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臨哭求了許久,才得了一句,陵端安頓下來,你就要走。


    還是翠微峰,翠微峰上常年冰雪肆虐,氣溫極低,卻讓體內的無心花變得溫順起來,煉化無心花靈力,在翠微峰上最好不過,年年說是處罰上來思過,其實是幾位長老叫他到翠微峰上修煉,隻是事關陵端的身體和無心花的機密,對外也就說成了思過。


    肇臨已經把給陵端準備的禦寒衣服披了兩件到自己身上,倒是陵端還是平日裏的弟子裝,翠微峰上就那麽幾個山洞,三人一路爬到最高處。肇臨隻覺得周身寒風唿嘯,看向陵端,卻是微微帶笑。


    “二師兄,你不冷麽?”陵端一向怕冷,這才給他準備了許多衣物。


    “沒事,在翠微峰,其實一點都不冷。”因為許是因為周遭寒氣太盛,在翠微峰上,無心花要溫順的多,平日體寒都是無心花靈力所致,在翠微峰上除了無心花真正發作的日子,其餘時間反倒是練功的好時間,隻要正常的運行體內真氣,便可將無心花的藥力直接引入自己的真氣中,於修為大有裨益。


    “呃……二師兄,你一定要迴來!”聽陵端說不冷,肇臨更覺得詭異,又忍不住撲上去哭一把。


    陵端挑挑眉毛,“肇臨啊,你什麽時候這麽喜歡哭了?”小時候被自己揍得那麽慘也沒怎麽哭過。


    “二師兄……我舍不得你啊!”一說反而哭得更大聲了。


    “夠了,你迴去吧!”戒律長老被哭得心煩,一伸手將肇臨從陵端身上扒下來。


    一手摁在陵端靈台穴上,猶豫良久,還是說道,“為師現在替你除去最後一重封印,自此無心花和黃頭草的藥力都可在你體內流轉,你要煉化藥力,切記避開早晚晨昏交替時分,還有循序漸進,莫要急功近利。”


    “多謝師尊教誨!弟子謹記於心。”晨昏交替,真是天地萬物陰陽交替之時,此時天地間氣息自然流轉,本就不易控製,若是此時運行真氣在身體中,隻怕一個不慎,控製不住會直接被體內藥力所傷,凝丹長老已經先行說過,師尊臨行仍舊囑咐一遍,知道是師尊關切,陵端隻是點頭應承,既然不願做個廢人,那麽他隻有將兩者藥性煉化一條路。


    戒律點點頭,將陵端身上最後一道封印去了,看到陵端臉色沒什麽變化,忍不住伸手拍了拍陵端的腦袋,小時候來到天墉城還是個胖乎乎的小娃,隻是最初的三個月湯藥不離嘴。倒也活了下來,可是自那以後,確實長得慢了,人也瘦了。


    “端兒,你要記得,莫要勉強,若是有事,用這張發出這張飛符,為師定來接你。”現在的陵端,就連獨自來去翠微峰的力量也沒有,他怎麽放心叫陵端一個人在這裏?可是凝丹也重複了許多次,陵端煉化兩樣,必須平心靜氣,受不得半點幹擾。他總覺得,這一迴離去,他的徒兒,就再也迴不來了。


    看著師尊離去,陵端望著滿山風雪,心中不覺生出幾分落寞,告別時分的樣子,莫要說肇臨他們,就連自己也覺得,此去無迴。


    陵端看著太陽正精神,算算早過了清晨日月同在的時間,盤腿坐下,隻要在翠微峰上,無心花便不會影響身體,安分的融入每一份骨血,似是已經完全順從。循著凝丹長老所言,將黃頭草的藥性從丹田內緩緩引出,到沒有當初那般激烈,和平日修行差不多將黃頭草的藥力引入經脈,緩緩運行,直至他們和體內原本的真氣化為一體。


    再睜開眼睛,日色已經有點熏黃,大約是將近黃昏時分,不敢托大,連忙將尚未煉化的黃頭草藥力逼迴丹田,這才迴到洞中。一進洞中,就看到青瓷蓮紋碗盛著一碗清水,一旁青玉雕成的荷葉盤上擺著不知什麽小塊,清白紅三色堆疊在一起看著倒也鮮豔。


    器皿不是天墉城的東西,食物也不是自己見過的,但是心中卻知道這就是給自己的,有些不明白,卻還是捧著碗將其中液體喝掉,隻覺得甘甜可口,喝下去後似乎身體輕鬆了不少。


    再看那些奇怪的小塊,用手一捏,柔軟厚實,咬在嘴裏似乎是什麽果實,細膩柔軟的果肉,無核也無絲,隻是細密的果肉清甜可口,等到一盆都吃完,竟然剛好果腹,連自己的食量都知道?


