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哥手上加大力度。他本來就比“蛤蟆鏡”男人要高,十八九歲又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手上勁道自然很大。


    “蛤蟆鏡”男人可能是喝多了老酒,也有可能是壓根沒有想到竟然會有人跳出來、並且一下子就對自己動真格,被抓住了手指根本沒法使勁,外強中幹,根本就不是堂哥對手。


    手指吃疼,他不由得皺眉,大聲叫道:“就是伊兩隻蘇北女人,曉得伐?老子要上廁所,他們堵在路上,我哪能過去?”


    “我問你的不是這個,你把之前兩次罵人的話再說一遍?”堂哥不動聲色繼續使勁。


    “蛤蟆鏡”男人疼得彎腰,都差不多要跪下來,但還是煮熟的鴨子一嘴硬:“你這隻小巴拉子,要你多管閑事?”


    “我問你剛才罵的是誰?光天化日之下,竟然還敢耍酒瘋拿酒瓶打人?”堂哥再一次喝問。


    “幸子衫”女人一看情形不對,想過去幫忙。小毛故意站到她前麵,有意無意地擋住她,不讓她往前。伯父和小毛爹、還有幾個老鄉見狀,也自發地圍在前麵形成一個圈口。


    但是大家都很默契,看到堂哥能基本上掌握局勢,也就隻是圍觀,並沒有直接參與進去。


    圍過來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


    這時候,有船上的工作人員聞聲跑過來。一看現場這樣,趕緊讓堂哥鬆手。


    “對的啊,我們四等艙地方,你們蘇北人過來做啥?”“幸子衫”女人看見有工作人員過來,聲音不由得又提高了好幾度,“再說了,你們能坐得起嗎?”


    工作人員靠近堂哥,勸解道:“兄弟,有話好好說。先鬆手,你先鬆手好了。”


    堂哥還是不放,說道:“放人可以,這廝首先要道歉。”


    “蛤蟆鏡”男人一隻手拿著酒瓶,還是不服輸,“我滾那娘蛋,冊那!”


    堂哥一使勁,就把他的衣領提起來,讓他雙腳差不多離地。


    “蛤蟆鏡”男人不一會兒就有些喘不過氣來,手裏酒瓶“咣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有人起哄,甚至還有幸災樂禍的口哨聲發出來。


    “動手啊,哪能都到這時候了,還不動手?”


    “人要臉樹要皮,電線杆子要水泥。”


    “打死這個狗日的鄉下人,還有這個忘恩負義的臭婊子好了。”


    ……


    “幸子衫”女人見形勢不對,幾次三番往前衝,但又出不去。她立馬改用上海話罵工作人員,一下子叫你們領導出來,一下子又是你以為我是外地人欺負我啊?


    嘰裏呱啦極其大聲而且期間基本不帶標點,一刻也不用停頓。


    但是根本沒有人去理會她。


    等“幸子衫”女人一大段罵完,堂哥嘴裏一哼,作勢要打“蛤蟆鏡”男人。


    “蛤蟆鏡”男人被嚇得驚叫一聲。蛤蟆鏡都掉下去了。


    工作人員趕緊一再勸說道:“這位小兄弟,你先放手。有什麽事,我們去辦公室說好了。”


    堂哥手上一用力,反而把“蛤蟆鏡”男人提了起來。


    “蛤蟆鏡”男人使勁地踮起腳尖,才勉勉強強不至於當場倒下。


    一看堂哥來真的,“幸子衫”女人也被嚇得不敢再吱聲了。


    伯父一看已經驚動很大,怕再把事情鬧大會帶來一些無所謂的麻煩,於是假意大聲咳嗽了三下。


    堂哥看到父親的表情,心領神會,於足高聲說道:“這一次就放過你。下次要是還敢這樣飛揚跋扈,自我感覺良好,看我不打死你。”


    手一鬆,“蛤蟆鏡”男人竟然一下子就滑倒在了地上。


    “幸子衫”女人得空,趕緊過去把他扶起來。站起來後,“蛤蟆鏡”男人心有不甘,還想過去找迴來一些麵子。


    “幸子衫”女人死命拉扯著“他,嘰嘰呱呱,大意是勸他不要再發作。


    蛤蟆男雖被女人扯住了,卻也不甘地用上海話迴應:“xi kai ,4 bi sai 。”雖然罵罵咧咧,不過聲音和氣勢卻少了很多。


    “一群沒有文化,沒有知識的鄉下人。”臨走,“幸子衫”女人又開始嘟嘟囔囔。


    “誰沒有知識?你說誰沒有文化?”說到這裏,伯母從貼身背著的包裏,掏出來一隻信封,高高地舉起來,大聲說道:


    “大家都看好了,這是複旦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我兒子的。睜大你的狗眼看看,是不是複旦大學?狗眼看人低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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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子衫”女人扶著“蛤蟆鏡”男人,一聲不吭,鐵青著臉走遠了。


    圍觀的人群一哄而散。


    作人員見事情已經解決,沒有再多說什麽,也轉身走了。


    有這個小插曲,小毛和堂哥堂妹三人默默迴到自己的席子上,或坐或躺,都沒有作聲,


    收拾收拾,伯父、王國良和幾個老鄉則繼續喝酒。


    老鄉笑道:“這隻小癟三,以為自己是上海鄉下人,就瞧不起我們。你們一家人都好樣的。剛才我才知道,我們蘇北人裏麵竟然也有人能考上複旦大學的。”


    “當真是給我們老鄉長了誌氣。來,我們喝一杯。”


    另一個老鄉說道:“等會,我去取一些吃的東西過來。我們老鄉好好著慶祝一下。”


    堂哥明顯仍在生氣中。


    說來也是,剛才要不是船上的工作人員攔阻,他早就忍不住一拳招唿上去了。雖然說,他自己當然也知道,這一拳上去後會有什麽後果,但是在那樣的境況下,該出手時就要出手。


    過一會兒,伯母歎一口氣,說道:“我們都是蘇北人,這是沒得辦法的。”


    堂哥說:“但要是有人想以這個名頭欺負我們,我不同意的。”


    老鄉搭話,說道:“那個小娘比也是,東台東台,和我們鹽城一樣,以前都是討飯的。你說搞的好伐,都是蘇北人還要互相歧視。”


    “再說了,蘇北也很大呀,不能一概而論,每個地方都是不一樣的。”


    “唉,多少年的老黃曆了……。”王國良吃過一口老酒,說道:“蘇北作為一個地理名詞,今天仍在使用,實際上它出現的時間並不久遠,在19世紀中後期才隨著早期近代報紙出版發行逐漸傳播開來。”


    他說:“以前的說法有很多:蘇空頭、刁無錫、惡常州、揚虛子、杭鐵頭、小寧波……上海人倒是好,直接一個鄉下人,就都代替了。”


    “哎油無地麻麻,這酒麽得勁。”老鄉說道,“還是喝我的高度酒,我這就去拿。”


    王國良說道:“蘇北南下移民的產生,源於自然、經濟、社會環境的變遷。至於移民上海的曆史過程和被汙名化的原因,下次有時間,我倒想給你們這些後輩講一講這些曆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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