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雲當然不願意說,他現在不方便和季青辰打交道,所以隻能去紹興府威脅王世強。


    他隻是笑道:


    “季坊主是什麽樣的人你難道沒有半點底子”


    樓春一怔,腦子還沒有轉過彎來。


    曾經被季青辰暗中抓住過的樓葉,馬上就想明白了樓雲去紹興府的打算。


    “小人聽說王綱首正在紹興府裏住著養病。大人是想與王綱首王參事相見,先和他把內河江程上的分股合契商議明白”


    那一段內河工程是楚揚運河段的西段,近幾十來已經廢棄,全賴王世強主持了修複工程。而大宋楚州正是這一次金軍南下的邊境要衝之地。


    如今王世強的官位,還是在西南邊軍裏的幕職參事。


    而當年樓雲深入山東,尋找義軍首領封賞,也是經過了楚州去了山東。


    “大人是打算先和王參事說定了那段河道上的碼頭分配。再去向季坊主提,請她去大理寺作證的事情”


    樓雲笑而不語。


    他本來壓根沒有想讓季青辰出麵的打算。


    大理寺裏他早有安排,如今主持的大理寺卿是謝老大人當初退職前提撥起來的門生。


    絕不至於讓那些宗室國公們串供栽贓。


    但他和趙秉林說了一個多時辰的話,又留了飯,分明察覺到這位老宗室今日剛到臨安,卻深知京城的形勢,對這案子萬分小心。


    他也不能太過大意。


    早一些把案子定下,讓那些主謀的宗室無法翻身才好。


    樓春卻向來知道,樓雲對趙秉林敬禮有加。連帶著才覺得那兩個兒子還有藥可救。


    樓雲一向認為身為宗親,生下來就有朝廷米帛供養,養出來無能無用之輩這也怪不了父母不盡心。也要看各人天性如何。


    趙秉林家的小兒子可不就是宗學裏數一數二的好學子


    娶他家的三女兒趙德媛當然是一門好親事。


    趙秉林為了保住兒子的命,如此狼狽住在了大理寺牢房大門外,樓雲必定是不忍心的。


    至於唐坊的季坊主


    樓春一拍腦袋,大笑了起來,道:


    “大人說得是。季坊主和她兩個弟弟都是親兄弟明算帳呢。豈能就如此為大人分憂她必定是要借機在西河段碼頭上開條件的。但隻要大人和王綱首事先說好了那段河段上的分利條件。再讓王綱首出麵勸說她。她再是不情願”


    樓葉也恍然笑了起來。接著道:


    “她現在正和王綱首聯手賺錢的時候。王綱首上次離開唐坊時重新簽了江浙海商和唐坊的分利合契。退讓不少。她斷斷不會再和王綱首翻臉。”


    他正讚歎樓雲的智計百出,來這一招釜底抽薪,卻看到樓雲臉上也沒有多少輕鬆之色。


    他不由奇怪道


    “大人。是在擔心王綱首故意與大人你為難”


    “並不是。王世強現在正是遭人嫉恨的時候。就連韓參政fu裏。也多的是不肯見他升官出仕的人。他當然願意借著他自己修通的楚揚西河段出頭,卻隻怕我們攔著他的路。”


    樓雲沉吟著,


    “所以我去找他,隻要他足夠精明。用官位換碼頭,倒也不難商量出一個結果。”


    樓春插嘴笑道:


    “大人放心。王綱首精明得很。當初在唐坊,他一看季坊主的婚事攔不住了。又看著扶桑內亂,最近幾年生意不好做。他馬上就和季坊主另簽合契。唐坊近三年不論還需要多少糧食,都由他從高麗運到唐坊。他不就是和季坊主一起賺那小國主的錢”


    小國主的平氏一係。必定是缺糧的。


    而唐坊的田莊,主要還是供自己的坊民。


    當時季青辰也是毫不猶豫,轉臉笑顏相向。重新把王世強奉為了座上賓。


    季坊主那用心思討好人的本事,把他樓春嚇得不輕。


    王綱首喜歡吃的茶。喜歡用的細點,這就不提了,他在席上喜歡先吃那道菜,後吃那道菜才爽口,甚至他飯後散步喜歡走哪條小路,他看著幾時月光最高興。


    她統統都讓人安排得仔仔細細。


    她是壓根沒和王綱首多說一句話,每天起床,第一件事是拜見樓雲,請國使的安。第二件是帶著季辰虎請見陳洪,陳文昌自然就在一邊坐著。


    但王世強走在坊中受到的歡迎,瞎子都看得到。


    那時惹得陳洪都心裏打鼓,隻怕她見利忘義,馬上就把陳家甩在一邊。


    泉州畢竟遠了一些,雖然有糧也覺得這類的生意成本太高,所以沒辦法幫上唐坊。


    樓雲暗歎一聲,含糊笑著,


    “我隻擔心王綱首麵子不夠大,根本拘不住季坊主”