    倚在石壁上,闔著眼睛細想,翠微峰屬於天墉城後山,又是道路崎嶇中年大雪封山,山上應該沒有多少人才對……想到這裏腦子越發疼了起來,到最後如刀劈斧削一般,陵端抱著頭,已經穩不住身形。隻覺得原本安分的無心花和壓迴丹田的黃頭草都囂張起來,在體內叫囂著衝撞。望著外麵昏黃的天色,晝夜交替,竟然會這麽難熬?


    額頭上滲出汗來,用手一抹,居然又是摻著血的汗液。


    頭疼愈甚,陵端勉強拉過一條被子,免得自己摔在地上。


    “端兒,你醒醒。”迷迷糊糊中似乎聽到有人在叫自己,這個稱唿……歐陽少恭?


    努力掙紮著,卻連眼皮也睜不開。


    “端兒,聽得到我說話麽?”聲音有些聽不清,但是卻叫他從一片混沌中醒了過來,想要抓住什麽,可惜渾身無力,動一下手指睜開雙眼都做不到。


    “端兒,別睡過去……”似乎有人在拍自己的麵頰,努力動著眼皮。


    “端兒,快醒醒。”


    終於睜開眼睛,卻是一片灰色,這個時候無心花的藥性又上來了?察覺自己並不是在石壁上,而是被人扶著趴在懷中,這種感覺,恰似當初在雙河鎮和青玉壇。


    “端兒,你要記得,晨昏交替時分,一定要保持清醒,否則你昏過去,體內的兩股力量失去壓製會自行在你經脈裏行走……”


    “少恭……困……”勉強睜開眼睛,那人在耳旁說話很小聲,很輕,便如哄著幼童入睡,終是忍不住睡過去,隻覺得有什麽貼著後心溫暖而舒緩,也顧不得思索那些話的意思,頭一點又睡了過去。


    昏睡中,似乎有著長長的歎息在耳旁,隻是身體被抱在溫暖舒適的懷中,他也沒有精力去想許多。


    再次清醒過來,眼睛又恢複了正常,難道是因為黃頭草的緣故無心花的藥性弱了一點?朝棲身石洞看去,一切如舊,自己身上披著厚棉衣臥在被子上,而原先吃喝的器皿都已不在。


    平日裏上來幾乎是不飲不食專心煉化體內藥性,這一迴吃喝了,倒覺得格外舒服,隻是,是誰準備的?自己冥茫之中,聽到的那些話,真的是他來了,還是又和之前一樣隻是夢境?


    朝洞外看去,已經是一片冥冥幽藍,大約是雪停後入夜,月光灑在雪上,映射出一點光芒入洞。


    已經過了晨昏交替的時候,陵端複又盤起腿來打算繼續修煉,誰知一閉上眼睛便察覺了周圍有一股強大的氣息,而且……清靈純淨,應當屬於仙家,當下喝道,“什麽人,出來!”


    “對……對不起!”一身粉衣的少女捧著青蓮紋的小碗有些手足無措,卻又不敢將碗放下,隻是一雙水漣漣的大眼睛看著他道,“我不是故意的……”


    “你是……”看樣子一開始給自己準備吃食的就是她了。


    “我叫花錦儀,你給我取得名字。”


    “我?”陵端向來最討厭小孩子,怎麽會給人起名字?這麽水嫩青蔥的少女,他完全沒有印象啊!


    “嗯,你又不認得我了,對麽?”少女說話間吸著鼻子,似乎在忍淚。


    “喂……別哭啊……”大小姐我真的對你沒印象,別對著我哭好麽,我對女孩子哭沒轍的!誰料女孩聽了他的話又笑了起來,搖搖頭,“沒有關係,你總會記起來的,喏,喝吧。”


    將小碗遞過來,裏麵又是滿滿的清明液體。


    陵端看著花錦儀一眼,生的可愛,性格也不討厭,而且不知為何對她總有一股莫名的親近感,接過碗,仍舊是清涼甘甜,似是什麽泉水,在這氣溫極地的翠微峰上不僅沒有結成冰,入口依然溫潤,並不寒涼。


    “呃……這是我從山下取的泉水,你以前喜歡說喝起來解渴的。”


    “以前?”陵端表示難道我跟你還有什麽過往麽,我真的不記得啊喂!


    “嗯,很久以前。”花錦儀點點頭,言笑間總有幾分羞澀。


    “那前麵的水和吃的謝謝你,還有那個時候叫我……謝謝你啊。”再說自己什麽都不記得陵端真擔心花錦儀哭給他看,好歹吃了喝了人家的,道聲謝應該的。


    “不用謝我,你想起來就知道,你要什麽告訴我就好。”花錦儀看著陵端笑得眉眼彎彎,“那時候叫你的不是我,是太子長琴。”


    “不是你……等下,你叫他太子長琴?”這個稱唿凡間沒幾個人會吧?“你好像,是神仙?”


    “嗯,我叫花錦儀,是花仙,歐陽少恭就是太子長琴,等你記起來,就知道了。”


    “呃……話說……你一直叫我記起來,我記起來什麽啊?”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花錦儀笑笑,接迴青蓮碗起身往外跑,跑到洞口又迴過頭,“我知道你說話一定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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