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是狗眼被閃瞎了一大半,蘇鏡手指用力,將相思扇給碾啊碾成灰燼,隨著風茫茫飛向天空。


    然後憔悴地背著手轉身,他是昆侖門掌門,所以必須要為他那個不要臉的師兄收拾爛攤子,他們是正派不是反派,所以不能說違背承諾就違背承諾,畢竟昆侖門是門內多少師祖的心血,門匾不能說砸就砸。


    現在砍死了朝閩,隔天|朝閩那邊的邪魔歪道舉著昆侖門不義的大旗殺上來,他們的老臉也別想要了。


    更可能會造成昆侖門江湖地位不穩的惡性後果,沒有道義不顧承諾的門派,到底是立不住腳。


    蘇鏡苦臉一張,抬頭望天,想起那個退隱多時的師兄,突然很想去問候他,順便將他嗶嗶嗶了。


    掌門都讓路了,別的徒子徒孫隻能麵麵相覷,最後不甘不願,一臉憤怒地收劍跟著往後退。


    朝閩對於這種現象,沒有露出任何得意欣喜的情緒,他握住葉宇的手,然後眉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地閉上眼,靠在葉宇懷裏。


    葉宇真是一時間抱著他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總不可能才剛剛說愛朝閩,現在就一甩手將他踹開吧。


    馬車又開始飛馳起來,穿過昆侖門的眾弟子時,葉宇感覺那些已經迴鞘的長劍還在嘶嘶地放殺氣,紮得他渾身不舒服。


    昆侖門大門徹底為他們打開,馬車如履平地的衝上險峻的環繞形狀的山路。葉宇覺得這幾匹馬有靈性得可怕,不用人駕駛都可以在這種路上狂奔。


    天峰是昆侖們的最高峰,高得又陡峭又危險,就連掌門的住所飛淩樓都隻能建在半山道上。天峰頂處是天池,據說池水寒涼刺骨,可以塑造武骨。天峰常年往下流瀉的瀑布就是天池的泉水,可見天池絕對不是一小汪。


    馬車穿過飛淩樓的大迴廊,就直接進入到天峰最垂直的道路。說是路,葉宇表示自己根本沒有看到路,就是一麵垂直的峭壁,除非馬車長出翅膀飛上去,不然他們隻能開始攀岩了。


    朝閩在馬車停下來的時候,終於睜開眼。他握住葉宇的手,走下馬車,因為兩隻手互相握住太久,朝閩手掌的涼意被葉宇給暖得一塌糊塗。


    葉宇也不知道朝閩要將他牽到哪裏去,隻能跟著他走。走過一個轉角,一條蜿蜒的石梯出現,石梯曲折而往上蔓延。


    葉宇覺得天氣變陰涼,抬頭看向天,天陰沉沉,不一會,竟然開始飄起小雨來。他們走上石梯,雨水打濕了頭發跟衣服,朝閩似乎完全沒有感受到雨水的黏糊,步伐的節奏完全不變。


    石梯漸緩,最後變成小路,路上都是被雨水打下來的山花花瓣。而在路盡頭,葉宇滿臉雨水地看到一層白色的霧靄在陰天裏非常明顯地漂浮著。越是走近,白色的霧氣越是濃重,而在霧氣中,飛散著類似螢火蟲的金色光點。


    他們漫步進白霧裏,光點輕飄飄地四處散著。葉宇才發現他們已經走到天池前,入眼就是看不到邊際的水麵,上麵全是紅葉白蓮的植物,這種似蓮非蓮的植物在雨水中散發出一種白朦的光線,將整個水麵包括四周都照亮。他以為的白霧,其實隻是這種花的光。


    朝閩牽住葉宇的手突然用力,往上一躍,淩空往湖中央飛去。葉宇的輕功根本不足以支撐他這麽長距離的飛躍,可是他很快就發現自己根本不用出力,身體自然被對方的勁力所纏繞跟著騰空而去。


