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突兀的喊殺聲從斜側密林傳出,大量亂糟糟的奴隸在一個怪人率領下衝向了猝不及防的不死軍。


    精銳和奴隸的差距,在於一種連勇氣都無法抵消的本質,何況奴隸哪來的士氣可言。


    一個照麵,突襲者傷亡慘重。不死軍除了少量被誤傷,聊聊幾個倒在怪人矛下,再無減員!


    艾菲亞提軍令下得實在不是時候,他不懂兵事,隻知道那個渾身浴血的男人,已經搖搖欲墜。


    他的加入對戰局毫無影響,甚至連片水花都沒激起,奴隸們敗退的委實太快。


    瞬息的時間,隻讓柳毅緩上半口氣,順帶詫異於駝子的勇氣。


    觀戰的達索斯羞愧的低下頭去,某個名為恥辱的念頭,在他心中徘徊!


    “他媽的,是男人,跟我衝!”


    又一隊奇兵殺出,截斷了不死中軍和後軍的聯係。


    這支兵馬明顯比艾菲亞提率領奴隸強許多,就算比不上斯巴達戰士,大吼大叫之下,堪堪也能和不死軍殺個勢均力敵!


    士氣是一種很微妙的東西,一次連動搖都算不上的混亂,柳毅捕捉到了戰機!


    “死!!!”


    長矛遠遠擲出,刺死了翹首迴望的扛旗之人,不死軍戰旗轟然倒下!


    “吼!”


    仰天又是一陣嘶吼,反手拔劍斬死乘機攻擊他的兩人,俯身拾起一柄不死軍用長刀。


    這群身材尤其矮小的精兵,打造隨身武器倒是不短。


    幹脆棄了劍,一丁點的靈性於戰鬥毫無作用。


    雙刀在手,柳毅渾身淌血,額頭都被撕開了一道口子!


    他的身邊圍著一圈敵兵,無一人再敢上前。


    他愕然迴首,才發現一路墊著屍山血海,竟是殺到麻木。


    哈哈一笑,柳毅雙目淌下血淚,淚是自己的,血是別人的!


    “三天,見鬼的三天,第一天就快撐不下去。”


    遠處傳來了艾菲亞提的悲鳴,他被七八柄長刀刺穿,兀自紮死數人,方才力竭,扭頭看向那屹立如神的男人!


    混亂的戰場,俯瞰去,隻有他所在,那般醒目。


    “斯巴達!斯巴達之魂!”


    駝子口中不停噴吐鮮血,臨死之際,雙目清澈,澄淨明亮。


    他似乎抓住了什麽,可惜誰也聽不清低語。


    很快,唿吸停止,身體中幾道冰冷抽離,艾菲亞提緩緩倒下,眼睛卻未閉上,始終盯著那個方向。


    沒有人知道他在看什麽。


    臨終時那抹定格的欣慰,在他那張畸形的醜臉上,尤其刺目。


    ...


    “我自橫眉向天笑,孤行遠去意逍遙。踏遍天涯心如刀,斬罷昆侖覆淩霄!”


    心頭閃電般劃過這幾句話,柳毅抬頭盯著昏暗的天幕,一時有些恍惚。


    他沒有注意到遠處艾菲亞提的逝去,本不在意,為何要去注意。


    他失神的盯著天幕,仿佛在那背後,有什麽在等待自己。


    無形的風暴醞釀著,這早已不是那片天空。


    蒼穹的背後,卻依是同一片星海。


    沒有人看得懂天意。


    就像沒有人明白,閃爍落下的星輝,又在眷顧著誰。


    “當星辰不再冰冷,當位麵極目可見。”


    柳毅呢喃自語,主宰賦予封印,似乎已經無法阻擋他觸摸靈魂的本質。


    他這時說著話,有別於希臘語,根本就是傳承太古的大唐官話。


    旁人聽不懂,不死軍戰士疑惑的對望,不知那個恐怖的敵人,究竟在做什麽。


    柳毅忽然笑了,磅礴的精神力海嘯般湧出體表,朦朧幾百丈範圍的感知,被他壓縮到方圓十米內。


    失去了對於大局的把握,在這方寸之地——


    “如神!”


