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了一晚的城市在旭日中蘇醒,道路上滿是雜物,沿街店鋪門板洞開,內裏一片狼藉。經曆了恐慌和彷徨的人群變得更加謹慎,街麵上較之以往冷清了許多。


    順天府中門大開,一座涼棚搭在石階下,董心五領著吳海潮等捕快正在涼棚下忙碌著,桌前是疊得四四方方的藥包,聞訊而來的百姓將大門口圍了個水泄不通,每個人雖然白紗蒙麵,但仍能看得出眼中的興奮,討論聲此起彼伏:“差爺,您說的是真的嗎,當真有治疫症的藥?”“這麽說我們有救了?”


    吳海潮忙得頭也抬不起來,一邊不忘答複道:“千真萬確,這藥出自東壁堂的郎中之手,那還能有假?”


    “我們有救了?我們有救了?”是難以置信,是不可思議,隻能依靠一遍一遍的追問確認。


    董心五露出笑容:“鄉親們,我們是順天府的捕手,難道會騙你們不成?”


    “我們有救了!”歡唿聲如海浪湧起,一浪接著一浪,有人撒腿便跑,邊跑邊喊:“大家快來順天府衙,咱們有救了!”聲音逐漸遠去,更多的人卻向順天府衙湧來。


    吳海潮不得不領著幾名捕快從涼棚中走出維護秩序:“大家不要擠,人人有份,讓老人和孩子往前站。”


    石雲背著竹筐出現在府門口,累得他唿哧帶喘,倚著木框喊道:“來個人搭把手。”


    一名小捕快飛快地跑到門口,從他手中接過竹筐,將筐中的一個個藥包取出摞在桌前。董心五迴頭看了看石雲,拍拍身邊捕快的肩膀,讓出位置,那捕快會意地點點頭頂替了他的位置:“慢慢來,不要搶,喏,這份是你的。”


    董心五走到石雲麵前:“石郎中,辛苦了。”


    石雲遜謝道:“哪裏哪裏,董捕頭更是辛苦。”麵對董心五他總是會下意識地膽虛,盡管董心五對他一直和顏悅色,但石雲總感覺對方那雙飽經滄桑的雙目總能看到人心裏去。


    董心五道:“若不是你和小夏夜以繼日趕製解藥,恐怕京城之中會有更多的百姓無辜死去,兩位不僅醫術了得,更有醫者的慈悲心腸。”


    “捕頭謬讚了。”石雲連連擺手,臊得滿臉通紅,連忙轉移話題:“小夏已派人將藥方送往京城各大醫館,隻是方子中所需幾位藥材本就稀缺,用量又如此之大,需要順天府協調周邊州府盡快向城中調配。”


    董心五道:“放心吧,城中城外我都已派人求援,有司也傳了話,方才已轉迴了話,早朝時會奏請陛下,相信陛下也不會放任不管。”


    石雲興奮地拍了拍手:“太好了。”


    “嗯?”董心五的目光望向遠處,田豆豆和周青柏兩人走了過來,兩人背上各背一人,走起路來虎虎生風,絲毫不受影響,待走得近了,董心五變了臉色,“哎喲”一聲叫了出來,三步並作兩步走下石階,看著陷入昏迷,生死不知的穀雨和段西峰,董心五隻覺得五體冰涼,腦袋嗡嗡作響,顫聲道:“這是誰幹的?”董心五說得咬牙切齒。


    “我幹的。”田豆豆心虛道,向府中努了努嘴,找補道:“死不了。”


    董心五趕緊當先帶路,引著兩人走入順天府,那石雲也嚇得慌了,呆愣片刻後忽地轉身撒腿跑去。


    “我避著要害下的手,看起來傷得極重,但是性命卻無大礙。”田豆豆看董心五一步三迴頭,出聲解釋道。


    董心五繃著臉腳步加快,對田豆豆的話充耳不聞。


    幾人在府中兜兜轉轉,轉眼間來到值房,夏薑從房中迎了出來,穀雨的樣子讓她的表情有一絲慌張。


    田豆豆將穀雨輕手輕腳放在床上,他的衣裳已被鮮血洇透,田豆豆撓了撓頭,尷尬地道:“相信我,他死不了。”


    那邊廂周青柏將昏迷的段西峰放在另一張床上,自己則靠在床沿喘著粗氣,段西峰人高馬大,周青柏也著實累得不輕。


    夏薑迅速解開穀雨的衣裳,在他瘦削的身體上大小傷口交疊密布,尤其胸前那道自左乳橫劃至小腹,傷口邊緣外翻如同嬰唇,鮮血殷紅刺目,向外滲透。


    董心五看得心頭火起,飛起一腳正踹中田豆豆的屁股,田豆豆自知理虧,呲牙咧嘴地揉了揉屁股,沒敢吭聲。


    穀雨雙目緊閉臉色慘白,氣息紊亂微弱,夏薑的目光從他的臉上轉移到身上,眼角漸漸泛起淚花,她心疼了。


    她定了定神,將袖子挽起:“董伯伯,打盆清水。”


    “梁捕頭,把穀雨衣裳褲襪全數剪除。”


    “師哥,去查檢段捕頭的傷勢。”


    她飛快地下著命令,房中忙碌了起來,田豆豆踱步走出值房,站在院子裏出神地看著一排藥爐中滾滾沸騰的爐火,藥罐在火苗中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濃烈的藥味讓他感到心安,他小的時候父親常出外差,往往一走便是幾個月,母親便將他帶在身邊,平素耳濡目染的便是這藥材、藥爐。


    田豆豆仰起頭,思念如海。


    護國寺,小成與了塵作別:“大師,若不是您打破戒律,這些女子想必不會有這樣安全的所在。我且迴去探探路,待確定安全之後再把她們接迴去。”


    了塵道:“你盡管去,這裏有我照看。”


    小成拱手致謝,了塵目送其離開,那隊正站在他身後,冷冷地道:“你強逞英雄,毀了寶寺百年修行,此事我定會據實稟告。”


    了塵臉色一僵,雙手合十繞過他走了,短短一晚便經曆了那麽多事情,了塵心頭煩亂,想到未來可能麵臨的境況更是千頭萬緒不勝其煩。


    他邊走邊思索,不覺出了神,忽然附近響起一聲嬰兒洪亮的啼哭,了塵抬頭看去,一名女子站在院中,抱著繈褓中的嬰兒邊踱步邊低聲安撫著,不久後嬰兒停止了哭泣,那年輕顯然第一次為人母,明顯地鬆了口氣,她擠著鬼臉嘴中念念有詞,那嬰兒咯地笑了出來。


    女子如釋重負,露出驕傲的笑容。


    了塵被她情緒感染,嘴角不自覺地抿起。旭日暖輝拋灑而下,在那女子身周形成金燦燦的光暈。


    了塵定定地看著,焦躁的情緒漸漸平息下來,低聲道:“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明鏡本清淨,何處染塵埃!”念罷雙手合十,悄悄地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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