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不太知道應該怎樣去敘述我的這一生,但是作者君嚴旨說,接下來一卷沒有太多我的戲份,但又不甘心給我放假,所以讓我務必寫幾篇自傳出來,以免讀者朋友們忘了我。


    雖然有些記憶,若要去記起,我寧願被忘記。


    無論如何,現在既然要寫,我便先說一句,那些過往如今看起來或許有些血腥可怖,可是,在我當時經曆的時候,卻習以為常。


    人生真的太過漫長,我們一日日地看,不過是平淡的循環往複,可是等你走過了人生滄桑,再迴頭看那些跌宕起伏的時候,或許會心驚,但那隻是因為我們單單去看了那些事,卻拋棄了曾經衝淡這一切的時間。


    有了這樣的念頭,你或許就可以理解在我殘缺的記憶裏,那些破碎的過往。當時茹毛飲血的日子,在我也不過是一種習慣,一種自以為最正常不過的生活方式。


    或許,你會覺得自傳裏的我與現在的我極不相同,但是,那的確是我,每個人的身體裏都住著很多個不同的自己,我要給你們看的第一個,便是最原初的我——白紙。


    ***


    我不叫雲流宵,我的名字是肖流,曾經是岐臨國的太子,不過知道這個名字的人卻不多,他們更願意叫我另一個名字——魔嬰!殺嬰!


    岐臨國疆域並不廣闊,而且以巫醫秘術聞名,岐臨國地位最崇高的便是巫尊,那也是岐臨國的皇帝。而我的父皇,是岐臨國曆史上巫術最高的巫尊,他對於那些詭秘巫術甚至已經到了癡迷的地步,他花了半生時間締造出了岐臨國有史以來最強大的一支傀儡軍隊,所向披靡,但是他嚐試多年,卻始終沒有找到一個合格的將領,直到我的降生。


    父皇抱著當時尚在繈褓中的我,占卜問卦,他的眼眸中漸漸閃現出震驚的喜悅,他瘋癲地抱著我跑進電閃雷鳴的雨夜,將我高高舉起:“感謝上天,感謝神明,賜予我一魔嬰!哈哈哈……我找了這麽多年,終於找到了……哈哈哈……感謝上天,感謝神明……”


    那一刻暴雨傾盆電閃雷鳴,也是從那一刻起,便注定了我的人生,要和常人不同。


    我是喝著鮮血長大的,父皇像瘋了一樣地在國內遍尋陰年陰月陰日陰時生的嬰兒,將他們的心血喂給我喝,等我後來漸漸能吃東西的時候,吃的便是那些嬰兒的心髒,還有父皇配製的各種蠱毒。


    我三歲的時候,便住進了牢籠,那大概是一個一丈見方的籠子,在一間永遠也看不見陽光的密室裏,那裏永遠燃著帶著藥味的長明燈,還有永遠也無法散去的血腥氣。


    我的一日三餐都會被人丟到籠子裏,多是活的猛禽,也有過人。


    從一出生,便被這樣養大,我並不識字,並不明理,也不知道除了這小小密室之外還有更大的世界,我隻知道,那些猛獸的爪子撕開皮肉的疼痛,我隻知道饑不果腹的痛苦,我隻知道如果我不殺了眼前的活物並吃了它,我就會痛苦!


    我不會說話,隻會像野獸一般地嚎叫嘶鳴,進來給我送飯和清掃籠子的人從來都畏懼我,不會跟我說一句話,我聽得最多的就是野獸臨死前的尖銳嘶鳴!


    我對這個世界唯一的感受就是疼痛,我很害怕疼痛,害怕極了。而當時,我一生的意義,也不過時為了不讓自己餓死,不讓自己再受傷疼痛而做的野獸般的迴擊。


    在那樣的磨練下,我的*在力量上已經極好。在我六歲的時候,父皇開始教我武功,不知道是我命格奇異的原因還是其他,我學東西學得極快,當時對於武功,剛剛啟蒙,我便能舉一反三融會貫通。


    那時候,我的對手變成了窮兇極惡的死囚,父皇告訴他們,如果他們誰能殺了我,便放他們走。


    那個時候我的牢籠,變成了三丈寬,在那裏麵,每天,我隻有殺了他們,才會有飯吃,我隻有將武功練得更好,才能保護自己不受傷害,才能不疼。


    在那樣的環境中,我的武功在十一歲的時候大成,我的名聲也在岐臨國越來越盛,眾人隻口耳相傳——那個孩子是魔嬰!殺嬰!


    因為常年服用父皇的蠱毒,我沒有思維,沒有想法,對這個世界也沒有認知,我的人生就像一張空白的紙,隻寥寥數筆,記載人最本能的應激反應,例如,我要殺了所有和我同籠的生物,那是我的食物,例如……竟然,再沒有例如。


    第一次對這個世界有不同於**的感觸,是因為一個孩子,一個瘦瘦小小卻衣著華貴的孩子,那天他手裏拿著糖,誤打誤撞地進了地下密室,站在了我的麵前。


    他站在籠子外麵看著我,我站在籠子裏麵看著他,我有些迷茫,難道這個孩子也是我的食物嗎?可是我剛剛吃過午飯,並不餓,我看著還躺在地上仿佛還沒有死絕的那頭獵豹,又看了一眼那個小小的孩童,想著他的肉一定比地上這隻老貓好吃。


    隻是,他在外麵,為什麽不放進籠子裏來呢?


    不,這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他看見我為什麽不跑不顫抖呢?


    “哥哥……你是哥哥嗎?”那個孩子呢喃著,他手裏拿著糖,那樣瞪著好奇又驚喜的眸子看著我,“娘說,我有個哥哥,被父皇關在籠子裏,是你嗎,大哥哥?”


    我不會說話,也聽不懂人說話,隻是看著他的神情,聽著他溫和的語氣,覺得這個孩子的求救方式和別人不同,但僅此而已,我武功大成,內力雄厚,不費力便將那個孩子吸到了鐵籠旁,我伸手緊緊地抓住他的衣服,想要將他的小腦袋拉進籠子,想一口咬斷他的脖子。隻是靠近的那一刻,我聞到那孩子身上的奶香味,很好聞,和我以前吃的孩子身上肮髒的臭氣不一樣。


    小小孩童看著我對著他脖子長大的嘴,大眼睛忽閃忽閃:“哥哥,你餓了嗎?”


    說罷,便將他手裏的糖塞到了我的嘴裏。


    那是我第一次感覺到甜,原來,這個世界上除了血的腥味,肉的酸味,藥的苦味,竟然還有這麽美好的滋味。


    我下意識地放開了抓住他的手,眼睜睜看著他被焦急闖入的人帶走。他卻看著我大喊著:“哥哥,哥哥……”


    我學著他,嚐試著蠕動嘴唇:“哥……哥……”


    我看著那個孩子掙紮著被帶走,我以為,當時在我口中融化的甘甜,就叫做“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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