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羊皮定了定神,還沒搞明白我們三人是怎麽找到他的。我雖然也有許多話要問他,但見洞中陰風時有時無,沒風的時候那朦朦朧朧的房舍宅宇又現出形狀,影影綽綽之際鬼氛陡增,看來此地不宜久留,不是講話的所在,所以我便想帶著大夥趕緊離開。可老羊皮目光散亂,盯著地上的那口銅箱:“快把那銅匣匣放進金井裏……”他反反複複,顛過來倒過去,隻是對我們說這一句話。


    胖子和丁思甜都望著我,我知道他們倆在等我拿主意,要不要按照老羊皮的話去做?我心想這禍害肯定不能帶迴牧區,拋到金井裏也好。由於急於離開,也沒怎麽細想,就點頭同意了。我正要動手,卻被胖子搶先了一步,他過去想把那口銅箱抱起來扔進地穴,可不料那銅箱年代太久,古老脆弱,銅性都被水士蒸淘殆盡了,又被老羊皮半拖半拽地走了一路,胖子剛搬離地麵,銅箱的蓋子和箱體就離骨了,裏麵裝的東西“唿嚕”一聲掉在了地上。


    第一卷 黃皮子墳 第四十七章 水膽


    被胖子抱起的銅箱離了骨,裏麵的東西掉了出來,在我們眼裏這跟掉地上一顆原子彈沒什麼區別,我的心都揪到了半空,腦子裏一陣空白,包括老羊皮在內,四個人都怔住了。


    我們的目光都投向胖子腳下,隻見殘破的箱體中,掉出一隻全身白毛的老黃皮子幹屍,比一般的黃皮子大出不是一點半點,那體形大得簡直像頭小號山羊,身上的白毛有一指多長。它四爪蜷縮,抱著一個血卵般的東西,那肉卵長在了它的心窩子上,也不知是個什麼東西,肉色鮮紅如血,讓人一看就覺得心生懼意,血卵中仿佛匯聚了無數亡魂的怨憎之意。


    不等我們迴過神來,那老黃皮子懷中的血卵被風一吹,竟然緩緩蠕動,它全身的屍毛裏,攢聚了無數僵如細碎紙片的白蝨,這種僵屍上生的肉蝨專吸活人陽氣,也是見風就動,眨眼的工夫已經散得滿洞皆是。我們立刻被冰屑般的肉蝨包圍,我叫聲不好,研究所裏的人大概都是被這東西咬死的,好像沒人能夠幸免於難。


    形勢在一瞬間急轉直下,幾分鍾之內我們就會被成群的肉蝨咬死,這東西不吸血而專吸活人的生氣,而且連帆布都能鑽透,來得又極快,真是防不勝防。我用衣服包住腦袋,對眾人叫道:“逃吧,快往落水橋那邊跑!”如果能夠跳進水裏,借水流衝刷,或許還能有一線希望活下去,站在旱地上很快就會成為藏屍洞裏多餘的屍體。


    最近的經曆使胖子恨極了黃鼠狼,似乎忘了那銅箱裏的老黃皮子早已不知死去多少年了,恨恨地罵道:“死也要他娘的拉上這老黃皮子給我墊背!”不顧身上被白蝨咬得鑽心,抬腳就踩破了老黃鼠狼胸口上生的血瘤,惡臭的濃血四濺,黃皮子屍體上寄生的白蝨失去了宿主,頓時四處散開,不過圍在我們身上的那些還是在照死裏吸著活人生氣。


    我本想帶這眾人逃向落水橋,但顯然已經來不及了,估計逃不到一半就得被活活咬死。全身疼得像是被無數鋼針抽取骨髓,每疼一陣活力就跟著減少一分,全身委頓,就要跌倒在地,由於疼痛難忍,隻好在地上來迴滾動,想蹭掉身上的白蝨。


    這時老羊皮吼了一聲:“進金井能活命!”我們也顧不上多想他唱的是哪出,反正有病亂投醫,眼下有什麼救命稻草都要先抓上一把試試,而且他好像對這裏的事情十分了解,按他說的做也許還能有活路。


    那磚上滿是瞎龍的地穴就在身邊,四人爭先恐後地跳了下去,並中鬼火更多,井壁上都是龍磚,而底部並沒有水,在磷光中金井的底下有許多牛透明的凹凸物體,觸手光滑溫暖,像是某種石頭,有的已經被敲破了,有的還保存完好,下麵像是有清水在流動。墳下的金井不雲深,但跌下去也摔得不輕,我滾倒在井底,轉頭一看丁思甜跌在身旁,她的身體本就十分虛弱,在成群白蝨的咬噬下落入井中後,立刻就不能動彈了。我想去拽她往裏逃,但眼前陣陣發黑,想伸手連胳膊都抬不起來了。


    胖子仗著皮糙肉厚還比較抗咬,一邊疼得哇哇大叫,一邊一手一個拽住我和丁思甜的衣領,用力往後拽了兩步,緊跟著也撲倒在地,這時他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隻剩下喉嚨裏嗬嗬作響,著地滾動掙紮。


