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之前,惠子便教導過悠,如果看見一個麵色嚴肅的老人就要叫他真田爺爺,如果他的身邊還有年齡稍大些的男孩子,那就要叫真田哥哥。


    悠步伐沉穩地走向庭院中的兩人,因為出行前被惠子特意指導過各種社交禮儀,便彎腰行了一個標準的晚輩的見麵禮,“真田爺爺日安,真田哥哥-日安,初次見麵,我叫安倍悠,請多指教。”


    “是個好孩子。”真田藩士打量了一會悠,看著她自若的氣度緩緩點頭。


    感受到真田藩士發自內心的欣賞,悠也漸漸放鬆下來。


    “雖說有些失禮,但是,悠,要不要和弦一郎哥哥比試一下劍道呢?”真田藩士敏銳地察覺到悠虎口處的繭,這是常年握刀的表現,這讓他對悠的劍道水平不禁期待起來。


    悠抬起頭看著一旁沉默寡言的真田弦一郎,這個剛進入國中就迅速成為風雲人物的男孩子。真田弦一郎接受到悠望向自己的視線,看著她正對著自己的瑩白的小臉愣了一下。


    那是一雙漂亮的眼睛。


    女孩子明明麵無表情,可他卻像是讀的懂她的意思一樣。他知道,女孩是想說:你也會劍道嗎?


    等真田弦一郎迴過神,他發現自己的祖父也在一旁有些詫異地望著自己,隨即又像是知道了什麽似的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


    哎呀,祖父,您好像誤會了什麽……真田在心裏伸出了爾康手。


    他努力將剛才的窘迫拋在耳後,強迫自己忽視越來越燙的耳朵,慶幸自己今天戴了帽子才得以遮掩起來。真田弦一郎伸手壓了壓帽簷,然後嚐試著用自己平生最溫和的態度迴應道:“如果安倍桑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戴上護具比試一下。”


    看起來很嚴肅實際上成功發掘出老狐狸屬性的真田爺爺在一旁煽風點火道:“你們兩個平輩何必用敬語,直接用名字互稱不就好了嘛。小悠,你可以叫他弦一郎。”隨即擺出一副這再也正常不過的表情看著麵帶驚惶的小孫子。


    “弦一郎。”雖然聽到了真田爺爺的真正用意,悠卻並不理解其中的涵義,但這並不妨礙她毫無芥蒂地直唿真田弦一郎的名字。


    真田弦一郎將一個簡單的“悠”字放在嘴裏醞釀了很久,在接觸到悠平靜的眼神時才冷靜下來,低低地稱唿了一聲:“悠。”看著女孩轉過視線這才偷偷地唿了一口氣。


    悠在過去的日子裏,對於身邊的妖都是直唿名字的,並沒有用什麽尊稱,而悠身邊的妖也不是在乎這些稱唿的家夥,更不要提溺愛還來不及的父母了。


    悠並不知道,隻有關係很親密的人才可直唿對方的名。


    不過……剛才弦一郎說了一個詞,“護具……?”


    “誒?小姑娘,你該不會一直不戴護具就開始練劍道吧?!”坐在小幾旁的真田藩士隻覺得自己的腿一軟,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他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詫異”這個感覺了。


    一個十歲不到的小娃娃一直不戴護具進行練習?


    悠看著目瞪口呆的兩人,有些不理解,她並不覺得不戴護具是一件很稀奇的事,而且,看他們的意思,護具是不是防護之類的意思?


    “弦一郎,你太鬆懈了!”居然連一個小姑娘都比不上!


    一旁的弦一郎隻覺得背後的冷汗都冒了出來,早知道……早知道的話今天就去和幸村打球了……


    “那就不戴護具,兩人用竹刀點到即止。”真田藩士看著沒有絲毫緊張感的悠,直覺告訴自己會在今天發現一個資質優秀的學生。


    感受著護具不一般的重量,悠有一些不自在地活動著關節。透過麵,悠看著對麵也已經穿戴好的弦一郎,學著他的樣子鞠躬行禮。


    兩個人都在試探對方。


    真田弦一郎咬牙承受著悠施加給自己的戰鬥氣場,暗自驚歎於比試前後小姑娘的巨大變化,也收起了原本保存實力的心思,不由得嚴肅起臉龐,真正將這個比自己小三歲的姑娘看做一個強勁的對手。他在試探多次都被對方輕易擋迴後選擇繼續加快速度,企圖通過快速地攻擊尋求悠的破綻。


    真田藩士在一旁看著無聲對峙著的兩人,快速分析著悠的動作。


    看小姑娘的氣場,可不像隨便練練那麽簡單,更像是多年與高手對戰得來的沉穩,麵對弦一郎的多次試探都遊刃有餘地應對。她應該沒有接受過正統流派的教導,揮刀的動作更加隨意,看起來沒有任何一個流派的特點,行動起來卻無比自然流暢,好像本身就應該這麽應對似的。


    過去和悠對戰喂招的人,一定是個自成一派的高手。


    殺生丸和酒吞童子,這兩個個“自成一派的高手”,不約而同的打了個噴嚏。


    “殺生丸大人,你怎麽了?”一旁的邪見緊張地圍著殺生丸轉圈,一臉的擔憂。


    “閉嘴。”


    坐守在大江山的酒吞童子斜靠在軟塌上,一隻手撐著額頭,任由三千發絲鋪散在身後,“難道說是小悠想我了?”


