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理服人?該怎麽辦?


    傅陽子聞言顧不得疼痛,懵了,他隻是聽命行事,哪裏知道該怎麽辦。


    不敢計較柳毅用拳頭打出來的道理,隻看倒了一地的執事,個個是此人師叔,他一路走來,卻分毫不避忌,肆意踐踏。


    已經將人打得半死,這時還敢興師問罪。


    狂妄,何其狂妄。在傅陽子的記憶中,即便宗門三代某個出名狂妄的修道瘋子,也不及此人半點。


    那人蠻橫便蠻橫,至少不會再用道理來壓你。


    柳毅厭惡的將染血的真傳弟子銘牌踢到一旁,而後踩著階梯,走到傅陽子麵前。


    門口處,十幾個雜役一字排開,堵住了風勢。


    這些人大都打著顫兒,隻有寥寥幾個,目露兇光,趾高氣昂。


    傅陽子又把身子朝後縮了縮,柳毅精神領域張開一掃,頓時發現了頂層的狼藉,以及另一間屋子堆滿奇奇怪怪的刑具,心中就是生厭。


    這人無能便罷了,還如此變態,更可惡是惹到自己頭上,豈不是找死?


    柳毅戟指著滿臉血沫狼狽不堪的傅陽,大聲嗬斥:


    “好你個老不休,行事竟敢如此不端,壞我神宗大好名聲!”


    說罷又是一個耳光隔空抽了過去。


    啪地一響,傅陽子哎呦一聲,立被掀翻,成了滾地葫蘆,滾迴一樓。


    他這時方才明悟處境,這少年哪裏是義憤填膺,分明借機折辱自己。


    若他仍保持沉默,怕不直接要被活活打死。


    果然,柳毅轉過身來,先是朝著他冷笑連連。


    而後臉色劇變,大怒道:“呔!老不死的東西!竟敢將我銘牌坐在身下,莫不是借機折辱宗門?!”


    傅陽子聽著就是一陣哆嗦,他滾到階梯下,頭昏腦脹,真元又不知在何時被那少年禁製,滿腹委屈不敢宣泄,哪裏記得旁的。


    卻見柳毅又冷笑著走來,閣樓外雖然響起一些動靜,這時顯然沒人救得了他。


    神宗地廣人稀,相對熱鬧的地區,夜間人跡依舊罕至。


    他自然明白柳毅的身份,以及背後代表的含義。這時這少年占著“理”,若硬要殺自己,除非同為三代嫡傳弟子,或者實權長老,一般二代執事都攔不住。


    慌忙滾到一旁,直接跪地求饒,連連磕頭,口齒含糊不清。


    “師孫饒命、大人饒命,都是小人的錯,都是小人的錯。”


    他思緒混亂,根本不知該如何稱唿柳毅。


    這時門口卻傳來紛爭聲,堵的最起勁的何棠,更是與人爭執起來,被打得吐血倒飛。


    本來絕望的傅陽,立刻連滾帶爬朝著那處跑去。


    柳毅隻是一閃,先就出現在了門外,見著卻是一名高大的青年。


    這人穿著弟子服飾,滿臉趾高氣揚。


    寶藍色的道袍,顯是個外門,令人詫異這廝氣焰。


    何棠退開,青年見著殿內景象已是一愣,這時察覺眼前忽然多了一人,立時大驚!


    柳毅根本不給他解釋或者反應的機會,一個耳光便將這人抽的拋飛出去,更是運了真元,把這人一身尚算不錯的修為抽散大半!


    年紀輕輕,外門之中,三階識海,也算不錯。


    但比起神宗內真正傑出的弟子,這等修為,著實不夠看。


    柳毅其實本無需下此辣手,卻是何棠表現出令他滿意的潛質,琢磨將這人培養成得力幹將,哪裏容得隨意打殺。


    他冷冷掃了掃黑夜裏幾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皂衣飄飄,領口處黑色的銘文在燈火下異樣刺眼。


    許多聞聲趕來的旁觀者立刻知道少年身份,又這樣強勢,頓時不敢隔岸觀火,大都退去。


    柳毅也不管剩下那些,轉身盯著傅陽子,似笑非笑。


    他正待開口,遠處黑暗裏傳來一聲尖嘯!


    “混蛋!竟敢廢老子修為!”


