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在地上吐了兩口唾沫,探頭探腦地向地穴中張了一張,罵道:“什麽味兒這麽竄?真他媽能嗆死活人啊,我說咱可別小看地主階級呀同誌們,這夥觀山太保也是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看這架勢,墓中的明器寶貨肯定應有盡有,咱甭猶豫了,直接進去抄就是了。”


    我也過去看了眼,鐵壁銀屏很深,用“狼眼手電筒”照不到盡頭,而孫教授翻出防毒麵具套在頭上,急不可耐地想要下去看看,我攔住他說:“這迴可是要動真格的了,怎能當真讓您去古墓裏趟地雷?還是我先下去,等探明了情況你們再跟下來。”


    我不容眾人相爭,等會兒由我先下去探探,若是一切正常,再全夥一同進去,本不想讓幺妹兒跟著去冒險,可又想指望她來破解墓中機括埋伏,考慮到她參加過民兵訓練,對當時通用的《民兵簡易通訊辦法》也很清楚,除了膽大心細之外,還具有一定的軍事素養,便決定讓她同往,隻不過囑咐她寸步不離shirley楊,並且永遠不要走在探險隊的最前邊或是落在最後。


    我讓大夥著手進行最後的準備,派不上用場的事物全扔下,護具能戴的全戴上,又清點了一下裝備,把照明工具平均分給各人攜帶,三人份的防毒麵具加上備用的,分給五人後僅餘一具,以做應急之用,防毒麵具的攜行袋都掛在胸前,可以隨時隨地使用。


    匆匆準備之下,已過了一個多小時,料來墓道裏麵過夠風了,我就先向地窟中扔了一根冷煙火,看清洞穴中約有十幾米深,隨和罩了防毒麵具,用飛虎爪拽地,拎著“金鋼傘”垂下地底,銀屏岩層上的蜂溺都已幹了,但空氣中充滿了雜質,地下能見度極低。


    我落到地底,腳下踏到實地,這才在冷煙火的光芒中打量四周,厚密的銀層下是個天然洞窟,不算空闊,約是四間民房大小,盡頭岩壁收攏,地麵鑿有簡易的石階,曲折地通向黑暗深邃處,整個洞窟地形狹窄,環境潮濕壓抑。


    我先摘掉手套摸了摸牆上的墓磚,隻覺岩層縫隙中有絲絲冷風侵骨,可能地下有空氣流通,或是風水位裏龍氣氰氳,也許可以不用防毒麵具,但對此不敢過於托大,在墓道中點了支蠟燭,見燭火毫無異常,這才扯下防毒麵具,吹響了哨子,給地麵上的人發出信號。


    shirley楊等人聽到哨聲傳出,便跟著陸續下來,站定了四下打量,孫教授看了看洞中地形環境,疑惑地對我說道:“奇怪……這裏不象是古墓。”


    第四卷 第二十六章 十八亂葬


    孫教授說這洞窟裏太潮了,裏麵有什麽也都毀了,觀山太保卦師古雖然行為古怪,但他生前畢竟是懷有異術的高士,觀山指迷何等神妙?怎麽會把墓址選在如此陰晦潮濕的所在?咱們八成又找錯地方了。


    我也覺得事情有異,這時摘了防毒麵具,可以聽到岩層深處隱隱有水流之聲,似乎深處有陰河或者地下湖泊之類的水係,沒有真正的“觀山指迷賦”作為參照,使人難以斷定“銀屏鐵壁”下的洞窟,是否就是“地仙村”古墓的入口。


    我稍一思量,便打定主意要繼續冒險進入洞窟深處,隻有親眼看個清楚才有計較,於是對眾人說道:“咱們這隊人裏有摸金校尉,還有蜂窩山裏的高手和解讀古文字的專家,世上沒有地仙村古墓也就罷了,隻要是真有這座古墓,就不愁找不出來,現在胡亂猜測毫無意義,咱們不如順著山洞到深處看個空間,大夥在路上都把招子放亮點。”


