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重天上,掌管漫天星宿的青龍白虎朱雀玄武擠在一起,四人皆是愁眉苦臉,看著噎,結果被噎瞪了迴去。


    “雖然瓠瓜隻是一座偏遠星座,但是丟了一顆星星,要是找不迴來,被天帝問責,我們都要受罰。”


    “總要先稟告天帝在做處理,我們找遍了九十九重天,也沒找到瓠瓜四的下落,僅管一直沒有離開天界的反應,若是再耽誤下去,天帝治罪恐怕就不隻是問責管理不善。”


    “此事我去稟告天帝再做進一步處理吧。”噎歎了口氣,總管日月星辰,隨便哪一樣出了事他都跑不掉,更何況是掉了一顆星星。


    “噎……瓠瓜丟星星的日子,不正是重黎大神迴來的時候麽?”


    “青龍,你在懷疑我爹?”噎狠狠一瞪眼,連語氣都變了。


    “別生氣啊,也許隻是大神閑著無聊拿去玩玩而已,他迴來的那天,不是在天帝那兒喝醉了麽?”


    “這就更不可能了,父親喝醉了,是我和花錦儀扶著迴去的,他那個時候,根本沒有摘星星!”那日重黎酒醉,身上穿得還是天墉城弟子服,搖搖晃晃在半路上,看著隨時都要摔倒,等到自己和花錦儀上前去攙扶,都沒能說幾句話,迴到草木園就睡了,睡醒了便下了凡間,自己連話都沒說上。


    “呃……別激動,青龍的意思是你父親身為上古大神,又能辨清各種氣息,知道的總比我們多些,去問問或許有什麽線索。”朱雀看到噎變了臉色,連忙上前安慰。


    “此事,待我稟告天帝再做處理。”


    陵端從海濱迴來,到了琴川城郊,看著城門停了下來,在城郊漫無目的的走著,隻覺得周遭太過吵鬧,心中一時間五味雜陳。巽芳當著他的麵服下雪顏丹,然後朝著自己走過來,想做什麽?當時心中詫異竟然失控打翻了桌椅將人推到,等到少恭進來,他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甚至沒有勇氣看後續,隻看著巽芳撲倒少恭懷中,便落荒而逃。


    年輕貌美的蓬萊公主,才華橫溢的謫仙。


    光是看著,眼睛就被刺得流淚。


    慌張逃跑,竟然逃迴了琴川,但是,去哪兒麽?迴去?迴到歐陽府上,還想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和少恭在一起?心中全是茫然,少恭還在陪著巽芳,那麽自己呢?


    漫無目的走著,無意間走入墳地,似乎有人剛剛下葬,遠遠揚著許多招魂幡,雪白的靈旗揚在清冷的墳場裏,格外滲人。陵端卻覺得安靜異常,踩著滿地的紙錢走近墳地中,許多墳上擺著供品,被無家可歸的流浪兒吃掉了不少。


    人死不過一笸黃土,活著卻有萬千難處。死者長已矣,建起墳墓,擺上祭品,不過是為了安慰活著的人。


    往裏走了一截,還有隱約的哭聲,似是從那新墳處傳來。


    陵端慢慢轉過去,竟然是潘明鈺在墳前斷斷續續的哭,眼睛一片紅腫,大概已經哭了許久。再看向墓碑,愛妻吳氏之墓,一時間感慨良多。站在潘明鈺身後隻道,“她活著的時候,你心係他人,叫她日日夜夜獨守空房,為你遭了多少詰難;她死了,你卻痛苦如此,你到底愛不愛她?”


    “我怎麽會不愛她!”潘明鈺紅著眼睛朝陵端吼了一句,“她與我心意想通,最能懂我的心思,又能與我連文屬對,實則佳偶。”


    “那她活著的時候,為何你總是流連落雁樓,叫她傷心鬱結,乃至病重不治?”他來琴川次日,便是潘明鈺娶親之日,一路看著兩人分分合合,又眼看著這位潘家新婦人活活病死,心中說不出的惋惜難受,如果真的在乎,不能在她活著的時候對她好些麽?


    “你知道什麽!”潘明鈺嗓音有些嘶啞,緩了片刻又說,“我現在,多希望她能迴來,我一定好好待她。”


    “她迴來了,你會好好待她?”


    “當然!”


    “那……她與那落雁樓花魁同在,你又會如何自處?”


    “這……”


    “她迴來,你會為了她從此戒了花街柳巷?”


    “紅葉姑娘隻是個清倌!你莫要汙蔑她!”聽到陵端話中的鄙夷之意,竟然起身拽住了陵端的衣襟。


    “嗬……你說你愛你的妻子,你說你在意她,想她活著,卻在她的墳前,為了一個妓、女發怒。”陵端臉上掛起了冷笑,一臉嘲諷的看著潘明鈺,又滿目悲切的看著墓碑,“你看看……”


    “你為什麽要提這些!”


    “隻是問問罷了,你妻子死前,曾說世間男兒多薄幸,貪盡紅塵不肯歸,想來,她早就看透了,你何必在她死後還來打擾?”


    “胡說八道!你怎麽會知道,你怎麽會明白!你滾!滾!”


