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華正要細問，那邊已經掛了電話。
露華想了想不自覺驚起一身冷汗，父子？那麽，趙詢先前的模樣又是怎麽迴事？父子不睦？隻是不睦歸不睦，到底能不能到大義滅親的地步，另是一說。
趙詢現在下落不明，那位當爹的卻一點都不急，隻能說明一個問題，他知道趙詢在哪兒。露華想了想其中的利害，她跟趙詢的合作僅止於章哥的那個案子，裏麵牽涉的官員對那位而言還無足輕重，應該不會引起上麵的注意。另外，向仁這些年非法活動的證據是通過其他渠道遞上去的，趙詢也不知道。這樣一想，露華鬆了口氣。
其他事情，她得重新規劃一遍。
再說唐百川這邊，掛了電話，他深吸了口氣靠迴沙發上，揉了揉眉心。
靜和從書房裏出來走到，皺著眉看他。
“百川，讓自己放鬆下來。”
唐百川靠在那兒，閉著眼沒說話。
靜和看他好不容易有了點倦意，歎了口氣，退了迴去。
半個月前，唐百川忽然給她打電話過來，諮詢了一些事情，初初之時，她還沒懷疑什麽，直到周瀟打電話過來問她，唐百川這些天是否有異樣，她才心中頓生警醒。
等她過來時，唐百川的夢遊症已經演變成了失眠症。這個轉換讓人措手不及。和前幾次不同的是，唐百川的配合度比起之前降低了不少，他開始偶爾喝點酒，雖不至於酩酊大醉，但生活方式的突然轉變卻讓靜和暗暗心驚。
沒有徹夜笙歌，也沒有酒林肉池，唐百川就是突然閑了下來。
靜和要求住在他這兒兩三天，以便於近距離觀察他的生活表現，他也沒有異議。隻是靜和的觀察結果卻讓人失望，除了失眠症之外，沒有其他的表現，太正常了，就是這正常裏反映了太多的不正常。
失眠症初期患者配合藥物治療完全沒有太大的問題。靜和一開始也這麽想，這是相同劑量的安眠藥，在別人身上的作用效果是五個小時，到了唐百川身上就不足兩個小時。
他甚至有時候會從夢中驚醒。
靜和不得不擔心這是先前夢遊症厭惡療法的後遺症，因為在睡眠中時時刻刻擔心自己夢遊，以至於給自己下了不進入深度睡眠的自我暗示。這種自我暗示，是藥物治療無法解除的。
靜和歎了口氣，找不出症結所在，唐百川又不太配合，治療一時進入了瓶頸區。若不是周瀟接下來的這個電話，靜和怕是一直要深陷謎團之中了。
“他還好嗎？”
“看上去正常。”靜和這個迴答足夠委婉，周瀟在那邊頓了三秒開始破口大罵，“唐百川那個豬腦子，到底在想些什麽。”
靜和在這邊靜靜地聽著，不予迴應。
“對了，林露華有過來嗎？”
“誰？”
“就是你之前接迴來的……”
靜和恍然大悟，腦海中忽然靈光一現，又覺得這個答案不可思議。
“你又在發什麽呆？”那邊周瀟不滿意地嚷嚷。
靜和這下顧不上他了，叫了一聲“我知道了”，匆匆掛了電話。
靜和弄到露華的電話號碼頗費了一番心思，唐百川的手機上向來隻存號碼不存名字，好在上麵重要的也就那麽幾個，她依次撥了幾個，撥到第三個就撞上了露華的號碼。
“林小姐？”
“是，請問哪位？”
靜和正了正心神，“林小姐，冒昧問一句，你和百川最近還好嗎？”
露華在那邊愣了一下，她還沒弄清楚來人的身份，就被“百川”這個稱唿震到了。
“呃……我們，嗯，我們已經分手了。”
“啊？抱歉抱歉，是我突兀了，冒昧再問一句，你們最近見過麵嗎？”
露華猶豫片刻，嗯了一聲。
“那他的變化你也一定有所察覺了。”
“什麽變化？”
“飲食習慣，作息規律方麵的。”
露華從這個問題裏嗅出了幾絲不尋常的味道，“我們並沒有……方便問一下，他怎麽了嗎？”
“這樣……”靜和猶豫了一下，還是巧妙地迴絕了露華的問題。她雖是唐百川的朋友兼家庭醫生，但是也無權在沒經過他同意的情況下向第三方透露過多信息。
露華忐忑不安地掛了電話，她心裏第一想法是唐百川的夢遊症加重了。
也許在蒼水的時候就有這些跡象了，但是露華並沒跟唐百川住在一起，她也無從察覺這些苗頭。她靜了靜，把想去看唐百川的念頭壓了下去。那樣的話都已經說了，還有什麽繼續見麵的必要？
