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鍾後,


    同一間醫院,十九樓。


    這是一件特需病房,十五年前的殺人犯——盛世華正躺在病床上,還沒從昏迷中醒過來。護士剛給他輸了液,為他清理了身上的汙穢之物,換上一套全新的病號服。盛讚自己就是醫生,他和這裏的值班醫生共同為父親做了檢查。盛世華看起來並無生命危險,隻是連續幾天沒有活動,但之間有過喝水和進食,輸液調理之後就能很快恢複。


    警官老王陪著小麥,一同來到這間病房裏。


    這時,盛世華正好醒過來,睜開眼睛看到妻子和兒子,淡淡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當年的這隻惡鬼,轉頭看到警官老王,卻急促地問:“他他怎麽樣了”


    “正在手術室裏。”


    老王知道盛世華問的“他”是誰。


    盛讚卻不明白那個“他”是誰,隻是厭惡地瞪了警官一眼,趴在父親身邊說:“爸爸,你從來沒有殺過任何人,你是無辜的!一切都是那個綁架犯幹的,那個畜生才是殺人犯!”


    “不,讚讚,他隻是一個受害者。”盛世華轉過頭又看到小麥,露出古怪的微笑,“而且,我要告訴你們,他也是我的兒子!”


    “你的腦子受刺激了?爸爸,你需要休息,什麽也不要再說了!”


    “盛讚,他是你的弟弟,同父異母的弟弟,他的名字叫秋收。請不要恨他,一切罪惡都是我造成的。”


    “不!我不信!你在騙我!”


    “冷靜!”


    盛太太打斷了兒子的癲狂,結婚已將近三十年,她才知道這個秘密——老公居然還有一個兒子?


    “盛先生,既然你已承認在1995年殺害了許碧真,為何要否認2000年和最近的兩樁兇案?”


    警官老王仍然記得十五年前,第一次見到慕容老師時,她給他留下的深刻印象。


    手上還插著輸液的管子,盛世華沒力氣再解釋當年的孽緣,隻揀最要緊的說:“1999年,盛讚還在南明高中讀高三,因為我去參加家長會,認識了教語文的慕容老師。她是個很有魅力的女人,懂得誘惑我這樣的男人。我很快就和慕容老師發生了關係,秘密維持了一年多的時間,直到她被人殺死——我不知道是誰幹的,隻聽說她是被絲巾勒死的,那條絲巾正是我幾個月前送給她的禮物。”


    盛讚目瞪口呆地看著父親,曾經偉岸的形象徹底崩塌,父親竟已變作另一個陌生人。


    “對不起,我的兒子!”盛世華看著妻子的眼睛,“老婆,你最清楚了,我從來都不是一個好男人,隻覺得好累,那麽多年來把自己偽裝成一個好男人,好丈夫,好父親。一年多以前,我去日本出差,同行的有我的下屬錢靈。那次日本之行,使我迷戀上了這個女人,她也主動投入我懷中。後來,她提出跟盛讚分手,我們繼續保持秘密關係。我怕被公司裏其他人看到,所以每次與錢靈幽會,我都不用死機開車,自己坐出租車代步,戴上墨鏡,帽子還有口罩,我相信沒人能看清我的臉。”


    盛太太退到小麥身邊,一言不發,似無情的冰山,再也不會為丈夫而融化。她的兒子則像被雷劈過一樣。父親是殺人犯?還搶走了自己的前女友?更沒想到未婚妻田小麥竟會愛上一個卑賤的綁架犯,而這個綁架犯恰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


    “三周前,我第一次在恆隆廣場看到小麥,看到她脖子上的紫色絲巾——就是我當年送給許碧真和慕容老師的那種絲巾,因為伊朗貨源中斷,這些年再沒看到過。”他艱難地轉頭看著田小麥,“對不起,從前我反對盛讚與你結婚,因為我是個隱藏的殺人犯,我擔心兒子娶一個警察的女兒,會引狼入室,令我寢室難安。此外,我還覺得我們家身世顯赫,應該與官場上的人家聯姻。然而,那天我被你脖子上的絲巾迷住了,就立即改變了想法——看到係著那款esfahan絲巾的你,刹那間我想起了十五年前的許碧真,還有十年前的慕容複老師,仿佛你就是她們的化身,我對你產生了無法抗拒的親切感。我希望你成為我的兒媳婦,希望每天都能看到係著絲巾的你。”


    聽到這裏,小麥已有了答案:盛世華是個隱藏的絲巾控,外表道貌岸然,內心卻變態至極,就好像現在許多喜歡美腿絲襪製服誘惑的家夥。他尤其狂熱地迷戀那款紫色的esfahan絲巾,更熱衷於讓自己喜歡的女人在他麵前係上esfahan絲巾——即便他明白這款絲巾是他殺人的重要證據。


    小麥用眼角餘光看了看盛太太,恐怕一般女人早就失心瘋了吧,她卻隻是冷冰冰地看著自己的丈夫,看著他隱藏可那麽多年的邪惡欲望顯露無疑,這便是“哀莫大於心死”。


    病床上的盛世華幹咳了幾下說:“小麥說她的絲巾是在淘寶上買到的。當晚,我迴家上淘寶搜索了這種絲巾,發現了“魔女區”。但我不敢讓人知道是我買的,便讓我的司機出麵,找了一個社會青年,讓他以假名與店主聯絡,選在一個爛尾樓下交易。然後,他把絲巾送到了我家——我以為天衣無縫沒人知道。那天,我去北京出差,臨行前與錢靈吃了頓晚餐。我把絲巾送給了錢靈,而她對這條絲巾有些恐懼,不敢係在身上,隻是收到包裏帶走。第二天,我卻聽說她死了!”


    謎底更清晰了——在錢靈死前那一晚,她從盛世華手裏接過絲巾,內心卻感到了恐懼。也許,她早已在“魔女區”網店裏看到過這款絲巾,但因害怕而不敢買。當這條絲巾無比真實地躺在手中。她再度想起了慕容老師,想起十年前那致命的清晨,纏繞在死去的慕容老師脖子上的紫色絲巾。這讓錢靈整晚都無法入眠,進而想起高三那年所有的往事——包括她冒充田小麥的筆跡,將秋收鎖在地下,誤以為殺死了他,從此毀掉了小麥的一生。


    錢靈必然感到深深的懺悔。


    甚至,這條絲巾還讓她懷疑起了盛世華,懷疑他為何要把絲巾送給自己,難道他也與十年前慕容老師的死有關?然而,這些秘密她隻能對小麥傾述,因此才會在淩晨打來那個電話,還發短信說要把秘密從墳墓裏挖出來!


    盛世華要是知道慕容老師和錢靈都曾經目睹過那款絲巾,恐怕也沒有膽量把絲巾送給她們。可惜,十年前的慕容老師完全被那款絲巾迷住了,根本沒懷疑過盛世華。


    盛讚突然再度爆發:“爸爸,我為你感到羞恥!”


    “對不起兒子但我沒殺錢靈”盛世華說了那麽多話,似乎把力氣全都用完了,“因為那晚與錢靈分別後我立即趕了虹橋機場準點坐上九點半前往北京的飛機這個機場和航空公司”


    最後幾句話,他已經沒有了力氣,轉頭看著警官老王,似乎已得到了警方的證明。


    “那麽,兇手又是誰?”


    田小麥看著病房的窗外,看著平安夜裏的漫天雪花,讓這座城市變得像個童話,罪惡的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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