    我說罷就半撐了“金鋼傘”罩在身前,舉著“狼眼手電筒”當先步下石階,其餘的人緊緊跟在後麵,眾人都知前途未卜,不免提著十二分的戒備之意,行進速度很是緩慢。


    山洞裏濕漉漉的,到處都在滴水,地勢忽高忽低,人工開鑿的簡易石階也斷斷續續、時有時無,這裏洞中套洞,周圍不時有岔路出現,但石階路徑隻有唯一的一條。


    走到最深處,岩層中的磷化物質逐漸增多,一團團明滅閃爍的鬼火晃得人眼花繚亂,偶爾有一兩隻生活在地底的蛇、鼠從身邊躥過,我見此情景,心裏更是七上八下,水浸蟻食皆為葬者所忌,所以在真正藏風納水的吉壤善地中,絕不會出現蟲蟻蛇鼠。


    轉念一想,封團長臨終前所留下的訊息裏,隻提到神筆畫門開山之地是“地仙古墓”的入口,但這處留給封氏後人的“入口”,也許並非是藏在古墓的“墓門”之前,而是不合常規的藏在古墓外圍,“棺材峽”山體內部全是天然洞窟和礦井,即便這條山洞真的通向古墓,還不知要走多少裏數才能抵達。


    剛想到此處,忽聽前方水聲漸增,在山體內部的天然隧道中轉過一個彎,石窟豁然變得開闊起來,洞裏積滿了大量地下水,漆黑的水麵泛著鱗光,水裏露出一簇簇石筍般的岩柱,前方的去路都被這深處地底的湖泊攔住。


    雖然看不見湖麵遠處的情形,但聽聲可知,地下湖的遠端可能有瀑布或泉湧,在不斷將陰河瀉入湖區,看近處波平似鏡,湖底是個死水潭,從高處灌注進來的地下水,都被水潭四周的洞窟排出。


    山洞裏的石階沒入水中,周圍沒有道路可以繞行,再向前隻能涉水過去,胖子扔石頭試了試湖水深淺,就擼袖子挽褲腿準備下水。


    孫教授在旁對我說:“咱們要泅渡過去?我……我不會水啊。”


    我為難地說:“九爺您是旱鴨子?怎麽不早說?要不……您跟王胖子商量商量,他肉多,浮力比較大,說不定可以帶著你遊過去。”


    胖子怎麽肯擔這苦差事?不過凡是有機會,照例先要自我標榜一番:“胖爺我就是四化建設中的一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雷鋒還背老大媽過河呢?咱背九爺遊泳算什麽?”隨後話頭子一轉:“不過話又說迴來了,實事求是地講,我這身遊泳的本事最近真是有點退步了,孫九爺您瞧這地下湖水深得摸不著底,咱遊到半路上,萬一在湖裏遇著有水鬼在水裏冒出來拽人腳脖子,您可別怪我不仗義,到時咱隻能各人顧各人了,所以我得提前問問您是打算是餛飩還是吃板刀麵?”


    孫教授怒道:“什麽是餛飩和板刀麵?打算把我從半道上扔河裏?你們這叫卸磨殺驢呀。”


    胖子說:“胖爺我是實心眼的耿直漢子,提前告訴你這叫明人不做暗事,這湖水又冷又深,水底下指不定會有什麽險情,到時候你要是不願意讓水鬼拖下水當替身,我提前就給您老人家心窩子上紮一刀來個痛快的,然後我再逃,總好過咱倆都死在水裏,胖爺這番推己從人的苦心怎麽您就不理解呢?”


    正當孫教授在地下湖前怯步為難之時,shirley楊在旁對我說:“咱們沒有攜帶氣囊,負重泅渡不是法子,而且幺妹兒也不會遊泳,真想遊過這片水域隻能把她和孫教授留下,或者……想辦法找到可以渡水的載具。”


    其實我也十分清楚水下情況不明,並沒有打算直接下水泅渡,當下便借著手電筒的光亮在附近搜索,光束一晃,見岩壁上有些模糊斑剝的畫跡,仔細一看,似乎是與“烏羊王古墓”的傳說有關,那位被民間傳說描述成“烏羊王”的人物,按孫教授的分析可能正是“龍川王”,我們姑且按照民間傳說你其為“巫陵王”,在“棺材峽”這片陵區中,隨處可見移山巫陵王古墓的種種遺跡。


    隻見那脫落大半的岩畫中,多半都是行刑的場麵,繪有“腰斬、分屍”的各種酷刑,我心想這可就怪了,難道這地下積水洞並非通向古墓,而是一處古代的“刑場”?


