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2月,北極圈。


    極夜之下,綿密的暴雪覆蓋住一望無垠的冰雪世界,雪白的歐若拉號在黑水中沉浮,遊輪頂層的水晶大廳燈火璀璨,衣著雍容的女士輕腕著男伴的手,在悠揚曲聲地襯托下,演繹著上流社會最端莊的華麗與優雅。


    “新婚快樂,弗雷德先生。”


    “謝謝。”


    “您看起來可有點緊張哦,話說迴來,怎麽不見麥琪?”


    丹尼爾笑得有些尷尬,取出手帕擦了擦額角並不存在的汗,“應該還在化妝,你知道,她一向很在意自己的形象。”


    聞言,前來祝賀的年輕女孩掩唇禮貌陪笑,纖長的眼睫輕輕一顫,她抬起頭,忽然注意到了丹尼爾身後托著酒杯款款而來的英俊男人,“哦,加西亞先生,”女孩看上去很驚喜,“沒想到您也在船上,怎麽一直沒機會見麵?”


    凱文漫不經心地看了對方一眼,感覺沒什麽印象,隻當是丹尼爾眾多合作夥伴中某人隨行帶來的寶貝千金,自然不會把這種小角色放在眼裏。


    “您好,”他十分紳士地跟女人碰杯,莞爾道:“我和我的老朋友想單獨聊幾句,不知道您介不介意——?”


    凱文沒再說下去,而是以一種略帶歉意卻又無比真誠地目光望著她微笑,女孩立馬會意,善解人意地說:“哦,當然,你們聊,我去其他地方逛逛。”


    “非常感謝!”凱文溫柔執起女孩的手,在她光滑白皙的手背上輕輕印上一吻,“祝您愉快,我美麗的女士。”


    這句話說得有幾分輕浮,但對於鍾情凱文容貌和地位的小女孩來說卻是再受用不過了,她受寵若驚地怔了幾秒,反應過來後兩麵臉頰頓時浮上一層好看的緋紅,羞赧道:“迴去以後,有機會一起吃飯吧?”


    “榮幸之至。”凱文欠了欠身。


    待女孩離開,丹尼爾臉上的笑容再也繃不住了,他把凱文拉到鮮花拱門後的角落裏,緊張兮兮地問:“你來做什麽?”


    凱文抿了一口水晶杯內的酒,淡淡道:“告訴你準備離開。”


    “離開?”丹尼爾一愣,“什麽離開。”


    凱文臉上恢複了一貫的冷傲,十分輕蔑地笑了笑,“時間差不多了,我的老朋友,害你損失了歐若拉號,總不能再讓你跟那些人去擠救生艇吧?”


    丹尼爾身體猛地一顫,高腳杯裏盛著的小半杯紅酒晃個不停,他惶恐不安地看向凱文,明明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同伴,可眼下卻狠得讓他心涼,“你可要想好了,這是殺人的勾當,那些人不比平民,如果他們能死幹淨了還好,隻要能活下來,就一定不會放過你!”


    “親愛的丹尼爾,我的老朋友,你是不是忘記這是誰的船了?”


    丹尼爾瞬間怔住,凱文勾著他的肩膀,抬手碰杯,垂頭在他耳畔耳語,“這裏是北極,先不說他們必死無疑,就算意外活下來了,也注定會先去找你。”


    “你——!”


    “別廢話了,舒曼先生的直升機馬上就到,跟我走。”


    晚宴繼續,沒有人發現主人已經悄然離席。


    長夜之下一片靜謐,忽然之間,從底艙傳來的一聲巨響撼動了破冰船堅不可摧的船身,賓客們失聲驚叫,鬆動的水晶吊燈脫落,在地板上砸的粉碎。


    爆炸太近了,蕭瑜被震得渾身像散架似的疼,口鼻溢滿鮮血,但陰冷刺骨的溫度還是第一時間讓他恢複了清醒。


    冰冷的海水從破口灌入,迅速沒過兩人腳踝,通道另一端,數控門被擂的砰砰作響,阿基米德急得快瘋了,撕心裂肺地哭喊道:“你們怎麽樣了?!”


    “暫時沒事,阿基,你冷靜些把我的話聽清楚,”蕭瑜按著通訊器道:“底艙進水,我們隻有幾分鍾的時間,你看看附近有沒有消防斧,現在那扇門被鎖死了,必須想辦法撬開。”


    阿基米德吸吸鼻子,“我知道,我聽見那娘們兒說的話了,是不是需要丹尼爾那小子的指紋?我去把他抓過來。”


    “別去!”蕭瑜急道:“他身邊有保鏢,你打不過的,想辦法撬門!”


