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川家晚上


    劉川坐在奶奶床前,幫著奶奶吃藥,奶奶問他:“聽說前兩天你跟娛樂城要了三萬塊錢,是不是為了去秦水出差?怎麽沒用啊,我看錢還放在你抽屜裏呢。”


    劉川:“我去秦水沒找到要找的人,所以沒用。”停了一下,劉川抱怨奶奶:“您又翻我抽屜。”


    奶奶瞪了他一眼:“你是我孫子,我怎麽不能翻,你跟奶奶還有什麽秘密呀?”


    劉川:“我都是大人了,當然有隱私了。”


    奶奶:“那三萬塊錢是我給你的,怎麽成你的隱私了?”


    劉川:“錢不是我隱私,抽屜是我的隱私。”


    奶奶:“行行行,我不跟你爭,你現在什麽事業都沒幹成呢隱私倒一大堆了。”


    劉川:“我怎麽沒幹成事呀,我幹成的大事您也不知道,以後再跟你說。”


    奶奶:“吹吧你就!我問你,公司的事,最近怎麽樣了?”


    劉川:“公司啊,最近沒什麽事,您就別操心了。哎,我跟娛樂城要錢您怎麽知道的?誰那麽嘴快呀。”


    奶奶:“你別管我怎麽知道的,你就這麽亂花錢吧,要是這公司真的垮了,我倒沒什麽,我看你怎麽辦!”


    劉川:“我也死不了。”


    奶奶:“你呀,我看你也隻能再迴天河監獄,還當你的警察去。”


    劉川:“我幹什麽不行啊,幹嗎非要迴監獄當警察呀。迴去還不讓人損我。”


    奶奶:“唉,你怎麽那麽要麵子,人有過五關斬六將的時候,也有走麥城的時候,過五關斬六將的時候得板著臉低著頭,走麥城的時候就得昂著頭開心地笑,你會嗎你!”


    劉川故意堆了一臉假笑:“這樣兒?”


    奶奶:“你不是說你們監獄的領導,還有你們遣送科的老鍾,都對你不錯嗎,誰會損你呀?小珂會損你呀,你要迴去,小珂肯定高興。”


    劉川:“我出來這麽多天了,能不能讓迴去還不知道呢。”


    奶奶:“迴頭你去找找小珂,問問她現在監獄還缺不缺人。”


    劉川家外黃昏


    劉川開車駛出地下車庫。


    劉川的汽車駛出公寓大門。


    跟蹤劉川的那雙眼睛,依然陰鶩地盯著劉川的動向,劉川開車時那張單純而又端正的麵容,雖然僅僅從那雙眼睛中一劃而過,卻仿佛定格般地印在了那一對恐怖的瞳仁中。


    某劇組晚上


    季文竹在這裏試鏡,導演親自給她拍了幾張照片,然後把劇本交到她的手上,說:“這個戲呀,一共三個女孩兒,可以說三個人都是女一號,戲份差不多,你可以挑一個。”


    季文竹:“謝謝王導演。”


    導演:“行,那你最遲周五給我答複啊,找我也行,找我們副導演也行。”


    街頭晚上


    季文竹搭上一輛出租車,離開劇組。


    季文竹家外晚上


    季文竹乘車迴家,下車前發現錢包丟了。


    季文竹:“我錢包丟了,對不起師傅我錢包找不著了,你等我再找找……”


    司機:“你一點錢都沒有啊,三十三塊您就給三十吧。”


    季文竹急得頭上冒汗:“我錢都放錢包裏了,你稍等一下,我再找找。”


    季文竹使勁翻著自己的背包。


    小珂家外晚上


    劉川開車來到小珂家的巷口,他停車徒步走進巷內。


    巷裏一群放學的小孩聽說這個大哥要找小珂,無不爭先恐後熱情引路。


    季文竹家外晚上


    季文竹找不到錢包,急急地撥打劉川的電話。


    劉川的汽車裏晚上


    劉川的手機忘在車座上,紅燈閃亮,鈴聲空響。


    季文竹家外晚上


    季文竹想了一下,又撥打了龐建東的手機。


    季文竹:“建東嗎,我是文竹……”


    小珂家外晚上


    少年們帶著劉川在一片舊衢老巷繞來繞去,直繞到劉川方向錯亂才抵達一個小院的門口。劉川探頭探腦地走進院子,院裏萬國旗似的晾曬著大人小孩的被子衣服。少年們指指一扇小門,齊聲喊了一句:“小珂有人找你!”便返身跑得無影無蹤。隨著喊聲有人應聲出門,不是小珂而是一位中年婦女,那位婦女劉川雖然從未謀麵,但看眉目輪廓,已可斷定此人必是小珂的母親。


    劉川:“啊,我叫劉川,我是小珂的同事,阿姨小珂在家嗎?”