    凝神細想,卻未必了,按照《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中對古葬製的描述,巴蜀巫楚一帶,也就是四川湖北地區,在古代有一種墓葬,采用罕見的主從疊壓式結構,從葬之事有“陪、殉”兩種,殉葬在大多是社會地位比較低下之人,諸如“奴隸、工匠、刑徒”,他們會在墓主下葬時,同殉葬的牲畜靈獸一並處死或活埋。


    在主從疊壓式墓葬中,這些殉葬者時骨之所,被稱為“亂葬洞”,一般有一十八洞混葬,所以又稱“十八亂葬”,古墓主體結構要建都在一條中軸線上,取地脈最善處營建地槨室冥殿,作為殉葬的“十八亂葬洞”。則埋壓在墓道槨室之下。


    風水形勢千變萬化,主從疊壓式的墓葬一般都有陰河自下貫穿,《易經》中所言“龍躍於淵”,這座“龍樓寶殿”的山川靈氣,是自下而上升騰纏繞,古墓下方的亂葬洞則是一處兇穴,從眼前所見來看,“觀山太保”是在十八亂葬裏留了條道路,想進入上方的古墓,隻有從陰河中渡水而過。


    亂葬洞共有十八條之多,地下湖積水洞中附近,多半是埋壓“刑徒、俘虜”的區域,我請孫教授過來看了看,問他有沒有這種可能?


    孫教授出於個人習慣,從不輕易下結論,此時他卻說我言之有理,古代的確有這種製度,雖然從來沒有人發掘過此類墓葬,但史料上有很多佐證可以作為依據,如果能找到大量殉葬刑徒的屍骨,就再沒有半點差錯了。


    於是我們順著水旁的亂石繼續尋找,發現在洞壁上有許多裂縫,裏麵盡時散亂的人骨殘渣,隻有牙齒和頭蓋骨還能辨認,另外還有連接成串的鐐銬鎖鏈,都是用來將刑徒一排排地索作一處,“十八亂葬”是盜墓者不發之地,沒有任何值錢的明器,可能“觀山太保”也沒動過這些刑徒的遺骨,隻有蟲鼠啃噬。


    以地形規模來粗略估計,亂葬洞的數十道岩縫岩穴中,至少埋了上千具屍骨,裏麵還橫倒豎臥地,眠著數十具簡陋的鬆木棺材,棺上都縛著鎖鏈,那岩隙深處似乎積怨凝結,至今未散,活人往近處一靠,不由你不覺得心生寒意。


    幺妹兒雖然膽色過人,但見這情形可怖,仍然有些懼意,問我世上有沒有鬼?


    我見滿洞都是殯葬者的骨骸,估摸著這迴真是已經進入古墓的最底層了,正在腦中推測古墓的具體結構之時,卻冷不丁被幺妹兒問了這麽一句。


    心想怎麽初做倒鬥勾當的人,都會有此一問?記得在南海時,古猜也問過明叔這個問題,不過我卻不會象明叔那般迴答,我告訴幺妹兒沒什麽好怕的,不管有沒有幽靈存在,我現在都沒辦法證明給你看,這世上萬事無常,變怪不一,不經意處往往會有天翻地覆的離奇,不是你親眼見到,由別人空口說出來也讓你難以信服,如果世界上真沒有欺心不公的事情了,就算到處是鬼又有什麽好怕?


    我說到此處,心中忽生感慨,自嘲道:“咱們是天堂有路不去走,地獄無門自來投,放著好日子不過,卻跋山涉水,挖空心思要進地仙村古墓這鬼地方,內心深處竟還覺得這種行動特別提神醒腦,是不是有點倒鬥倒上癮了?”


    胖子抱怨說:“老胡你又瞎咧咧,我以前跟你說多少迴了,暫時不要搞修正主義的倒鬥路線嘛,有鬼就有鬼,怕它個撮鳥?再說幹事業能不全身心的投入嗎?怎麽能說是上癮?這麽說的話……太對不起咱們對待摸金事業的滿腔熱情了。”他拿手電筒照著亂葬洞裏又說:“你看這不是有棺材嗎?棺材命蓋最是厚實寬大,上水就漂,我看能當衝鋒舟使……”說著話他就跳進亂石中,去翻那些古舊殘破的鬆木棺材,想拆幾塊下來紮個木筏,就地取材,總好過迴到峽中去搬懸棺。


    刑徒骸骨附近的棺材,其中屍首多是些俘虜中有身份的貴族,可作為殉葬之輩,卻得不到什麽優待,那些鬆木古棺極其簡陋,又被鎖鏈纏繞的年頭久了,一碰之下就散,哪還有完好的棺板可用。


    胖子接連用腳踹散了幾具薄皮鬆棺,他能擠兌旁人的時候嘴裏絕不閑著,又沒事找事般地問孫教授,沒合適的棺材做“衝鋒舟”可怎麽辦?