    語落,顧不得周圍不死軍的驚慌,柳毅縱身而上。


    他的動作優雅,每一刀、每一步、每一次騰挪,都仿佛經過千萬次的雕琢、計算,完美無缺到了極點!


    仍然憑借三倍於常人的身體素質,柳毅在戰場上仿若閑庭信步,一搖一晃,穿梭於刀兵之間,收割著生命!


    不知不覺間,殺透了重圍。


    無聲無息時,殺迴了本陣。


    那個仿若被戰神附體的男人,優雅的動作駭破了敵膽,振奮人心。


    斯巴達戰士們奮勇推進,素來不知恐懼為何物的不死軍,在那個男人的目光下,連連卻步!


    遠處,坐在輦車上觀戰的薛西斯,臉孔抽搐,麵容扭曲。


    他的目光,在憤怒的表象背後,隱藏著一絲深邃的狡黠,和少許興趣。


    波斯人驚慌的將輦車搬迴大營,關緊營門。


    斯巴達戰士衝殺出數裏,斬敵無數,方才轟然喜慶。


    斯巴達戰士該是冷靜的,無畏的!可他們獲得了一場奇跡般足矣載入史冊的勝利,他們狂歡著。他們看向柳毅的目光業已不同,原本的欽佩變成敬畏,即敬、且畏。


    沒有人可以孤身殺入萬軍,斬敵酋首如探囊取物。在希臘悠長的曆史上,沒有人能做到。


    柳毅做到了,所以、他不再是人!


    人們漸漸迴憶起一則古老的傳說,每個父母都會在幼時灌輸給子女,關於斯巴達之魂的傳說!


    那是,屬於斯巴達人自己的神話!


    列奧尼達看著篝火,聽著周圍戰士們在將軍一次次振奮人心的宣言中歡唿,臉上寫滿了熱切。


    原本冰冷下來的心,這時充滿了火熱。


    哪怕戰損過半,哪怕薛西斯隻是傷及一些皮毛。


    他望向遠處那個盤坐在陰影中的男人,身上繚繞著某種莫名的氣息。


    他能夠隱約感知,那個他一手抱大的孩子,正以某種凡人不能理解的速度強大起來!


    本質上的強大,就像史載從人到神必須經曆的蛻變!


    他心中充滿了希望,按照古老的傳統,默默為他祈禱,奉獻出屬於自己的一份信仰!


    神不會占有凡人的食物,他將它們賞賜給了信徒。


    作為迴報,凡人隻需付出要一些最基本的恭敬,一點點、微不足道的信仰。


    ——《諸神記事》


    ...


    柳毅閉著眼睛,身體如火焰燃燒。


    靈魂之光洞察,這具強壯的肉身,七魄對應七脈七輪,俱都顯化無虞。


    個人資料上,基本身體素質正在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短短一個時辰,已經翻了一倍。


    七輪越弱,體魄反而越強。


    七脈散魄術,某種魔道禁忌,不停運轉!


    所有人都在歡唿,除了慕容將他原先的同伴騙到了外麵,除了柳毅,做著最後的掙紮!


    “力量,我需要力量!”


    “這個世界,唯有力量,才是最終的依仗!”


    近似無所不能,不等於無所不能。


    某個範圍內的如神,離開了他所在的範圍,又當如何。


    二十步內,近乎無敵!二十步內,當真無敵?二十步外,如何卻敵!?


    戰場,可不止區區十米方圓。


    ...


    沒有人能憑一己之力改變戰局,當局勢糜爛到一定程度,連神也不能。


    諸神的威嚴,好比從政者臉上的麵具,僅僅用來欺騙凡人。


    諸神王座之下,是一條隱形的道路。被神隱去,由人登上天國的階梯。


    神,不比人高貴,古來如此。——瀆神者·賽斯坦


    有沒有神弱得連凡間戰場格局都無力改變,或者說有沒有凡間的戰局大到連神都不敢輕易涉足,柳毅不清楚。


    他隻是人,比普通人強一些。對此定位,他很清楚。


    他不奢望成神,至少目前並不奢望。


    但他正準備用自己的力量,相對而言微不足道的力量,來改變一場結局已經注定、現實比被注定過程更糟糕的戰爭。


    他相信自己,能夠做到。他無從選擇,沒有退路,必須做到!


    ...


    “你!你來幹什麽!”