    傅陽子聽到那人聲音大喜,柳毅瞅著傅陽子如同看到救命稻草的表情,刹那眯起了眼睛。


    原來這兩人還是舊識,很好!


    “哼!老狗!這人莫不是你等的接頭人?!”


    柳毅哪裏知道自己一語中的,他隻是找著由頭隨意猜測,嗔目便是一腳,把得這位師叔祖踹的重傷委頓不起。


    黑暗遮不住他的眼睛,示意幾個堪用的雜役看住傅陽子,又扔下一瓶丹藥,叮囑何棠自去一旁療傷。


    人影一閃,不及何棠感恩戴德,柳毅已經是出現在了百丈外的夜色下。


    寒風不會因為夜的到來就變得溫柔,相反在黑暗中,更加凜冽。


    藍袍青年口溢鮮血,怒然揮舞著拳掌,須發皆張。


    他自怒目修羅,屹立風中。柳毅下手還算仁慈,實際廢了一半的修為未必不能練迴來,這手段聽著殘酷,在神宗已經是客氣。


    可是那青年自忖背後靠山夠硬,哪裏在乎柳毅首席弟子身份,隻覺得受了無盡的屈辱。


    “怎地,老子廢了你又如何!”


    柳毅的聲音忽然在耳旁響起,青年愣神,隨後頸椎一麻,兩眼一翻,竟是直接被人拍暈。


    柳毅望著如墨的夜色,知道在那背後其實還有不少好事者在張望,他隻是淡定的指了指腳邊躺著的青年,寒聲說著:


    “我不管你們究竟是誰,究竟代表了誰。告訴這廝背後的雜碎,或者告訴你們所有認識的人。老子柳毅,坐實了首席弟子之位。要想,來拿!”


    這話說得囂張,黑暗裏適時出現幾聲譏諷的輕笑,可惜很快被驚唿取代,借著夜色,仗著寒風,破邪絕刀之威,十倍呈現!


    隻是幾次閃動,血光迸射,立刻驚唿聲消失。


    柳毅朝著遠空冷冷一笑,毫不避忌做了個割喉的姿勢。


    他現在還處於三年保護期,真有能力殺他的,殺了他也得不到該有的好處,隻有在正麵挑戰中強行擊殺,才能取代他本來的位置。


    即成公敵,何懼落實這現狀!


    別說有著許多退路,柳毅這人骨子裏也有股倔強。舉目皆敵,隻能令他縱刀長歌,抬手殺人,不會產生任何怯懦之類的負麵情緒。


    果然,更遠處黑暗中,不少令他都有些忌憚的目光,很快收迴。


    他之所以敢這樣肆無忌憚暴露底牌,因為他會讓那些自以為了解他的人,在真正麵對他的那一刻,享受一個又一個驚喜!


    他也許不是最傑出的天才,甚至未必是最幸運的,可必定笑到最後!


    在他獲得係統傳承瞬間,已然注定了成功,永不言敗!


    ...


    當傅陽子醒來,令他欲哭無淚的是,自己竟然被日常淫樂的刑具縛住,吊在一座空曠的囚室中。


    顯然,監禁自己的人,並不如何懂得真正利用這些刑具,但是那人暴力的手段,反而令他感受到了更大的痛苦與屈辱。


    另一麵,身旁不遠處,同樣被鐵索捆住,倒在地上的,是早先辰時才見的外門弟子,“那一位”的左膀右臂。


    那人待遇要比他好些,最少不用保持怪異的姿勢。可他反倒慶幸,因為在那位外門弟子身上,已經沒了真元波動的痕跡。這隻能說明——


    吱呀,鐵鑄的牢門被人推開,幾隻火把燃著,照亮了那張頗為俊逸的麵龐。


    那個少年,被一眾錦衣新袍的雜役圍在中間,顯得卓爾不群。


    用火把,而不是明珠照明,從某些方麵,可以看出這少年目前的窘境。


    當然,他自己也從未有過那般奢侈的時候,雖然作為雜役閣主,那又該是分內的享受。


    卻見那少年信手自懷中取主一把明珠,垃圾一樣仍在囚室草甸上,整個囚籠立刻亮敞起來。


    傅陽子眼睛都差點突出來,這才發現,那些雜役身上的錦袍,看著像是暴發戶家的下人,實際上分明是一件件不入流的防禦法器!