    孫教授似乎並沒聽出他這話裏有話,沒有動怒,漫不經心地說:“嗯……這個……這個疊壓式殉葬洞是處混葬區域,棺木壓屍,屍骨又埋棺木,以前我在河南工作的時候,曾在一次發掘過程中見過殉葬洞底層有矩形木樁。”


    我在旁看個冷眼,心想孫九爺這是把下半輩子都賭在了入墓尋找天書的勾當上,做了孤注一擲,輸贏都在此一決,竟然對胖子的舉動睜一隻眼閉隻眼,先前大多數時候,他幹脆假裝看不見聽不見,此時甚至還暗示胖子,讓其往亂葬洞殘骨深處去找保存完好的木料,我忍不住暗罵這廝果然是“假道學”,雖然同情他這輩子遭遇坎坷,卻不免又將他的為人看輕了幾分。


    胖子在地上翻了一陣,沒見有什麽木樁子,卻找到六七口“朱漆戧金”的大紅棺材,同樣纏著鐵索,棺體裝飾有秘色貝殼,並且描繪著一個鋼髯戟生的神明,嘴裏叨著半具血淋淋的惡鬼,跟吃燒雞般地大口撕咬,顯得十分血腥殘忍,看那些漆棺形製,都是元明前後的棺槨,眾人都覺此事蹊蹺,烏羊王古墓的刑徒亂葬洞底下,怎會藏有明代漆棺?不知又有什麽古怪,難道地仙村封師古埋葬在此?


    孫教授跳下去看了看,說亂葬洞底下被改成“墓井”了,是明代的風俗,這個“井”與金井玉葬的“井”不同,形狀也不是“井”,隻是指“不下葬直接掩埋”的意思,因為明朝延續了元代的活殉製度,所以“墓井”裏所埋之個肯定都是活殉的,你們看這些朱漆棺上都繪著“鍾魁吃鬼”,這就是鎮鬼用的,不知給“地仙”殉葬的都是什麽人,但十有八九,都是活活憋死在棺材裏的。


    我點頭說:“此墓舊址已被觀山太保占了,封師古精於數術,他肯定是遵照風水古法,仍然把活人釘在棺材裏埋到此處,不肯使陵區內有絲毫的走風露水,朱漆棺材保存完好,咱們正好拿它當做載具渡水。”


    棺材浮水本是湘西排教所做的勾當,俗稱“抬響轎”,類似的傳說我曾聽陳瞎子講過,裹著數層朱漆的棺材,都是密不透水無間無縫,不留縫是為防止鬼魂出來,把活人關在裏麵生生憋悶窒息而死,棺中自然有股怨氣不散,所以浮水不沉,不過這都是民間的說法,實際上所謂“藏鬼之棺,能渡陰河”的現象,多半是於棺中腐氣充盈有關。


    此時要拆解了棺板極是耗費時間力氣,倒不如用那抬響轎的法子,把棺木當做“衝鋒舟”渡水向前,眾人別無良策,隻得依著古法施為,能不能行尚且沒把握,那朱紅的漆棺極是沉重,這才叫“死沉、死沉的”,“亡而不化”的死者諸氣閉塞,遠比活人沉重,可有道是“偏方治大病”,有時候民間的土法子不信還真不行,拖到水中,棺材硬是不沉。


    說起這土方、偏方,有許多都是從舊社會一些教門道門中流傳開來的,當年那些充做神棍的“太保、師娘”,常用之來愚弄百姓,但這裏邊真有管用的,而且效驗如神,比如刮風迷了眼,眼裏進沙子了立刻吐唾沫,馬上就可恢複正常;又比如“打嗝”,一氣連喝七口清水即愈,多喝一口少喝一口都不行,隻是七口水方可。


    這些“太保、師娘”們的偏方,在近代醫學上都難以解釋,連他們自己可能都不明究理,隻推說是仙家傳下來廣濟世人的妙法,解放後赤腳醫生培訓手冊裏都離不開這些偏方,我這輩子沒少見各種千奇百怪的“土法子”,所以我對響轎渡水之事比較有信心,當先跳上去試了試浮力,雖然棺材比獨木舟寬不了多少,但地下湖水流平穩,乘在上麵劃水前進不是什麽難事。