    他們落到湖中央最大的一片紅葉子上,葉子有幾米寬,葉片厚實。踩在上麵就跟踩在船板上一樣可靠。


    “在這裏等我。”朝閩鬆開他的手,轉身一頭就紮入水中。


    “喂……”葉宇蹲在蓮葉中間,呆呆地看著水麵。那些從蓮花上抖落而散的光點在雨水中飄蕩,圍了他一身。


    天池的水,涼得將四周的溫度都給拉下來。葉宇根本不清楚,就這樣一頭紮入水裏有多刺骨。


    其實他現在才感到混亂,誓言符是個催命貨,那些亂七八糟的記憶不靠譜,昆侖門更是恨不得將他剁成十塊八塊,好不容易勾搭上的小朋友其實是個糙老爺們。


    他的生活已經變成一個大悲劇,最悲劇的是他發現,到最後朝閩才是最可靠的那一個。


    穿越者混成他這種慘樣,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穿越的。


    葉宇為自己抹了把酸辛淚後,才發現時間過去非常久,他算算時間,朝閩跳水的時間夠正常人死好幾次,就算是會武功也不能這麽憋氣,難不成……這家夥根本不會遊泳?


    心裏一驚,葉宇立刻朝水裏大喊:“朝閩?你在嗎?”


    沒有人迴答,也沒有人突然從水裏冒出來說自己是惡作劇,心髒猛縮,葉宇撲到對方跳水的葉片邊緣,低頭想要去看黑漆漆水麵下有沒有浮屍。


    “朝閩?小鬼!”葉宇感受到一種由擔心引起的恐懼,他甚至來不及去思考自己為什麽會恐懼朝閩被淹死。


    沒見迴應,也看不見水麵下的情況,葉宇正打算一頭栽到水裏撈人,臉都湊到水麵上時,清脆的破水聲響起,白得幹淨利落的臉孔,黑得浸透湖水的黑眸,在水裏冒出來,正好與要下水的葉宇麵對麵地相遇上。


    似蓮非蓮植物所散發的光霧照亮又模糊了四周的一切,葉宇趴著靠近水麵的臉幾乎要與他的臉孔貼在一起,鼻尖都是對方帶來的湖底寒氣。葉宇從來沒有看過誰的眼睛能黑成這樣,帶著一種冷淡而清澈到底的剔透,讓人忍不住想伸手摸摸它。


    朝閩知道葉宇在這裏,可是沒有防止他臉都快要湊到水裏。青年似乎還不了解自己多接近死亡,眼底帶著幾絲懵懂的純良,傻愣愣地看著他。就這樣專注而沒有絲毫懼怕地看著他這種人,有時候真想伸手擰斷他的骨頭,讓他眼睛染上與自己同樣的黑暗。


    泡在水麵下的手慢慢伸出來,水珠從手指尖滴落,帶著一種隱隱的鋒銳寒氣,朝閩的心魔又動了,煞氣暴漲。伸出的手快要觸摸到青年的脖頸時,葉宇完全沒有想過這是一次帶著惡意的攻擊,反而很自然地握住他的手,黑著臉說:“你就不能應一聲嗎?”


    如果朝閩掛了,他估計能想象自己的悲慘結果,不是被昆侖門的蛇精病砍死,就是因為不知道要怎麽解開自身的催命符,而活生生痛死。


    朝閩指間的寒氣消散,心底那種時不時就出來肆虐的怒躁,竟是被對方一句疑似擔心的話語壓下去。


    “你不是一直很希望我死嗎?”朝閩突然笑起來,這話說得異常平靜。


    葉宇被他這麽直白的話噎住了,他先前真是日日念念不忘要幹掉朝閩,現在知道弄死他後沒有什麽用,被襲擊未遂後也當做被狗咬一口大度不計較了,所以造成現在他對朝閩的感情真是矛盾而糾結。


    現在讓他說出一個殺死朝閩的理由,他一時真是無法清晰而堅定地說出來。至於懲奸除惡除暴安良什麽的,昆侖門不是還在峰下虎視眈眈地等著嗎?葉宇一點都不想跟他們搶工作。


    葉宇實在是說不出“我現在怕了你實在不敢對你動殺念”這種打臉打得啪啪啪響的話。隻好抬頭假裝看風景,順便將自己的外袍脫下來甩雨水,一副完全不尷尬的模樣。


    朝閩低頭,他從水裏躍出站在蓮葉上,臉上那一閃而過的失望並沒有讓人看到。剛才葉宇說愛他的時候,他內心深處那種狂喜洶湧而出,那一瞬間,他仿佛覺得自己如浮萍有了根,身體裏巨大的空洞被填滿,翻滾的黑暗被救贖般驅散。他才發現,他竟然對葉宇又那麽深刻的執著。


