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天授元年(1623年)3月10日。


    黃昏時分,朔風微佛,細雪如沙。


    在中鮮卑利亞高原無數低矮的山嶺上,銀鬆、冷杉星棋羅布,密密麻麻。


    它們幹枯的枝椏,就像無數孤獨的旅人,身上披著丁丁點點的殘雪,在極度的無助之中,悲哀地等待著寒夜的降臨。


    安國城以北約200公裏的地方,就是後世羅刹國的哈爾巴托沃村。


    在哈爾巴托沃村的西北方,約100公裏處,有一個占地40平方裏的山間平原。


    大名鼎鼎的勒拿河,就從山間平原的中央,蜿蜒流過。


    大周王國的生死仇敵——通古斯人莫多托部,現在正駐紮在這裏!


    這裏山多,嶺多,森林也多。


    夏秋季節,森林欣欣向榮,野草豐茂,密不透風,想找條小路通過,都十分困難。


    可到了春冬季節,這裏遍地幹枯的枝椏,為過冬的部落,提供了禦寒的柴火。


    埋在積雪下的枯草與草根,也足夠喂飽饑餓的馴鹿。


    於是,這裏就成了莫多托部千年不變的過冬營地。


    如今,勒拿河兩邊的山間平原上,近千座尖頂帳篷雜亂無章地散落著,長達兩、三公裏。


    諾大的營地內,到處是來去匆匆的人影。他們砍柴火的,砸冰取水的,將馴鹿趕入鹿圈的……就像辛勤的螞蟻,手腳不停地忙碌著……


    當天色全部暗了下來,最後一頭馴鹿也被趕入簡易的鹿圈後。莫多托部的酋長(那顏)莫吉哈才放下心來,心滿意足地帶著護衛們,迴到了自己的大帳。


    大帳內,他的弟弟莫吉桑,正盤腿坐在火塘旁。左手端著酒碗,右手抓著一條半生不熟的鹿腿。一口烈酒一口肉,吃的津津有味。


    他的身旁,放著一個羊皮袋,裏麵裝滿了烈酒。


    這種烈酒,據說是漢商們從遙遠的大明,曆經千辛萬苦,跨過戈壁沙漠才帶到恰克圖的。然後又不知輾轉了多少次,才落入了莫吉桑的手中。


    價格自然也貴得離譜。他花了十頭成年馴鹿,才換迴一皮袋十斤裝的烈酒,著實讓他肉疼不已。


    可自從有了烈酒,他才覺得生活有了意義。兩碗烈酒入口,在迷迷糊糊之中入睡,所有的煩惱也消失得無影無蹤。第二天早上睜開眼睛,嘿!有意義的一天又開始了!


    這便是莫吉桑喜歡上烈酒後的感想。近來,他的哥哥也愛上了喝酒,喜歡喝醉酒後,無憂無慮地入睡……


    隻可惜,馴鹿易得,烈酒少有啊!


    見哥哥鑽進大帳,莫吉桑忙放下酒碗和鹿腿,使勁地咽下口中的鹿肉說:“兄長,兩千勇士已經安排好了,明天早上就可以岀發,去殺光那些該死的北吉部人!”


    莫吉哈虎背熊腰,身體壯碩得像一頭巨熊。他鑽進大帳後,脫下厚重的鹿皮袍子,瞥了一眼自己瘦弱的弟弟道:“裏麵不會有老弱病殘吧?我們這次可是要動真格的,不是為節省糧食。把老弱病殘弄進去送死,那是蠢蛋,不能再這麽幹。”


    “沒有,一個老弱病殘都沒有,我可以向長生天發誓。全都是16歲到50歲的勇士!”


    莫吉桑將油膩的雙手在身上的袍子擦了幾下,麵目猙獰道:“這次出兵對兄長那麽重要,弟弟我能不上心嗎?


    兄長,您隻管放心,我們兩千勇士一定能滅掉該死的北極部。殺光他們的男人,替我大侄子報仇血恨。再把所有的婦人全部搶迴來,讓她們替我們放牧,替我們生孩子!”


    莫吉哈的大兒子莫淩托,四年前死於與北吉部的衝突之中,時年十八歲。


    “唉!”


    長長地歎了一聲,莫吉哈拎起羊皮袋,給自己倒了一碗烈酒,然後仰頭,一飲而盡。


    意猶未盡的咂咂嘴巴,又拭去了沾在胡須上的酒水,莫吉哈醉眼迷蒙道:“弟弟,開戰之前,你一定要記得提醒我,要先派人去勸降。


    這些年天氣越來越冷,大家都不容易,能少死些人,就盡量少死些吧。”


    說完,他又連灌幾碗烈酒,然後一頭倒進毛皮堆裏唿唿大睡。


    熟睡中,莫吉哈的口中,不時吐出幾句斷斷續續的囈語:“……我的兒子……該死的北吉部……該死的葉雷……天殺的喀木尼堪部……”


    莫吉桑神色暗淡地繼續喝悶酒,他很了解哥哥為什麽會醉酒——索倫人喀木尼堪部,在大酋長葉雷的帶領下,正不斷地侵占他們的領地!