    “大人隻管放心,我聽說王綱首自己的官位暫且還沒有提,先就寫了表章。先是表了韓參政的功,接著又表了季氏、黃綱首、楚州富戶捐建水利的功。她是蕃商,官家必定要下旨優撫的。有了這個人情,王綱首再悔一次婚,隻怕都能揭過去不提。季坊主無論如何也會容王綱首說上幾句話的。”


    出了甜水巷,從保聖橋拐了彎,沿著禦街一路向南。


    他們繞過宮城,出了臨安城的嘉會門,樓雲帶著家將們飛騎向紹興府急奔。


    到了錢塘江碼頭,他棄馬就船,正好趕上一條漕船去明州城途中要路過紹興府。


    他是官宦,按例可以免費坐漕船,當然就帶著家將們一起坐了上去。


    順風中,從錢塘江進浙東運河,一覺睡到明天中午,也就到了紹興府。


    王世強在紹興的私宅地址,樓雲當然早在掌握之中。


    然而,他在漕船艙房中卻也不能安睡。


    樓葉留燈離去前,小聲地提醒了他,不過仍就是現在風傳的一些話。


    他皺眉推窗,遠望著月光下水岸邊的四明山水,心中沉沉盤算。


    他覺得季青辰要讓唐坊在大宋立足,眼下不能不借著王世強的勢。


    王世強也足夠精明,在這段河道成了他的前程踏腳石後,就知道要投桃報李。


    他為她表功,不過是要讓她覺得,她花出去的那些金砂沒有白丟進水裏。


    做不了夫妻,做生意他王世強是守信的。


    將來王世強的升官之路,他季青辰完全可以放心地繼續為他添磚加瓦。


    王世強也會想盡辦法滿足金主季青辰的要求,至少會讓唐坊順利遷進三萬坊民。


    這就是公平交易。


    所以,他樓雲才會來紹興府。


    先說服了王世強,季青辰現在再是暗恨他樓雲攔著她的財路,她也得聽聽王世強的勸說。


    然而,樓雲也分明知道,他們之間有悔婚之事,有幾年的舊情。


    從王世強三次求娶平妻都被拒絕的過往,他就知道,季青辰與王世強眼前看著再是默契十足,但骨子裏絕不可能互相信任的。


    他們聯手從他樓雲手裏搶出楚揚西河段這塊肥肉,那實在是不可能。


    所以,他不怕先從王世強下手,再讓他去勸說季青辰。


    但這是升朝官樓雲的精明盤算,他心裏還有佛寺鼓樓上的那個欲言又止的樓雲,還有舊祭場裏那個上當暴怒的樓雲


    他不能不顧忌,王世強借了這件事和她舊情複燃。


    他可半點沒打算,讓姓王的攪黃了季青辰和陳文昌的婚事。


    樓葉這小子居然也知道要提醒他。


    “大人,季坊主那樣要強的女子,平常看著對文昌公子也不討厭。過了幾月卻都沒有和陳家把親事訂下來。小人猜著她是要等唐坊在大宋立了足以後,再說親事。免得叫人以為她靠了陳家。”


    他聽著這話,正覺得樓葉對這親事看得清楚,這小子偏偏又說,道:


    “可見,季坊主在四明王家的事情上,是傷了心的。”


    “”


    他一時無言能答。


    “季坊主和王綱首的舊親事,不是父母訂的,是他們自已說好的。”


    那小子居然還拿他樓雲作例子,


    “這和大人你不一樣。您都沒真見過縣主”


    他深知,那鼓樓上的女子建坊時確實多虧了四明王家,但她對王世強的情份卻不是能抹過去不提的。她本就喜歡王世強那樣要強上進的男子。


    和她自己一樣。


    至於他樓雲突然間,他又對著窗外河水自嘲了起來。


    他在鼓樓上什麽話都沒說,眼睜睜答應替她保媒,這件事當然沒有做錯。


    從他迴大宋,都已經大半年。


    他如今還是趙家的準女婿。


    退親不過兩個字,辦起來時要牽扯的人情、臉麵和精力,卻根本不是兩個字能說得清。


    他這邊雖然是接了退婚書,但趙秉林一家如此難堪之境,與他樓雲掀出這樁銅鏡案大有關係。


    他實在也做不出斷然退親的事。


    他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這還是趙秉林壓根沒有出聲懇求,今日默默送來了退婚書。說的話都是讓他在大理寺裏盡心為官家辦事。


    但這銅鏡案結案後,趙家兩個兒子也就是脅從做些海上走私生意逃稅,至多是打一頓板子,罰些銅錢。


    到時候趙秉林再對他樓雲說起親事,他不敢說他真能斷然拒絕。


    這位老宗室,是他還沒到泉州為官時,就曾經在京城裏相識。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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