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唐坊分棧在明州還算是蕃商,所以多年來都不能在城裏買屋。


    但她得封了文林郎的官封之後,季大力馬上就在明州市舶司報了備,又疏通了關係。


    所以趕著她迴來前,就在城裏買了一處屋子。


    她知道,園子並不大,是她早就聽說的陳家曉園的十分之一不到。


    但有了間城內宅子,自然方便她起坐赴宴,也能邀請城中商人密談。


    至於陳家的曉園,那就是完全不一樣了。


    曉園是兩浙路都頗有名氣的江南園林勝景,位於城南月湖之畔。陳洪買下後,平常也按本地的規則,四季盛景時不禁湖上遊船進園裏賞景。一直是盛名不斷。


    他請客赴時,光憑著這園林美景都更容易請到人。


    住在江南名園裏,也能叫人知道陳家可是泉州城的百年世家,不是普通暴發戶。


    至於季青辰,她本就是暴發戶,所以也不怕別人知道。


    更何況,在本地海商們眼裏,她買下的小小季園隻怕還不配稱為暴發戶。


    “蕊娘子好記性。小子名叫馭龍。是我家文昌公子的小廝。”


    外麵船上傳來了隱約的說話聲。


    “公子如今已經到了曉園了。差小子來給坊主遞句話兒。還請蕊姑娘向坊主轉達。”


    季蕊娘雖然沒去過泉州城,這些日子早就學會了聽泉州話。


    她也知道陳文昌和別人不一樣,幹脆地應了,道:


    “小哥哥你說。”


    “我家公子說,曉園裏十二處院子,大半都是空的。他隻住過汀水坊和望山居。想著大娘子喜歡花兒樹兒的,所以剛進院就去看了。杏林邊一處西圃,正是現在新開的雪杏,最雅致的地方。再有一處是湖石水景,清明觀雨的好去處。還有一處梅花台,幾十株異梅雖然不是這個時節的景物,但僅是梅蒼樹曲就不虛一行。過幾日。選一處備著給大娘子赴宴時起坐更衣。讓小的過來問大娘子的意思”


    “”


    季青辰在艙廳裏聽到了這些話。不由得就有些瞠目。


    陳家曉園的賞春宴,當然是為了給胡府迴席。如今胡府的宴還沒開始,曉園的賞春貼子沒有發。怎麽就開始給她準備起坐的院子了


    倒是那小廝的名字,她聽得耳熟。馭龍對伏虎,本是佛經上的典故。陳文昌身邊多半還有一個小廝伏虎,留在泉州城了。


    沒料到陳文昌也是信佛的


    她原本以為。陳文昌的小廝應該叫梅蘭竹菊這類雅致的名字。


    勞四娘掩袖忍著笑,看著季青辰的樣子。笑著道:


    “這位陳公子,卻是好有主意的人。他這樣在小事上留心的,討大娘子的歡心隻是其一,這樣單留一個院子給大娘子。外人都是知道您遲早是要嫁到陳家了。”


    “”


    季青辰不禁有些無語。


    陳文昌可不像是這樣著急娶老婆的人。


    “大娘子謝過陳公子的照撫了。”


    外麵的季蕊娘顯然也有些意外,好在她應付突然襲擊是拿手的,馬上就反應了過來。在外麵應答著,脆生生地道:


    “但既然要去賞春。應該是幾位綱首家都去的。不知請不請綱首府裏的女眷。”


    “自然是請的。不僅是綱首府。浙東幾位船幫大佬清明迴城祭祖,也是要請過來的。”


    季青辰一聽船幫大佬也會去,她要去曉園的心思當然更篤定了。


    隻不過,她也想聽聽,陳文昌這樣殷勤到底是什麽意思


    “如果是請各府裏的女眷。大娘子就隨著夫人、娘子們一起起立更衣就好了。陳家安排在哪裏,大娘子就去哪裏。並不好挑剔的。免得叫人說咱們是外來人,不願意同她們交好一般。小哥哥,你說是不是”


    季青辰聽她答得極好,心中歡喜。


    勞四娘和季蕊娘算是第一迴接觸,不由得就吃驚這小姑娘會說話。她嘴裏的外來人,當然指的不僅是唐坊,還有陳家。


    她一口一個咱們的,雖然沒答應單挑一座院子起立更衣,話裏但卻也是為了陳家好。


    外麵的小廝馭龍也是個機靈皮厚的,馬上又道:


    “許是小人記錯了。按說,大娘子已經封了文林郎。也不拘在女眷那一席呆著聽說各府裏請大娘子赴宴的貼子都到唐坊分棧的管事們手上了。我家公子說,他在蕃坊也見過市舶司每年在官衙擺宴請海外蕃首,不拘男女。除了單設一處女蕃首更衣的地方,席上也是不用分開的。”