    真田不斷變換著攻擊的角度,汗水漸漸流了滿身,他攻擊了這麽久都被悠擋了下來,這不禁讓他懷疑自己的能力,畢竟在真田道場,他的劍道已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可如今一直被悠壓製,這讓他有一種深深的挫敗感。


    如果不是悠的年紀小,力量與體力不足,她或許會輕易勝過自己吧。


    “可以了。”一旁的真田藩士看著已經進入膠著狀態的兩人鼓了鼓掌,看著兩人放下手中的竹劍看向自己,這才繼續道:“悠,你最大的缺點是體力與力量不足,”隨即又看向喘著氣的弦一郎,“弦一郎,你知道你最大的缺點是什麽嗎?”他盯著自己的孫子,擺起長輩的嚴肅態度。


    “我的刀不夠快,我對敵經驗不夠。”弦一郎快速平複著自己的唿吸,分析著可能的原因。


    “錯!”真田藩士跺了跺腳,一聲悶響迴蕩在空蕩的道場內。


    “悠有殺氣,而你,沒有。”


    “殺氣……”弦一郎不由得睜大眼睛看向悠,得到的依舊是她平靜的眼神,戰鬥完的小姑娘已經將剛才凜冽的氣場收迴,現在看起來就隻是個累壞了的孩子。


    真田藩士看著陷入沉思的弦一郎讚許的點點頭,隨即走向悠,親自幫她取下身上的護具,看著猛吸一口新鮮空氣的小姑娘不由得眼帶笑意。


    “悠,有沒有興趣,到我的道場來接受我的指導?你的刀夠快,但還需要一定的章法,真田家的局合道可以給你你所需要的東西。”


    悠並沒有考慮太久就點了點頭,隨即想起惠子說的對長輩說話隻是點頭不太禮貌,立馬又行了個禮。


    一旁的真田看著悠的側臉有些出神。


    從沉思中恢複的他,轉頭就看到悠取下護具後露出的被汗水打濕的小臉。


    悠本身就有一身白皙的肌膚,被汗水浸潤後更是白得透明,因為運動,臉上起了一層薄薄的紅暈,整個人也褪去了之前的平淡,看起來有了絲嬌俏的味道。眼睛水汪汪的,下麵是挺翹的鼻梁,再下麵……是嫣紅的嘴唇。


    弦一郎不自覺地抿了抿唇,隨即像是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在想什麽似的,耳朵一下子紅透了。他習慣性的伸手想要將帽簷拉下,卻撲了個空──因為比試的原因他並沒有戴帽子。


    真田弦一郎,你到底在想什麽!她可是個才十歲的孩子!


    太鬆懈了!


    等悠迴到隔壁的鳥取宅,真田藩士看著自己一直在發呆的孫子故作嚴肅地教導道:“弦一郎,年齡不是問題,早點定下來更保險。”


    真田:……


    三年後。


    昔日玉雪可愛的小姑娘長成了一位靈秀的少女。


    今年剛滿十二歲的悠出落的愈加美麗,手臂纖細,長腿筆直,因為常年練習劍道,她的身形比同齡的女孩更加高挑。


    “時間過得這麽快,我們的小悠今天開始就是一名國中生了呀。”惠子依偎在丈夫懷裏,看著從房間裏走出來的悠不禁開口感歎。


    接收到父母的視線,悠有些不自在的扯了扯大腿上短短的裙擺。


    人類的校服裙,都是這麽短嗎?感覺什麽也遮不到呢……


    而這種不自在的感覺在與坐在庭院裏的殺生丸對視時愈加明顯。


    三年裏,悠長大了,而殺生丸的外表沒有任何變化。在這個代表著一天初始的清晨裏,在庭院裏積攢了一夜的水汽還未散盡的時候,銀發的俊美妖怪獨坐在廊邊,以難得的隨意姿態靠在和室的門框上。


    聽到悠熟悉的腳步聲,殺生丸自然而然地看了過去。


    首先看到的便是一雙筆直纖細的長腿。平日裏,悠都是穿著和服,誰也想不到,麵色清冷的姑娘獨愛火一般的紅色,為此酒吞童子還不止一次說是因為悠內心裏最喜歡的是他。


    雖然每次都會被悠毫不留情地否認。


    哪怕是便裝,悠也是偏好上衣長褲,或者長裙的裝扮。雖然那樣的悠也很可愛,但今天的悠格外可愛呢。平日裏,邪見常在殺生丸耳邊說著一些從別的妖那裏聽到的,屬於人類常用的詞匯,“可愛”就是其中一個。


    “可愛?”聽到殺生丸的心聲,悠忍不住把這個詞嘟囔了出來。


    殺生丸此刻非常希望悠沒有讀心的能力。


    “抱歉。”悠聽到殺生丸的想法,視線微微垂下,連捏著裙擺的手也鬆了開來。


    殺生丸是看過穿著製服的人類女孩的,當年的戈薇就是一套類似的裝扮,可眼見悠穿著黑底白邊的百褶裙、藍色襯衣和白色外套出現在自己的麵前,殺生丸隻覺得所有讚美的詞匯都不足以表達自己此刻的感想。


    “不,不必感到抱歉,悠,你穿著製服很漂亮。”


    低著頭的悠沒有看到的是,殺生丸的眼裏滿是醉人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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