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即就給李伯伯打了電話,問他博物館可有一款編號為35178的藏品。李伯伯是父親的老同事,也是在父親的喪事上唯一露過麵的,因著父親是畏罪潛逃時出的事,很多人能避則避,隻有李伯伯在父親出事後還關照過我,直到我被姑母接走。


    他在博物館工作的時間不短,對於裏麵的藏品都很熟悉。我這麽久不和他聯係,一聯係便提到了博物館的藏品,李伯伯略微頓了頓才道:“的確有一些是以數字編號的,但往往會在數字編號前麵,加一些別的符號,來區分種類。你這單單一串數字,很難分辨。”


    這麽說來,也許這個可能性也不高,便有如之前我認定的,書的編號一般。即便是書頁內的書號,也會有一個前綴的。


    我泄了氣,原本以為找到那款藏品就可以找到父親出事的原因,看來沒有這麽容易。


    我想得太過入神,葉清朗迴來了都沒有發覺。他倚在門邊,敲了敲門。自他那個角度,一眼便能看見我還來不及收起來的拚圖和全家福。


    我略微尷尬,被他撞見,便索性不著急收。他走過來,問我吃過晚飯了沒有。


    我說吃過了,違心的說法立即招來了五髒廟的抗議,肚子咕嚕了一聲。葉清朗笑道:“我正好還沒吃,陪我吃點兒?”


    他今晚有應酬,竟然沒有吃晚飯就迴來了?看他那模樣,想必是想寬我的心。


    在學校門口找了家餐廳,環境不算太好,所幸過了飯點,人並不多。葉清朗點了幾樣菜,等著上菜的功夫,他還是挑起了話頭:“又在想楊伯伯的事?”


    我點頭,本也沒有特意要隱瞞。“之前因著孟傾的話,我以為我爸的事就是那樣,後來我明白不是,這一個月來便又開始了收集線索。從我爸到田武,隻可惜,除了這枚翠玉扳指和一副拚圖,我沒有更多的線索。”


    “我找薑意洲再查查看吧。時間過去八年,再拖下去隻怕更難找到真相。”葉清朗說得也不無道理,但基於之前的那個推測,我不希望葉清朗去查。雖然不知道葉清朗會不會存在一定的危險,但不可排除的是,那個人會關注著他的一舉一動。


    “嗯,等過段時間迴去時,再順便問問他吧。”從父親留給我的物品上麵,找不到更多的線索,便隻剩下了佟爸!他會知道些什麽呢?


    佟嶽在外麵散心散了一天,次日又一如往常的帶著早餐來敲門:“葉如依,我媽扭了腳,這幾天在家裏休息,時不時的念叨著你。你今天要有空就去看看她吧。”


    我正猶疑不絕,葉清朗替我答道:“阿姨身體不適,做小輩的理應探望,這樣,我放學後來接你,我們一起去佟家。”


    佟嶽鼻孔朝天哼了一聲,也未多做停留,便離開了。


    葉清朗說的是真的,今天一整天都有課,直到下午五點才總算得了空閑。葉清朗來接我,買了一大束花,說要送佟媽。


    我噘著嘴,埋怨他不曾送我花。葉清朗刮我鼻子說我小氣。


    哪裏是我小氣,分明是他沒有拿我當女朋友看。


    佟媽傷得還挺重,腳踝都腫起來了。見了葉清朗倒有幾分訝然,她印象裏,葉清朗一直都呆在沐市。


    佟媽說家裏阿姨迴了老家,佟嶽又還沒迴來,讓我去給葉清朗倒水切水果。儼然把我當成了自家媳婦。正要起身,被葉清朗拉住了:“我不渴!”


    拉住了就不曾放開,佟媽笑道:“你們姑侄倆感情倒好。以前看清朗,對誰都是冷冷清清的模樣。”


    被她這麽一提醒,我登時驚了一下,用了些力道微微一掙,把葉清朗給掙脫了,起身去倒水,又自冰箱拿了水果去切了個果盤出來。


    葉清朗這是打算召告天下麽?讓葉家都知道了,對我們有什麽好處?


    我端著水果進去,葉清朗正給佟媽念書,純正而流利的法文自他的口中流淌出來。


    這種情景,讓我忽而想到了葉清朗的母親。我印象裏,從未見過他的母親,也從未聽葉宅的人提起過。葉清朗的母親,是去世了,還是離開了葉家獨自生活?可無論是哪一種,於葉清朗而言,都是一種拋棄,他這樣冷冷清清的性格,是因著缺乏母愛麽?


    我不忍打擾他們,把水果放在茶幾上,輕手輕腳的退了出來。今天也算是一個機會,既然佟爸和我父親是舊識,又和田武熟悉,那麽在佟家,我能不能找到一些有利的線索?比如日記之類?


