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咳咳——”


    無力的咳嗽聲時不時的在碩大的大廳中傳來,滿身都是鮮血的甄行雙手撐著地麵,伴著每一道咳嗽聲,都會有鮮血順著嘴噴出。


    半個時辰前,那個在盧家大殺四方。


    無數暗衛都不能近身,哪怕是擁有著雙武魂的鐵虎在他的麵前都非一迴合之敵。卻不想,半個時辰後的現在會落得如此田地。


    屏障漸漸散去。


    甄行自毀道基的能量衝擊已然消失,武者們也不需要再祭祀靈元去抵抗。大廳中的武者,都默默的看著萎靡癱坐在地咳嗽不止的甄行,心中卻是震撼不已。


    他,竟然真的做了。


    說他愚蠢麽?


    必須得承認他確實是愚蠢的。


    為了女人,放棄自己的大好前程,更是將希望寄托在別人的身上,這在江湖武者當中一直都是大忌。


    命運,就該握在自己的手裏。


    他明明擁有著能夠震懾兩大家族,憑借著自己的實力將盧秀帶走的能力。就算徐氏未來真的會追殺他們,那時候他們可以再想辦法去解決。


    偏偏——


    甄行卻是選擇了一條最差勁的路。


    太愚蠢了。


    這是所有武者心中的聲音。


    但,在這愚蠢之餘,還有敬佩。他們佩服甄行能夠有膽氣做出這樣的決定來,不管他是出於怎樣的目的。


    這需要太大的勇氣和魄力。


    這等於孤注一擲。


    對自己,釜底抽薪!


    一些女性武者,看著那個渾身鮮血的甄行眼中都露出不忍。從她們的處地來說,現在的甄行對他們沒有任何威脅,這自然是好的。


    但,女性多偏感性。


    她們也確實不願看到,對待感情如此真摯之人,會有這樣的結果。


    此時——


    盧淵、徐茂生,哪怕是包括盧瀚在內,內心卻都沒有任何波瀾,他們是不會被甄行的這種行徑所感動。


    他們看到的,是潛在的收益。


    盧淵和徐茂生知道,甄行已經沒有能夠跟他們叫板的資格,那麽他們兩家的聯姻依舊會繼續進行。


    互相借勢,他們在族內的分量也將水漲船高。


    盧瀚。


    他從一開始就希望甄行是這樣的結果。


    他確實是想破壞盧淵和徐茂生姻親,但他也絕對不想看到甄行這樣的人陪在盧秀的身邊。


    隻要他在,盧定天就必然會有顧忌。


    現在顧慮打消。


    接下來盧淵和徐茂生是不是繼續姻親他不知道,但今日之後江湖中他們倆會成為所有人恥笑的對象。


    無他。


    盧瀚會在暗中推動。


    隻要他們倆的江湖名望降低,那麽對盧瀚而言就足夠了。


    就如盧秀想的,他們這一代的人都是執子者,而盧秀和甄行他們都隻是手中的棋子。這些執子者的博弈,傷害到的就是他們這些棋子。


    盧定天也大受震撼。


    如此毅然決然的自毀道基,他自問不管是出於怎樣的目的他都做不到。但,更多的其實是心中的悲涼。


    這般英傑,毀了。


    各種情緒在武者們的心中交織,癱坐在地的甄行心神則是恍惚不已。


    這,就是自毀道基的感覺。


    習慣做武者的他,在摧毀氣海後的那一刹那,體內再沒半點靈元維係後,他感受到的並非是撕心裂肺的痛,而是如山唿海嘯般襲來的疲倦。


    他已經感知不到痛了。


    現在的他就是特別想好好睡一覺,最好此生都不要再蘇醒才好。


    但,在這倦怠之餘。


    他的心中卻一直還有著一個聲音。


    盧秀!


    他還不能睡。


    他做的一切都是要跟盧秀長相廝守,他得將盧秀帶走。


    “咳——”


    劇烈的咳嗽聲從甄行的口中傳來,他強打著精神雙手撐著地麵,搖搖晃晃的從地上了起來。


    看到這一幕的武者們都大驚失色。


    全身經脈盡毀,又摧毀了自己的氣海,這種狀態下他竟然還有力氣起來。


    轉瞬間,


    他們就知道,這並非是力量,是他心中的毅力。從甄行的眼睛,他們看到了那團藏在深處的火焰。


    “前輩。”


    顫顫巍巍許久,總算是穩住腳步的甄行吃力的抬頭。


    “我,已經按照您說的做了,是不是,我也可以,帶著盧秀從盧家離開了呢,您答應我的,對麽?”


    “賢侄,真男人!”