    夏沫大驚失色,迴到屋內,一個中年男人正把玩著蟬諜,若有所思。


    “哦?小姑娘——妮爾?妮爾·索達克,我沒有記錯吧。別害怕,我沒有惡意?”


    席朗靠座在石椅上,攤開右手,掌心是一隻被拆碎的蟬諜。


    外表,它頂著蟬的軀殼,薄薄的翅翼,黑色的甲殼。


    實際上,它的身體中根本沒有血肉,是另一套精巧的機械,有著某種時人無法理解的工作原理。


    “你看,事實上,我應該更害怕你才對。妮爾,或者說藏在斯巴達的女巫。”


    席朗聳了聳肩,看不出有類似害怕的情緒流露。


    麵對著**oos,夏沫強笑,故作鎮定。


    “議員,雖然您的身份珍貴,但是並不表示可以擅闖總督府。另外,我隻是總督府一名侍女,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雖然知道否認隻會讓情況變得更糟糕,夏沫沒有辦法。


    說到底,讓她搞搞商業,易如反掌。玩權謀,做任務,就不怎麽在行了。


    前一次,誤打誤撞下機緣巧合、才完成了任務,尚害死了整個小隊的成員。


    這一迴,她本就無甚信心,毫無頭緒。


    受前次輪迴影響,對於劇情人物,她天然就帶著幾分畏懼。


    “哦?是嗎?”


    對於少女意料中的怯意,席朗倒是不曾深想。一來斯巴達怕他的人太多,王後都算一個。二來,他自忖捉到了少女的把柄,對方有此表現實屬正常。


    “其實,我也不相信在諸神的王座下,昌盛的斯巴達都城,竟然會藏著一個邪惡的女巫,潛身總督府內!”


    不待夏沫解釋,席朗揮手打斷了他,表情有些不悅。


    “別再一味否認,事實上,這幾天我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小東西,今日閑暇,跟著一看,才找到了這裏。”


    席朗指了指一旁榻上散開的包裹,裏麵躺著十幾隻屍體般全無動靜的蟬諜,還有一些不明用處的奇形物品。


    “你!你竟敢翻我包裹!”


    夏沫大怒,臉色沉了下來,尤其她看出這些珍貴的道具,分明少了幾樣特別顯眼的。


    席朗眉頭一挑,連連揮手,倒也不似肆無忌憚。


    “不!不!不!尊敬、美麗的女巫小姐,千萬別誤會,我沒有惡意。”


    說罷,他把袖子一抖,裏麵立刻滾出一些奇怪的東西,有一支好似蠟燭,還有一柄像是匕首。


    “您看,我隻是希望這些危險的小東西不會影響到我們的談話,並無帶走它們的意思。”


    在希臘人的傳說裏,女巫都是醜陋可怕、富有力量的,敢把女巫的道具隨意貼身放置,席朗的膽子倒不是一般的大。


    夏沫鬆了口氣,撤下掌心捏緊的符紙。


    黃紙符籙完全違背地心引力,悠然滑迴襟底,過程並不引人注目。


    “我覺得,我們似乎沒什麽可談的。”


    夏沫冷淡的說著,她發現,席朗對她也有些難言的忌憚。


    席朗笑了,笑的無比開心,他就怕對方抵死不認。


    “不!不!你又錯了,女巫小姐。你不覺得,區區侍女,配不上你的美麗、和力量!”


    席朗柔聲道,眸子裏閃爍著異彩,宛如一隻狡詐的狐狸。


    “你想要什麽?蟬諜,還是別的?”


    既然對方明擺著有所為而來,夏沫也不客氣,收迴了桌上的道具,平靜問道。


    在不觸及根本利益的前提上,她不介意和席朗展開一定程度的合作,這不違背主旨。


    席朗又笑了,他很愛笑,雖然那笑容並不如何有愛,看著陰險、並且淫褻。


    他總覺得,自己的笑容很友善,很帥氣,很富欺騙性。


    “那麽,美麗的小姐,顯然你再一次理解錯了我的意思。”


    席朗撇了撇嘴,真誠的盯著夏沫。


    “你知道,我有很大的影響力,而你顯然具備某種凡人無法觸摸的力量。”


    “你看,你的力量,加上我的權力,我們擁有更大合作的空間,而不隻是這些小玩意兒。”


    沒人敢把巫女的道具稱作玩意兒,席朗同樣不認為神出鬼沒的間諜,削鐵如泥的匕首,是什麽玩具。


    可他野心實在太大,太大!他的野心,促使他克服了對於未知的恐懼,決定好好和這位巫女小姐,交流一番!