    之前不隻一次來過佟家,對佟家的格局也頗為熟悉。我徑直去了佟家的書房。佟嶽自己有一個小書房,我去的,是佟爸的書房。作為遠茂的董事長,佟爸的書房頗為講究,所幸今天沒有上鎖。


    我推開門進去,迎麵便是一個博古架,上麵擺著好些藏品。父親是博物館館長、田武是珠寶商、佟堯的博古架上都是藏品,他們對於古玩一類似乎都有著某種程度的執著。當初我的直覺是正確的,父親出事,和古玩有關。


    每件藏品看過去,和秦爺爺店裏的不相上下,沒有什麽特別之處。我想著找日記,索性大踏步繞到了書桌後麵。


    書桌的每個抽屜都是鎖死的,佟爸是一個十分謹慎之人。我立即用袖子抹去了我留下的手印,想著迴頭找葉清朗學習學習開鎖的技術。


    一無所獲正想離開,便聽腳步聲傳來,還伴隨著佟爸的迴答:“嗯,我把包放好就下來。”


    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隻好蹲到了桌子底下,祈禱著他隻是放個包,不會繞到桌子後麵來。


    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一顆心都要跳出胸膛,便聽佟嶽道:“我媽叫您呢,我幫您把包拿進去。”


    佟爸道:“也好。”便聽一道腳步聲離去,另一道腳步聲漸漸靠近了書房門。


    佟嶽不見得像佟爸那般謹慎,我微微唿了口氣。果然,佟嶽把包放到書桌上後轉身離開。


    我在桌底下蹲得頭暈,微微抬頭想鑽出來,便看到了桌子底部有一道夾層,夾層上放著一本小冊子。


    竟然真被我找到了日記!


    我忘了方才的危急,索性就勢蹲在地板上,就著窗外漸漸微弱下去的光,勉強翻開了小冊子。


    小冊子是一本有些年代的線裝簿,翻開,裏麵隻簡單的記錄了一兩行字。


    “曾經也曆過生死,曾經也赤膽相照。”


    “楊其山是老大,因山同三諧音,我們都叫他三哥。三哥說,我們幾個人的名字還真有趣,挑一個字出來,便成了一串數字:35178”


    我愣在那裏,原來我一直苦苦尋找的那串數字,指的不是某樣物品,而是人名!


    楊其山的“山”同“3”,田武的“武”通“5”,那麽佟堯的“堯”便通“幺”,也就是“1”的另一種讀法。現在出現了三個人,還剩下兩個我不知道的,又會是誰?他們這些人,為什麽這麽多年從不聯係?田武甚至都沒有認出我脖子上掛的翠玉扳指,佟堯也不認得。


    他們和我爸又有什麽關係?小冊子隻開了這麽一個頭,後麵數頁盡數空白,再沒有書寫任何的話語。讓佟爸都時常難安的事究竟是什麽事?父親會是因為這件事才出的事麽?


    我把小冊子收在口袋裏,打算盡快下樓去,否則要引起佟家人的懷疑。誰知我在桌子底下蹲久了頭暈,起身時忘了頭先探出來,一時大意撞到了桌子,發出“咚”的一聲。


    我原本想,佟嶽放下包就走的話,也離開挺長一段時間,我即便在書房裏發出聲響,也不會引他注意。卻哪料,書房門又被推開,我要蹲下去已然不及,便被佟嶽撞了個正著。


    “你在這裏做什麽?”他看向我捂著的額頭:“有沒有撞傷?”


    我搖頭,應該是撞破皮了,或者瘀青了。但我沒心思去理會額頭上的傷,一麵用力捂著,一麵道:“葉清朗在給阿姨念法文詩,我一時無聊,想進來找本書看。怕被佟伯伯看到,就躲到桌子底下去了。”


    這個解釋應該勉強能解釋過去,佟嶽皺著眉,沒有深究。“下去吧,我給你搽點藥。”


    我著急道:“真沒什麽事。你能不能別跟大家說我撞傷的事兒?”我頓了頓,加了句:“好丟臉!”


    “你也知道丟臉?!就是被我爸看到你在書房又怎麽了?不過是找本書看,犯得著偷偷摸摸?”佟嶽一路念叨,一路引我下樓,到底沒有說多一個字,隻默默的拉了我去他房間,仔細察看了我的傷口,見真沒事,才放了心。


    葉清朗見我被他拖著來了房間,不過片刻便來敲門,說晚飯好了。


    佟爸從公司請了人迴來幫著照顧兩天,晚飯倒是做得挺快。佟爸坐在主位,和葉清朗談論著經濟大局,看他一臉慈藹,實在想像不出,他和父親之間會有什麽樣的過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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