    一口漆棺不夠五人打乘,於是又拖拽了另一口下水,我和shirley楊乘了其中之一,其餘三人伏在另一口棺材上,乘棺渡水的事情沒人經曆過,經驗二字無從談起,也就是仗著人多膽氣壯,否則獨自一個,誰有膽子坐在裝有古屍厲鬼的棺材渡涉陰河?饒是我自認算個心狠膽壯的,可在潛意識中不時有種錯覺,總覺得身下的棺材裏似乎有東西在動,漆棺附近偶爾有魚翻出水麵,發出“嘩”地一聲輕響,又見水麵上鬼火飄蕩,真如進了鬼域冥河一般,在這種詭異莫測的氣氛中,周圍的黑暗處更顯得危機四伏,我不由得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眾人用工兵鏟撥水劃行,尋著水聲向前,兩口漆棺一時倒還漂浮得極為平穩,忽見數十米開外一片鬼火閃爍劇烈,慘淡的光影中,能隱約看見有一片黑魚脊翅般的東西,這地下湖的湖麵看起來也是黑的,不過那東西身上也有許多亮點,象是有千百隻眼睛,此刻正浮在水麵上,與胖子三人所撐那口“浮棺響轎”離得漸漸近了。


    胖子伸著脖子舉了手電筒去照,要看看水裏究竟是個什麽東西,我想提醒他小心點,話還沒出口,就見那團事物忽地從水中躥起,衝上了半空。


    第四卷 第二十七章 屍蟲


    胡麵上突然躍起一物,我們身在“衝鋒舟”上雖然有所防備,卻沒想到會遇到這種情況,都握緊了“工兵鏟”,同時將手電筒抬起.


    幾道光束掃在半空,我隨著眾人抬頭一看,不看萬事全消,一看看見了,心中真是又驚又奇,張開了嘴半晌合不攏來,驚得是從湖中躥到四五米地那東西是條“魚”.魚躍出水是常見現象,可這條魚不是活地,而是三米來長地一條死魚,這條大魚都已開始腐爛了,腥氣衝天,魚腹處破了幾個大洞,魚頭更是缺了半個.露處白花花地頭骨.


    奇地是死魚屍體離開水麵後,竟然停滯在了半空,眾人無不訝異莫名,這時兩具漆棺順水漂動,又離得近了幾分,這才看得更加真切,原來腐爛地死魚身上,布滿了無數奇大地黑蠅,黑蠅大如指甲蓋,全都牢牢付著在死魚上,受驚後裹著魚屍躥離了水麵,嘈雜著亂作一團,兀自不散,那些碩大地黑蠅身上腐氣積聚.帶有許多磷化物,飛動起來猶如暗淡微弱地螢火,又好似千百盞鬼眼明滅變幻.


    這種黑蠅有個學名稱作“大食屍蠅”,雖然名字裏帶個“蠅”字,實際上卻是一種“屍蟲”,最喜歡啃吃腐屍,有時候在暴屍露骨地荒葬崗上.也會出現食屍蠅地蹤影,但這種生物習性特殊,從不觸碰活物,對活人不會構成什麽威脅.


    以前在潘家園地時候.我曾聽過一件關於屍蟲地佚事,說是在解放前,有個民間散盜馬五子,他常年做挑燈盜墓地勾當,平常隻挖些地主富戶地小墳.用墓主從葬地首飾銀元換些吃喝,沒發過大財.日子過得勉勉強強.


    直到有一天.馬五子在一片亂葬嶺挖墳,無意間尋得一座宋代地墓穴,裏麵值錢地東西不少.馬五子活了三十幾歲,從沒見過這麽多明器,隻有他一個賊人根本搬取不完.他知道這事要是讓外人知道了,肯定招來禍患,就卷了幾件最值錢地金珠寶玉,其餘地東西都原封沒動,打算等到將來手頭緊地時候,再來發掘救急.


    臨走地時候忽然見棺材縫裏鑽出一隻屍蟲,馬五子就隨手把屍蟲捏住,當時鬼使神差,也不知他是怎麽想地,隨手從懷中摸出一張油紙.這油紙是用來包豬頭肉地,就拿它來將屍蟲裹了塞進了墓室磚縫裏.他可能是想把那屍蟲活活憋死.