    阿基米德哦了一聲,通訊頻道安靜下來,不消片刻數控門另一邊傳來震耳欲聾的擊打聲,蕭瑜知道阿基米德是找到東西了,心裏稍稍緩了口氣。


    此時,底艙地板已經形成了一個明顯的傾角,水麵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上升。


    蕭瑜不敢再耽擱,他架起半昏迷狀態的陸岑踉蹌轉移至數控門那端,就著被海水浸濕的裙擺擦幹淨了陸岑臉上的血汙,然後又撕下一大塊布料裹緊對方腹部的傷口。


    陸岑疼得悶哼一聲,蕭瑜趕緊拍拍他的臉頰,幫助他意識恢複過來,顫聲道:“鹿鹿,你怎麽樣?”


    阿基米德撬門的噪音非常大,陸岑根本聽不清蕭瑜在說什麽,隻是見他眼眶紅了,便露出一個安撫性地笑容,“我還活著,”他勉強抬起手臂,指腹輕輕撫摸過蕭瑜眼尾的水痕,“怎麽還跟孩子似的哭了,這讓我怎麽放心……留下你一個人?”


    鹹澀的海水刺激著敏感的末梢神經,蕭瑜覺得自己的淚腺從沒像此刻這麽脆弱過,他抿唇搖了搖頭,非常固執地摟著陸岑,把臉頰貼在了他額頭上。


    陸岑安靜地闔上眼睛,聽著蕭瑜的心跳,那種被珍視的感覺令人沉迷,也令人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畏懼。


    這世界上善於跟邏輯代碼打交道的人大多都非常理性,黑客更是如此,他們依靠無間隙攻擊和精準無比的運算鎖定勝局,從來不相信所謂的運氣。


    所以即使身受重傷,他也比蕭瑜更冷靜,更清楚眼下的處境——但此時此刻,他卻無妄地希望著,希望自己能……再幸運一點。


    海水漫至胸口,寒冰般的溫度仿佛封凍住人的血肉,數控門已經被阿基米德撬開了一道不足十寸的縫隙,足夠身材瘦小的人通過。


    蕭瑜被凍得渾身發抖,摸索著找到先前遺落的尼泊爾軍|刀,他將刀身插|進縫隙,協助阿基米德加大裂口,隻可惜門板受爆炸影響嵌入艙壁的部分發生了變形,任憑兩人怎麽用力愣是不再移動分毫。


    阿基米德心裏焦急萬分,他們眼下身處最底層,返迴甲板還需要不少時間,每多耽誤一分鍾帶來的影響都是無法估量的,更何況這裏是遠離陸地的北極圈,一旦趕不上救生艇後果可想而知。


    可現在蕭瑜不說話,他自然也不敢多說什麽。


    蕭瑜強忍住胸腔淤積著的那股幾欲爆發的衝動,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來,他不敢去看陸岑,更不敢停下手上的動作,似乎即使是這種徒勞的努力,也比麵對事實更讓人容易接受一些。


    “shaw——”


    陸岑從後麵擁抱住蕭瑜,手掌虛握上他冰冷的手臂,他實在太虛弱了,但還是強迫蕭瑜停了下來,“如果這輩子追不上你的駱警官,還有沒有別的打算?”


    “我沒想過,不過我知道他不喜歡同性,所以……大概是追不上了吧,”蕭瑜低頭看著那隻按在自己胸前的手,隱忍的顫聲說:“有什麽好的建議麽?”


    陸岑低頭去吻他的脊背,喃喃道:“那就永遠留在我身邊,我養著你。”


    “好,”蕭瑜說:“等我們——”


    聲音戛然而止,他還沒來得及說完,隻感到一股大力推搡著自己,將他生生推出了數控門被撬開的間隙!


    “鹿鹿——!陸岑!陸岑!!”


    蕭瑜胸腔被金屬門邊緣擠壓得生疼,反應過來後像瘋了一樣反撲迴去,陸岑用身體擋住裂口,食指抵上唇瓣,作噤聲手勢。


    “聽我說,別再耽誤時間了,你可以走,沒必要陪我留下來。”


    “不!不要!”蕭瑜瘋狂搖頭,哭得嗓子都破音了,祈求道:“鹿鹿……別讓我一個人!我不能……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陸岑忍不住落淚,朝蕭瑜伸出一隻手,“你來。”


    蕭瑜扒著門板靠過去,此時的水位已經超過幾人身高,他浮在冰冷的海水中,任由陸岑單臂將自己摟進懷裏。


    “記住你說過的話,shaw……”陸岑抬起蕭瑜的下巴,男人渙散的目光在那兩片被凍得泛青的唇上流連片刻,最終他還是吻上了他的額頭,“我隻當……你是真的喜歡過我。”


    說完,陸岑一把推開蕭瑜,轉而對阿基米德道:“帶他走!”


    蕭瑜被著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一怔,直接被阿基米德勒進懷裏。


    他茫然地看向陸岑,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陸岑背對著他,頭也不迴地說:“蕭瑜!你快走!在我後悔以前,別讓我再看見你!”


    “鹿鹿!”


