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石道,朔水宮前,蕭衍一刀取了慕容涼德的性命,不免惹怒宮門前兩個怪人,三者一言不合,動起手來,隻見那蕭衍身法飄然,招式虛實相生,內力混元百納,竟以一敵二,穩占上風。


    “何人擅闖我朔水宮?”


    蕭衍兩掌一踢,擊退那巨漢,忽然身後銅門中有人聲傳來,寒意透骨,似於飄渺。男子側目迴頭,隻見兩名女子身著潔白素袍緩緩行出。


    “敢情這宮裏麵還不止你們兩人。”蕭衍看了二女一眼,同生同樣,素麵冷眉,姿色雖談不上絕美,可也頗具淡雅。


    “止善,從惡,你們怎麽動起手來了?”一女行出兩步,看了眼巨漢和矮子,搖頭問道。


    蕭衍抬眉細看,這兩名女子雖為雙生姐妹,模樣一般無二,可嘴角嫣紅似有不同,站在前麵的女子嬌頰嫣紅落為牡丹,其後女子卻為芍藥。蕭衍看到這裏,不免笑道“牡丹共芍藥相似連株花...”


    “公子好眼力。”身後女子淡然一笑,似臘月寒梅,幽香漣漪。


    “這小子在宮前隨意殺人,我和老九想製止他,誰料....”那佝僂矮子歎道。


    “誰料這小子的武藝不在執念君之下,我二人兩手也敵不過他。”那巨漢也不起身,索性坐在地上,拍了拍腦袋,“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此青更比藍者幽。”


    “呸呸,老九你又亂改那書中話語。”那矮子罵道,“說了不許和我吊酸袋子!”


    “你腦子裏也就讀了墨家的幾本書,殊不知百學至精終得歸一,道者更言取一化為二,得三成萬物。諸子百家書中精髓到了通達天地的境界,也是可互相雜糅,老夫想怎麽說就怎麽說。”那巨漢托著下巴笑道。


    蕭衍一愣,好不驚訝,“這魯莽巨漢,身披獸皮,肩寬體碩,且不論身長十尺足足高了我半截身子,便是那塊頭大小也是我的幾倍,怎麽還是個粗中藏巧的文人?”


    “小子,你別看老九是個粗漢模樣,人家十歲就通讀諸子百家,未及加冠便開課治學。”佝僂矮子笑道。


    “好了,你二人別鬧了,正事要緊。”前麵的女子冷眉一沉,不似身後姐妹那般幽然,卻多了幾分威儀,她掃了眼慕容涼德的屍首,寒聲道,“公子為何在我朔水宮前殺人?”


    這四人舉止各異,言語出奇,又住在這陳舊宮殿之中,著實讓人好不難解。蕭衍心知在別人門前殺人,也是虧了理,當下拱手道,“在下追趕要犯,途經此地冒犯之處還望海涵。”


    “要犯?”秀著牡丹女子皺眉不解,“還望公子說清楚些。”


    蕭衍抬頭望了望蕭瑟的寒夜,把此行追殺慕容涼德的原由緩緩道出,可因為李川兒的身份特殊,也隻是粗略說了個大概。


    宮前四人聽了之後,不免搖頭歎氣,感慨萬分。


    “人到底被這紅塵玩弄太深,心頭總是看不破那過往和舊事。”佝僂矮子歎道。


    “佛有雲:一迷則夢實顛倒,處處成困。一悟則究竟涅槃,當下清涼。”巨漢笑道,“這人也是看過那先天古碑,怎麽還看不透這往來塵土。”


    “原來如此,公子也算斷去一方罪念。”秀著牡丹的女子點了點頭,迴頭對芍藥的女子道,“續常,你認為如何。”


    那叫續常的女子點了點頭,“這慕容涼德身陷妄念,不能自已,竟想挑起那戰亂征伐,如此這般下場也算解脫。”


    “二十多年了,如今吐穀渾自成一統,這慕容氏怎麽還忘不掉舊事。”此刻,宮門內又行出兩人,皆是拂塵在手,道服著身。


    “上清、枉夢,你們也來了?”巨漢看著二人,笑道,“宮主留下的難題,破解了沒?”


    那二人聞言一愣,不免緩緩搖頭,“宮主的氣脈不同常人,無序有序,或生或死,我二人想了二十餘年,仍無法破解。”


    “什麽或生或死!”佝僂矮子罵道,“老夫還想長生不老呢!那樣我就可以把九州的機關巧力都研究個透,如此這般七十年的光景,哪會夠用!”


    “老八,我說你笨你還不服氣。”那巨漢調笑道,“宮主活了九百年,行九州紅塵,早閱盡人事,剩下的便是孤寂和獨苦了。長生不老?有什麽好的!物是人非,親離友散。”


    “無趣。”矮子罵了一聲,閉口不言。


    芍藥女子見著眾人左右言他,蕭衍卻是淡淡立在原地,不免行了幾步出來,笑道,“公子,那如此說來,你卻不是為了尋我們朔水宮而來?”


    蕭衍搖了搖頭,開口道,“自然不是。”


    “嗯。”芍藥女子點了點頭,對著牡丹女子道,“相無,這小道士也是誤闖,罷了吧。”女子聞言點頭,淡淡道,“朔水宮從不接待外客,公子請吧!”


