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意識到他是名宋人,說不定就是從唐坊裏逃出來的細作,她的忍耐頓時到了臨界點。


    這份忍耐是因為她從剛才起,就誤以為對方是未開化生番男子的而產生。


    因為他是生蕃,所以她理解他,知道他並不懂得她所需要的男女之間的安全距離,才讓他接近至此。


    而現在,她幾乎想飛跳而起,一腳踹向他的下半身。


    在她還沒有決定如何反應時,他的唿吸終於靠近。


    他的手還沒有觸及她的腰線,就先撫到她的臉頰邊。他一手緊握著她的手腕,一手輕捧起她的臉龐,在月光下含笑端詳著她的眼。


    似乎是在詢問著什麽。


    她突然間就平心靜氣了起來。


    她藏在身後的五根緊繃手指,一一鬆開,緩緩放開了坑底剛摸到的弩機。


    樓雲從她的眼神裏,突然感覺到了她的戒備全都消淡了下去,晶亮的眸色向他透出一絲微笑。


    詫異間,他也不由得心裏微微一跳。


    他雖然隻是想借著去她的洞子,找到穿過月光樹林的一條近路,但


    不等他有功夫多想,她突然就變了臉。


    她一抿唇,毫不客氣地甩開了緊握在她腕上的手。


    接著,她雙手一伸,直接就把他推倒在了祭壇邊。


    瓦娘子說過,未開化的男子和中土來的男子其實很容易分辨。


    她確實也觀察過。如果是生番男子和女子親昵時,被這樣推開拒絕往往就會發怒,甚至暴起傷人。強迫發生關係。


    而若是和王世強這般大宋海商世家出身的男子在一起,她使性子推開他,撒嬌發些小脾氣,他半點也不會生氣。


    他隻會覺得她是欲拒還迎,是男女間無傷大雅的親昵玩笑。


    此時,被她發脾氣般推開的樓雲雖然有些意外,卻當然不會發怒。


    他仍然保持著被她推開時的半跪姿態。他的右手肘斜倚在了祭壇邊,閑閑半躺在亂葉中。他含笑看著她發怒的臉蛋。似乎用某種她聽不懂的語言在詢問她生氣的理由。


    她自然聽不懂他的西南夷土話,卻明白這混帳宋人居然還在裝生蕃


    上了蠢當的懊惱,讓她沒興致去多看他亂發下棱角鮮明俊眼挺鼻,還有他結實平闊的胸膛。線條優美的狹窄腰線。


    她隻看到了他下半身的褲裝是暗青杭緞子的紮腿長褲,靴子出自臨安城東大街皇城外狀元斜巷,是巷子裏李家鋪子專供兵部的樣品。


    這都是軍品。


    要不是他的行為舉止隨便得實在不像是三榜高中的進士,不像是大宋官家在金殿上親點的探花郎;


    要不是唐坊外的國使船隊到達後,她步步被算,處處受製,深知坊外那位軍功出身的樓大人是位極精明有謀的人物。


    他絕不可能親自突襲唐坊,隻為擒她迴船


    如果不是想到這些,她幾乎都要以為眼前這逃進鴨築深山裏的宋人就是樓雲。


    是那位她在望遠鏡裏看到的。鐵甲半披,按劍而立的年輕國使。


    仔細想來,現在這個宋人。應該是樓雲的家將。


    他是樓已,還是樓春,或者是最親信的樓大


    她當然知道那位樓國使府裏有六十餘名極親信的家將,其中有三個頭目,都是他西南夷山裏帶出來的同姓兄弟。


    這些人既然和西南夷山裏的夷人一起長大,難怪如今裝起生蕃來會讓她信以為真。


    不用故意偽裝。她臉蛋上的發怒嫣紅也在月光下淡淡浮現。


    他含笑瞅著她生氣的臉,又看了看從她跪坐膝蓋上滑落在地的軍刀。他並不去拾刀。而是單手撐地,靈巧地躍跳了起來。


    他瞥了她一眼,走開幾步,把他的死狼拖到了她的麵前。


    隨手也撿起了她的獸皮裙。


    他把刀插在了腰後,蹲在她麵前,一邊笑著一邊比劃著告訴她:


    黑銀色的狼皮足夠她再做兩身漂亮裙子,讓所有部族裏的生番女子嫉妒。如果她還想要更漂亮的金黃色豹皮裙,他也強壯得可以替她殺掉兩頭。


    但她要答應多陪他幾晚,最好現在就帶著他去她的洞子裏。


    或者他也不用進寨子,她這樣的美人也一定有在寨子外私會情人的秘密樹屋。


    他剛才迷路時判斷過地勢,知道那幾個人數不多的小部落離北山道很近。他們的寨子方向,應該有條崎嶇小路直到駐馬寺去。


    他打著手式許諾著,他可以帶著她去殺豹子,足以讓她日後在女伴們麵前炫耀。如果她想要和尚身上光滑漂亮的綢子僧衣,他也完全可以給她搶過來。


    她看著他抬手,指向了駐馬寺方向天空中飄著的夜風箏。


    他指著風箏上閃著的點點火光,表示駐馬寺雖然有僧兵,但搶和尚衣服什麽的,對他而言完全沒困難。


    她氣得簡直要笑出聲來,所以反倒是冷靜了下來。


    這宋人不可能無緣無故地討好生蕃女子。


    她知道,國使樓雲此時應該還在海上勾結她的弟弟,安排海宴招待平家的使者。


    但他暗中,卻向山中派來了心腹家將。


    除了要擒她迴去,以幫助三郎當上坊主,樓府這些家將必定也會受樓雲所命:他們要更快進寺,比她更搶先拿到空明大師的遺物。


    她早就聽說了那三位泉州僧人,對她每月寫給空明大師的信件很感興趣。


    也許空明大師身後留下的兩位親傳弟子,有一位已經被他們收買了


    她保持著跪坐在祭壇邊的姿態。冷靜地重新打量蹲在眼前的他。


    她暗暗尋思著,不知他是不是暗襲季家小院的家將之一


    隻不過,因為這男子側頭望著駐馬寺佛燈的眼神有些暗沉。不知道在思索些什麽,她突然間又有省悟:


    此人絕不是突襲季家小院的那一批樓府家將。


    他的目標就是駐馬寺。


    他接近她,就是以為她是北山道生蕃女子。


    她當然也知道附近的生蕃寨子附近有小路去駐馬寺,就是背通奴走的那一條崎嶇小路。雖然比月光樹林要遠一些,但比起直接走山道要近。


    他想讓她帶路


    他應該是剛剛才潛入山中,目的就是專門為了去駐馬寺。她甚至猜測,要不是西山道上的生蕃們正好對扶桑山民突襲報複。他也許已經在她之前,到達駐馬寺了。


    她知道他是誰了。


    他是樓大。是國使樓雲身邊有名的家將管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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