    小珂母親客氣地:“小珂有事出門去了,一會兒就迴來,你進屋等等吧,你進來吧。”


    劉川走進屋子。屋子很小,裏外兩間,一共不到二十平米,而且陳設非常簡單。也許僅僅因為每個角落都被打掃得一塵不染,因此才顯得比較溫馨。小珂母親把劉川讓到屋角惟一的一隻沙發上落座,還給他沏了一杯茶水,茶泡開後怕劉川嫌燙又兌了些涼白開在內,吹了吹才雙手端給劉川。小珂的爸爸坐在裏屋,一邊粘紙袋一邊隔著撩起的門簾指揮小珂母親給劉川拿煙拿糖。從他隻說不動的姿勢上劉川注意到他坐著一隻自製的輪椅,劉川馬上移開視線,生怕多看一眼會讓人家難堪。


    小珂的母親在丈夫的連聲督促下,拿完了煙糖又拿來一盒點心,直把劉川伺候得坐立不安,一會兒起身接茶,一會兒起身接煙,直到他在盛情之下不得不點著了一根香煙並且嘬了一口,小珂的母親才坐下來探問他的來曆。


    “你是小珂的同事吧,你們是一個科的嗎?”


    劉川答:“不是,小珂是生活衛生科的,我是遣送科的。”


    “你也是警校畢業的吧,你們是同學嗎?”


    “啊,我不是,我是公安大學的。”


    “公安大學的,公安大學和監獄也是一勢啊?”


    “啊……算是吧。阿姨您在哪兒工作呀?”


    小珂的母親:“我呀,我都下崗六年多了,現在在華東大酒店的職工食堂工作。”


    劉川:“酒店的工資高吧?”


    小珂母親:“我是臨時工,每月工資獎金加在一起才七百塊錢,再加上原來的下崗工資每月收入一千塊錢吧,要不是小珂他爸爸身體有病,我們這日子其實還行。不過她爸爸現在在家也糊點紙袋信封什麽的,每個月也能掙個七八百塊的,另外我過去從單位分了一套房子,兩房一廳四十平米,我們把它租出去了,一個月能收一千三百塊錢呢。刨去我們租的這兩間小平房的錢,一個月能淨賺一千。小珂每個月掙的一千二也全交家裏,我每月還幫她存上八百,將來小珂結婚好買套房子呀。”


    劉川:“小珂要結婚啦?”


    小珂母親:“不是現在,可現在得準備呀,我們不能讓人家姑爺一過來就住這種房子呀,我們沒別的東西,就拿套像樣的房子當嫁妝吧。我們附近正蓋一個經濟適用房的小區,一套五十平米的單元大約得四萬元的首付款。我們本來已經攢到三萬出頭了,可上個月租我們房的那家突然退房了,每月一下少了一千三百塊錢,看來這個房子暫時買不上了。”


    聊完了自己的家長裏短,小珂的媽媽又問劉川:“你爸媽都做什麽工作的?”


    劉川:“我爸我媽都去世了。”


    小珂父母的神情全都悲憫起來:“噢,那以後你一個人要是寂寞了或者想爹媽了就到這邊來坐坐,到這邊來阿姨給你做好吃的吃。”


    劉川一再道謝,看看時間不早,便說叔叔阿姨我還有事,我就不等了,小珂父母又客氣地讓他以後常來玩兒,然後小珂母親送劉川出門。


    從小珂家告辭了出來,天已黑了,劉川沿著那條窄巷輾轉尋找出口,走了一陣感覺可能迷路,這時他看到前方拐彎的燈暈後麵,走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脫口叫了一聲:“小珂!”