唐百川的提醒讓她有所警覺，但是，他到底不是站在自己一方的。立場決定態度，她不希望自己跟唐百川再牽扯下去了。
雖然露華這麽想，但不代表靜和也這麽想。
靜和跟唐百川多年的老同學，第一次見到露華的時候就知道唐百川內心有所動搖，隻是她萬萬沒料到，這場愛情帶來的反而是唐百川的病情變化以及生活習性的轉變。
一個不愛喝酒的人突然開始喝酒了，這代表什麽？
他想一醉。
但是唐百川喝酒又太克製有禮，他從不把自己喝醉，或者說，靜和一直以為他沒醉。他隻喝很少的量，但是往往飲酒時間相隔不長，他自己介於微醺不醺的狀態，外人總難看出來。
靜和再次跟他談話，唐百川的態度還跟之前一樣，他反過來勸靜和，很多人都失眠，這很正常。
靜和想跟他談論更多的細節時，唐百川的一句話卻把她怔住。
“靜和，我準備迴英國了。”
逃避心理！
靜和腦海中第一個閃過的詞就是這個，可是究竟是什麽事情，竟然一向無所畏懼的唐百川逃開一切迴到英國去？是什麽讓他憂心地徹夜難眠？
“百川，你不是這麽不理智的人，我需要你告訴我具體原因。”
唐百川沉默。
靜和心裏也顫了一下，她看了看唐百川臉上的倦意，小心翼翼道：“是因為，露華嗎？”
聽到這個名字唐百川的眉心小幅度的聚攏了一下，但也隻是一瞬，他又恢複了之前冷漠的模樣。
“我想離開了，僅此而已。”他站起來，修長的身影站在窗前，此刻竟覺得有幾分單薄。
“迴英國也是不錯的選擇，那麽，百川，希望你不要後悔自己的決定。”
唐百川沒搭話，他要是知道靜和一語成讖，他大概永遠不會走的。
離開之前，他還需要跟向仁進行一場深度對話。
向仁顯然不情願唐百川離開，他甚至一度懷疑是不是自己先前的行為讓唐百川自尊心受挫所以才離開，但是作為整個公司未來的繼承人，向仁又實在搞不懂唐百川的心思。於是挽留的話幹巴巴說了幾句，最後不了了之。
唐百川知道，現在的向家，已經不是當初朵兒還在時溫暖的向家了，也不是向太還在時表麵上一團和氣的向家了。
向仁開車送唐百川去機場，這一路上甥舅間竟也沒有太多的話要說。
下車時，向仁幫唐百川搬行李，唐百川有些受寵若驚，向仁卻笑，小子越大，膽子越小了，小時候還在我身上撒過尿呢。
唐百川記憶裏早沒有這些有趣的事了，於是隻能耐心地做個聽眾。
向仁絮絮叨叨了好多事，就像這些事都發生在昨天一樣，他空出了一整天的時間來給唐百川送機，中間又講到了朵兒，講到了唐百川跟朵兒小時候的事。
唐百川始終楞楞的，隻有聽到朵兒的趣事時才勉強笑上一笑。
向仁像沒察覺到一樣，始終隻說自己感興趣的事。
到了終了，時間快到了，向仁忽然一本正經地拍了拍唐百川的肩頭，告訴他要注意男女朋友關係。他說他們家一直崇尚簡樸孝順，先前他在辦公室碰到的事，下次再不能見到了。
唐百川沒料到向仁會說他和露華那件事。
向仁道：“有些女人，養在外麵是一迴事，娶迴家又是一迴事，要分清楚這兩種女人，莫要到時候後悔。”
說到最後，他忽然低頭把自己領帶上的胸針取了下來，轉手別到了唐百川身上。
“這是朵兒最後一次送給我的禮物，你們兄妹關係好，你也沒什麽念想，就把這個拿過去吧，她有你這麽一位兄長，大概是她前世修來的福分。”
唐百川渾身一震，朵兒臨走前的模樣又出現在他眼前。他在她床前，分明承諾了自己要代她照顧向氏夫婦。隻是如今自己做了一個懦夫，怕是要食言了。
“舅舅。”唐百川猶豫了一下，機場的廣播已經在通知乘客登機了，“您還記得蒼水縣的礦難事故嗎？”
“什麽？”向仁整個人呆住，當年的事他把一切都處理好了啊，唐百川怎麽知道這件事？
“小心。”唐百川不欲多說，囑托了一聲就自己拉著箱子轉身走了。
如果他知道自己的這聲囑托，會給露華帶來怎樣的傷害，大概死都不會說吧。隻是白衣蒼狗，到底沒有誰是不留遺憾的。變得懦弱的唐百川，這一刻，選擇了逃避。