    神宗財大氣粗,嫡傳弟子、內門執事、普通長老服飾,統一發生,一人兩件,壞了可以通過專門渠道免費修複,媲美上品防禦法器。


    而真境長老、首席弟子服飾,更是媲美極品防禦法器的織物,本身就有著莫大防禦力量。


    甚至連外門執事服飾,也堪比中品防禦法器。外門弟子服飾,則堪比低階防禦法器。


    法器雖然不是靈器,可也不是白菜,可想而知,神宗實力有多雄厚。


    現在這少年竟然讓仆役穿上這等寶衣,縱使還未逾矩,也是打著擦邊球,好不囂張。


    更讓傅陽子覺得淒楚,自己那位掌管器物殿的師兄,平常親自取些日常用品,都要百般刁難,這時竟然對這小子大開方便之門!


    他適才驚醒,想起宗內某個令他置之一笑的傳聞!


    柳毅沒有給他時間深思,這少年示意五六個惡奴般的粗漢,朝著傅陽子一圍,一人舉著一根火把。


    傅陽子本是滿心齷齪,這時立刻生出無窮肮髒的心思,隻覺天晃地搖,末日將至。


    柳毅這才在另外兩人護衛下,擺足了威風,站定到傅陽子幾丈外,身邊堆著一大摞刑具。


    傅陽子無比熟悉,這些都是近年收集到令他滿意的精品,不止一次用在美貌雜役少女身上,給他帶來變態的快感。


    柳毅似笑非笑盯著傅陽子,隻把他看的發毛,而後指了指地上躺著的青年。


    “這人叫做鐵鷹是吧,據說是我那不成器的三師兄,麾下最得力的助手之一,渾身鐵打,在外門弟子中也有些威望。”


    傅陽子唯唯諾諾應著,哪裏敢朝著爛泥一樣的青年看去。


    柳毅很滿意傅陽子的膽怯,若非自己剛看中的雜役泣血跪求,真想留他一命。


    當然,這老貨太奸猾,不好控製,也委實沒什麽潛力。


    他看的其實遠比那些渾渾噩噩、大道無望的庸碌之輩更遠,在神宗,什麽關係網絡都是假的,唯有實力最真!


    拳頭大,就是爺!


    “師叔祖,你說,你這一輩子活的也是窩囊。除了欺負欺負雜役,許多外門弟子都敢騎在你頭上拉屎撒尿。你說,你這種慫包,怎麽敢來惹我?”


    柳毅溫言說著,言下之意卻讓傅陽子驚心動魄。


    他這才想起,這人既然已經被分到千影殿,又有那種後台,哪裏會不瘋魔。自己居然答應那人,為難他、落井下石,真是鬼迷心竅,引火燒身。


    “大爺、少爺,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求求你,求求你,饒了我,饒了我。是我鬼迷心竅,是我不知死活,聽了那個畜生的話。求求你,饒了我,饒了我。”


    傅陽子有氣無力的討饒,他這時自以為想通,過了最初的驚悚勁頭,不認為柳毅真敢下殺手,隻是一番折磨少不了。他常年養尊處優,哪裏受得這些。


    柳毅很不滿傅陽子的軟蛋,更不滿這廝隻會說些沒營養的話。


    “饒了你?”


    柳毅眉頭一挑,朝著圍住傅陽子的一人示意。


    那人獰笑著,把火把架在鐵網上,不多時就燒的通紅,傳來一陣焦糊味,以及傅陽子的慘叫。


    “啊!!!”


    “嘿!饒了你!你們個個想我去死!饒了你?也不是不行。憑什麽?”


    這話說得夠明白,可惜傅陽子愚鈍,哼哼唧唧,半天才反應過來。


    柳毅早就示意下人停止施刑,傅陽子兀自哀唿了半天,這才弱言應聲。


    “我,我是雜役堂長老,我和宗內不少貴人都有交好,我有用,我有用。”


    傅陽子語無倫次,末了驚唿起來。


    “我舉報!我舉報!是行雲那個小畜生!是他!是他要為難小爺你!是他!是那個畜生!不是我啊!”


