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夫人?”


    如一聲炸雷在背後響起,尤氏猛地一個哆嗦,緩緩轉過頭去,看到不知何時已經坐起來的李駿,牽扯起一絲笑意來,卻笑得比哭還難看,“仙、仙師……”


    “尤夫人今日,可是又念著貧道了?”


    “不!不是的……”尤氏立刻開口分辨,可要解釋時,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更覺得沒什麽底氣。


    因為她確實念了,可她一則是因前夜的那個夢,免不了想著,二則卻是想著該如何才能將賈珍安撫下去,若不然時日久了,府裏非得要大亂不可。


    總不成去將西府的老太太叫過來,且不說願不願、能不能鎮得住,這事兒流傳開去任他們議論是一迴事,把人叫來當麵確認,卻又是另一迴事了。


    那樣賈珍豈不是真要發瘋,可就真壓不住了,而且誰這麽幹,誰都得被他恨上。


    所以不管尤氏還是賈蓉,乃至於賴升或許都這麽想過,但沒誰願意先去開個頭,都不想做出頭鳥。


    “不是?那是賈珍又幹了什麽,倒讓你又想起貧道來了?”李駿慢慢起身,舒展了一下身體。


    尤氏不敢再看他,顫巍巍,卻鼓足了勇氣說了一句:“仙師,你雖救了蓉哥媳婦,可卻把府上的其他人都害慘了。”


    “哦?”李駿挑了挑眉,有些意外道:“貧道怎麽就害慘了,你們那闔府上下?”


    尤氏便挑揀著與他說了些府上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往常賈珍雖也沒好到哪兒去,怎麽也不到現在這樣反複無常、人憎狗厭的程度。


    現在卻是猶如被迫害妄想,感覺身邊全是刁民想害朕。


    李駿聽完也是皺了皺眉,他倒不是沒想過賈珍會心態爆炸,從而遷怒他人,不過現在這樣,算下來那些人倒的確有一部分是因他受過。


    不過就算這麽想,但李駿並不會好好要去給自己身上攬責,尤其是那因果並沒有什麽迴饋的情況下,或許隻能說明,就連那虛無縹緲的命運,也不在意這些人的命。


    當然,對於他來說隻是舉手之勞的事情,所以他也打定主意,迴頭再讓賈敬送封信迴去,起碼先暫時壓一下賈珍的情緒。


    若是真鬧出什麽人命來,就算李駿不是反思怪,心裏頭終歸是不會舒服的。


    “仙師……”倒是尤氏這裏,看李駿陰沉著臉,沒有迴應,她倒是先反思起來,擔心自己是否哪裏惹惱了對方。


    先前她還催眠自己,隻將李駿這侵入夢中,當成是自己胡思亂想的結果,可便是如此,她也把握不住李駿究竟會怎麽想。


    何況她心裏還是相信這是真的,至於上迴李駿突然那樣,或許是幻覺?


    “此事我已知道了,你放心,有貧道的因果,貧道自會處斷,不會牽連你們這些無辜……”


    尤氏卻隻當他這是在敲打自己,連忙躬身道:“仙師,是妾身說錯了,此事原與仙師無關的,是……要也是妾身這些人自個兒命不好……”


    她說著說著,竟然就開始抹淚。


    李駿看得也有些無奈,這美人垂淚,總是讓人生憐,何況尤氏確實也過得悲苦。


    他歎了口氣,便上前去輕擁住尤氏這玲瓏嬌軀,寬慰道:“這話又是從何說來,貧道在夫人眼中,莫非便是那不近人情、鐵石心腸的?我救秦夫人,是因見她可憐,如今夫人與府中諸人也是可憐,貧道自然能幫則幫。”


    何況這一來,正合讓尤氏在寧國府中設一個靈壇,就供奉他這一個“道君”的神位,到時候遭了賈珍罪的,都得來信奉他,對他也是好事。


    尤氏在他雙手碰上時,身子先是觸電般地一顫,心尖兒也跟著顫動起來,仿佛要跳到了嗓子眼口,連那眼淚也被嚇得吸迴去了點兒。


    她萬沒想到李駿這般大膽主動,竟二話不說就直接上手。


    有心要掙脫,可一時又遲疑。


    一麵以為李駿這隻是在安慰她,並無其他私心雜念,不能胡思亂想。


    一麵又覺得李駿若是真有心要做什麽,自己怕也是違逆不得,她隻是個弱女子,還不是隻能順從。


    便上迴夢中,如不是自己及時醒來,不定已經讓他得手了。


    不過這一迴倒像是另一個麵孔,不知為何竟覺得這迴的仙師異常溫柔,這懷抱亦是溫暖寬厚,令她一時迷離,倒有些舍不得掙脫出來了。


    “仙師……”


    李駿低頭望見這婦人微微仰麵,雙目迷離、吐氣如蘭,情知她是在現實中讓折騰得不輕後,這夢裏便開始有些放肆自我。


    或許她也已經分不清虛實,所以便幹脆麻醉自己,夢中皆是虛妄,如此反倒什麽都好接受了。


    若是此時自己放開手腳,還真說不定能就此得手。


    不過李駿卻覺得這未必是個好時機,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吃到了也是燙嘴的,有後患,而且趁著對方迷蒙之際下手,也未免有些趁人之危的嫌疑。


