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有厚厚的許多張,母親熟悉娟秀的館閣體細細密密的在紙上鋪展開來,說起哥哥,說起父親,甚至說起昨日吃的鹽水鴨,又在問自己,問天氣,問衣衫,問吃的合不合自己胃口,林林總總,瑣碎又具體。


    夢茴看的很認真,腦海裏浮現的是母親溫柔的笑,母親一向不是溫柔的人,但對自己,總是柔柔和和,或者說,自己總是記住了母親溫柔的樣子。


    等看完信,夢茴抬起頭來,眼睛有些酸澀。


    外麵的喧囂傳進來,是二太太官氏又講了個趣事引著人笑,還有徐盈芳嬌嬌氣氣給老太太拿果子吃的聲音。


    不知為何,夢茴忽然覺得那些聲音離自己很遠,這個暖閣是一個世界,暖閣外麵又是一個世界。


    慢慢坐下,思考著信裏母親說的事情,母親聽了自己的話,讓大哥沒事多去父親那裏盡孝心,就算聰慧比不得別人,孝之一字不該比別人差,大哥也努力去做了,隻是見到父親仍然畏畏縮縮,不得父親喜愛。


    又說劉夢虹似乎與溫姨娘走的比遲姨娘還近,並且日子過得不太順心,一個月家迴了三次,在溫姨娘那裏待得最久,還說劉夢虹迴去的時候總是抱怨的多,顏時煥待她客氣的要命,還要求自己喝避子湯,甚至要求她多去顏時遷那裏走動。


    夢茴卻皺起眉頭,這與自己被納入顏家有些微微不一樣,首先顏時煥是不肯讓自己迴家的,自己怎麽哭求都沒有用,偶爾母親來看自己,還要受他們的種種委屈。


    其次就是顏時煥上一世。根本就沒碰自己,未行夫妻之禮,遑論避子湯一說。


    最後,顏時煥嚴令自己隻能呆在自己房間,警告過自己不能與顏時遷等人接觸,她不過是陽奉陰違,為此沒有少被顏時煥訓斥。


    輪到劉夢虹。為何變了許多。


    難道說。劉夢虹比自己更吸引顏時煥,讓一向克製低調的顏時煥,都禁不住劉夢虹的誘惑?夢茴輕輕搖頭。自己妹妹雖然長得嬌俏可人,但一是身形還未長開,二是長開了也絕入不了顏時煥的眼,顏時煥對他的嫡妻秦蘭月。才是真正愛重。


    想起最後一次見顏時煥的場景,是在顏家抄家父親來送自己鴆酒上路的前一晚。她第一次看見顏時煥喝的酩酊大醉,他連醉意都藏得很深,腳步有些搖晃,將要站不穩。她隻是坐在那裏冷眼看著。


    “這就是你想要的麽?你滿意了?”現在想起來,顏時煥那充滿醉意又通紅的眼睛仿佛還在眼前。


    嘴邊長出了胡茬,顯得十分落魄。顏時煥一向是十分注重自己形象的。


    她不言不語,經多年折磨。她與他已無話可說。


    她的沉默卻激起了他的仇恨,像以前無數日子裏的一樣,不過那次卻並非是謾罵與侮辱,他將她像是小雞一樣提起來。


    她那時候瘦極了。


    她被他扔到床上,她驚恐的不知道要發生什麽,或者說,意識到要發生什麽,卻不敢相信。


    他的身子已經壓了上來,醉醺醺的酒氣噴了她一臉,她掐他,打他,推他,都無濟於事,他的唇,粗糙而厚重,落在了自己的唇上,玫瑰的口脂混合著酒氣成**纏綿的味道,還有未曾修理過的胡茬,在自己耳畔一遍遍的蹭來蹭去,微微疼。


    心跳的很快,幾乎要跳出來。


    她為這件事擔憂恐慌日日難安睡的年紀,他卻並未如同自己害怕的那般對待自己,而等自己相信他永不會這樣對自己的時候,這件事突兀的發生,她竟愣了,身體與靈魂仿佛有一刻的分離。


    等自己迴過神來的時候,外衫已被褪去,露出光滑的肩,他的手指一遍遍的撫摸,她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的處境,撐著身子一步步後退,拔步床頭的抽屜裏,有一把彎彎的小刀。


    冰冷的刀鋒反射出的光在那一瞬間照進了顏時煥的眼裏,夢茴隻記得自己思維意識混亂,拿著刀,像是拿著救命稻草,決絕又無助。


    顏時煥好像一下子清醒了過來,醉意在他眼裏慢慢消逝,他起身,高高在上的看著她,目光裏有自己說不出來的意味。


    “你恨我。”他再次開口時候,語氣裏是說不出的清冷。


    她依然不說話,隻是坐直了身子,手裏緊緊握著刀柄,刀刃指向顏時煥。


    “你父親許諾了你什麽?把你光明正大的接迴去,再讓你嫁人麽?”


    “你錯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你這輩子都隻能是我顏時煥的女人。”


    他說完就走了,背影與夜色融在一起,夢茴喘著氣,許久,才下去匆匆忙忙的把門關上,又鎖緊,最後還抵了一張太師椅在門口。


    才漸漸安下心來。


    這一世,卻不知是為何,顏時煥對待劉夢虹的方式仿佛變了。


    是為了要利用她達到自己的目的?


