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奔了一陣,暮色蒼茫,四周轉眼便即伸手不見五指,見五毒教諸人沒追上來,舒了口氣,在一片林子中生起柴火,鬱瑩從懷中掏出幹糧,分給羅逍吃了,羅逍餓了一天,枯腸寸斷,也不知是什麽東西,吃起來津津有味。鬱瑩噗嗤一笑:“粗糧麵餅有這麽好吃麽?”羅逍邊啃著那麵餅邊道:“肚餓之時,縱是殘羮冷飯,也是香甜的。”忽然打住,想起自己落魄江湖,曾以討食為生,不覺淒然。鬱瑩聽他所說,本想笑話他一番,但見他神色有異,話到口邊便咽了,下去。問道:“臭蛋,你爹媽待你好麽?”羅逍憂然道:“我自小與他們分離,此後未見過他們麵……”鬱瑩聽了,生起一股同情,歎了口氣,說道:“我何嚐不是,我沒有爹爹,從小隻和媽媽朝夕相處,母女倆相依為命,媽媽脾氣不好,時常莫名其妙地生氣,她一個人在家時常罵什麽賤女人,惡女人什麽的,我幾次問她惡女人是誰,都被她臭罵了一頓,就不敢再問了,她仍時常罵惡女人,睡夢中也罵,罵得性起,把碗碟器物亂摔亂打,我去勸她,她卻抄起茶碗瓷壺砸我頭上,還罵我賤丫頭……臭蛋,你說我哪裏不好,媽媽為什麽罵我賤丫頭,媽媽她是不是不喜歡我?”淚花閃閃,幾欲掉將下來。羅逍心中一酸,日中見她殺人不眨眼,隻道她向來便心腸狠辣,哪知卻有這許多委屈,安慰道:“想來她傷心過度,言出無狀,也是有的。”鬱瑩道:“不!不!不止媽媽罵我賤丫頭,連別的小孩也說我是野孩子,沒有爹爹的野……野孩子,他們討厭同我玩耍,還合起來欺負我,我氣不過,和他們毆打,可我一個女孩子,哪打得過他們,每次迴來渾身是傷,忍痛問媽媽別的孩子都有爹爹,我怎麽沒有,我爹爹是誰,誰知媽媽沒待我說完,竟然扇我耳光,說道:“你沒有爹爹,天下的男子都是負心薄幸的薄情郎,他不配做你爹爹!”我氣苦不過,隻能躲在屋裏偷偷地哭。”羅逍輕拍她肩膀,示以安慰,鬱瑩再也忍耐不住,“哇”的大哭起來,羅逍心道:“我沒爹沒娘,以為自己便是天底下最孤苦零丁之人,可鬱姑娘身世,比我豈知苦上百倍?難怪她生性孤僻,下手狠辣了。”鬱瑩哭了一會,接著道:“後來媽媽生了一場怪病,撒手人世,口中還念著“惡女人,賊漢子!”後來不知怎的,有一批人找上門來,個個兇光四射,竟是要殺了我。我不知道他們究竟為何要殺我,一路躲一路逃,好幾次險些被他們抓住,又差點中了他們喂了劇毒的暗器,我晝伏夜出,逃了千餘裏路,以為終於擺脫了他們的追捕,不想在這裏遇上了他們……”羅逍道:“你不知道你爹爹是誰?”鬱瑩道:“我曾多次問媽媽,媽媽始終不說,我怎麽知道。”轉念一想,道:“難不成你知道?”羅逍道:“你媽媽不對你提起,想來必有她的苦衷,你爹爹五毒教一教之主,但你姐姐鬱青花在五毒教中極得勢,他們要殺你,便是她的主意,為的是掃除她等上教主之位的障礙。”於是把五毒教中許多事情原原本本說了出來。鬱瑩歎道:“其實我又不想做什麽教主,縱是要我做我也是不做的,她卻為何要置我於死地,嘿嘿,還是我同父異母的姐姐,很好,很好。”羅逍聽她連說兩個“很好”,臉色微變,隻道她心情激動,後悔不該將實情告訴了她,但看她神色卻是漠然,心中大異,忽而一想:“啊!是了,她從小受盡別人欺淩,以致變得寵辱不驚,雖然得知要殺自己的是自己的姐姐,卻也不如何傷心了。”想到此處,對她更是同情。鬱瑩從小孤苦,心事無從吐露與羅逍說了許多話,竟靠在他肩頭沉沉睡去,羅逍將她斜倚在一顆樹旁,加了幾根枯柴,火勢更旺,山風雖涼,有柴火烘烤,卻也極暖,羅逍伸個懶腰,迷迷糊糊睡著了。突然聽見鬱瑩輕聲囈語,羅逍一驚而醒,隻見她躺著不動,嘴唇張合,卻在說夢話,隻聽她說道:“媽媽,你為什麽打我,罵我,別人縱使把我打得傷痕累累,我也不在乎,可是你怎麽能打我,我到底哪裏做錯了……媽媽,我們一起去找爹爹好不好,別人都說我是野孩子,爹爹他為什麽不要我,為什麽不要我……”兩行熱淚竟爾留下。羅逍微微搖頭,見她衣衫單薄,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清晨鳥叫蟲鳴,陽光暖照,蟲鳴聲中卻聽腳步聲響,有人朝這邊走來。羅逍一個激靈,醒了過來,鬱瑩也已驚醒,眼見危急,拉了羅逍便走。走了幾步,忽然停住,弄了些雜草將已經熄滅的炭火蓋了,這才匆匆離去。羅逍不明所以,隻聽身後有人便即趕到,已至他們先前所在的林中,一人叫道:“咦,這是什麽東西?”