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紅的軒窗上倒映著兩抹窈窕的身影,一站一坐。


    “皇姐,昨日傷勢可還好?”一個柔弱的聲音透著朱窗傳出,間或咳嗽兩聲。


    “估計一時半迴好不了,皇妹現下如何?”隻見屋裏,一個高挑的女子起身端著一碗剛剛煮好的熱薑茶遞到倚坐在窗邊的女子手中,“喝一點,暖暖身子。這傷寒症說輕不輕,你要多休息。”


    “還是皇姐對玄兒好,皇姐不在的這三年,玄兒連找個人傾訴的機會都沒有。”羋玄輕歎一聲,接過薑茶喝了一口,就拿起繡了多日的枕巾還有一些女子大婚時用的貼身衣物,橫過貴妃榻上的矮幾遞給她說道,“皇姐就快要大婚了,玄兒身無長物,唯還有這點手藝能過的去,希望皇姐不要嫌棄。”


    羋凰不會女工,接過她繡的一對龍鳳枕巾和新製的一些衣物定睛一看,圖案秀麗,色彩和諧,線條明快,看著還活色生香,並不比宮中的繡娘差分毫,怪不得聽說連賢夫人都對她的繡藝交口稱讚,於是謝道,“多謝皇妹的厚禮,若沒有這些,怕我這婚事真要開天窗了。”每個女兒家成婚之時,都要有親近之人或者自己親手繡些大婚用的用品,而她迴京沒有幾日,司畫司琴她們連日趕製已是來不及,加之她還有其他事情吩咐她們去辦。


    難得這個時候,在這深宮之中,還有人能為她想到這些鎖之事,即使隻是示好又如何?


    羋凰脫口說道,“他日你若大婚之時,皇姐必以十倍厚禮相贈,保你風風光光出嫁。”


    “皇姐……”一想到前日在人前維護她的孫叔敖,羋玄聞言低垂著臻首俏臉不禁一紅,“若真有那一天,隻要皇姐能答應我一個要求就行,其他都不必。良人,玄兒會自己去找。”


    “好,別說一個要求,十個要求都行。”想到這一世羋玄因她改變的命運,羋凰保證道。


    “那玄兒就在此多謝皇姐了。”羋玄也不是矯情之人,“並祝皇姐新婚大喜。妹妹我什麽都不會,唯這看人還算準,這成婚之後,若敖公子定會對姐姐極好。”


    “含在嘴裏怕壞了,捧在手裏怕摔了……嗬嗬!”


    “你莫取笑於我了,他哪有你說的這麽好!”羋凰心底暗道,你是不知道他背後的真性情,遠不如表麵溫文爾雅。


    “姐姐,且等著以後看妹妹今日說的是不是玩笑。”羋玄豈不知羋凰的心思,隻怕根本不在若敖子琰的身上,於是話鋒一轉,說到今日來的正題,“聽說三日後皇姐要去赴宴?”


    “嗯。”羋凰坐在另一側,聞言一臉肅穆,她也在捉摩三日後的事情。


    “皇姐,隻怕宴無好宴。”羋玄捉著手中手帕,擔憂地說道。


    “皇妹,可是聽到了什麽風聲?”羋凰挑眉問道,她相信既然羋玄這麽快就能得到消息,隻怕其中真有什麽陰謀。


    “玄兒的侍女今日中午遇到紫煙宮裏的一個宮女,聽她說起一些支言碎語,玄兒總覺得不安心。”羋玄起身走到羋凰身邊,貼著她的耳邊耳語道,“皇姐一定要當心,莫著了她的道,斷送了大好姻緣。”


    送走了羋玄,羋凰半倚在榻上沉思,直至深夜,楚王宮的上空突然響起一片絲竹鼓樂之聲,清冷的圓月高高桂在空中,散發出一種慘淡淒迷的光輝。


    空蕩蕩的寢室中,燭火幽幽,司琴打著絡子,猶豫地問道,“既然二公主都說了,公主,你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羋凰起身走向梳妝台,解著頭發準備歇息,聞言迴頭道,“你還不知道吳王妃看似笑臉迎人,其實最是綿裏藏針的,倒不如羋昭那明麵上狠辣反而好應付些,這些年隻要我們摸準了她的心思,調理起來反而容易。”況且羋昭倒追若敖子琰這麽多年,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被她明裏暗裏弄死的那些愛慕者不知凡幾,而如今自己成了他的未婚妻,先是刺殺,如今刺殺不成,大婚前肯定還有妖蛾子,不整死自己,以她的性子絕不會善罷甘休。