    著魔了,朝閩嗤笑自己一聲。


    葉宇甩幹了外套,又用內力烘幹一下。斜眼就看到朝閩低著頭,渾身濕漉漉,天池水寒涼得可怕,他都能看到朝閩身上的霧氣。他猶疑了一會,終於是將外袍披在比自己還矮的朝閩頭上。


    朝閩瞳孔緊縮一下,抬頭訝異地看向葉宇,衣服剛好可以將他連頭帶身體包圍起來,擋住不少雨水。


    “雨下得真大,嗬嗬。”葉宇尷尬而僵硬地轉移話題,將袍子披出去,才知道後悔,臥槽,眼前這個大魔頭可不是那個無害又可憐的小鬼,而是殺戮成性的恐怖製造者。可是要現在將袍子重新討迴來,葉宇又沒有那麽厚的臉皮。


    朝閩被葉宇的衣袍蓋住眼睛,隻覺得嗅覺視覺觸覺都是這個人的味道,真是一種溫暖到令人窒息的氣息。緩緩將蓋住眼睛的衣袍往上推一下,他並不感到冷,冷是什麽?從他一出生就存在的東西,比空氣還自然地鑽入到他的身體裏。


    朝閩甚至覺得,他連骨頭都是冷的。而現在他終於能清楚地感受到暖的溫度,這種溫暖的來源竟然隻有一個。


    葉宇詭異地覺得朝閩看他的表情不對勁,眼角微垂,眸光柔軟,就好像他因為一件袍子而非常感動。


    朝閩終於收斂起自己臉上的情緒,接著伸出手,輕緩地攤開自己的掌心,向上的手掌裏,躺著一顆小得可憐的珠子,覆蓋著一層白朦,在夜雨中瑩瑩發光。


    這才是他此行的目的,能代替自己力量種子的花朵。


    朝閩的手指攤開,珠子似乎是終於掙脫開他的禁錮,開始旋轉起來,每旋轉一圈就變大一圈,珠子變成花心,薄得透明的花瓣舒展開,一片一片,片片疊起,最終一朵開得極其輕盈豐盛的冰花在朝閩手掌上綻放。


    花之美,美到極空,極靈。


    朝閩將這巴掌大的花朵放在自己嘴邊,輕輕一吹,盛開的透明的花瓣竟然比蒲公英的種子還要沒有重量,在雨水中紛紛都脫離花心飛揚上天。


    一時間,那些薄成光羽的花瓣上百片地漂浮起來,融進白色的光點中,圍繞在葉宇與朝閩四周。


    葉宇隻覺得自己是夢境裏,這種夢幻的景色實在是見所未見。


    “不要碰它們,有毒。”朝閩對這些亂飛的花瓣無動於衷,隻是淡淡地提醒葉宇一句。


    葉宇連忙縮迴想要去撈一片花瓣的手,擔心立刻毒中身亡。


    將手裏這顆“冰茗”裏的毒液都逼出來後,冰茗的藥性開始散發,朦朧的花心在散開,想要逃離朝閩手心,變成光點往四處逃散。


    朝閩微微垂下眼睫毛,眼底紅光一閃,掌心的光點又被逼著聚攏起來。


    “張嘴。”


    朝閩習慣下命令,而葉宇並沒有聽明白他語氣裏的不同之處,他還在神遊地看著那些漂浮的花瓣。等他意識到朝閩說什麽時,一隻手已經拍到他肩膀上,一股堅韌的力道從肩膀穴道往上竄,拉開他的嘴,接著朝閩另一隻手按住葉宇的嘴巴,手裏的“冰茗”立刻衝到他口腔裏,變成一股暖氣流遍葉宇的全身。