    小珂走近後驚訝地打量半天,才認出對麵站的竟是劉川。她顯然沒想到能跟劉川在這裏意外碰麵,不由又驚又喜地笑出聲來:“劉川,你怎麽在這兒?”


    劉川一臉沮喪:“我剛從你家出來,轉迷路了。”


    小珂一臉開心:“迷路?笨!”


    季文竹家外晚上


    龐建東乘一輛出租車匆匆趕來,季文竹和那位等錢的司機都在車外的路邊等他,季文竹叫了句“建東”,龐建東什麽都沒說,先把錢付給了司機。


    司機一臉不滿地嘮叨著,把車開走了。龐建東和季文竹留在路邊,相視無言。


    小珂家巷外晚上


    小珂把劉川送出巷口,送到劉川的汽車前。小珂說:“你可以去找找鍾大,鍾大現在調到一大隊當大隊長去了。”


    劉川:“一大隊?”


    小珂:“啊,就是一監區啊,老鍾當監區長去了。你要真想迴來,可以讓老鍾幫你找監獄領導說說去。”


    劉川說了句:“好吧。”他拉開車門,猶豫了一下,開口問:“龐建東……現在怎麽樣啊?”


    小珂故意反問:“怎麽,想他啦?你走以後跟建東沒聯係呀?”


    劉川:“沒有,建東……可能還生我氣吧。”


    小珂明知故問:“生你什麽氣,除了季文竹那事,你還有什麽事得罪他了?”


    劉川迴避了小珂的注視,掩飾道:“沒有,那我走了。”


    劉川鑽進汽車,和小珂告別,車開走了。小珂目送車的尾燈消失在街口。


    劉川車內晚上


    劉川發現手機上有季文竹的幾個未接來電,連忙撥了迴去,但季文竹的手機同樣也無人接聽。


    季文竹家晚上


    季文竹把龐建東請進了家門,她為龐建東倒了飲料,她的電話在沙發上無聲地振動著,她沒有發覺。


    在季文竹為龐建東掛大衣時,龐建東從身後擁抱了季文竹。季文竹沒有轉身,但也沒有拒絕。


    季文竹家外晚上


    劉川開車來到季文竹家,他關好車門上樓,在樓門口與從樓內走出的龐建東狹路相逢。兩人目光相碰,劉川驚得雙目圓瞪,龐建東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與他擦肩而過,向樓外走去。


    小珂家晚上


    小珂母親把晚飯端給女兒,並和女兒聊起了劉川。


    小珂:“什麽,他在這兒待了半小時?你們給他弄飲料喝了嗎?你們讓他坐在哪兒了,坐這兒嗎?你們都跟他聊什麽了?”


    小珂母親:“沒聊什麽,問問他家裏情況唄,爸爸媽媽什麽的。”


    小珂:“咳,你們又不是查戶口的問人家家裏幹什麽。你們沒跟他說我吧?”


    小珂母親:“沒有。”


    小珂父親:“小珂,你說有個同事跟你挺好的,是不是他呀?”


    小珂愣了一下,說:“不是。”又說,“和他還行吧,挺好的。”


    小珂父母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小珂母親問:“那你喜歡他嗎?”


    小珂:“還行吧,你們看他怎麽樣啊?”


    小珂母親:“你喜歡他什麽,長相?”


    小珂故意反問:“他長得好嗎?”


    小珂母親:“唔,挺順眼的,就喜歡他長相呀。長得俊的男孩子靠得住嗎?”


    小珂:“他人也挺好的。”


    小珂父親:“都怎麽好法?”


    小珂現想:“唔——他這人,挺愛幫助人的,特有同情心,雖說家裏挺有錢吧,可一點不張揚。”


    小珂母親:“脾氣怎麽樣啊?”


    小珂一下犯愣:“脾氣,脾氣也還行吧。咳,他這人,總的來說挺內向,可有時候我感覺也挺衝動的。我現在還沒總結好呢。”


    季文竹家晚上


    劉川與季文竹發生了激烈爭吵。


    劉川:“你說你跟他什麽都沒幹,那誰證明你們在一塊兒都幹了什麽?你以前就說跟他什麽都沒有,沒有你叫他來幹什麽?”


