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簾遮不住早晨八點鍾的陽光,那些白色的光線,透過窗簾稀稀疏疏地灑到了她的臉上。她緩緩地睜開眼睛,一絲光線流進了她的瞳孔。此刻,除了那些光線以外,她隻見到安在天花板上的鏡子,鏡子裏反射著她的眼睛。


    一年多以前,當她第一次踏進這間臥室的時候,就注意到了天花板上的鏡子,那鏡子使床上的人一覽無遺,完全暴露在自己的眼睛裏。她問周子全:“為什麽要把鏡子安在上邊?”


    那時候,周子全迴答:“我喜歡在躺著的時候思考問題,這個時候,麵對天花板上的鏡子,我就能見到自己是如何思考的。”


    容顏的目光從頭頂的鏡子裏移開,在房間裏環視了一圈。她看到在床頭櫃上,放著一本書,她伸出手把那本書放到自己的眼前,這本書是她寫的,叫《新月街謀殺案》。


    打開這本書,在封麵上寫著一行雋永清麗的鋼筆字——“周子全惠存”。在這行字的底下,是容顏自己的簽名,簽名下麵的落款時間,距離現在是整整一年零六個月。


    當她寫這行字的時候,正是她第一次見到周子全。那是在她一次為《新月街謀殺案》簽名售書的活動上。那天下著淋漓的小雨,書店裏來參加簽售活動的人不多,容顏坐在書店的一角,為稀稀落落的讀者簽名。很快,那些專程趕來買簽名書的人就都如願以償地離開了,剩下的人很少,容顏有些無聊地坐著等待下一個讀者。這個時候,周子全出現了,他是在網上知道容顏簽名售書的事情,事先他已經看過這本書了,他非常喜歡這本書裏的精彩推理,於是他很想見一見這本書的作者。當他從公司裏抽空開車出來,在書店外的路邊停車的時候,他透過書店的玻璃看到了坐在裏麵的容顏。


    就在這一個瞬間,他下定決心要娶她。


    周子全風度翩翩地進入了書店,他買了一本《新月街謀殺案》,翻開扉頁放在容顏的麵前。容顏先看了他一眼,象周子全這樣的人,任何人見到他都會留下深刻印象的,當然容顏也不例外。她平靜地問:“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周子全。”他微笑著迴答。


    容顏並不迴答,她在書上寫下了“周子全惠存”,然後簽名落款,再把書交還給了他。周子全說了聲“謝謝”,但他並沒有走,而是繼續在書店裏看書。容顏注意到了他的舉動,她也明白他的意思,繼續坐在那兒,有人來她就簽名,空閑的時候,她就看著眼前這個心不在焉地看著書的周子全。而周子全的目光也時常悄悄地掃向容顏的方向,偶爾他們的視線會撞在一起,互相用眼睛交談一下,似乎全都能明白對方的意思。


    簽名售書結束以後,容顏獨自離開了書店,周子全追上了她,希望能夠開車送她迴家。容顏沒有拒絕,也許是周子全的樣子給人以安全吧,她坐進了周子全的車子。周子全誠懇地抒發了他對女作家容顏的欽佩的之情,也非常感興趣地向她請教了偵探小說的創作要領。然後,周子全提出了能否請她吃飯,她依然沒有拒絕,在那個下著小雨的傍晚,她隻覺得在她的生命中,必然會有這麽一幕,而這個男人必然會出現在她的麵前,僅此而已。


    周子全帶著她來到了位於江邊的一座大廈的天台餐廳,天台上拉起了雨蓬以遮擋雨水,這座最高檔的餐廳裏幾乎沒有什麽人,隻有容顏和她這位新認識的忠實讀者坐在一起欣賞江邊的燦爛夜景。隻是無邊無際的雨幕模糊了她的眼睛,也模糊了這座城市。


    那一晚,她喝了一些酒,所以許多細節都記不清了,她隻記得周子全盯著她看的那種奇怪眼神,仿佛是在看著一個死而複生的幽靈。但是,他始終保持著一個體麵人應有的風度,到了十點以後,他就彬彬有禮地開車送她迴家了,沒有任何越軌的舉動。


    接下來,周子全幾乎每天都會給她打電話,每個周末都會請她吃飯或一起出去旅遊,他就象一個影子一樣跟在容顏身邊。


    半年以後,她嫁給了這個男人。


    婚禮非常氣派,許多頭麵人物都來參加了,但是真正令容顏感到奇怪的是,許多來參加婚禮的人,都以象見到了幽靈一樣的目光看著她,互相之間還指指點點竊竊似語,仿佛今晚的新娘是從墳墓裏爬出來似的。特別是羅新城,他在同事的婚禮上喝得酩酊大醉,酒醉後還當著新郎新娘的麵說了許多讓人莫名其妙而又毛骨悚然的話。


    在一年以後,她再想起自己的婚姻,這一切隻能歸於命運的安排——她嫁給了一個幽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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