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見過那兩個奇怪的轎夫後,巫雙就時不時會覺得渾身發毛——這個地方應該“不幹淨”。


    雖然是沒見到什麽,但她總覺得周圍似乎有很多那個……


    直覺告訴她,這裏不是什麽好地方,廣月和那個尊上應該有陰謀,還有呂大娘絕不簡單,還有……她被囚禁了。


    隨遇而安,也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


    當然,她這麽個廢人又能怎麽反抗?


    最近天氣不太好,有些陰冷,時不時還滴下下點雨水。


    這可苦了巫雙,有著斷魂釘的地方又癢又酸又疼,難以忍受,可偏偏她撓不了,動不了,除了咬牙忍著沒有任何辦法。


    “大娘……”她實在疼得受不住了,“能不能幫我弄些止痛的藥來?”


    呂大娘麵露難色,“尊上說了,姑娘的傷已經好了,不宜再用藥。是藥三分毒。”


    “那給我弄些熱毛巾……”


    “好。”


    熱敷確實能稍稍緩解,但還是經不住骨頭裏來的疼痛。


    屋裏的爐子點得很旺,是司馬欽特意吩咐的。這段時間,他似乎是出去辦事了,巫雙已經很長時間久沒見過他了。當然,那位奇怪的尊上也沒再出現過。小屋裏成天的就她和呂大娘兩個人。


    “姑娘可想吃些什麽?”呂大娘一邊燙著毛巾一邊問她。


    她身上難受自然是沒食欲的,“不用了。”


    屋外天氣不好,也不能出去曬曬太陽什麽的。


    她難過地想要蜷起身體,卻還是姿勢奇怪地僵在那裏,她的大腿能動,可是一動就會牽扯到膝蓋骨,本就酸痛這一下更是翻江倒海。


    明明已經斷了筋脈,怎麽還會疼。


    那如果能把自己體內的斷魂釘□□,是不是自己還有治愈的希望?


    “姑娘可好些了?”換了好幾次毛巾,呂大娘也微微出了汗。


    “謝謝大娘,好多了。”話是這麽說,巫雙難受的表情可一點沒減。


    “這傷了手腳啊,就得好好養著,不然以後有得疼的。”呂大娘又給她換了新的熱毛巾。


    “嗯。”巫雙低低應著。


    其實……不管養不養,她以後都有得受了,斷魂釘一日不除,她一日不得安生。


    再一次見到司馬欽,已經是半月後了。


    那難熬的陰冷潮濕也漸漸變成了冬末的幹涼,巫雙終於好受些了。


    “這家的桃酥說是不錯,我買了點,你嚐嚐。”這麽長時間沒見,司馬欽沒什麽變化,巫雙倒是養胖了不少。


    看了看遞到嘴邊的那隻手,她張嘴銜住桃酥小塊,慢慢嚼了起來——是挺好吃,香香的不是很甜,酥酥脆脆的口感也很好。


    見她吃完,司馬欽又遞上了一塊,就這麽一點一點,巫雙吃完了兩個巴掌大的桃酥。


    見她吃得多,司馬欽很是開心,“下次哥哥我再買給你。”


    “好啊。”巫雙微微一笑。


    他把剩下的桃酥包了起來,放在巫雙床頭的小櫃上。


    時間仿佛迴到了紫雲山,那時候他總會給她帶好吃的,每次走之前還會問她下次想吃什麽。


    那時候,巫雙最好的朋友叫廣月。


    嘴角不覺緩緩拉平,她緩緩低了頭,有些猶豫,“我……”


    “怎麽了?”司馬欽見她突然沉靜,好意詢問道。


    她抿了抿唇,說出了口,“你能不能……幫我把斷魂釘去掉?”


    司馬欽看向她,眼神有些複雜。


    巫雙慌忙道,“不用全去掉,一隻手,就右手行不行?要不左手也行。”


    見他不說話,她稍稍坐起身有些急切,不能動的手垂在兩邊姿勢有些奇怪。


    “我不會逃的,真的,我隻是想能自己吃個飯。不用怎麽醫治的,能動就可以……”


    她小心翼翼地說著,滿是期盼地看著他。


    “其實不請大夫也可以的,隻要取出來就可以。”她的要求一低再低,卻依舊沒有得到司馬欽的迴複。他已垂下了眼瞼,遮住了眼中神色不與她對視。


    “就一根,就拿出一根!”


    “我絕對不會惹事,絕對不會逃跑的!”


    “好……不好?”


    聲音漸漸哽咽,她的期冀在他的沉默中緩緩崩塌。


    “果然……不行嗎。”


    卸了力一般靠在了床上,她想她是懂了。


    司馬大人怎麽會因為她得一句小小請求去忤逆尊上呢?現在的她不過隻是一個廢人罷了。


    “讓你為難了。”


    低著頭,她定定看著身上的棉被,淺灰的顏色不帶一絲色彩,暗沉得沒有一絲希望。


    “對不起。”司馬欽終於開了口,卻隻是最讓人無奈地三個字。


    他沒有把握,尊上究竟要做什麽他也不知道。尊上的話他不能違逆。那是一種奇怪的、與生俱來的不能違逆。


    司馬欽離開了,在說了一些對於此時的巫雙來說不痛不癢的安慰後離開了。


    十七歲的年紀,她就成了一個廢人。這樣的日子沒有盡頭,沒有盼頭。


    渾渾噩噩地一直躺著,她和一個活死人有什麽兩樣?


    本來她就是一抹飄絮,風吹到哪是哪,無親無友,無牽無掛。


    而現在……她還是個廢人,無手無腳,動彈不得。


    這麽活著,究竟有什麽意思?


    嗬,果然人呢就是不能太閑——一閑什麽念頭都出來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真是矯情呢。


    ~~~~


    “大娘……明天能不能做頓大餐給我吃?”