    季文竹:“我叫他來幹什麽,你還要我說幾遍!你一個大男人怎麽這麽小心眼兒?”


    劉川:“你要覺得他比我好你就直說,我最討厭被人瞞著,你要覺得他好你可以迴去找他,你可以找他去呀。”


    季文竹:“對,現在我覺得他很多地方就是比你好,至少他比你更像個男的。”


    劉川:“好,他比我好,他還有哪兒比我好?你說吧,我不生氣!”


    劉川其實已經氣得聲音發抖,季文竹也氣得聲音發抖:“你明明生氣了你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生氣也沒用,你說你哪兒好,啊?你說你有能力,可你哪次出去辦事嘴巴利索過。你說你奶奶從來不慣你,可你從小到大你會幹什麽?做飯不會,洗衣服不會,收拾屋子也不知道你會不會,反正沒看你幹過。其實我早看出來了,你其實最嬌生慣養,吃喝拉撒都是讓保姆伺候的。”


    劉川滿臉通紅,但故作不屑:“好,行,你說吧,還有什麽,你都說出來吧。”


    季文竹:“我不說了,你什麽缺點都沒有行了吧。你又有錢,又漂亮,可惜就是沒味兒。你連幽默都不懂,你膽子也小,膽小吧你還愛吹。”


    劉川臉色由紅變青:“我吹,我吹什麽了,我跟你吹什麽了?”


    季文竹比他的聲音還大:“你什麽都吹,你不是還老吹你上大學以前是唱搖滾的嗎,唱搖滾的那幫爺們兒能是你這樣嗎?”


    劉川:“所以你就把龐建東找來了對吧?你找就找吧,還編那麽傻的借口,什麽錢包丟了,我看看你錢包丟了嗎?”


    劉川拽過季文竹的背包,動手就翻。季文竹氣得去搶背包:“你別動我東西,你給我鬆開,你放手!”


    兩人搶來爭去,背包被甩在地上,劉川扭身就走,季文竹在他身後哭喊:“劉川,你要臉你就別迴來,你有什麽資格懷疑我,你有多少幹姐幹妹妹你自己不想想,你有什麽資格說我?你趁我不在上秦水幹什麽去了你心裏清楚!”


    劉川憤怒地拉開門,還順手打翻了門口小桌上的花瓶,然後把門狠狠摔上。


    季文竹家外晚上


    劉川怒不可遏地開走了自己的汽車。


    龐建東家晚上


    劉川開車怒氣衝衝來到龐建東家興師問罪,他不客氣地敲開龐家家門,開門的是龐建東的父親。


    劉川壓住火氣:“對不起叔叔,龐建東在不在?”


    龐父:“你是誰呀?”


    劉川:“我,我是……龐建東的朋友。”


    龐父:“你找他什麽事啊?”


    劉川:“有件事,想找他談談,他在的話請他出來一下好嗎?”


    龐父:“他出去了,沒迴來呢。”


    劉川隻好退下去:“噢,那……那對不起了。”季文竹家外夜


    劉川駕車急急迴到季文竹家。他關了車門跑上樓去。


    季文竹家夜


    劉川使勁敲門,邊敲邊叫:“文竹,文竹,你開門!”


    季文竹躺在沙發裏,對砰砰作響的敲門聲置之不理。幾個鄰居被敲門聲驚起,開門責問劉川:“小夥子,你找誰呀,不在家吧。”


    另一位鄰居:“哎,有點公德好不好,這麽晚了,你讓不讓人睡覺了。”


    劉川不理他們,還是敲門。


    季文竹聽到鄰居的責罵聲越來越強烈,隻好把門打開,她還沒來得及看清門外的情形,就被劉川一把抱在懷裏。


    劉川:“對不起,原諒我!”


    季文竹讓劉川抱著,尷尬地看著門外的那幾位鄰居,那幾位鄰居被劉川的癡情弄得發愣。


    劉川家外夜


    劉川開車迴家,車子開進公寓院門,開進車庫。他的行蹤依然在一雙銳利的眼睛監視之下。那雙眼睛顯然藏在了一輛汽車裏,從視線的移動中可以看出,那輛汽車尾隨劉川的車子,順利地通過了公寓院門警衛的登記,然後駛入了車庫。


    地下車庫夜


    車上的視線進入地下車庫後,左右巡睃,穿過一排排停泊的車輛,監視著劉川。劉川停好車子,鎖上車門,走向進入公寓樓層的入口……


    劉川家白天


    王律師來了,正在客廳裏與劉川的奶奶談話,劉川穿著睡衣走進客廳,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奶奶,咱們家存折上還有多少錢呀,存折都放在哪兒了?”