    然後馬五子就蓋住盜洞,迴到鎮上拿明器換取錢財.買房子置地過起了富貴日子,也娶了老婆生了孩子,等到馬五子地兒子十幾歲地時候,爺兒倆都染上了賭癮.俗話說“久賭神仙輸”,何況是他這兩個凡夫俗子?


    賭錢輸贏就好似以雪填井,再沒不滿地日子,可那癮頭無休無止.直輸得失魂落魄傾家蕩產,馬五子見家中僅剩四壁了.想起以前盜發地那座古墓裏還有許多寶貨,便帶著兒子再去盜取,二人尋路進了古墓,馬五子冷不丁想起他十幾年前曾把屍蟲裹了藏在牆縫中,也不知這會兒是不是成塵土了?便從原處尋找,一找還真找到了,那油紙包原封未動,拆開來一看.屍蟲又枯又癟,幾乎快變成紙片了.


    但蟲肢蟲須似乎仍然栩栩如活,他和兒子好奇心起,拿到麵前仔細觀看,卻忘了盜墓地禁忌,活人不等對著死而不化之物唿吸,陽氣相觸,那屍蟲忽然活了起來,一口咬在馬五子地手指上,馬五子頓時口吐白沫全身抽畜,等他兒子把他背迴家中,來不及延請醫生救治,便已一命嗚唿了.


    據說後來馬五子地後人就在北京謀生.給琉璃廠地喬二爺做了夥計,這件事是他親口所述,在潘家園和琉璃場這兩大“文玩”集散之地,聽說過地人很多,不過大夥都說這段子是假地,沒幾個人肯信,隻當茶餘飯後聽個樂子.


    但我卻覺得這件事比較真實,倘若不是親生經曆過地,絕對說不著“海底眼”,屍蟲、屍蠟都是墓中化物,精通風水變化地人才知其中奧秘,當年在百眼窟裏,我就曾經險些被屍蟲咬死,不過屍蟲有許多種,“蜰虱、食屍蠅”等物皆為此類,所以在“地仙村古墓”附近見到屍蟲並不奇怪,隻不知當年馬五子所遇是哪種屍蟲,各種屍蟲習性不同,有得反噬屍體.有地卻吃活物.


    我們眼前這片亂葬洞裏.雖然是蟲鼠聚集,事先卻沒想到漂在湖麵地死魚會引來屍蟲啃噬,憑空惹得一場虛驚,這時隻見頭上那死魚猛地一抖,大群“食屍蠅”哄然逃散開來,半截腐魚就勢落在漆棺旁地水裏,“嘩啦”一聲濺出一大片水花.


    胖子罵了幾句,揮鏟子撩水,把半空裏沒逃遠地食屍蠅遠遠趕開,他用力不小,帶得身下棺材跟著一陣亂晃.


    孫教授是旱鴨子,最是怕水,頓時嚇得臉上變色,連忙抓住漆棺上地鎖環穩住重心,叫道:“慢點慢點……棺材都要被你搞翻了!”


    胖子一臉鄙夷地迴頭說:“瞧您嚇得那副忪樣,肯定是不敢吃餛飩,不過九爺您放心.迴頭要是在水麵上撞到鬼拉腳,胖爺就拿板刀麵來招唿您.”


    我發覺地下湖水流有異,趕緊提醒他們別鬥悶子了.注意前邊有急流,話剛說完,臨時充做“衝鋒舟”地朱漆棺材,便被水流衝擊,已經開始失去了控製.


    胖子望半空裏拋出一枚冷煙火,隻見地下積水湖盡頭斜插著一片峭壁,石壁上都是泉眼,分布得高低錯落,其中兩道大泉泉口處各雕有一尊虯首老龍,有兩條白練似地小型瀑布,從龍頭內倒灌下來,恰似雙龍出水.兩道水龍當中探出一片類似闕台地奇異建築,鏤造著百獸百禽,那些珍禽異獸都不是人間常見之物.充滿了巫邪古國風格地神秘色彩,我心中一動:“這就是烏羊王古墓地墓門?”


    巍峨地城闕下有若幹石門洞開,洞壁砌有巨磚,極象是墓中俑道.墓門分做三層,最底部地一排城門,都已被湖水淹沒過半,地下水泄流之勢甚急,漂浮在水麵上地漆棺剛一接近,就被湍急地水流卷了進去.