    “姑娘想吃什麽?”


    “我想吃烤鴨、燒雞、紅燒魚、鮮筍湯……”她一個名字一個名字的報著,足足說了六七樣。


    呂大娘有些吃驚,“這麽多,姑娘吃得下?要不我們分幾天……”


    “突然想像平常人家過年一樣,所有好菜都能吃一吃。”巫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還從來沒吃過一頓大餐呢。好想能吃一次。”


    呂大娘看著她笑得有些靦腆的樣子突然就心軟了,“好,大娘明天給做。”


    第二天,呂大娘從早忙活到晚,終於在晚飯的時候弄齊全了一大桌菜。


    “姑娘,吃飯了!”


    “好香啊!”


    呂大娘喂著巫雙,自己也不時吃兩口,兩人有說有笑,不知不覺,這一桌飯菜也消了一半,兩人都飽透了。


    吃完飯,呂大娘伺候巫雙洗漱完,幫她好好蓋了被子。


    “姑娘好好睡一覺。”


    “能不能幫我留個窗,我喜歡夜裏有些微風。”


    “好,我開稍遠點的那扇,省得著涼。”


    呂大娘去外間歇息了,巫雙心滿意足地感受著飽腹的感覺。


    窗外,月色能透進一些,朦朦朧朧地灑在地麵上好似一層銀霜。


    偶爾吹來的清風帶著山林獨有的氣味,抒寫著夜的篇章。


    平靜的夜,沒有狂風,沒有暴雨,時有蟲鳴,時有微風,真是個不錯的日子。


    她心裏稍稍顫了顫——會很疼吧。


    自盡這個念頭是前幾天出來的,在她知道那些釘子去不掉了之後……


    念頭一旦起來了,就一直在那揮散不去,漸漸地她也開始覺得——也許死了真的比這麽活著要好。一個手腳皆廢的孤家寡人,在這世上,還真是挺多餘的。


    所以……死也要做個飽死鬼啊。


    下輩子投胎一定要努力遇到一個好人家!


    又看了會兒房梁,巫雙深吸了幾口氣,給自己壯膽。


    就一下,不怕!


    一、二、三!


    牙關猛地一闔,渾身一顫,她屏住唿吸,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嘶……好疼!


    好疼好疼!


    眼淚瞬間湧出,嘴裏的血腥味一下漫了出來。


    ……


    ……


    “你在做什麽!”一個陰惻惻的聲音不知從何處響起。


    冰涼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沾染上了她嘴角滴下的血滴,“咬舌自盡?”來者嗤笑一聲,“怎麽?咬到一半下不了手了?”


    看清來人的黑色衣袍,此刻也分辨出了他就是那個神秘的尊上,巫雙心中暗叫一聲不好,閉眼就要給自己的舌頭再來一下。


    “嘖嘖嘖……還嫌不夠疼?”手指用力,鉗住了她的下顎,不得動彈,“本座不介意養個啞掉的癱子,就算你咬了舌,本座也能讓你活著。”


    聽了這話,巫雙立刻就不敢妄動了。


    小心翼翼吸了下舌頭,破了……還挺嚴重的樣子。


    “別想著趁本座不在再咬舌什麽的。”他鬆了手,有些嫌棄地將指尖的血擦在了巫雙臉上,“再有一次,別說斷魂釘……你的腿本座直接切了。”話音一轉,帶上了幾分殺氣,聽得巫雙一時都忘了舌頭的痛。


    一翻手,尊上往她嘴裏丟了一粒藥丸,“吃了,不想變啞巴的話。”


    巫雙很聽話地把藥丸和著自己的血咽了,這一咽眼淚又出來了——好疼!


    先前突然冒起來的自盡念頭已經全然沒了,什麽悲春思秋、什麽年少愁苦、什麽生而無望……完全被眼前的尊上震懾住了。


    見她安安靜靜地在那裏掉眼淚,嘴巴還有著血,尊上歎了口氣,似有些無奈。語氣也稍稍緩和了下來,“就這麽想拔釘子?哪怕不一定是好事,也想拔?”


    “我……”一說話,巫雙就疼得直抽抽。


    “別說話。”


    巫雙索性閉了嘴,乖乖點頭。能有什麽壞事,最壞不過現在。


    “那以後,你不要後悔。”尊上沉默了一會,似乎決定了什麽。


    “這斷魂釘,本座給你去掉兩顆。”


    巫雙的眼睛一下亮了起來,囫圇說著,“多謝,多謝……”


    血沫子噴出來不少,那位尊上瞬間飄著退後了幾乎有一丈遠。


    定了定身形,尊上確信自己避開了血沫子,“如果你要是敢逃,後果可要自負。”


    巫雙興奮得直點頭,下意識就吞了口唾沫——疼!!!


    “等你舌頭好了,再給你取釘。”


    屋裏的血腥味有些重,尊上有些不適地又往門口走了幾步,聲音淡淡。


    “下次見到本尊上不許再這麽多血。”


    巫雙忙不迭地點頭,他說什麽都是好的。


    尊上離開了,巫雙突然生活就有了盼頭。


    至於什麽沒有骨氣,自殺到一半都會停下來之類的,她已經完全忽略了。


    舌頭上的傷一般好得慢,但想不到三天後,她就可以自如講話了。


    看來那粒藥丸應該是好東西,又或者說她的牙口不是那麽厲害?不管怎樣,巫雙開始心心念念等著給拔釘子的人了。


    一天過去了……


    兩天過去了……


    三天過去了……


    她沒有等到人。


    又是一天過去了……


    又是兩天過去了……


    又是三天過去了……


    巫雙沒有等到尊上,但是等到了氣勢洶洶的司馬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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