    奶奶:“你要存折幹什麽?”


    劉川:“我有用。”


    奶奶:“幹什麽用啊,你那三萬塊錢不是還沒用嗎?”


    劉川:“我想借點錢給小珂,三萬不夠。”


    奶奶:“給小珂,幹什麽?”


    劉川:“你知道嗎,小珂的爸爸癱瘓了,媽媽下崗了,她爸爸媽媽人可好哪。”


    奶奶:“我知道,一看小珂那孩子我就知道,那麽好的家教,爸媽肯定錯不了。小珂跟你借錢了?”


    劉川:“沒有,是我想幫他們買房。她媽媽想給小珂買他們家旁邊的一套新房給小珂結婚用,我想先幫他們把首款墊上。”


    王律師插話:“劉川啊,按說,他們買房,拿幾萬塊錢先給他們墊上首款,原本不是什麽難事,可現在公司賬號凍結,賬上有錢也拿不出來,連公司日常營業的每一筆支付,都要經過法院和銀行的雙重許可。法院和銀行總不會允許咱們為一個女孩辦喜事搬新房付錢吧。”


    這時,另一個屋子的電話響了,劉川說了句:“我沒想從公司的賬上支錢,我想先拿家裏的錢。”便離開客廳去接電話了。


    奶奶把臉轉向王律師:“劉川改不了,什麽事都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小珂不知道什麽事又感動他了,所以他又想起幫人家買房了。上次跟我要錢,說要帶一個什麽女孩子到北京來上學,你說……唉,真是的。”


    王律師:“劉川太單純,別讓人家騙了,現在社會那麽複雜。”


    奶奶:“什麽單純,他是傻。不過小珂那孩子是真不錯,我了解那孩子。”


    王律師:“公司的情況就是這樣了,目前主要是等法院的最後裁定,現在咱們急也沒用。”


    奶奶:“我請你來,其實主要還是想問問劉川在公司裏的表現,他每天到公司上班嗎?”


    王律師遲疑一下,替劉川美言道:“啊……啊,上班。”


    奶奶:“公司那些經理們的意見,他聽不聽啊?”


    王律師:“聽,劉川挺虛心的,有不懂的就問。”


    奶奶:“我光看見他每天一早從家出去,晚上很晚才開車迴來,這一天究竟到哪兒去了,我也管不了他。我現在最擔心的倒不是官司,反正咱們相信國家的法律,我是擔心劉川要是整天貪玩兒,敗家敗產,那才是讓他父母死不瞑目的事情。”


    王律師又為劉川說了些好話,目的是給奶奶寬心。見劉川接完電話迴到客廳,兩人都收住話頭。劉川又問奶奶存折在哪兒。奶奶反問劉川要多少錢,王律師見奶奶為難,便出麵勸阻劉川:“劉川,你要想幫助別人,我看首先還是要把公司保住才行,哪怕保住其中一小部分,也是一筆可觀的大數。”


    奶奶聽出王律師話中有話,遂問:“現在還有什麽辦法嗎?保下一部分來也行。”


    王律師猶豫一下,再次說了他的想法:“辦法倒有一個,我跟劉川說過,就是讓萬和公司股東之間打一場官司,也就是說,得讓劉川到法院起訴您,告您擅自簽署抵押合同,劉川如果勝訴,至少可以保住他那百分之四十的股本。”


    奶奶一聽,當即表態:“好啊,那就讓劉川告我好了,如果我將來進了監獄,劉川就幹脆迴監獄工作去,這樣還能天天見麵呢,又怕的什麽!”