露華想了想不自覺驚起一身冷汗，父子？那麽，趙詢先前的模樣又是怎麽迴事？父子不睦？隻是不睦歸不睦，到底能不能到大義滅親的地步，另是一說。
趙詢現在下落不明，那位當爹的卻一點都不急，隻能說明一個問題，他知道趙詢在哪兒。露華想了想其中的利害，她跟趙詢的合作僅止於章哥的那個案子，裏麵牽涉的官員對那位而言還無足輕重，應該不會引起上麵的注意。另外，向仁這些年非法活動的證據是通過其他渠道遞上去的，趙詢也不知道。這樣一想，露華鬆了口氣。
其他事情，她得重新規劃一遍。
再說唐百川這邊，掛了電話，他深吸了口氣靠迴沙發上，揉了揉眉心。
靜和從書房裏出來走到，皺著眉看他。
“百川，讓自己放鬆下來。”
唐百川靠在那兒，閉著眼沒說話。
靜和看他好不容易有了點倦意，歎了口氣，退了迴去。
半個月前，唐百川忽然給她打電話過來，諮詢了一些事情，初初之時，她還沒懷疑什麽，直到周瀟打電話過來問她，唐百川這些天是否有異樣，她才心中頓生警醒。
等她過來時，唐百川的夢遊症已經演變成了失眠症。這個轉換讓人措手不及。和前幾次不同的是，唐百川的配合度比起之前降低了不少，他開始偶爾喝點酒，雖不至於酩酊大醉，但生活方式的突然轉變卻讓靜和暗暗心驚。
沒有徹夜笙歌，也沒有酒林肉池，唐百川就是突然閑了下來。
靜和要求住在他這兒兩三天，以便於近距離觀察他的生活表現，他也沒有異議。隻是靜和的觀察結果卻讓人失望，除了失眠症之外，沒有其他的表現，太正常了，就是這正常裏反映了太多的不正常。
失眠症初期患者配合藥物治療完全沒有太大的問題。靜和一開始也這麽想，這是相同劑量的安眠藥，在別人身上的作用效果是五個小時，到了唐百川身上就不足兩個小時。
他甚至有時候會從夢中驚醒。
靜和不得不擔心這是先前夢遊症厭惡療法的後遺症，因為在睡眠中時時刻刻擔心自己夢遊，以至於給自己下了不進入深度睡眠的自我暗示。這種自我暗示，是藥物治療無法解除的。
靜和歎了口氣，找不出症結所在，唐百川又不太配合，治療一時進入了瓶頸區。若不是周瀟接下來的這個電話，靜和怕是一直要深陷謎團之中了。
“他還好嗎？”
“看上去正常。”靜和這個迴答足夠委婉，周瀟在那邊頓了三秒開始破口大罵，“唐百川那個豬腦子，到底在想些什麽。”
靜和在這邊靜靜地聽著，不予迴應。
“對了，林露華有過來嗎？”
“誰？”
“就是你之前接迴來的……”
靜和恍然大悟，腦海中忽然靈光一現，又覺得這個答案不可思議。
“你又在發什麽呆？”那邊周瀟不滿意地嚷嚷。
靜和這下顧不上他了，叫了一聲“我知道了”，匆匆掛了電話。
靜和弄到露華的電話號碼頗費了一番心思，唐百川的手機上向來隻存號碼不存名字，好在上麵重要的也就那麽幾個，她依次撥了幾個，撥到第三個就撞上了露華的號碼。
“林小姐？”
“是，請問哪位？”
靜和正了正心神，“林小姐，冒昧問一句，你和百川最近還好嗎？”
露華在那邊愣了一下，她還沒弄清楚來人的身份，就被“百川”這個稱唿震到了。
“呃……我們，嗯，我們已經分手了。”
“啊？抱歉抱歉，是我突兀了，冒昧再問一句，你們最近見過麵嗎？”
露華猶豫片刻，嗯了一聲。
“那他的變化你也一定有所察覺了。”
“什麽變化？”
“飲食習慣，作息規律方麵的。”
露華從這個問題裏嗅出了幾絲不尋常的味道，“我們並沒有……方便問一下，他怎麽了嗎？”
“這樣……”靜和猶豫了一下，還是巧妙地迴絕了露華的問題。她雖是唐百川的朋友兼家庭醫生，但是也無權在沒經過他同意的情況下向第三方透露過多信息。
露華忐忑不安地掛了電話，她心裏第一想法是唐百川的夢遊症加重了。
也許在蒼水的時候就有這些跡象了，但是露華並沒跟唐百川住在一起，她也無從察覺這些苗頭。她靜了靜，把想去看唐百川的念頭壓了下去。那樣的話都已經說了，還有什麽繼續見麵的必要？