    生活在鮮卑利亞的索倫人可以分為三個大部落。


    第一支是喀木尼堪部,長年生活在貝加爾湖的東北方,北方,以放牧馴鹿為生,由十二個大氏族聯合而成,大酋長叫葉雷。


    第二支是使馬的索倫人,稱為那妹他部,生活在貝加爾湖東岸至赤塔河的廣大地域上,由十五個大氏族聯合而成,大酋長叫根特木耳。


    第三支最為重要,稱為索倫本部,生活在尼布楚的石勒喀河至精奇裏江、黑龍江一帶,人數也最多,也最為剽悍,大酋長叫博木博果爾。


    在真實的曆史上,1636年,喀木尼堪部曾在葉雷的率領下,歸順了皇太極。被皇太極安置在嫩江一帶生活。


    可不知為了什麽,投降不到一年,他們又全族出逃,跑往鮮卑利亞。


    滿清掛不住麵子了。皇太極氣惱之下,派出了大量的蒙古兵、索倫兵和八旗兵,先後追殺了八個月,才在鄂嫩河的支流溫多河畔,把葉雷斬殺。


    莫吉桑坐在哥哥的身旁,摸著自己臉上那道長長的傷疤,默然無聲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傷疤是去年他跟喀木尼堪部作戰時,被對方大酋長葉雷親手砍傷的。


    這道傷疤是他莫吉桑永遠的恥辱,也是明天莫多托部出兵消滅北吉部的主要原因——喀木尼堪部近年來,正不斷地從貝加爾湖的東北方,向西方和西北方兩個方向發展,侵占了莫多托部許多傳統的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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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多托部想走出困境,要麽向喀木尼堪部投降,臣服於葉雷大酋長的統治。每年除了上繳貢賦外,還要替他們當炮灰,衝鋒陷陣,征戰四方。


    要麽就選擇向南遷徙,爭取有更多的迴旋空間。而北吉部,恰恰就擋在莫多托部向南遷徙的必經之路上……


    與此同時,在離莫多托部大約十公裏的一處山間隘口中,四百多名大周士兵,正借著火把昏黃的火光,不斷地修築工事。


    他們是從3月6日中午從安國城出發,狂奔了4天,今天下午三點鍾左右,終於趕到了這裏。


    四百五十名近衛軍官兵,外加衛生兵十六人,無線電兵四人,共四百七十人。二百五十條雪橇,二千隻哈士奇。足足跑了四天,路程超過四百公裏!


    張天昭迴想出征時的情形,許多場景還曆曆在目。


    當隊伍從城門慢慢出去的時候,全國老百姓敲鑼打鼓的,夾道歡送……


    歡送中的人群中。


    年邁的父母,拉著兒子的雙手,老淚縱橫……


    年輕的妻子,抓緊丈夫的軍大衣,泣不成聲……


    弟弟妹妹揮動著小手,稚聲稚氣叫著,哥哥哥哥,平安迴家……


    那時候,張天昭十分傷感,總覺得自己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內心久久不能安寧……


    可當他見到張立典親手斬白羊祭旗,高聲唿喊:“帝國興亡,在此一戰,眾位將士,務必奮力”時。他又想通了。


    與其讓後世億萬國民因失去鮮卑利亞而千年心痛,還不如讓大周百姓去承受一時的喪子之悲……


    畢竟,他為這一戰,付出了太多。


    大周王國為了這一戰,也付出了太多!


    所有出征的將士,都由衛生兵用血型試紙測出血型。然後在脖子掛上一個小木牌,小木牌上寫著各自的姓名、連隊班排、血型……


    高高的熊皮帽收了起來,換上土得掉渣的皮甲頭盔,雖然很難看,可防起刀弓來,比熊皮帽好上不止一點點……


    更讓將士們高興的是,他們深灰色的軍大衣外,又套上了一件像後世背心的白色鋼甲,把上半身護得嚴嚴實實的,讓人覺得非常有安全感。


    “報告!”


    一聲報告打斷了張天昭的翩翩浮想,他迴頭一看,是張天福的警衛員馬揚。


    為了安全和指揮,張天福從他的部隊中,抽了五個機靈的士兵。三個做警衛員,兩個做傳令兵。


    二連長張天仁有樣學樣,也抽了五個士兵出來當警衛員和傳令兵。


    “何事?”張天昭淡淡地問,“是不是工事已修建好?”


    馬揚向他敬了一個後世很標準的軍禮說:“是的,連長派我來請示副統領,問您還有什麽指示沒有?”


    “沒有了,你迴去告訴連長,明天就要戰鬥了,讓士兵們好好休息吧!”


    打發走馬揚,張天昭獨自來到的工事前,仔細檢查。


    工事很簡單。就是用木頭搭建的約一米半高、四十米長的柵欄,將整個隘口遮攔起來,用來防止莫多托部有可能發動的夜襲。


    張天昭很仔細地檢查了工事,見木柵欄修建得很堅固。就告誡哨兵提高警惕,千萬不要有僥幸的心理,以免釀成悲劇。


    在迴帳篷休息的時候,張天昭又迴頭看了眼木柵欄。


    明天一早,大周軍隊將打開這道木柵欄,離開隘口。開拔到密布針葉林的平原上去,與莫多托部決一雌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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