    王律師笑道:“就算劉川告贏你了,也隻是把你的股本向他做出賠償,哪會坐牢。這種事隻是民事訴訟,又不是刑事犯罪,輸贏隻在錢上見出分曉。”


    奶奶說:“那更好啦,那就讓劉川快告。”


    劉川皺眉說:“奶奶您好好養病,別管這些事了,我要真把您告了,還得您出麵應訴,很麻煩的,哪天您病再重了,犯不著的。”


    奶奶卻極力慫恿:“怎麽犯不著啊,劉川,你要是聽奶奶和王律師的話,真告贏了,拿迴錢來奶奶就同意你給小珂買房。小珂那孩子我很喜歡,咱們要是有錢,也不用她借,不就是幾萬塊錢嗎,送給小珂和她爸爸媽媽,我也願意的。前陣你不在北京,小珂和你們鍾科長總來看我,幫我做這做那的,我一直都想感謝人家,還沒想好怎麽謝呢。”


    劉川一聽,這才高興地答應:“真的?那好,那我可告啦?”


    奶奶:“告!”


    某劇組白天


    劉川陪季文竹從劇組出來,一起上了他的車子。


    車上白天


    劉川興高采烈地同季文竹講述奶奶的承諾:“我奶奶比我想像的要通達多了,不光同意我去告她,而且同意隻要掙迴錢來,就讓我花。”


    季文竹:“那你怎麽花呀?”


    劉川:“嗯,我想給我們原來單位裏的小珂買房交上首付款。還想給我幹……”


    劉川突然收住不說了,他似乎意識到自己有點得意忘形。


    季文竹故意問:“還想給你幹姐吧,你不是想把她接到北京來上學嗎?”


    劉川含糊其辭地敷衍:“……我,我還沒想好呢。”


    季文竹當然生氣,但這次她沒再挑起無用的爭吵。她懷著一種惡毒的心情說道:“我也想學習,你肯幫忙嗎?”


    劉川:“你想學什麽?”


    季文竹:“學電腦啊,信息時代不會電腦就沒法生存了,你幫忙嗎?”


    劉川:“你到底真的假的?”


    季文竹:“噢,人家要買房要上學這麽大的事就是真的,我買台手提電腦這麽小的事就是假的?”


    劉川:“你這人,老是這樣……那你什麽時候要啊?”


    季文竹:“什麽時候都行啊,現在,你行嗎?”


    劉川隻好說:“行,你要真要,咱們這就迴去拿錢。”


    劉川家白天


    劉川帶季文竹迴家,進臥室拉開抽屜,把上次去秦水找單鵑時沒用的那三萬塊錢全都拿上,然後和季文竹一起又開車出來,向商店開去。


    當劉川的車子開進又開出他家的院門時,都在一雙眼睛的監視盯梢之下。


    商店白天


    劉川把車停在商店外的街邊,然後和季文竹並肩進了商店。那雙監視的眼睛又一次出現,片刻不移地盯著劉川的背影,看著他和季文竹挽著胳膊走進商店。


    劉川和季文竹站到了筆記本電腦的櫃台前。可在劉川剛要從包裏掏出錢來的那一刻,季文竹笑了一下把他拉住了。


    她說:“算了吧,我不要了。”


    劉川犯愣:“怎麽啦,怎麽又不要啦?”


    “沒怎麽,就不要了唄。”


    季文竹說著,當真離開了櫃台,向商店門口走去,劉川追上她,跟在她身後問道:“到底為什麽呀,怎麽又不高興啦?”


    季文竹站住,說:“沒不高興啊。”


    劉川說:“沒不高興幹嗎又不要了?”


    季文竹淡淡地笑笑,挎了劉川的一隻胳膊,把他拖出了商店。季文竹:“我告訴你劉川,我就是想考驗一下你。我就是想看看你對我到底真好假好。你以為我真要!我才不像那兩個女孩那麽貪得無厭呢,連買房這種事都敢開口,真是血盆大口!”