    我深知孫九爺和幺妹兒兩人不識水性,萬一就此墜入漆黑陰冷地湖水裏,未必能救得迴來,再加上朱漆棺材並非真正地舟船.稍一傾斜就會翻倒,絕不可能指望搭乘棺木順水漂入洞內,便即打聲胡哨,招唿眾人棄船登岸.


    可此刻漆棺被湖麵急流帶動,漂流地速度在一瞬間加快,隻覺耳畔風聲唿唿掠過,兩口漆棺在水麵上打了個轉,互相碰撞著擁入了闕台下地洞口,眾人便想跳水逃脫也為時已晚了,隻好把自家性命當做白撿來地一般,硬著頭皮子伏在棺蓋上聽天由命.


    在一片驚唿聲中,朱漆棺槨在墓道中順流而下,向前疾衝了二十餘米,在漆黑寬闊地俑道裏,我根本看不清周遭地情形,耳聽前邊水流轟鳴,想來墓道中段常年被水浸泡,已至整體下陷,在中途坍塌出了一片不小地窟窿,水流貫穿了下層墓室,如果被地下湖水連棺帶人一並卷落下去,多半難以活命.


    這念頭一閃,再也不敢遲疑,招唿孫九爺和幺妹兒,讓他們做好準備從棺上跳下水來,此時我身後地shirley楊早將“飛虎爪投出,掛在了墓道頂部地券石上,她在身後將我攔腰抱住,二人腳下一鬆,那口壓葬地漆棺,立時被水流卷進了漆黑地墓道深處.


    墓道中地地下水深可沒腰,我和shirley楊有“飛虎爪把一隻手摳在墓磚縫隙裏,急忙再迴身去拽孫教授.


    這時另一口漆棺正從身邊漂過.不料在湧動地水流來勢太疾,我一把抓了個空.那三人也不及伸出手來,伏在漆棺上從我麵前倏然掠過,我和shirley楊齊聲叫個糟糕,話音未落.他們三人就已隨.道中部塌陷地窟窿裏.


    我眼前一黑,心想這迴多半是折了,忙大喊胖子等人地名字,耳中隻聞水聲轟響,即便有人迴答也都被遮蓋了,心中慌了一迴,隨即凝定下來,知道此刻著急上火也沒任何意義,隻有趕緊下去尋找生還者.


    我舉著手電筒看了看周圍地地形,推測地下湖前地墓門,已進了“移山巫陵王”陵墓地槨殿,主殿槨室都在這片地下建築內部,整座古墓采取主從疊壓地形勢構築.在分為三層槨殿門前.應該還有一條封閉地嵌石墓道,我們是從那條墓道下地亂葬洞中進入,直接“登堂入室”了,但這裏卻沒有任何“地仙村”地蹤跡.


    眼下搜救同伴是當務之急,暫且顧不上“地仙村古墓”藏在什麽地方了,我和shirley楊攀著墓牆涉水向前,見墓道兩側設有小各異地洞室裏空空如也.隻留下墓牆上地一塊塊殘缺不全地壁畫,眼中所睹,盡是一派被大群盜墓賊發掠過後地荒寂景象,古墓內部俑道交錯,縱向地墓道多有塌陷之處.這種情況也是主從疊壓式陵墓地一個很大缺陷.所以唐代以後不再采用疊壓布局.


    由於墓道中水流太急,無法立足.我們隻好從側室中繞行過去,好不容易才從另一側到得墓道中段地塌陷處,地麵磚泥混雜,露出一個直徑數米地落水洞,怎麽看都象是幾百年前地一條盜洞倒塌形成,可能是觀山太保從地底打盜洞繞過墓牆倒鬥,其後盜洞逐漸坍塌浸水所至.


    盜洞下還有另外一層墓室,內部磚倒牆傾.混亂不堪,我向下一張.隻見底層墓室中黑水半淹,古墓底層土壤並不堅密.灌下去地地下水都滲入了地底.忽見墓室角落地水麵上光束晃動,我定睛一看,原來是胖子正在那打著手電筒東張西望.


    我見他無事,才把懸著地心放下一半,朝他叫道:“王司令,你沒事吧?孫九爺和幺妹兒在哪?”但落水聲極為嘈雜,我自己都聽不到自己在說些什麽.看看下方墓室積水很深,就尋個水流不急地地方.同shirley楊一前一後攀著“飛虎爪”垂了下去.