    李駿不是道德君子,也好歹是有道真君,對賈珍他可以毫無心理負擔,說綠就綠,對尤氏卻不能。


    他得想好後果,也得讓她真做好了準備,心裏接受了他才行。


    所以他隻維持這般並無其他進一步的動作,而等尤氏自己終於漸漸清明過來,才意識到自己舉止不雅,可一時竟還是沒想從他懷裏脫身。


    ……


    夜深人靜時,榮國府裏一片安寧。


    突然一聲驚叫打破了沉寂,待眾人陸陸續續醒來時,卻都還搞不清楚狀況。


    不過隨著聲音在耳邊傳響,大家漸漸判斷是來自於梨香院那邊。


    一時間腳步紛紛、人影憧憧,全都往那邊奔去。


    而這時候,梨香院裏早被驚醒過來的薛姨媽、薛寶釵卻都是驚慌莫名地圍著癲狂亂叫的薛蟠一籌莫展。


    “乖囡,這、這又是怎的了……”薛姨媽手足無措,急得眼淚都出來了。


    薛寶釵卻哪裏知道,好不容易讓下人們將薛蟠控製起來,可這嘴巴卻控製不了,想著給他塊布塞著堵一下,不想他見人就咬,嚇得小廝、婆子都差點四散而逃,又讓他重新掙脫了。


    便是寶釵碰到這種場麵,也沒有辦法了。


    他們這院子裏也沒有能控製局麵的人,直到其他人陸陸續續往這邊趕過來,原本清冷狹隘的梨香院,一時間倒是火把、燈籠簇擁著,人更是擠成一團,從來沒有這般熱鬧過。


    但這熱鬧顯然不是薛家想要的,而賈母、賈政、王夫人正好都從三麵站出來,薛姨媽立刻上前一邊抹淚,一邊哀求著老太太還有姐姐姐夫擔待著點,盡快幫她控製住發瘋了的兒子。


    寶釵也上來見禮,賈政卻不等她們說時已經讓人過去將薛蟠按住,然後在賈璉的提醒下,將他周身用繩子先綁住,再堵上嘴,任他在那裏掙紮著,勉強算是控製了下來。


    薛姨媽看著心痛,但在寶釵的安撫下,倒也沒說出什麽來。


    賈母這時候才問道:“這是怎的了,怎麽突然就鬧成這個樣子?”


    她這樣的老人家,最忌諱家裏發生這種沾著晦氣的事情。


    若不是念著親戚一場,這樣就夠他們將人先趕出去了。


    薛姨媽泣道:“我也不曉得,半夜正睡著就聽蟠兒突然喊了一聲,我讓同喜來看,然後自己過來,就見到他是這副樣子了。”


    此時那邊薛蟠麵目上的猙獰似乎漸漸消減了一點兒去,看著漸漸要恢複正常了。


    賈璉突然抬頭望望天,奇怪道:“怕不是因為要天明了?”


    這時跟著賈政一起來湊熱鬧的趙姨娘卻也突然說了一句:“莫不是招了邪祟,還是鬼上身了?”


    這話一出,令眾人心底都是一寒,一時不少目光都看過去,讓這女人縮了縮脖子,又到了賈政身後去了。


    薛姨媽哭容也是一僵,然後身子又抖了起來,顯然正是怕被說著了。


    寶釵心中氣惱,暗暗瞪了趙姨娘一眼,卻也知道這種時候她不便說什麽,不然反倒是越抹越黑。


    當然,便是不說,趙姨娘的話卻也勾起了眾人心裏不願想的那些心思。


    賈政皺了皺眉,迴頭就訓斥一句:“胡唚什麽,無端端的,哪來的邪祟?”


    不過這倒是輕飄飄讓趙姨娘又摘了出去,也不知道他如何這麽維護著趙姨娘。


    寶釵深吸口氣,倒還能冷靜道:“不管是什麽,總也有緣故的,哥哥隻是先前和璉二哥去喝了些酒,迴來也是好好的。”


    賈璉聞言也隻能站出來給薛蟠作證:“我與文龍剛迴來時,他確實還好好地,這看著卻也不像是發了酒瘋……”後邊的話,他忍著沒說出來。


    他覺得趙姨娘說地,還真不是沒有道理。


    王夫人這時候當然也得站出來寬慰兩句:“你們倒不必擔心,我看這天明了,蟠哥兒自然就好了,等迴頭便把大夫跟道士都找來,管它是病是邪,都驅走就是了。”


    薛姨媽立刻說道:“去,去玄真觀找仙師看看,他看得靈!”


    薛寶釵心裏有些哭笑不得,心說都還沒讓人看過,怎麽就知道他看得靈不靈了。


    但她這時想到的也是李駿,同時她心裏還想著,若是能夠趁這個機會,再問問他,或許他看到兄長以後,能“看”到更多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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