    季文竹心滿意足地笑了,她以為劉川也會輕鬆下來,既經受了考驗又沒破財,應該皆大歡喜,如釋重負。可沒想到劉川憤憤地把胳膊從她懷裏抽出來,衝她沒頭沒臉地吼了一聲:“你抽的什麽瘋!”然後扭頭向馬路對麵大步走了。


    劉川大步過街,他的汽車停在街對麵的路邊,他走近汽車時突然氣急敗壞地發現,他的那輛嶄新的沃爾沃s80的車身上,不知讓哪個沒事撐的渾蛋劃了長長的兩道傷痕。破壞者顯然出於有意,下手極重,車門上漆皮脫落,痕跡深刻,痕溝中金屬的肌理都暴露出來了,損傷幾乎貫穿了整個車身。


    劉川頭皮僵硬,站在車前久久發愣。季文竹也從街對麵走過來了,也為車身上觸目驚心的劃痕怔忡不已。她茫然地問了劉川一句:“怎麽搞的?”也知道這同樣是劉川自己的驚疑。


    劉川:“媽的!”


    劉川用手狠狠地在車上拍了一掌,自己也不知在罵哪個。


    餐廳晚上


    這天晚上,劉川和季文竹在一家羊肉館裏吃了火鍋。


    劉川沒吃,他本來就上火,心裏躁著呢。


    餐館的門外,停著那輛受傷的沃爾沃轎車。


    季文竹對劉川叫道:“吃啊,你也吃啊,別想車的事啦。”


    劉川悶頭喝著啤酒,臉上沒有一點迴應。


    季文竹又說:“哎,下周六我過生日,你打算怎麽給我過呀?”


    劉川說:“我記著呢,那天咱們一塊兒吃飯唄。”


    季文竹說:“光吃飯呀?”


    劉川說:“那你說還幹什麽?”


    季文竹說:“你沒有心就算了,怎麽還讓我說。”


    劉川:“怎麽沒有心啊,我這不正在想送你什麽生日禮物呢。你想要什麽?”


    季文竹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哎,那電腦你真不給我買啦?”


    劉川抽煙,皺眉:“你不是不要了嗎?”


    季文竹說:“我不要是我不要,非得我張嘴要你才給我買嗎?秦水那女孩也沒說要到北京來上學呀,你怎麽就那麽大勁,還帶著錢坐火車找她去?你對我怎麽就沒這麽主動!”


    劉川掐了煙:“好,你說準了,你到底要不要?”


    季文竹說:“我不說,我告訴你,我以後再也不跟你開口要東西了,跟個要飯的似的,沒有意思!”


    劉川看表,說:“今天晚了,咱們明天就買!”


    季文竹家晚上


    吃完火鍋,劉川開車,送季文竹迴家。


    他在季文竹家閑坐了一會兒,看了會兒電視,然後,就著電視屏幕閃爍不定的光芒,在鋪了泡沫地氈的地板上,和季文竹纏綿親吻。


    劉川家晚上


    劉川離開季文竹家時天色已晚,他開車迴到自己家裏。他把汽車停在地下車庫,然後乘電梯上樓。


    樓上的電燈隨著電梯開門的聲音自動亮了。劉川一邊走一邊掏鑰匙,走到門口鑰匙也掏出來了。雖然燈光很亮,但劉川還是僅憑感覺就把鑰匙往鎖眼裏捅,捅了半天捅不進去,才低頭細看,看準了又捅,結果還是捅不進去。他再次彎腰低頭,看了半天看出鎖眼好像有些異樣,就像小孩子拉了屎沒擦淨屁股似的,嘎嘎巴巴地糊著,還有幾道膠樣的水跡垂掛在下邊。


    他又捅,還是捅不進去。他用力地按了門鈴。


    門鈴響了很久,小保姆才睡眼惺忪地把門打開。奶奶不知為什麽這麽晚了還沒睡下,竟也扶著牆顫顫巍巍地走到門口來了。


    奶奶問:“你又這麽晚迴來,沒帶鑰匙呀?”


    劉川沒有迴答奶奶的問話,他走進屋子,沒等奶奶反應過來,又大步走了出來。他的手上,拿著一隻手電和一隻改錐,他蹲在戶門的鑰匙眼前,用手電照,用改錐捅,照了半天捅了半天才不得不信,他家的鎖眼不知何故,被人堵了!


    奶奶問:“怎麽了,鎖壞啦?”


    劉川氣急敗壞地:“沒壞,咱們的鎖眼讓人堵了!”


    奶奶:“堵了?怎麽堵的?”


    劉川:“有人往咱們鎖裏灌了膠!”


