆粉紅色的珍珠綴在發間,低著頭的角度使得臉看起來格外小,眼睫細密卷翹,鼻梁挺直,嘴唇柔軟剔透。


    不知何時,電話已經結束,待跡部迴過神,少女已經抬頭看著他有一會了。


    “景吾還真是長得很漂亮呢。”悠迴想起曾經被日向強塞著看過的部員專訪雜誌,上麵有大部分學生對網球社成員的評價。其中,跡部的評價就是“帝王”“領袖”“精致”之類的形容。


    “笨蛋,雖然本大爺的外貌很華麗,可不要說成是漂亮啊。”跡部忍不住揉了揉悠的頭發,直到原本柔順的長發都被弄亂為止,然後又以五指成梳替她整理好。


    “快迴房間吧,外麵變涼了,我去房間泡一會溫泉就休息。”須臾,跡部又收斂起剛才的溫柔,略顯平淡地起身告別。


    “晚安,悠。做個好夢。”


    悠坐在廊邊看著跡部的背影,直到他挺拔的輪廓消失在紙門後,這才迴過身。


    如果沒有理解錯的話,景吾剛才的情緒是……克製?


    想了一會沒有任何頭緒的悠決定解決掉眼前還剩一些的小米餅,唔……媽媽的手藝越來越好了呢……


    迴到房間的跡部靠在門上靜默了半晌,這才有所動作。


    他沉默著打開衣櫃拿出一套幹淨的浴衣走到房間配套的小院裏。如果說安倍家還有什麽是他很喜歡的,那就是幾乎每個房間裏都挖了一個小小的溫泉池,而這個房間是為自己留宿在安倍家專門準備的,裏麵的衣物用品也都是自己的。


    他褪下一身衣物將它隨意放置在椅子上,常年鍛煉的他有著一身漂亮但不會太突兀的肌肉。跡部緩緩踏入泉中,精壯的軀體漸漸隱在蒸騰的水汽裏。


    他將自己完全浸在水中,感受著水波微微的推動,整個人也放鬆了下來,他長長歎了口氣。


    而另一邊的悠剛滿足地解決掉小點心,就感受到一陣熟悉的靈力波動。


    “你迴來了。”吃得小肚子飽飽的少女捧著一小杯茶,看向不知何時站在樹下的殺生丸。


    其實殺生丸已經迴來有一會了,早在跡部和悠一起坐在廊外的時候。


    隻是他並未顯形,靈力比悠強大的他可以選擇是否隱匿起自己的氣息。他看著跡部借著悠不懂這些動作的含義對她舉止親昵,他看著悠與跡部對視,看著跡部內心的彷徨。


    少女果真喜愛甜食,小小的軟糯的米餅就可以讓她露出一副滿足的樣子,咀嚼中臉頰微微鼓起,就像……一隻小倉鼠。


    強大的犬妖原本是極看不起這些渺小脆弱的生命,可他現在覺得像一隻倉鼠的悠無比可愛。


    可煩惱再多,他也無法怪到少女的頭上──她並不懂得風花雪月與旖旎情絲。


    他沉默著走進,看著因為聽到自己心聲有些疑惑的少女,他並不打算解釋一切。


    殺生丸默默坐在悠的身邊,哪怕是再簡單不過的動作也是說不出的俊美。他坐在剛才跡部坐著的位置,隻是離少女更近一些,仿佛這樣就可以抹去少年的痕跡。他看著悠左手手腕上的鐲子,依舊沒有發出疑問。


    “是入學禮物。”注意到殺生丸的視線,悠急忙解釋,可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急”於解釋。


    “嗯。”殺生丸低低應了聲,周身氣息看起來不那麽沉悶了。他定定的看了少女半晌,看著她的眼裏也映著一輪皎月,他仿佛被蠱惑般將臉湊近些,再近一些──


    “怎……”悠後麵的字被殺生丸的手指壓了迴去。


    “不要說話。”殺生丸的聲音仿佛壓抑著什麽。


    他移開抵住少女唇瓣的手指,完成了一個跡部早就想要做的事──


    殺生丸抬手虛虛攏住少女的眼,感受著掌心因為睫毛掃過帶來的微微癢意。殺生丸繼續緩緩湊近,直到兩人的距離不過一指。


    他停了會,才仿佛是下定決心般閉上了自己的眼睛,將薄唇印了上去。


    鼻尖,嘴角,柔軟的唇。


    悠感受到鼻尖與嘴唇仿佛被羽毛撫過,她聽到了殺生丸的心聲,很雜亂,但是她知道這個叫做“吻”。


    “殺……”


    仿佛就在等著少女啟唇的這一刻,殺生丸抓住了一瞬間的機會,整個人從剛才的柔和變得極具侵略性。


    悠直覺腦後傳來不容忽視的壓力,接著唇瓣被肆意壓迫,一個柔軟而濕暖的東西竄了進來,在她的唇齒間中四處作亂。


    “唔……”悠因為唿吸不順微微蹙眉,不知何時抵住殺生丸胸膛的兩手輕輕推了推,卻被沉浸在美好中的犬妖完全忽略。


    仿佛經過了一個世紀──


    “哈……哈……殺生丸你……


    “這就是吻。”殺生丸看著臉頰嫣紅,嘴唇也嫣紅的少女,她的眼睛仿佛被浸在水中濕潤而朦朧,他提前說出少女希望知道的答案,聲音有些沙啞。


    “那……”


    “這隻是對喜歡的人才會有的行為。”


    殺生丸將額頭靠在悠的額頭上,兩人鼻尖向觸,他的雙手捧著少女柔軟的臉頰。


    “沒錯,悠,我喜歡你,我知道你並不懂喜歡是什麽。”


    說到這裏,殺生丸又忍不住蹭了蹭悠的唇瓣,仿佛著迷般深吸一口氣。


    “你隻要知道我喜歡著你就夠了,你不懂喜歡,沒事,我也不太懂。”


    溫泉中的跡部思緒越來越亂,最後忍不住將自己完全浸在水裏。他一麵憋著氣,一麵腦海裏全是少女的影子,迴眸的,滿足的,平靜的。


    直到胸腔中最後一口氣也被耗盡他才起身。


    跡部大口唿吸著,原本緊閉的眼也緩緩睜開──


    喜歡是放肆,但愛是克製。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心遺落在少女身上了,他對少女無所知的態度感到茫然,喜歡的心情也隨著起起落落。說到底,他也隻是個十六歲的少年罷了。他的驕傲不允許自己先低頭,因此他才會讓自己那時的態度產生變化。


    可現在,他不想再克製了。


    他的胸口仿佛住著一隻猛獸,而沉睡的猛獸正緩緩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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