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我和曾海談笑風生,高天和宇文成也是興致頗濃。


    高天說:“幫主和曾先生的興致那麽好,怎麽能少得了酒呢?”


    曾海微微一笑:“我好久沒有喝酒了,今晚我也想喝一點,可惜我這裏沒有酒。”


    高天微微一笑,從長衫裏拿出了一小瓶竹葉青。竹葉青,我很喜歡喝。可我又是一個不喜歡研究酒的人,所以酒喝到嘴裏也就跟其他的酒沒有什麽區別了。


    曾海也淺酌了一口:“唉,久違了的味道呀。”說完,將瓶子裏的酒一口飲盡。宇文成看了急了慌忙搶過酒瓶晃了晃,酒被喝喝完了。“曾先生怎麽就喝完了,也不給我留一點。”


    曾海說:“我已好久沒有飲酒,嘴饞了。”說完不再看宇文成,轉向我說:“幫主,我聽說小兒曾山投靠了青龍會,成了朱江的人與幫主作對,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


    其實我很久沒有見到曾海並不是沒有時間見他,而是就怕他提起曾山。現在他果真提起來了。我顯得有些尷尬不知該怎麽說,沉默了好一會兒後才點了點頭。


    “幫主認為小兒是真心投靠朱江的嗎?”


    我不敢肯定,真的不敢肯定。原本我的答案是完全否定的,可是那一天晚上曾山的決絕,我開始有些猶豫了。


    “唉,幫主是懷疑小兒了。“我想要說什麽,但還沒有說曾海就接著說:“不管怎麽樣,朱江是我的仇人,如果小兒真的成了朱江的人,那他就不僅是興農會的敵人,也是我的敵人。幫主放心,既然興農會和水龍會已經結盟了,戰爭就會一發不可收拾,沒有任何的迴頭路。我一定盡力幫助幫主,絕不會因為小兒的關係而對青龍會手下留情的。”


    我看了一眼曾海,曾海雖然比我前一次見到精神了許多,但似乎也很難掩蓋他那複雜的心情。一邊是自己的兒子,一邊是自己的仇人還有興農會。他的選擇似乎就變得艱難,牽動著他的每一根神經。


    我故作輕鬆的笑了笑:“我們不談這個了,我相信曾大叔。”我側過臉去對高天笑道:“高大哥,還有沒有酒,我看曾大叔還沒有喝夠。”


    高天麵有窘色。


    曾海扇了扇羽扇笑著說:“幫主將我看成什麽人了?酒色之徒?”


    我也隨即笑了一下。


    天色不早了,第二天還有事情,我和宇文成三人便告別了曾海。


    第二天,一切都按計劃進行。


    水龍會的人迴去後,開始布置兵馬,糧草事宜,等待出發的日子。


    我們興農會也正緊急的布置的,各路兵馬紛紛齊聚魯火城。


    魯火城的上空,烏雲密布,一場暴風雨及將爆發。我站在魯火城的城樓上,瞭望著整個天下。高天正在我的旁邊,我指著遠方道:“那裏就是青龍會的總部,京城。”高天點點頭:“是呀,好像近在咫尺。”


    我笑笑說:“快了。”


    高天點點頭:“快了,快了。”


    我又指了指西南。


    高天說:“那是鐵血會。”


    “我從出刺客莊的那天就聽說了鐵血會的瀟鐵血,可是到了現在,那麽多年過去了,我一直沒有見到他。唉,瀟鐵血呀瀟鐵血,你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高天也抬頭望著西南方向,眼神也顯得有些茫然,或許他也不知道瀟鐵血是怎麽樣的人,但很快,他的眼睛精神了起來,“不過我們很快就會知道了。”


    “接著,水龍會。總有一天,我們也會和水龍會進行一場角逐的。”我又朝著南邊看去。


    一個嶄新的時代就快到了,我很明白,瀟鐵血和朱江似乎都明白,甚至連曾山也都意識到了。但是他們所認為的時代與我所認識的時代是完全不同的。


    一個故事總該有個結局,我想我也該有個結局了,我的江山,我的故事,甚至我身邊的所有人,以及我自己都該給出一個結局了。


    但是這個結局卻從我站在城樓上那個時候開始被無限的拉長,直到很多年之後,我從城樓上跳下來的那一瞬間,鮮血染紅了淩亂的城門,充斥著母親那雙昏黃的眼睛,小芸那執拗的表情的時候,我微微笑了一下。城樓之上,勝利者張狂的笑,我已經看不清了,但我知道那是曾山,讓我突然覺得有些欣慰。大腦一瞬間閃過了無數個念頭——奪下了京城,殺了朱江,殺了吳衛雲,我那時笑過,曾海也笑過,我們都笑得張狂,跟現在的曾山一樣。救活了母親,習得了更多仙術,我笑過。殺了瀟鐵水,瀟鐵血,我笑過。


    可是,宇文成死了,明喻死了,我也曾經哭過,痛苦過。然而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就在我以為我是最後的贏家的時候曾海和曾山一同背叛了我。


    古人有言,站得高,摔得重。原來,一切都是真的。


    不知道什麽時候,曾山從城樓上跳了下來,然後以高高在上的姿態看著我,看了好久之後,他忽然彎下身體,看著我,看了好久,他似乎變得有些痛苦,然後就忽然抽泣起來了。


    在亂軍之中拚殺的高天馬放都看到了這一幕,他們的臉色變得有些茫然。但隨即,馬放忽然明白了什麽,露出了會心的一笑。但也就在他這一笑之間,亂刀砍在了他的身上,接著是高天,接著是母親,接著是小芸。


    我的眼睛有些濕潤了,但已經沒有哭泣的力氣了。


    十三年前,我在魯火城城樓上遙指天下,沒想到,短短十三年,我竟然也成了權利相爭的犧牲品。我用盡最後一口力氣喊出了兩個字,小龍。


    曾山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在亂軍之中拚殺的小龍,我的兒子,一個十二歲的還隻能說是孩子的人。他渾身被鮮血染紅了,但那雙獵鷹一樣兇狠的眼神卻在無休止震懾著那些向他衝上來的士兵。


    然而,他畢竟是一個孩子。


    曾山看著我這時,上百個士兵已將小龍團團的圍住了。曾山忽然跳起,跳到小龍的身旁,一掌將小龍拍昏。


    我最後看到的場麵是曾山用單臂夾著小龍慢慢的離開了戰場。


    遠處,輪椅之上的曾海將羽扇高高拋起,拋向很遠的地方,自言道:“老朋友呀,你的兒子要來陪你了,這下你不會寂寞了。當年,你是因我而死的,現在你的兒子也因我的兒子而死,我怕我們父子是永遠要欠你的了。但是,你還有孫子,你的孫子也像你的兒子一樣,我知道總有一天,我和我的兒子都會成為他手下的亡魂。不知怎麽的,我突然很期待這天的到來,老朋友,你似乎也很期待這天的到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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