    想的入神,卻聽外麵外祖母的聲音已經響起,“綰綰呢,怎麽半天不見綰綰出來?”


    夢茴這才站起身來,將信匆匆的收起來,深吸了一口氣,帶笑推門而出。


    “你這丫頭做什麽去了。”外祖母倒是擺開了桌子在與官氏鄒氏和兩個兒子打葉子牌。看夢茴出來,笑問道:“會打牌麽?”


    需要許多人一起玩的東西,夢茴都不會。


    就連下棋,歡之嫁出去以後,就是自己左手與右手下了。


    “不會,我在後麵看您玩,學一學。”


    “好,好,來,坐我後麵看著我玩。”


    外祖母身上淡淡的桂花香讓夢茴想起母親。


    鼻子一酸,卻想起今日是除夕,硬是忍下來了。


    桌上的人都有意讓著徐老太太,徐老太太怕也是知道,笑嗬嗬的攬了銀子,倒是一點沒商量。


    “你們一個個兒的都私下有不少私藏吧,哼哼,這不過是九牛一毛,休想我放過你們。”


    眾人也都笑了。


    徐老太太將贏的銀子打賞了房內的丫鬟們。


    “拿了我們的銀子做好人,老太太這過日子啊當真是精明。父親,我可不依。”官氏笑著對老太爺說道。


    晚上年夜飯被擺在水榭。雖然天依然冷著,但水榭台上籠了一層玻璃,也是保暖。玻璃外圍掛著紅紅的燈籠,將裏麵照的十分明亮,隻覺得仿佛在另一個空間,與外麵的世界連不成一片。


    夢茴第一次看到水榭台上的玻璃,隻覺得奢侈,玻璃比起金銀玉石雖然不算名貴,但製作工藝繁雜,因此也算難得,這麽大一塊籠在水榭台,不知這天下能有幾塊。


    顏府內部雖然建的也十分華美,但這麽大塊的玻璃還是沒有的。


    不過夢茴心裏還算淡定,她不是第一天領教徐府的大手筆。


    夏日從這裏麵看外麵波光粼粼的水麵,定是美極。


    飯前晚輩們先去給徐老太太和老太爺磕頭,兩個人都是笑盈盈的,等到鄒氏的時候,徐老太太和老太爺的笑容卻稀薄了些,“你起來吧,什麽時候能給三房填個孫子孫女,我們也就安心了。”徐老太爺說道。


    “倒也不是沒有。”徐老太太沉吟著看了一眼鄒氏,鄒氏聞言心一跳,抬頭待要說什麽,徐老太爺已經示意讓她起來坐到一邊去了。


    到夢茴的時候,徐老太太和老太爺一人塞給了夢茴一個香囊,按例是壓歲錢,夢茴甜笑著收下,又說了幾句吉祥話。


    老太太眉眼更彎。


    隨後是徐府的下人們魚貫而入,給上首的兩位老人請安,徐府下人頗多,夢茴一眼看過去,花團錦簇的一片,眾人都挑了最好的衣服換上了。


    經過這個冗長的程序,年夜飯才正式開始,不同於以往用膳的食不言寢不語,這次筵席是有說有笑,夢茴等幾位姐兒麵前還放著梅子酒,允許她們喝一些。


    徐盈鈺原本也是十分開心熱鬧,畢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孩子,隻是眼睛瞟過劉夢茴的時候,莫名的想起自己的母親。


    水榭琉璃台,人間喧鬧地。


    而佛堂呢,怕隻是燃了一根紅燭吧。


    那邊父親體貼的給方氏夾了菜,方氏紅撲撲的臉上帶著溫順而滿足的笑。


    那樣溫馨的畫麵忽然有些刺痛,父親從未給母親夾過一筷子的菜!從小到大的記憶裏,父親對母親,永遠是疏離而客氣。


    徐盈鈺起身,離開了飯桌,走出了那個明亮熱鬧充滿歡笑的世界,沒有人留意到她,有人看到了也不以為意,以為她是要去官房吧。


    腳步不知不覺的,往佛堂走去,方氏與哥哥這次迴來都沒有去拜見母親,父親更不用提了。


    不知道母親此時在做什麽,方才祖母提起來母親,二嬸官氏說將幾樣母親素來愛吃的飯菜都裝去了佛堂,讓祖母放心。


    佛堂燈光如豆,微弱的在冬夜的風裏遙立。


    徐盈鈺心很亂,若不是陪著哥哥,她這些年從未單獨看過一次母親。


    “你們日後若是無事,不必來這不詳地,走吧,我無話與你們說了。”


    或許是那年相見母親的冷漠,深深刺痛了自己吧。


    徐盈鈺還是走到了門口,想了又想,伸手推開了自己麵前的那扇大門。(想知道《貴女紅妝》更多精彩動態嗎?現在就開啟微信,點擊右上方“+”號,選擇添加朋友中添加公眾號,搜索“wang”,關注公眾號,再也不會錯過每次更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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