    聽到這微弱低語聲的徐茂生滿麵笑容的走了上來。


    “你放心,盧淵已經去帶盧秀,用不了多久你們就能夠團聚。我徐茂生答應的事情,自然是不會反悔的。”


    正待徐茂生朗笑時,門外盧淵帶著穿著鳳冠霞帔的盧秀已出現在門口。


    徐茂生見狀也大笑一聲。


    “你瞧,這說著說著就到了。”


    滿眼疲態的甄行聞言趕忙迴頭,他的內心極為迫切,可身體卻不允許他有太大的動作。


    哪怕他在第一時間反應,就那一個簡單的轉身也耗費了他大半的氣力。


    更是足足半分鍾之久。


    待到他迴身之時,就看到盧秀穿著鳳冠霞帔俏生生的在盧淵的身側,那熟悉的麵容讓甄行情不自禁的眼眶流淌出熱淚。


    “盧……秀。”


    微弱到幾乎沒有聲音的低唿,卻是所有人都能聽到那聲音中所摻雜的濃重的感情。


    眼看著渾身浴血的甄行,還有他那虛弱的神態,盧秀頓時鼻尖一酸,眼眶泛紅差點忍不住就落下淚來。


    此時,她多想撲到甄行的身旁去抱著他。


    但——


    她不可以。


    “賢侄。”沒有得到盧秀的迴應,甄行倒是聽到了盧淵的笑語,“盧秀我已經給你帶來了。”


    言語間,盧淵側目看了一眼盧秀。、


    “去吧。”


    得到盧淵的允諾,盧秀這才從他的身側離開。她下意識的想奔跑過去,可不知是某種原因她的腳步卻並不快。


    她緩步來到甄行的麵前,甄行仰麵望著她。


    “秀兒……”


    無力的呢喃,讓一直繃著情緒的盧秀終究破了心中情緒,眼中的淚水不受控製的流了出來,旋即嘴唇顫抖著搖頭。


    “你,真是個傻子。”


    她的聲音中盡是哭腔,偏偏甄行聽後卻咧嘴笑了。


    “哭什麽啊。”


    甄行下意識的想抬手去為盧秀拭去眼角的淚,可手臂怎麽也抬不起來。看到這一幕,盧秀的情緒徹底崩潰,眼淚更是如泉湧般決堤。


    那隻手,是甄行握劍的手。


    曾經,甄行就用著這隻手還有那柄銀色的劍,不知勝了多少江湖中的高人前輩。眼下,他卻是抬都抬不起來了。


    “為了我,真的不值得的。”


    強忍著心中酸楚,控製著眼淚的盧秀緊緊的咬著嘴唇。


    “你有大好的未來。”


    “嘿,未來。”


    甄行笑了一聲,旋即又劇烈的咳嗽不止。盧秀下意識的想要出手去攙扶,眼角的餘光卻讓她僵住了手上的動作。


    她默默的將手收迴,甄行也咧嘴一笑。


    “沒有你,就沒有未來。”


    盧秀沉默。


    臉色也有些難看。


    看到這一幕,甄行還以為盧秀是在為他痛心,笑著寬慰道。


    “好了,不用替我難過,就是自毀道基而已。雖然不能在做個武者,可做個普通人也沒什麽不好的。你不是也說麽,特別向外世俗普通人的生活。現在咱們倆就可以了,你……應該不會嫌棄我吧?”


    盧秀用力的搖頭,甄行臉上的笑意也更勝。


    “別傷心了,我的這傷不算致命,迴去休息一段時間就好。就是,接下來的時日得拜托你照顧才行。”


    “咱們走吧。”


    甄行下意識的想要去握住盧秀的手,卻不想就在他即將觸碰到之時,盧秀突然將手收迴。


    抓了空的甄行眼中露出困惑,旋即又麵露笑意。


    “幹嘛,害羞?”


    “咱們倆又不是沒有牽過手,而且這裏的人也都知道咱們倆的關係,未來咱們倆都會一直生活在一……起……”


    滿麵笑容的甄行,笑容一點點的笑容,聲音也變得微弱不堪。


    他凝望著麵前的盧秀,心中有些不安的低語一聲。


    “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對麽?”


    “對不起,甄行,對不起……”盧秀的情緒再度崩潰,看著甄行雙眼內心撕裂般的劇痛。


    甄行臉上最後的一抹笑容也徹底消失,他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盧秀。


    “你……”


    “我不能跟你走。”盧秀用力的搖頭,道,“我,其實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你。一直以來是我欺騙了你,我……跟徐嵐其實早就私定終身。這迴我迴族,也是我自願迴來,就是要完婚的。本來,我是想著等你知道我成婚的消息後,你會放棄,卻不想你竟然來了,還讓你變成這樣,真的……真的對不起。”


    刹那間,甄行就好似世界都崩塌了般,眼中盡是不安和抗拒的搖頭。


    “不可能,你撒謊……”


    “真對不起,對不起。”盧秀不停的搖頭道歉,又從懷中取出一根木棍,還有個圖案古樸的龜殼,“還給你。”


    看到木棍和龜殼的那一瞬,甄行的心就好似被狠狠的握住般。


    咚的一聲跌坐在地上。


    盧秀幾乎下意識的要去攙扶,卻是又被眼角那抹餘光看到的警告所製止。她隻能任由甄行跌坐下去,哪怕是震動到器官後咳出鮮血,她也依舊無動於衷的看著,默默的將木棍和龜殼放到甄行的麵前。


    “對不起,忘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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