腳下似乎踩著了什麽物事,伸腳撥開,見黑乎乎的全是柴炭,將他一雙青布鞋也弄得烏不溜秋,罵道:“誰這麽無聊,弄這些東西戲人!”另一人卻道:“此間有柴火,說明那對狗男女就在左近。”號炮一響,便有*人往這邊尋來。羅逍一驚,才知道剛才鬱瑩用柴草掩住炭火,是為避免讓五毒教諸人發現蹤跡,可陰差陽錯,還是給他們撞破了,心下佩服她心細如發。鬱瑩見敵人打批追來,隻有更驚,不敢再沿山路而走,躥路旁一片密林之中,撥開枝葉而行,行走雖緩,卻與追來眾人背道而行,漸漸地人聲越來越遠,終於在身後隱沒,眼前流水潺潺,卻是到了一條溪流旁,兩人拘水暢飲,入口甘甜,陡覺神清氣爽。鬱瑩坐在溪旁,看著溪中遊蝦戲舞,問道:“被他們追殺,你怕不怕。”羅逍見她神色淡然,處變不驚,說道:“死便死了,又有何怕。”鬱瑩一怔,微感意外,說道:“不,你跟他們無怨無仇,隻管下山,他們不會把你怎麽樣。”臉上淒然,大有一副孤身奮戰的模樣。羅逍道:“我不走。”鬱瑩一呆,問道:“為什麽,從這裏往南而行,可從山後下山,他們決計抓你不到,就是抓到,也無大礙。”羅逍道:“那你為何不走?我們兩個一起下去,要麽你獨自溜走,我守在這裏,照你說的,給他們抓到了也是無妨,豈不是好?”鬱瑩道:“我與你不同,這次逃得過去,下次不一定有這麽好運了,我和他們之間總得有個了結。”羅逍道:“那我陪你好了。”鬱瑩奇道:“有路你不走,難道當真不怕死?”羅逍道:“怕死是怕的,隻是他們合起來欺負一個女孩子,我看不下去,隻好管上一管。”鬱瑩啐道:“誰要你可憐。”隨即噗嗤一笑:“也不瞅瞅自己有多大能耐,卻來多管閑事。”雖是這麽說,但她自小無伴,患難時有人陪在她身邊,也是非常難得了。羅逍心下慚愧,莫說像金花婆婆武功高強之輩,就連昨日那兩名武功稀鬆平常的大漢,要殺他也是易如反掌,可他從小心腸熱極,又兼有一股倔脾氣,越是困難,越鬥誌昂揚。說道:“我便愛多管閑事。”鬱瑩莞爾一笑,對他好感陡增,心想反正遲早會被金花婆婆一夥尋到,索性將生死置之度外,卻更坦然,與羅逍有說有笑。羅逍說起金銀島上奇花異景,鬱瑩悠然神往。鬱瑩則道起遭五毒教追殺,途中如何如何危急驚險,隻聽得羅逍不住籲氣,待說到寒山寺一節時,羅逍才知當日她確是逃進了寺中,欲待找地方躲藏,一個小沙彌探頭出來,發現寺中居然有一個女子,驚疑出聲,正要迴去稟報方丈,鬱瑩哪容得他泄漏自己行蹤,從背後點住了他穴道,那小沙彌料想不到,已自昏倒,鬱瑩看他身形高矮與自己相差無幾,心生一計,脫下他僧衣穿了,挽了頭發,把僧帽戴上蓋住,連僧鞋也換了,對著鏡子一照,宛然便是一個小和尚,。當下把那小沙彌拖到禪房外花叢中藏了,在房中提壺倒水,此時五毒教在寺外叫陣,闔寺僧眾心思都放在對付五毒教之上,哪裏注意到她這個“小沙彌”?後來寒山寺聚眾而出,鬱瑩也跟隨而出,眾僧與五毒教諸人鬥在一起,鬱瑩也想殺他幾個了帳,但怕行跡敗露,隻裝得不會不會武功,有人攻來,隻毛手毛腳地躲開,金花婆婆、於滄海等凝神迎戰妙空等人,有誰有向她這個小沙彌多瞧上一眼?自是認她不出。後來五毒教諸人挫敗遠去,這才偷偷離寺。羅逍拍手大笑:“這招甚是有趣,竟連妙空方丈這等老手也騙過了。”鬱瑩道:“可不是嗎,小的時候去隔壁家偷蘿卜幹吃,那蘿卜幹曬在屋前院中,旁邊晾著幾件小孩衣服,我進了院子,索性將那衣服披在身上,去那蘿卜幹,那老婆婆兩眼昏花,隻道是自家小孩偷吃,說道:“阿三啊,別嘴饞,吃完了沒菜下鍋。”我隻道被被她發現,又遭一陣臭罵,拿了一些便跑,卻聽那老婆婆歎息道:“拿了便拿了,還要跑到外麵吃,唉,這孩子……””羅逍忍俊不禁,失笑起來,道:“原來你老是偷人家東西,怪不得別人不愛跟你玩。”鬱瑩努嘴道:“是他們老欺負我,我氣惱不過,才去偷的。”正說之際,突聽有人叫道:“噫,在這裏了。”兩人一驚而起,見是五毒教於滄海、熊奎二人尋到了邊,見到他兩人。於滄海笑道:“兩個狗男女在這裏談情說愛,卻害得我們找尋找得好苦哇。”鬱瑩哼道:“五毒教算什麽東西,就會以多欺寡,有種的就跟本姑娘單打獨鬥。”於滄海見過她武功,知她勝不過自己,隻是站在一旁的羅逍不曾顯露過功夫,不知虛實如何,說道:“好啊,若是姑娘輸了,那便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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