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依稀溫存的濃濃情意,一枝梅很是不舍的離開了。</p>


    屋外寒風陣陣,有情人的內心卻如八月驕陽那般的火熱,烈火騰騰。迴頭望了一下屋內,一枝梅緊握著雙手,暗道:峻嶒,我定不負你。</p>


    順說徐秀同一枝梅的感情事,花去了些許筆墨,然而感情事物說是人世間最為複雜難以揣摩的東西也是不為過。自然也令人說不清,道不明。將來如何,未來怎樣,誰也說不準確,也隻好留作將來,且行且珍惜了。</p>


    躺在床上,徐秀的臉上帶有笑意,嘴角的弧度似是表明了此人的心情。可是美好的東西需要麵對的可能就是殘酷的現實,大明理學流行於世,雖男風小唱深得那些個文人騷客們的喜愛,倒還是上不得台麵,見不得公婆的局麵。</p>


    思及現實,徐秀無奈的深唿了一口氣,將被子蒙在頭上。似是這樣,就能帶來些許的安全感。這時候南風刮的很厲害,同性之間的愛情蔚然成風,這些人也不會藏著掖著,絕大多數人都會得意洋洋的現給別人看,以期得來他人羨慕的目光。隻道這是個情意綿綿的佳話。</p>


    大明也就落了一個男風“盡顯”的名頭,五千年男風,在此達到頂峰。</p>


    而傾心之人也會接連不斷的寫那個款款情話,寄托相思的情份,收到的人也會自豪的同他人分享。好比徐秀身邊就有了那個現成的例子,道萬鏜兄寫給陶驥的情話,就被陶二一點不漏的全部倒了出來。自他去了關中,萬鏜不好尋他,隻好三日一封,五日一信的送去心意。</p>


    “春風幾度吹愁人,思盼美玉淚沾襟。”、“不見天人路遙兩千裏,隻待默默無言暗唿名。”凡此種種,酸的徐秀牙齒都怕要倒了幾顆,比之可愛兄贈送的永春老醋的勁頭還要大。</p>


    於是乎,聽陸兄所說,萬鏜老兄貌似都已經瘦了一大圈,真可謂為伊消得人憔悴,真可謂為卿癡狂的癡人。</p>


    若是先前,也就罷了。算上上輩子,數十年不曾萌動的心意看這些東西,也不過是會寫些調侃的話已做談資,並沒有這方麵的需求。不料自己這邊出現了一個一枝梅,如此幾次三番的表情,令人麵紅耳赤的輕薄,再讀這種書信,心頭的滋味也就有了大大的不同。</p>


    徐秀望著上方的木梁,暗道:沒有吃過豬肉,也見過這豬跑啊。</p>


    書信往來,這是時代的特色,依靠極為發達的道路交通,書信的便捷程度大大超乎了後人的想象,如今的文人不僅僅用它來同遠方的親人友人表達想念之情,更用它來行那個“文以載道”的事業。</p>


    文人的事情一旦上升到了道這麽一個層次,那就變得不得了了,非常人可以捉摸。用信來辯論,用信來傳道,用信來傳播自身的學說,以及各種見聞的分享,若徐秀無有記錯,那個大名鼎鼎的《金、瓶梅》最終得到奇書之名的地位,全靠了袁宏道在同董其昌的書信中將她一通誇讚。</p>


    如此種種,皆是用處。好比徐秀與吳中大賢,祝枝山唐伯虎的論曲書信被祝枝山整理出版,這都是很是尋常的事情,若徐秀當時生氣他不經自己同意就出版而怪罪過去,那才叫不懂得入鄉隨俗的道理。這文人巴不得你能夠給他出咱倆的書信呢,那可都是學問,那可都是好東西,是以明人好名,如是也。</p>


    這也算是一個途徑,那就更不用說那些八卦是如何的傳的出來了,好多文人們寫的寓居某地雜記,時人筆記,就是那些甚莫談狐說怪,調侃古今的話本,若真以為他們自個兒蒙頭寫作得來,可就是大錯而特錯了。若能仔細翻翻這些同時代人出的筆記之類的書本就會發現一個奇怪的事情,這從東南到陝北,大漠到嶺南的人,怎麽寫出來的好多故事都是那般的雷同?</p>


    書信,由是。</p>


    是以徐秀雖然自身的閱曆不是很足,這輩子或許好一點,當了官,這家長裏短的,官場學問或多或少也接觸了一些,但上輩子過的那般的獨,隻在圖書館裏安家落戶,這看書的,隻能長了知識,長不得閱曆。但他曉得的東西卻也是不少,書信圈,就和後世各種社區的圈子差不太多,若能入了,那這個圈子火起來的任何話題與事情,也就能夠曉得了。</p>


    這一,自然是文翰社,另一個,拜陸深的功勞,入了吳中文人圈,前者還好,後者可就厲害的多,接觸到的東西五花八門,什麽祝枝山什麽時候又穿了一迴女人的衣服上台表演,或許他知道的比老祝自己都還要清楚的多。若這些書信能夠流傳下來,後人有吃飽了沒事幹的學者來一個統計祝枝山一輩子穿過多少迴女人衣服的論文,您也不要吃驚呐。</p>


    那麽徐秀擔憂的問題就來了,男風固然情意綿綿令人羨慕,可此間渾人朝三暮四、無情寡義、唯錢是好、持色誘人、貪愛美色,都是那個比比皆是啊,歪風邪氣搞得隻能來一句,貴圈真亂。</p>