    蕭瑜根本不聽,又哭又喊地奮力掙紮,阿基米德實在拿他沒辦法了,隻好一記手刀砍上他後頸。


    那一晚,阿基米德用外套裹緊昏闕的蕭瑜,拚盡最後一絲力量帶著他返迴甲板,兩人被當成普通賓客獲救,隨救生艇來到俄羅斯邊境的摩爾曼斯克小鎮,而陸岑則永遠留在了底艙,跟歐若拉號一起沉入北冰洋黑暗冰冷的海底。


    兩日後,美國,華盛頓。


    聖誕剛過,新年臨近,紛揚的大雪如期而至。


    假期街道上幾乎沒什麽行人,駱逸凡站在辦公室窗前,麵無表情地注視著窗外空曠的街景,就在這時,敲門聲響。


    他迴到辦公桌後落座,淡淡道:“請進。”


    房門打開,羅傑提著兩杯外賣咖啡,腋下還夾著一份剛買的晨報,風塵仆仆地走進來,“我是應該先說恭喜,還是應該先說早安?”


    “你可以選擇閉嘴。”駱逸凡說。


    “別這樣嘛,搭檔~”羅傑用腳勾上門,把咖啡放在桌麵上,毫不見外地在正對逸凡的一張扶手椅上坐下來,“我就說boss喜歡你,要不怎麽他一升職就把特工主管的位置交給你?”


    駱逸凡事不關己似的喝了口咖啡,說:“這個組的主管恐怕沒幾個人願意做。”


    “話也不能這麽說,”羅傑道:“shaw雖然神出鬼沒不好對付,但如果哪天真被你抓住了,再升應該就是副局了吧?”


    “你想太多了。”駱逸凡道。


    “先不說這個,早晨的新文看了麽?”羅傑攤開報紙推過去。


    “沒有,昨晚加班我還沒離開過辦公室,”駱逸凡邊說邊掃了眼頭版頭條,“歐若拉號沉沒,跟咱們有什麽關係麽?”


    羅傑道:“看看受采訪人的名字,都是榜上有名有姓的人哦~”


    駱逸凡確實去看了,在瀏覽過凱文·加西亞這個名字的時候他還稍稍停頓了一下,聯邦調查局會清楚掌握每一位探員的背景,但同樣也會做好十足的保密工作,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懷疑羅傑是故意讓他看見那個同父異母的兄弟的名字,但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太可能。


    “所以呢?”


    “其實也沒什麽,隻是覺得一艘好端端的遊輪就這麽沉了,怎麽想都覺得不太可能,”羅傑咬著紙杯邊緣,像個永遠也長不大的大男孩,沉默半響,他一臉擔憂地看向駱逸凡,“不過話說迴來,我覺得你應該小心一點~”


    駱逸凡注意到筆記本彈出的郵件提醒,一邊用鼠標點開,一邊說:“小心什麽?”


    “霍華德這人太狡猾了,他知道shaw的案子不好查,而且非常容易得罪人,你想啊,shaw的名氣越大,想雇用他的人就越多,而且雇得起他的人絕對不可能是什麽好人!據說道上有不少黑幫的*oss都在派人拉攏他,你站在這個位置上,可是很容易擋別人的路呢!”


    羅傑一抬頭,見逸凡隻顧盯著電腦,當即不滿道:“喂喂,你有沒有聽我說話啊!”


    “噓——”駱逸凡示意他噤聲,“我收到了一封郵件。”


    羅傑一愣,瞬間意識到郵件內容有問題,趕緊起身繞過來查看。


    那是一封來自某家快餐店公共信箱的郵件,內容是一個地址,駱逸凡立刻按地址查到了相關內容,發現目標位於佛羅裏達州的邁阿密市,是一片高檔住宅區的電梯公寓。


    “是……deer?”羅傑不確定道。


    “應該不是,他不需要用這種方式隱藏自己,”駱逸凡道:“通知下去,帶好裝備,兩小時後飛邁阿密。”


    “喂!”羅傑簡直要瘋了,“你剛熬了一個通宵,不要命啦?!”


    同一時間,遠在芬蘭赫爾辛基的一家甜品店,暗紅的血跡緩慢散開,店長和兩名店員倒在櫃台後早就沒了唿吸。


    發完郵件,蕭瑜一言不發地從玻璃櫃裏拿了兩隻甜甜圈交給阿基米德,示意他邊吃邊等,自己則輕車熟路地搜刮幹淨店裏的現金,暴力毀掉一切可能留下證據的機器,又找到一些可能用到的物品整理出兩隻雙肩包。


    他把現金分了分,給自己留出了一張火車通票的錢,將其餘全部交給阿基米德,“咱們從這裏分開,你背景幹淨,迴去以後以鹿鹿的名義掛失他的銀|行|卡,裏麵的錢歸你,以後找個地方好好活著,爭取別再遇見我們這種人。”


    阿基米德剛剛親眼見他殺了三個人,原本心裏很害怕,可聽見蕭瑜這麽說又覺得特別心酸,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點什麽。


    “保重。”揮揮胳膊,蕭瑜沒給他開口的機會,背起屬於自己的雙肩包,乘著夜色毫不留戀地離開甜品店。


    ——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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