    奶奶怔住,身體晃了一下,她用手扶住了門。


    愛博醫院晚上


    汽車被劃,門鎖被封,讓奶奶又一次受了刺激,她又站不起來了。


    劉川是和公司總裁辦的人一起把奶奶送到醫院的,聯係住院手續和聯係給奶奶看病的醫生之類的事,都是他們辦的。總裁辦的主任把劉川拉到一邊說:“人家要求咱們先交住院押金,現在公司的賬被封了,取不出一分錢來,你看……”


    劉川馬上把原來準備帶給單鵑後來準備給季文竹買電腦的那三萬塊錢拿了出來,悉數交給了主任:“我這有三萬,你先交了。”


    奶奶住進了病房,劉川在奶奶床前照顧奶奶。公司總裁辦的主任在病房外麵打電話叫人去劉川家把鎖換了,然後又打電話找劉川家的物業公司反映了情況。


    劉川家夜


    那天劉川由總辦主任陪著一同從醫院迴到家,物業公司也來了人。互相認識之後,總辦主任指責道:“你們應該好好檢查一下你們的保安措施,這麽高檔的住宅樓怎麽還出這種事啊?”


    物業公司的人似乎並不口軟:“這個事,肯定是樓裏的內部人幹的。這個院子,除這幾幢樓的業主,外人不可能進來,我們這兒院子門口和每個樓門口門衛都很嚴的。”物業公司的人轉過來問劉川:“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麽人了?”


    劉川說:“我誰也沒得罪呀,是不是誰家小孩惡作劇呀?”


    物業公司的人搖頭說:“不像,小孩兒惡作劇最多塞個火柴棍什麽的,像這樣往裏灌膠的,也太處心積慮了,也太不留餘地了,從現象上看,應該是大人幹的。”


    劉川低頭思索,眼前突然再現出他那輛汽車上那幾道兇狠可疑的劃痕。他突然明白,沒錯,這絕不是小孩幹的,絕不是小孩幹的!


    劉川家外白天


    一輛印有法院字樣的轎車開到劉川家的樓前,幾位法院幹部下車進了樓門。


    稍後,王律師駕車也駛進了這個公寓的院門,他在劉川樓下停好車,匆匆乘電梯上樓。


    劉川家白天


    劉川開始還以為法院來是為了昨天車子和門鎖的事呢,其實不是,他看見法院的人四下查看著他的房子,聽見他們與王律師的交談,才知道他們是來登記這所房子的。才明白法院除了封了萬和公司的賬戶外,已決定凍結掛在公司名下的全部資產,包括劉家的幾輛車子和幾處房產,以備今後擇期拍賣。


    劉川那時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在法院宣布將房屋登記凍結的決定後,他低著頭往父親的臥室走去。父親走後,奶奶把父親的臥房一直保留,所有陳設,所有色調,都原樣沒動。劉川趴在父親的床上,床上的枕頭和床罩,散發著淡淡的洗衣粉味,很香很香。劉川想哭,但知道不是時候。


    劉川耳朵裏忽斷忽續地聽著王律師在外麵跟法院來的人據理力爭:“……我已經代表我的當事人對他的奶奶提起了訴訟,我認為法院在凍結萬和資產之前,應該首先處分萬和公司的法人代表侵犯其他股東權利的違約行為,以保護其他股東的合法權益,對不對……”


    但法院的人不為所動,不耐煩地反駁律師:“橋歸橋路歸路,股東之間誰要告誰可以去告,但不能影響法院依法執行以前做出的裁決……”


    王律師還在客廳那邊不停地交涉爭取,劉川趴在父親的床上已經充耳不聞,他已經感覺到了萬和公司很快就將不複再有,他們住的房子、坐的汽車、睡的床,他們生活的一切,都將在一夜之間,蕩然無存。


    萬和家具廠、萬和布藝公司、萬和布藝公司的幾個門市店白天


    法院執行人員用封條或鐵鎖查封了萬和公司的所屬企業。


    萬和城白天


    萬和娛樂城也在同一天關張停業。


    萬和公司總部的辦公室、文件櫃,以及電腦、汽車及一切固定資產,都被貼了封條。萬和娛樂城的餐廳、舞廳、桑拿俱樂部全都人去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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