    自從見識到神廟血案,他終於明白這世上果然有一種凡人難以阻擋的力量,他無比恐懼,因為他的敵人似乎已經掌握了這股力量。


    那麽,他必須要做些什麽,才能穩穩的站在局外博弈,不需時刻為小命擔心!


    他是一匹狽,貪婪、狡詐、不知廉恥、並且膽怯。


    “合作?”


    夏沫心思急轉,嫻靜的坐在床沿,收拾起包裹。


    “可以!”


    不出意料的答複,二人相視一笑,可惜神色都有些閃爍。


    ...


    “事情辦好了?”


    柳毅睜開眼睛,收斂氣機,淡淡的審視慕容。


    “是~是的!”


    這個男人顯得慌張,並且頹廢。他雙手抓著亂糟糟的頭發,也不知在糾結什麽。


    柳毅當然能夠判斷出他言辭的真偽,憑空的語句和心態都能偽裝,行徑卻很難掩飾。


    他方才擴大了感知範圍,朦朧遠處,崖邊那場突變,慌亂而堅定的悶棍,連他都有些詫異。


    這個男人事後這般懦弱,事前倒是冷靜,事發時更是果斷狠絕,把什麽猶豫都跑到腦後,這種人——


    被惦記著並不是好事。


    柳毅思量,平靜的外表下藏著無數計謀,連慕容都不會想到,他已經開始考慮卸磨殺驢。


    “你知道嗎,其實我一直覺得,主宰布置的任務,太過死板!”


    “死板?”


    慕容愕然,他是新人,對這方麵沒有發言權。假如他知道柳毅也是第一次經曆劇情,不知如何做想。


    “是的,死板!任務機製死板,定義理解活絡。比如你提到和我相同的任務,堅守三天。這堅守二字——莫非一定要用人去守?阻路呢,炸山呢?都應了守。依據字麵意思,應該會被判定目標達成。除非——”


    “當然,以現有的條件,以及準備時間,就算存在其他想法,也來不及實施。”


    柳毅的念頭未免驚世駭俗,假如把溫泉關炸毀,波斯人短時間自然無法攻破,要被擋在外麵。可是所引起連鎖反應,種種變化,並不是簡單一兩句能說清。現實永遠比計劃來得複雜。


    “你是指,主神希望我們去改變劇情?”


    慕容竟似聯想到更多,他果然來自一個信息爆炸、並且未受到太多禁錮的位麵。


    柳毅笑了,他喜歡這個男人偶爾的靈光一現。


    “不,不止如此,我懷疑,‘劇情’根本就是一種用來欺騙的手段。”


    柳毅眯起眼睛。


    “按照你所說的劇情,假如沒有外力加入,斯巴達戰士至少能堅持到第三天。現在你也看到,假如沒有外力,頭一天溫泉關就被攻破。”


    “什麽是事件進程,電影?小說?不,都不是,那些隻是參考資料,冠名劇情。它不等於命運的軌跡,現實又哪來的標準衡量。”


    “命運軌跡偶然驚鴻一現,從不代表,閃爍的靈感在完美預示未來。”


    慕容沒有聽懂後半段話,倒是前半段讓他似懂非懂,故而唯有報以沉默。


    這個世界,和他想象中的空間,差距太大!


    “跟我來!”


    柳毅起身,招唿慕容,緩步朝著篝火堆走去,那裏圍著許多斯巴達戰士,包括一些傷員。


    都到了這個地步,談什麽計劃都是枉然,譬如慕容曾經問他,憑著影響力,為何不招募更多斯巴達戰士。


    他其實早就想過,亦在頭一晚留下後手。可他隻能做到那種程度,無法更加明顯!


    顯赫的地位,披著無數光環的身份,以致更多的規則,製約他實際可操作手段。


    他無能為力,也不敢力為!


    國王都無奈了,他又能怎樣。


    誰又想到,正常發展,局勢都會演變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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