    從此地也就可能看出,真是太陽底下無有新鮮事,後世貴圈不也是如此,自然也就讓徐秀不安,唯恐付出了真心,得來的,卻是無情的鋼刀,紮的人透心涼。</p>


    徐秀無有什麽戀愛的經曆,本不該如此多疑,可當官之人,入了這個名利場,不管別人怎麽想,多疑好思,也就成了必然,總喜愛那個機關算盡,可世間之事又如何能算清呢,不定、無規律,才使得世界如此的多彩。</p>


    心頭五味陳雜,空有睡意卻入不得夢鄉,有對愛情的期盼,有對現實的擔憂,化作了一個……失眠。</p>


    自然,第二天的他隻好頂著個黑眼圈示人了。</p>


    這一出現,就讓徐揚連連稱奇,道:“阿牛你睡眠一直很好的,怎會如此?”徐秀瞥了他一眼,這麽明顯的道理都不明白嗎,隻有很少失眠的人失眠起來才可怕,翻來覆去,腦海裏都是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一枝梅一直在“麵前”晃悠,睡得著才叫見鬼。而若本身就失眠,那就是個習慣成習。</p>


    本身長的就比常人顯得白一點,黑眼圈一起來明顯的不得了,徐秀打哈欠道:“思想劉家之事,難合眼。”</p>


    徐揚給他了挑了個大拇指道:“這才是我心裏的那位青天,看來小羊我在戲文裏出現的可能性大大增強啊。”</p>


    嗬嗬,扯了一下嘴角。</p>


    徐揚笑嘻嘻的給他打了盤洗臉水才道:“輝少爺去了徐公爺府上,少時就來。”</p>


    “這般快?原以為少不得要在無錫耽擱些時日。”徐秀連連點頭道:“我那個兄長倒是個有能耐的人哦。”</p>


    屋外在耍五禽戲的老秀才聽了才道:“明耀可比你聰明多了。”</p>


    這話徐秀聽了吃醋的感覺就冒了出來,扔了毛巾就道:“哎喲,我的老恩師,現在與您朝夕相處的可是峻嶒,多誇誇我才好啊,徐輝哪裏好了?”</p>


    老秀才一收功架,捧起茶壺嘬了口道:“愚蠢,就是這般朝夕相處,為師才會嫌棄你。若我們天地一方,為師就會誇你好了,這道理怎麽你不知道?”</p>


    “懂,懂。”近則嫌,遠則親呐。徐秀撇撇嘴,也不敢與他再做多言。</p>


    這師生禮節自要周全,也隻有與鶴灘先生在一起,才能那般的口無遮攔吧?徐秀麵色一赤,為自己當時的無禮還是有一些懊悔的,不自覺的就在心下替自己找了個借口:那時候還小呢……</p>


    ……</p>


    魏國公正在床上睡的踏實,就被他人擾了美夢,聽得是給事中徐輝錦衣衛千戶屠璋到來,也不好對他們發脾氣,這怒氣全撒在了徐鵬舉身上,正和伏娘抱著睡覺的他隻好頂著個亂糟糟的頭發去了大堂。</p>


    剛站穩打著哈欠,徐俌就怒道:“有客人在,你就這個樣子見人?滾了下去,弄利落了再來。”</p>


    嚇得眼睛還半睜半合的徐鵬舉一個跳步就跑了迴去,可憐他也是個戴冠了的大人,被老子這麽一訓斥,什麽話都不敢說。隻在心裏暗道:自家老子什麽時候這麽講究了,以前可不是這樣的。</p>


    徐俌出了口氣,見著這兩位笑道:“讓二位見笑了。”</p>


    這兩人都是客套的擺手,老徐說這話才叫一個笑話,誰敢笑話魏國公?不要命了可以試試。</p>


    不過三五下的工夫,語言能力出眾的徐輝便將這事情原原本本的交代了分明,除此並不作多言,隻留屠璋與他在分說扯淡。</p>


    屠璋抱拳道:“是奇怪就是如此,公爺需要早作打算。”</p>


    “我等就先告辭了。”徐輝順口就接了這一句話,時機把握的恰到分毫。</p>


    徐俌平靜的目視這兩人離開,對剛剛才姍姍來遲的徐鵬舉也無有什麽訓斥,讓他很是慶幸。</p>


    小小武靖伯也敢如此造次,可惜空口白話,魏國公還是有了些躊躇。</p>


    徐鵬舉很安靜的為他提了杯茶,聽了他的轉述,道:“或許聽一下那個屠千戶的話也無不可,不過是千兩銀子,我們出的起的。”</p>


    冷笑不休,老徐俌道:“慢說千兩,就是萬兩也無多大緊要,你去備下這錢,待為父給劉瑾寫一封書信送去,自然有的分說。”</p>


    先前屠璋與他說,若公爺肯給劉瑾行上一筆重賄,這事兒自然沒了要緊,徐俌也聽了進去,可他不滿足於花錢隻顧解決自己的破事而不去找後麵人的麻煩,道:“既然花錢,那就不要怕多,朱輔那老匹夫又能屁股幹淨?”</p>


    徐鵬舉走到他後頭給其錘了錘肩膀才道:“這樣子徐峻嶒會輕鬆許多了。且看許尚書,韓、正卿又能做些什麽文章。”</p>


    “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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