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我表哥怎麽沒有跟著去你鄉下外婆家?”小花一邊走,突然間想起什麽,問道。


    小毛想了想,說:“這個暑假,我就沒有見過他,聽說是和林樹他們在一起。具體在做什麽,我也不知道。”


    小花顯然不滿,撇撇嘴,說:“我迴來好幾天,就根本都沒有見著他影子。”


    小毛笑笑,不響。


    走過一段路,小花顯然對“四眼”還是耿耿於懷,不好氣地說道:“哼,和林樹他們這些社會青年在一起成天鬼混,還能做出來什麽好事?”


    小毛在小花頭上拍一記,說道:“瞎講八講。你表哥年紀也不小了,會沒有自己的判斷,還要你這個小丫頭來說道?”


    小花摸摸頭,就不說話了。


    倆人抵達福州路。


    福州路是現今上海著名的文化街,其文化底蘊卻是有曆史淵源的。


    在福州路的街麵上,尤其是湖北路至河南路之間,賣文房四寶的商店鱗次櫛比,店多成市,產生了集聚效應,再加上新華書店、古籍書店、外文書店等,真給人書香撲麵之感。


    這裏父親帶著小毛來過多次。所以小毛從小就知道,福州路上的筆墨紙硯不少都是自製自銷的,為的是維護品牌的聲譽,有的甚至是前店後廠,所以顧客基本上不會有購入偽劣商品之虞。


    走進新華書店,猶如走進述的海洋。


    書店全部實行開架售書,用辦公桌擺設的書台四周圍滿了讀者。角角落落設有少量的長條凳,供讀者休息和甚至為更好地滿足讀者的需要,解決一些貧困讀者的讀書問題,還設有借閱部,免費提供借閱服務。


    倆人如饑似渴,很快就融入其中。


    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牆上的掛鍾顯示已經到了下午的兩點。


    直到肚皮裏發出來“嘰裏呱啦”發出聲音,小毛他倆才意識自己餓了。


    於是倆人決定先出去找地方吃些東西,再迴來看書買書。


    福州路過了雲南路往東是四馬路菜場,還有浙江電影院等,這些都是和平民百姓生活息息相關的去處。


    四馬路菜場是當時市中心最大的室內菜場之一,和虹口區的三角地菜場、盧灣區的八仙橋菜場等齊名。這個上下兩層的菜場,人聲鼎沸,各色蔬菜、肉類、水產品、豆製品、家禽、醃製品、配料齊全的盆菜,熟食櫃台,品種豐富,應有盡有。


    甚至連菜場的外麵的馬路邊,也盡是賣蔬菜的小販,吆喝聲不絕於耳。


    菜場對麵的浙江電影院,則是鬧市區票價最便宜的影院之一。因為這裏電影院條件相對簡陋,裏麵不是沙發椅子,而是連排的木頭椅子,散場時,座板彈起來,發出乒乒乓乓的響聲。但是因為票價便宜,還是有很多人光顧。


    看看四周情形,小毛倆人決定去街邊一爿小攤上吃碗柴片混沌,墊墊肚子。


    坐下沒多久,混沌就做好了。


    小毛另外多加上一勺鹹菜,攪一攪,夾起來一個餛飩,笑道:“小辰光有一首童謠,用上海話來念的,叫做:鄉下人到上海,上海閑話講不來,米西米西炒鹹菜。”


    小花笑了笑,說道:“這次去東北,我姆媽還和我講了一個‘鄉下人到上海’的有趣故事。”


    故事極簡單。說是有一次她們當地公社有位領導到上海出差,有空到南京路上買東西,逛到吃中午飯的時候,他走進一家點心店吃小餛飩。


    領導說:“給我先來半斤”。


    小花先作了一番解釋,說:“小毛古古你可能不知道,在東北吃餃子等等,都是按照重量來約的。半斤的量,實際上對於一個東北老爺們來說,其實並不算多。”


    小毛看著小花,讓她繼續往下說。


    過了一會兒,小餛飩被服務員用托盤端上桌了。


    原來是半兩一碗呀?頓時在他麵前的小餐桌上滿滿當當擺了10碗,蔚為壯觀,瞬間形成小店裏的一道很特別的風景!


    那麽多碗湯湯水水的小餛飩冒著熱氣,在小餐桌上擺得擠擠挨挨,旁邊有客人走過稍不當心碰到桌邊,小餛飩就可能連湯帶碗翻下桌子,不被燙傷起碼也澆個一身油水的。


    “大家當心點啊!當心點啊!”服務員對食客的善意提醒,也許帶有點對這位東北領導的譏笑,結果引得來周圍的食客,紛紛扭過頭來觀望,看稀奇。


    小花嗬嗬一笑,說:“那些本來走累了歇歇腳、點點饑的食客們,見過了這場麵,隻好忍住笑又別過頭去繼續優雅的小吃。”


    小毛也忍不住笑,附和說:“隻是這些人心裏麵可能都在想:這個鄉下人,點心點心點點心的呀,哪能可以狼吞虎咽當中飯來吃!”


    倆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嗬嗬,上海人盛菜舀飯小盞小碗,飯碗小得來,幹脆就叫“碗盞”了。小花笑過後,說道,“不過,講真心話,我也是剛從東北迴來迴到上海,現在對吃飯還真有一點也不習慣的。”


    小毛吃混沌,不響。


    小花說,現在我最怕到親眷家去做客。上桌吃飯,親眷熱情招唿:“吃呀、吃呀,不要客氣”,但我哪裏敢呀?一碟碟小菜品種蠻多,但真不客氣的話,一筷子下去大概半碟子就沒有了。


    小毛看向小花。


    小花繼續說,所以我經常隻好捧了隻握在手中的“碗盞”來數米粒,努力保持跟主人家相同的節奏,到結束正好還有一口飯瞬間扒進嘴裏。


    親眷問:“儂吃飽了伐?”我隻好假模假式摸摸肚子連聲說:“飽了、飽了”,但是我心裏麵總嘀咕:“這頓飯吃下去的東西,都不知道在哪裏呢!”


    更要命的是,這時候,親眷往往總會客氣地說一聲:“小菜沒有,飯要吃飽,曉得伐?”。


    可我實在是連添飯也不大敢的。因為臨出門,外婆大人就關照了:“出門做人客,吃相要好看”,不要弄得象餓死鬼投胎,被人家看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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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怕我聽不懂,外婆還總舉例說“餓死鬼”的吃相:“眼睛象忽顯(閃電),筷頭象雨點”,意思就是吃飯的時候眼睛不看著眼前,而是在桌子上掃來掃去,碰到好小菜的時候筷子不停地往這個碟裏夾。


    做人客有那麽多嚴格的紀律要遵守,還有啥意思?小花囫圇吞下一個混沌,歎一口氣,說道,多添兩碗飯簡直就是“飯桶”一隻,“頭頸賊細,隻曉得嘬嘰(吃喝)”。


    小毛三口兩口吃完,抹抹嘴,說道:“上海話當中嘲諷吃貨的老話多了,吃生活、吃軋頭、吃牌頭、吃香、吃價……什麽事情都可以跟吃聯係在一起,唯獨是不可以放開肚皮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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