    蕭衍行了一禮,行至慕容涼德的屍首前,屈手一提,迴頭道,“告辭了,列位。”


    “哎,本來說能救這慕容氏的老頭一命。”佝僂矮子搖頭歎氣。


    “打不過又能怎麽辦?《莊子.盜蹠》曰:成者為首,不成者為尾。人家贏了就是有理。”巨漢笑道。


    蕭衍言了辭,也不停留,提著屍首緩緩向山下行去。


    “這位公子的武藝不凡,止善從惡二君兩手竟不能敵。”那叫續常的芍藥女子讚道。


    “止善,你和他過了幾手,可知道這小道士的來曆?”叫相無的牡丹女子淡然問道。


    矮子撓了撓頭,答道,“這小子自稱是不得道門的後人...”


    “看他的功夫就知道,和宮主的同出一脈,無丹田無氣海,諸身穴位自成一家,混元百納浩瀚蒼穹。”那叫從惡的巨漢笑道,“搞不好是宮主私下收的小徒弟。”


    “不會...”身後那叫上清的道士搖了搖頭,“宮主三百年前就立誓,不收徒,不傳脈。”


    “不得道門麽?”另一道士望著石階下的背影,笑道“看來覃昭子也算尋得傳人了。”


    “如今天下變數如何?”那叫從惡的巨漢撐地而起,搖了搖腦袋問道。


    “李世民如果死了,便是九州大亂。若是能挺過這次唐軍出征,那便無事。”牡丹女子淡淡道。


    芍藥女子點了點頭,“他這幾個兒子爭奪皇位也是打鬧,隻要老皇帝手上兵權猶在,便不會再起戰亂。”


    “但願如此,那便不需要我們插手了。”佝僂矮子看著山道背影,緩緩搖頭。


    半個時辰後,山路上傳傳輕緩的馬蹄聲,那騎者韁繩一執,緩緩停穩,翻身下鞍,把馬背上一老者扶了下來,兩指點在其神闕,右掌一撫緩緩度入些許內力。


    “咳咳...”那老者沉咳幾聲,急切般猛吸了兩口氣,麵上這才漸露血色,“這裏是...?”他迷茫般抬頭看著四周,崖口山脈,卻不是迴營地的道路。


    “翻過下個山頭,再行十餘裏,便是那阿勒泰。”騎者把身上水袋係在鞍側,淡淡道,“城中多是突厥人,不過也有那漢人的商隊。”話罷,單手一揮,馬鞭擲出,“上路吧,天快亮了。”


    “天...亮了?”老者接過馬鞭,呆呆望著騎者緩緩離去的背影,忽然在那背影前,東方發白,天際現色,不多時,一輪旭日緩緩升起,照亮了漠北廣闊無垠的大地。


    騎者行到半路,忽然伸了伸手,頭也不迴般的揮了揮,示意道別。


    “天亮了...”那老者淡淡言著,蒼老的麵上現出條條溝壑,似乎在訴說什麽。他想起這二十年來的處心積慮,屈身待時,降節投胡,隻為了去心中舊怨,可此時此刻,他見著天邊漸漸明亮起來,大地無垠廣闊,丘陵延綿而現,自己卻渺小的如一枚芥子。過了許久,老者忽然朗聲大笑,似從未有這般心情觀這日出...


    “小衍子,我一家三百餘口被叛賊所害!這仇如何能忘?”


    “所以你就下毒驅使四皇子去行刺賀魯,借機挑起兩國之間的戰亂。”


    “李世民坐視不顧我吐穀渾的內亂,背信棄義,便是大唐一國被滅也是應該!”


    “你在鶴歸樓藏身二十年,便是等待機會麽?”


    “不錯,我等著機會,無論借誰之手,吐蕃也好,突厥也好,倭人也罷,隻要能讓大唐生亂,我就屈身相投!”


    “你弟弟誅殺叛黨千餘人,卻唯獨留下了慕容止的性命,便是擔心吐穀渾再生戰亂,民不聊生,你知道麽?”


    “這小子心懷天下...老夫是不如他。可就算臣民都把這血仇忘記,我卻忘不掉...”


    “你若是隻找李世民報仇,那也罷,可連累世人,卻是行了私心。”


    “私心?說的好!我便是想給那些枉死的人尋個說法,我等了二十年,苦心經營了二十年,拋棄尊嚴,折節降胡,如今下毒驅使李泰不成,也是天意,大唐命數未盡...”


    “你和令狐安然一同投效突厥,她主和,你主戰,看來那賀魯決心要開戰,也是你的誘導。”


    “不錯,我在鶴歸樓經營許久,凡是邊境兵馬調動,我都有內應來報,所以賀魯才會對大唐的軍隊動向甚為了解。”


    “這般處心積慮,值麽?”


    “罷了,多說無益,要動手便來吧,也讓老夫試試你這覃昭子的傳人究竟如何!”


    “荀先生,你不怕死麽?”


    “怕死?嗬!小衍子,你怕麽?”


    “怕,因為我死了,我愛的女子會傷心。”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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