    葉宇打了一個激靈,突如其來的暖流刺激讓他發抖。


    而流遍身體的暖流似乎找到自己該棲息的地方,瘋狂地湧向葉宇的丹田。葉宇麵色一沉,這種速度的蜂擁而至他可無法控製。


    而朝閩已經來到他身後,伸出手指,點上後背穴位,另一股冰寒的真氣從指尖直接進入葉宇的體內,瞬間糾纏上那些不聽話的暖流,迫使它們緩慢下來,最後終於將所有暖流都安全地送入丹田內。


    葉宇腿一軟,直接要跪下,朝閩手一攔將他帶往自己的懷抱裏,看到他虛脫的臉,有些不悅地皺眉,身體狀態太糟糕,一點衝擊就受不住。


    這難道就是朝閩說能救命的花?葉宇不明所以地摸著嘴巴,剛才還說那些亂飛的花瓣有毒,而現在長出那些花瓣的花心就已經被他吞下去。


    “等到你消化完它,我會把你肚子裏的種子掏出來。”朝閩可以聽到葉宇丹田裏,自己的力量被外來者壓迫下去的慘嚎。他臉色一白,心脈劇痛起來,還來不及壓抑下去,一隻手就撐住他。


    葉宇反射性地拉住朝閩,因為他的臉色慘白得可怕,一時以為他會直接栽到水裏去。


    朝閩任由他抓著手,隻是低著頭,愣愣地看著葉宇放在他身上的手指。


    一股寒冷的黑暗覆蓋住他的視線,以前那種空虛到沒有任何暖意的生活,簡直無聊乏味到不堪一提。緊緊相牽的手實在太溫暖了,他從來沒有得到這麽溫暖的對待。


    朝閩聽到自己內心深處那些被黑暗侵蝕過的殘忍之花在盛開,那些來自腐爛內心的慫恿不斷地在他耳邊輕吟著,將這種溫暖徹底留下來。


    如果他想要逃跑,就用盡一切方法禁錮他。


    葉宇根本不知道自己順手一扶,將朝閩內心所有黑暗都扶出來。


    等到朝閩抬頭,葉宇才發現他的眼睛又紅彤彤得可怕。那種紅色裏,一種侵略感十足的惡意特別明顯。


    葉宇身體一抖,手忍不住就想要撤迴來,擔心慢了會被朝閩誤會自己在非禮他,而被剁手。


    朝閩抓住那隻想要逃離他的手,那唯一的溫暖,他當然知道葉宇眼裏毫無感情的“厭煩”,需要溫暖的渴求又轉換成一種殘忍的毀滅欲。朝閩第一次發現自己內心那些腐爛的黑暗是那麽多,竟然沒有一絲放過葉宇的同情心。恨不得將這個人拉入跟他一樣黑暗的深淵裏,這樣葉宇就沒有資格嫌棄他。


    這種殘忍的念頭,竟然讓朝閩產生一種前路不再寂寞的暖意。伸手抓緊披在頭上的衣服,他露出一個說高興卻讓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葉宇隻覺得,朝閩神經病又犯了。


    這麽突破天際的惡意,瞎了才看不見。


    然後在葉宇巍巍顫顫的抖動下,朝閩終於陰森森地看著他說:“留下來,永遠留在我身邊。”


    葉宇,……


    這種恐怖片現在的氣氛,這種懸疑式的“告白”,葉宇總感覺下一秒這裏就會變成兇殺案現場。


    朝閩停頓了一下,眼裏的鬼氣更濃,他蠱惑地出聲,“我可以給你功名利祿,給你榮華富貴,給你至高榮譽,讓天底下所有人都仰視你,隻能跪著跟你說話。無論你要什麽,無盡的財富,頂級的武功秘籍,還是縱橫天下的武功,都可以。”


    這句話如果翻譯得現代點就是,爺給你名車寶馬,三棟大別墅外加隻寫你一個名字的房產證,你隻要留下來,那麽就有刷不完的卡,買不完的奢侈品,吃不完的山珍海味,天底下所有人都得羨慕死你。


    簡直就是……霸道總裁愛上我。


    葉宇嘴角一抽,可惜總裁告白的對象,是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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