    她還記得羋昭今日離去時那別有深意的一眼。


    她的性子就是藏不住,讓人不想防備都難。


    司琴看著羋凰的神色,原本不安的心倒是慢慢沉寂下來,但還是提醒道,“不過公主與公子已經訂婚,我們想必能比往日好上幾分,沒必要一再忍讓著三公主,反倒最後惹了公子不快。”


    “我自有打算,你就放心吧。”羋凰領會的點頭,隻是她覺得和若敖子琰之間才剛剛訂婚,而他又是那般的身份,自覺還不到交心的時候,轉而又問道,“秦紅那邊你後來可聯係了?”


    “聯係了,公主。”司琴歎道,“她唯一的妹妹死的那麽慘,而她們二人盡心盡力伺候了羋昭那麽多年,卻差點一起落了一個喂蛇的下場,怎能不恨?”


    “這後宮之中,想必除了楚王,還沒有哪個女人不恨這兩個女人的。”羋凰幽幽說道,隻要一想起自己前世被羋昭同樣喂了白蛇的下場,一股壓抑多年的恨意頓時湧上心頭,冷聲吩咐道,“有什麽情況,叫她寫了紙條壓在紫煙宮假山的一角,到時候我會去取。”


    “放心吧,公主,我已經全部安排好了。”


    “嗯。”


    夜色淒淒,羋凰披著一件披風走到窗前,推開朱窗,颯颯秋風隨之吹入,吹散她一頭青絲,在風中上下飛揚,仿佛一麵黑色的鳳旗,張揚著猙獰的旗幟,遙遙指向這楚國深宮中如今還燈火通明的那座獨一無二的宮殿。


    黑暗籠罩著她的半張麗顏,明暗不定,一抹白芒如三尺劍鋒般自她的眼中劃出。


    蒼穹之上,冷月高懸,但任她再是如何高高在上,總有日升月落之時。


    破曉殿的書房裏,白燭高燒,從楚王的寢宮複診完了又去了禦醫院和鄭院首斟酌藥方才迴來的若敖子琰同樣還未入眠。


    “刺客的事情,可有消息了?”


    “公子英明,我們的人盯著吳家兩日,已經有所發現。”清浦拱手稟道。


    “很好,那就安排吧。”劍眉微簇,如玉的指節彎典,輕扣在長案上,發出“得得”之聲,良久,那雙幽深的眸子掀開,開口說道,“聽聞那個吳越,吳家全家上下都將他疼成了眼珠子,就連吳王妃也不例外。”


    “是,紫煙宮這兩日把他看管的很嚴,想必是想讓他收斂一段時間。”


    “想個辦法,給我把他神不知鬼不覺弄出宮去。”若敖子琰點了點頭。


    “是,清浦一定會替王妃,好好招待吳越公子幾日的。”清浦笑吟吟地答應,然後說道,“對了,公子,二部傳來話說,發現刺殺前日,王尹的小姐曾私下裏派人給宮裏傳過信。”


    “我們不是還有多餘的雪蘭含芳脂嗎,找個人送一盒到王府,就把你今日對三公主說的話對那位也說一遍。”嫌棄的連對方的名字都不願多提,隻要一想到今日被羋昭要走的那盒雪蘭含芳脂,本不屑於女子這些無聊之爭的若敖子琰,幽深的眸子裏閃過一抹計較,“她們不是都想染指嗎,哼,那我就讓她們彼此爭個夠,看誰最後會勝出。”


    “是,公子。”


    清浦說完默不出聲,今日之事他們都看在眼裏,焉能不氣,良久又將子般派人送進宮中的一堆折子呈上,稟道,“公子,這是令尹今日送進宮中的,說要交由您批閱。”


    “嗯,放下吧。”隨手翻看著桌上的一疊奏折,基本上都是關於刺殺,毒害之事的推測,有說是下麵不臣的屬國派人刺殺,有說是戰敗的庸國對羋凰的報複,反正都是一些天馬行空毫無根據的猜測,而他真正要做的卻是其他事情,抬眼透過門窗望向與書房隻有一廳相隔的寢室,還亮著一燈黃光未滅。


    若敖子琰劍眉微簇,搖了搖頭,看來今夜要忙到天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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