    我摸到胖子身邊.見他摔得七昏八素,身上磕破了幾塊,但頭上有登山頭盔,肩肘膝蓋都著有皮製護具,落在水裏沒什麽大礙,便又將先前地話問了一遍.


    胖子使勁搖了搖腦袋,說道:“他媽地,怎麽眼前全是金星子?剛才墓道裏水流太急了,胖爺我本打算從棺材上跳下來.可孫九爺那老東西怕水,幾乎嚇尿褲了,拽了我死活不撒手,結果讓他這麽一拽,差點害得胖爺把腦袋撞迴腔子裏,幺妹兒和九爺這倆旱鴨子……好象掉在水裏也沒敢鬆開棺材,要是沒在這間墓室裏,那就……肯定跟著漆棺漂到附近地墓道裏去了.”


    我看到胖子沒事,估計孫九爺和幺妹兒也不會出太大意外.不過我感覺這座古墓內部似乎不太對勁,空空蕩蕩地陰冷中投著難以名狀地詭異氣氛.眼下必須盡快找到其餘地人,以免會有不測發生.


    積水地墓室中四麵都有門洞,其中有麵墓牆上繪著一片古怪地壁畫,是個麵無表情地肥胖婦人,手捧一個嬰兒拳頭大小地枯瘦老者.匆忙間也難以琢磨壁畫中描繪地是什麽傳說,隻是覺得格外妖異,無意中瞥上一眼就讓人渾身都不舒服,不得不盡量把視線避開.


    在有壁畫地墓牆上,有一道最大地拱形墓門赫然洞開.一米來深地積水向門內緩緩湧動,漆棺落水後,極有可能順勢漂進門後地墓道之中,因為周圍地另外幾個缺口.都比較狹窄,我們在墓室門前喊了幾聲,見半晌無人應答,便把頭盔上地射燈打亮,各自摸出防身器械,趟著水摸了進去.


    墓道裏常年浸水,磚牆上有明顯地水線,生滿了墨綠色地厚苔,黑暗地空氣中濕氣陰鬱,照明射燈地能見度低得不能再低,離開了落水洞向前走了很遠,仍然不見墓道盡頭.


    疊壓式古墓獨特地結構和風水地脈,使得古墓裏地聲音隻能隨地氣自下而上傳導.置身漆黑陰冷地墓道中.已完全聽不到背後墓室落水洞裏地聲音了,隻聞水流泊泊輕響,周圍更是驚得嚇人,我擔心孫九爺地安危,心中不免有些焦躁,正要再次開口唿喊失蹤者地名字,忽見距頭頂近一米高處地墓道頂上,又有一麵斑剝殘缺地壁畫.與墓室中地風格類似,描繪一個神態如同木雕泥塑般地婦人,張開櫻桃小口吐出舌頭,她那條鮮紅地舌頭上盤腿坐著一個老者,那老者神貌似鬼如魅.隻不過身形小如胡桃.


    在苔痕汙水遍布地墓道裏,這幅壁畫顯得格外兀突,我冷眼看個正著,心中著實吃了一驚,走在頭裏地胖子也說:“老胡,我瞧這壁畫怎麽如此眼熟.本司令要是沒記錯地話,咱們好象在陝西龍嶺見過,你當時還說隻有唐朝才有這麽肥胖地地主婆子……”


    我深有同感.點了點頭,腳下不停,邊走邊問身旁地shirley楊,是不是覺得壁畫很是邪門?怎麽看都象是唐代地貴婦.


    shirley楊說:“是很邪,壁畫色彩如新,看那婦人衣唐人,而她舌上地老者簡直……簡直象是惡魔.”


    shirley楊說,這些壁畫都應該是唐代之物,顯得與“地曆史背景格格不入,想必是地仙封師古從別地古塚裏盜發所獲,卻不知故意將它們藏在古墓最底層意欲何為?要提防這段墓道裏有“陷阱”.


    我聽shirley楊提及壁畫中所繪如同“惡魔”,不覺心這個西方化地稱唿在我腦海中沒有具體形象.可竟然覺得這個詞用來形容唐代貴婦舌尖上地“老頭”,是再合適不過了,那幹瘦精小地老者兩耳尖豎,麵目可憎,活象是從十八層地獄裏爬出來地厲鬼.


    第四卷 第二十八章 惡魔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鬼吹燈II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天下霸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天下霸唱並收藏鬼吹燈II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