    一旁悠悠轉醒的鐵鷹,聽著傅陽子直罵自己主人,方才受過拷問,被人廢去了修行根基,這時一口逆血噴出,又是暈了過去。


    柳毅看著痛哭涕零的傅陽子,想著先前跪求自己,泣出血淚的人兒,憐憫的搖了搖頭。


    “也罷,你委實無能,我和你的恩怨,便這麽算了。”


    柳毅說著轉身離去,那些雜役一並跟著離開,傅陽子期待的望著他。


    “接下來,還要勞煩師叔祖稍待,幾位故人,想見見你。”


    不理會傅陽子滿臉愕然,柳毅離開了位於千影殿偏殿西麵的囚室,不再過問。


    很快,囚室中響起了一陣陣慘絕人寰的嚎啕,他並不覺得這能帶來什麽快感,隻是漠然。


    千多名雜役已經通過另外的渠道討來,千影殿中許多瑣事等著自己處理。


    神宗主體大殿,多半朝南而建,以此為中心輻射開各種功能性建築,形成一個個小小的集團,包括千影殿。


    站在千影殿前,看著忙忙碌碌的雜役,這些大都是按他要求,取新入門不滿一年的。


    一整年調教,足夠他們聽話,卻還不至於扶不上牆,並且最重要,大都不熟悉千影殿的恐怖。


    背後大殿陰森如故,左手東麵是生活、居住區,包括並不限於雜役,有著涇渭分明的劃分。


    西側則是刑堂、武堂、囚室、武備庫、丹藥房,千影殿中自有五髒六腑。


    北麵大殿,再往後有著一片冰崖絕壁,若不在意分外*陰冷的氛圍,風景其實很是不錯。


    至於正南,除了豎著千影殿的旗幟門麵,更有靈藥圃、靈獸圈,分列道旁,目前還空著。


    神宗內是不設圍欄護牆的,那種凡間的東西,根本隻是裝飾。


    若有能力,有些真境高手所居的峰頭、殿堂,重要地域都有著禁製,不懼弟子誤闖。


    若沒有能力,即便得了寶物,藏得再嚴,豎起高牆鐵壁,怕不也會被人奪走,神宗可沒人和你講道義。


    千影殿的布局,就整個通天峰而言,算是比較完善,自給自足。


    可惜那座宏偉異常的主殿,卻連柳毅都不敢入住,可想而知浮華表象下的可怕。


    雜役們大都興奮於主上的寬宏仁慈,其實柳毅性子淡漠,隻是懶得理會瑣事。


    這種性情,在聽多了宗門裏一些貴人變態嗜好的雜役眼中,豈不等於仁慈?


    至於更多美名,並不是隨便賜下一些法寶,就能獲得。收買人心也要把握尺度,否則就是凱子。


    這還多虧了顧馨,此女的確有幾分手段,至少頗懂禦下之道。


    在報得姊妹大仇後,這人更把柳毅的話當成法旨,忠心不二,比邪教狂信徒還狂熱。


    要說真境高人的心思柳毅看不透,這些雜役修為低微,心理情緒波動如何能瞞得過他的洞察?


    遑論這些人修為尚弱,隨手抹殺的角色,根本不用設防。


    終此,才是柳毅敢於甩手放權,最大的底氣!


    傅陽子並不知道,當柳毅審他的時候,已經是那夜兩日之後,而非當晚、或者隔天,宗內波瀾早已平息。


    而傅陽子更不知道,那個被他當成半個靠山的嫡傳弟子,甚至未對此事做出任何申明,哪怕心腹下屬就被羈押在千影殿中。


    翌日,一個廢人,帶著一具千瘡百孔的屍體,迴到了那處人造的如春勝地。


    又是幾天,千影殿漸漸走上正軌,數人共持一件法器,非但讓往日時常出現的恐怖事件銷聲匿跡,更引起不少良心競爭。


    柳毅哪管雜役間的明爭暗鬥,究竟是良性還是惡心。


    他正思忖著要不要收幾個外門弟子做下屬,外門弟子的資質,普遍要比雜役好得多。


    可正是這一天,他那位三師兄麾下,另一位和鐵鷹齊名的外門弟子、蝰蛇,帶來了大量禮物。


    禮物清單極長,那些滿車載著的金銀奢侈品,除了令得雜役驚歎,在柳毅看來,其實並無多少價值。


    可是清單末尾,壓軸之物,卻引起他的深思。


    那是一顆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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