    “哼。”陵端冷笑一聲,攏起雙手慢慢走進城。


    世間男兒多薄幸,貪盡紅塵不肯歸。


    留在雅間的書本裏掉出這一樣一句來,除了等待看病的潘家新婦,還能是誰?字體娟秀小巧,一如那吳家小姐眉眼柔和,卻從中透出無盡哀思。或許,她早就知道,自己這個丈夫,並非不愛自己,隻是,他心裏始終還戀著那位落雁樓的花魁姑娘,始終不願為了她,安安分分過日子。


    或許死對她來說是一種解脫,隻不過,她死了,潘明鈺反倒放不下了。


    陵端迴到歐陽府邸,從白梅樹上折下一枝來,枝葉青碧怡人,如果再到了冬天,大約又是一樹繁華。


    他早已踏遍名川大河,世間何種壯麗的景色沒有見過,又為何獨獨留念這株白梅花?


    少恭歸來的時候,天色已晚,著急的尋著,卻見陵端站在收下,連忙跑來,隻叫了一聲端兒,陵端便抬頭看著他,麵容帶笑,伸出一隻手意在叫他安靜,他停下來看著陵端,那種疏離感又漫了上來,充塞在兩人之間。


    “長琴,日後,你不用在這樣叫我。”陵端臉上有笑,溫柔禮貌,看著少恭的眼神十分溫和,甚至帶著關懷,但是說出來的話卻叫他如同五雷轟頂。


    “端兒,你聽我解釋!”想要把人拉住,陵端一揮衣袖,人已經閃身到了屋外,聲音依舊清朗,“日後,我們便不用再見了。”


    等到少恭追出去,早已不見了人影。


    陵端這迴走得很平靜,都沒有跟他吵,甚至從頭到尾都是笑臉,但是卻也走得決絕,除了從天墉城上帶下來的幾件換洗衣裳,就隻有撿迴來的兩盆花草,別的一律留著。


    日後,便不用再見了?


    分分合合,好不容易才得來的相處,就這樣說再見?


    陵端除了天墉城,還能去哪兒?少恭風塵仆仆的趕迴來,手裏還拿著那時候陵端交給他的古琴。本來兩人到了別處,陵端什麽都不帶也會幫他把琴帶著,但是這一迴,將琴遞給他,人卻走了。


    陵端走時,從不聽少恭解釋,從不給他時間考慮,自顧自的便走了,等他想明白了,處理好了,兩人又是天各一方……他如何甘心?巽芳不過是用自己盛年時期的容貌來見他們,最後他甚至推開了巽芳迴來,可是陵端仍舊是丟下幾句莫名其妙的話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一路追到了天墉城,可是卻沒有陵端的蹤影。


    除了這裏,他還能去哪兒?


    渝州城,洪都樓。


    陵端拉著景天,仰頭灌著酒,嘴裏還念叨著,“飛蓬,你今天必須陪我喝到醉!”


    “哎呦……我的祖宗哎,你這是……怎麽迴事啊,大半夜的把我從被窩裏拎出來,要是讓雪見看到了,她指不定還以為我們倆有什麽呢!”景天咕噥了一句,又看到陵端抱著陳年的女兒紅,更是驚出一身的汗,幾杯糯米酒就醉的不省人事,如今居然抱著二十年的陳釀猛灌,萬一喝出個好歹,到時候又是麻煩,連忙把陵端拉住,“祖宗哎,你怎麽喝起女兒紅來了!”


    “我們倆什麽關係啊?”陵端喝了酒,又是紅著一張臉,朝景天笑著,眉眼彎彎,兩靨嬌紅,倒是惹人的很。


    “朋友!好朋友!”景天拍拍胸脯,咱不跟喝醉的人較真!


    “嘻嘻。”被景天拉了幾把,幹脆身子一歪靠到景天身上,仰頭看著他,被酒水浸到紅潤蜜色的唇吐著熱氣,直撲倒景天臉上,“你不是說要娶我麽?”


    “呃……什麽時候的事情……”陵端嘴裏滿口的酒味,熏得景天腦袋有些燒,醉酒的人往往都毫無形象叫人討厭,偏偏陵端喝醉就像熟透的蜜桃,泛著紅潤透著水光,叫人想上去啃一口。好在景天還有幾分理智,一邊推搡著一邊問。


    “嗬嗬……當然是你成親的那天,你不是說你是新郎,要娶我麽?”陵端一邊說著,一邊灌酒,酒水從唇角流出,漫過下頜,將衣領打濕了一片。倚在景天身上,滿是酒氣,人又站不穩,搖搖晃晃的撞在景天胸膛上。


    “那是……”景天憋紅了一張臉,幹脆轉過眼睛不去看陵端,喝醉了就是個妖孽!帶著水汽的眸子,看得景天腳都軟了,眼睛一挪,是紅潤飽滿的唇,沾著酒水泛著柔膩的光,再往下,纖細的脖頸……衣領被打濕,隨著喉頭滾動隱約可見鎖骨……陵端,以前真沒看出來你是個妖孽!


    陵端還不知死活的往景天身上蹭著,眼裏全是笑意,望向景天,景天臉紅到耳根,別過臉,偶爾迴頭看一眼立刻扭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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