    “小哥哥說得是。如果是這樣安排,那就更容易了。按說在曉園擺席,隻有一位女子的話,起立的院子不是應該挑最近的小女沒見識,隻是因為唐坊裏女子多,哥哥們也多,就知道大家一起吃節日席麵的習慣。哥哥們都大氣,願意讓著姐姐們,走遠幾步去外麵更衣,他們也是願意的。想來綱首們也不會在意大娘子用了最近的那一間院子隻看陳綱首當日把宴擺在什麽地方了。”


    季蕊娘口齒靈俐地說了這一軲轆話,最後一頓,才說了最要緊的一句,


    “陳家到底是連著女眷一起請,還是單請綱首們,大娘子當然不知道,她隻要等著陳家的貼子不是”


    勞四娘和季青辰相視而笑。


    “大娘子,文昌公子的意思,是來探聽大娘子吃席麵時到底是隨女眷,還是不隨女眷”


    勞四娘琢磨著,悄聲問了一句。


    她心裏也是這個疑問,但這樣的小事怎麽能拿得準,便搖了頭,笑道:


    “隻是問院子吧”


    勞四娘還沒有想明白,外麵那馭龍契而不舍地開了口,仍然是暖和的笑語。道


    “蕊娘子說得沒錯。是這個理。隻不過隨不隨女眷都是小事。十二座院子都空著,隻看大娘子喜歡哪一間,我們家把席麵擺在附近就好了。”


    說著,他也不待季蕊娘答話,直接就把十二家院子全都說了出來。


    汀水坊、望嶽居、梅花台、雪杏圃、觀雨湖、春芍園、市隱齋


    他口齒清晰,背起院名來就像是唱曲兒似的,不輸給季蕊娘。


    季青辰在艙裏聽著。不禁有些意外失笑。


    腳步聲響。小蕊娘一臉迷茫的走了進來。


    她知道這孩子畢竟年紀小,不知道男女之事,所以完全摸不清陳文昌想幹什麽。


    她自己雖然不喜歡這樣步步被緊逼的感覺。然而看著這孩子懵懂可愛的臉,她不由得就笑了起來。


    勞四娘也笑道:


    “這是文昌公子為大娘子著想呢。他既然覺得在哪一處擺席麵請綱首不重要,大娘子喜歡哪間院子才重要,這難道不是好事”


    季青辰笑著向那孩子招了手。等她跑過來了,才小聲對她說著。


    “呆會兒,去和那馭龍說,隻說大娘子現在還沒有看到自己家裏的季園呢。大娘子說,想著曉園的盛名。她隻盼著要尋一處和季園不一樣的院子起立才對得起這名園之景。還是等著那一日去陳家,賞過景才好說呢。女人家主意來得慢,請陳公子再等幾日吧。”


    季蕊娘眼睛一亮。明白怎麽迴答了,她又捂著臉在手指指縫間瞪大眼睛。笑嘻嘻地看著季青辰,吐了幾個字,道:


    “大娘子也撒嬌”


    季辰青見著她還有心情羞羞她,不由得失笑,用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


    “記住了”


    季蕊娘笑嘻嘻點了頭,又讓她說了一遍,想來是把她的話死背住了,才問道:


    “大娘子,要是那小哥哥說,陳公子覺得梅花台好,讓大娘子用那處院子,席麵就擺在梅花吉旁邊院子。大娘子的意思”


    勞四娘失笑插嘴,道:


    “難不成他這趟來,就是為了讓大娘子住上梅花台”


    “”


    季青辰也想笑,但看著季蕊娘鼓著的臉,完全就是馭龍要是真這樣說,她季蕊娘也完全不吃驚的樣子。


    想來,那馭龍得不到一個確切答案,也不好迴稟陳文昌。


    “他要是這樣問,你就說,就請陳公子按他自己的心意定吧。”


    季蕊娘領命而去。


    聽著外麵的說話聲響了一陣,又淡了下去,接著是水響翻翻,她知道陳家的小廝已經走了。


    反倒是勞四娘,悄悄覷著她的神色。


    勞四娘自問雖然是近幾年才到唐坊,又到了明州城,所以不知道當初王世強和大娘子相好的事情。


    但她卻是聽說過,大娘子是半點不喜歡王綱首多問她自己唐坊裏的事的。


    季青辰反倒是搖了搖頭,道:


    “現在隻是居家赴宴的小事。又是他家的園子。與我並沒有關係。我隻要當他是為我著想就好了。他既然說了三名院名,一處是雪杏圃、一處是觀雨湖,都是現在清明應季的地方。隻有梅花台是單挑出來的院子。他當然就是希望我用梅花台了,我何必和他爭這些我隻要在赴宴的時候,隨著女眷們在一個院子裏起立就好了。也傳不出什麽閑話來。”


    她笑著搖了搖頭,


    以前,她本也不應該為了些家常小事,老是和王世強爭吵。


    盡管她已經隱約感覺到,陳文昌完全和她想象的不一樣了。


    她本以為,陳文昌應該是個極淡泊的男子,她與他的婚事也容易細水長統,水到渠成。


    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這麽迴事


    但她雖然與陳文昌相識太短,總不至於如此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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