唐百川的提醒讓她有所警覺，但是，他到底不是站在自己一方的。立場決定態度，她不希望自己跟唐百川再牽扯下去了。
雖然露華這麽想，但不代表靜和也這麽想。
靜和跟唐百川多年的老同學，第一次見到露華的時候就知道唐百川內心有所動搖，隻是她萬萬沒料到，這場愛情帶來的反而是唐百川的病情變化以及生活習性的轉變。
一個不愛喝酒的人突然開始喝酒了，這代表什麽？
他想一醉。
但是唐百川喝酒又太克製有禮，他從不把自己喝醉，或者說，靜和一直以為他沒醉。他隻喝很少的量，但是往往飲酒時間相隔不長，他自己介於微醺不醺的狀態，外人總難看出來。
靜和再次跟他談話，唐百川的態度還跟之前一樣，他反過來勸靜和，很多人都失眠，這很正常。
靜和想跟他談論更多的細節時，唐百川的一句話卻把她怔住。
“靜和，我準備迴英國了。”
逃避心理！
靜和腦海中第一個閃過的詞就是這個，可是究竟是什麽事情，竟然一向無所畏懼的唐百川逃開一切迴到英國去？是什麽讓他憂心地徹夜難眠？
“百川，你不是這麽不理智的人，我需要你告訴我具體原因。”
唐百川沉默。
靜和心裏也顫了一下，她看了看唐百川臉上的倦意，小心翼翼道：“是因為，露華嗎？”
聽到這個名字唐百川的眉心小幅度的聚攏了一下，但也隻是一瞬，他又恢複了之前冷漠的模樣。
“我想離開了，僅此而已。”他站起來，修長的身影站在窗前，此刻竟覺得有幾分單薄。
“迴英國也是不錯的選擇，那麽，百川，希望你不要後悔自己的決定。”
唐百川沒搭話，他要是知道靜和一語成讖，他大概永遠不會走的。
離開之前，他還需要跟向仁進行一場深度對話。
向仁顯然不情願唐百川離開，他甚至一度懷疑是不是自己先前的行為讓唐百川自尊心受挫所以才離開，但是作為整個公司未來的繼承人，向仁又實在搞不懂唐百川的心思。於是挽留的話幹巴巴說了幾句，最後不了了之。
唐百川知道，現在的向家，已經不是當初朵兒還在時溫暖的向家了，也不是向太還在時表麵上一團和氣的向家了。
向仁開車送唐百川去機場，這一路上甥舅間竟也沒有太多的話要說。
下車時，向仁幫唐百川搬行李，唐百川有些受寵若驚，向仁卻笑，小子越大，膽子越小了，小時候還在我身上撒過尿呢。
唐百川記憶裏早沒有這些有趣的事了，於是隻能耐心地做個聽眾。
向仁絮絮叨叨了好多事，就像這些事都發生在昨天一樣，他空出了一整天的時間來給唐百川送機，中間又講到了朵兒，講到了唐百川跟朵兒小時候的事。
唐百川始終楞楞的，隻有聽到朵兒的趣事時才勉強笑上一笑。
向仁像沒察覺到一樣，始終隻說自己感興趣的事。
到了終了，時間快到了，向仁忽然一本正經地拍了拍唐百川的肩頭，告訴他要注意男女朋友關係。他說他們家一直崇尚簡樸孝順，先前他在辦公室碰到的事，下次再不能見到了。
唐百川沒料到向仁會說他和露華那件事。
向仁道：“有些女人，養在外麵是一迴事，娶迴家又是一迴事，要分清楚這兩種女人，莫要到時候後悔。”
說到最後，他忽然低頭把自己領帶上的胸針取了下來，轉手別到了唐百川身上。
“這是朵兒最後一次送給我的禮物，你們兄妹關係好，你也沒什麽念想，就把這個拿過去吧，她有你這麽一位兄長，大概是她前世修來的福分。”
唐百川渾身一震，朵兒臨走前的模樣又出現在他眼前。他在她床前，分明承諾了自己要代她照顧向氏夫婦。隻是如今自己做了一個懦夫，怕是要食言了。
“舅舅。”唐百川猶豫了一下，機場的廣播已經在通知乘客登機了，“您還記得蒼水縣的礦難事故嗎？”
“什麽？”向仁整個人呆住，當年的事他把一切都處理好了啊，唐百川怎麽知道這件事？
“小心。”唐百川不欲多說，囑托了一聲就自己拉著箱子轉身走了。
如果他知道自己的這聲囑托，會給露華帶來怎樣的傷害，大概死都不會說吧。隻是白衣蒼狗，到底沒有誰是不留遺憾的。變得懦弱的唐百川，這一刻，選擇了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