    從那老黃皮子的銅棺破裂,直到我們被咬得快要不能動彈了,前後不過一兩分鍾,甚至都沒來得及感到絕望,腦中就逐漸變得麻木了,人活著全憑一口氣,所謂精、氣、神,活人體內生氣一散,也就行將就木了。


    我和胖子身上本就中了屍毒,早就有了死在此地的精神準備,但誰也不肯提起,怕讓老羊皮和丁思甜知道了難過,在此之前我和胖子認為如果萬一我們毒發死了,卻能把老羊皮和丁思甜救出去,也算沒白死。在死前迴首往事,不會因為役救出自己的戰友而感到碌碌無跡為和不安了,能死得問心無愧,可以心安理得地去見老馬了。


    不料丁思甜身上的毒性似乎並未除盡,而老羊皮又跑到了這龜眠地的最深處,不但沒能把他們兩人帶迴牧區,到頭來大夥反倒要一起在這鬼地方,以最殘酷的方式結束生命,世界上沒有比這更可怕的事情了。


    腦子裏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心裏那股不甘卻依然強烈,死在這怎麼能團得上眼,在萬針攢刺的痛苦中,手指抓撓著地麵把指甲都掀翻了,但毫無辦法,既不能減緩身上的痛楚,也不可能逃出升天。


    耳中也隻剩下同伴們不堪忍受的哀嚎,這聲音比殺豬的慘叫還要難聽,是種發自肺腑由內而外的痛苦卡在嗓子眼裏,難以宜洩而產生的動靜。每一秒都過得異樣漫長,就在我已放棄了所有的希望,隻盼著死神盡快到來,早點結束我們這在地獄裏受刑般的煎熬,卻聽老羊皮嘴裏唿唿喘著粗氣,用手劃拉到跟我們一同掉人井裏的康熙寶刀,對著頭頂那半透明的石頭猛戳。


    我以為他是疼瘋了,心想你還不如把刀給我,讓我抹了脖子,死得還能痛快點。於是我伸著手憑空亂抓,想把長刀搶過來自殺,不料一伸手忽然感到一陣清涼,原來老羊皮用長刀戳破了頭頂一片朦朧透明的石殼,裏麵大量清水湧出,那水如同觀音菩薩仙瓶裏的玉器,碰到身上疼痛立止。


    手臂上清涼之感傳來,說不出的舒服受用,大腦也從半麻木的狀態下清醒了許多,我立刻醒悟,這不是一般的水,老羊皮讓我們逃進金井,是因為這井裏有水膽,那時我雖然知道金井是風水中生氣凝聚之地,水為生象,所以金井有生水者為貴,可我還無法解釋這生水化為水膽是什麼原理。


    後來我參軍做了工程兵,對地質礦物的事了解多了,才知道世上有種礦石叫作“水膽瑪瑙”,瑪瑙是石英雲跡隱晶質礦物的一種,質地脆而硬,摩氏硬度為7,非常耐磨,有蠟狀光澤,呈半透明狀,是一種古火山活動的產物,是種化學成分為二氧化矽的隱晶質集合體。二氧化矽膠體在凝結時包住一股高溫產生的水蒸氣,在冷凝後化為液態水,這股清水就永遠地留在了瑪瑙之中,全是一億多年前的純淨水。


    龜眠地下的金井中就有類似於水膽瑪瑙的礦層,不過並非就是水膽瑪瑙,隻是近似,晶層更薄更朡,尤其是金井下這層薄薄的礦層裏,所儲藏的是罕見的生氣凝結之水,是真正意義上的生水,可去百毒,除百病,有起死迴生之奇效。日本人從這挖走了不少儲有金井生水的礦體,但可能是由於這種東西不能再生,而且存世量太過稀少,他們還想留下一些原樣進行研究,所以才剩下這些,也就是這井中最後殘存的生水救了我們的性命。


    老羊皮把長刀亂戳,礦脈中藏著的玉液全部淌了出來,把井穴淹沒了半米多y深,我們死中得活,泡在水中依著井壁,想起這番經曆,從生到死,再從死到生,這一個來迴不過兩三分鍾,卻好像已經是天荒地老。這也許就是所謂的相對論,人生中幸福的時光再漫長也會覺得短暫,痛苦的時間再短暫也會覺得漫長。


    當時我還沒有想到,我們不僅當時被這股生氣凝結之水救了命,古人所說的“名山大川,和氣相向,則生玉髓,食之能得不死”,這龍吐天漿般的生水雖然並非能使人長生不死,但確是能解千百種奇毒,有起死迴生之力。


    我和胖子、丁思甜身上的蚦毒屍毒,在不知不覺之中也都被除盡了,也許是命不該絕,也許這是隻屬於無產階級的奇跡,但當時已經徹底蒙了,半天還沒明白過來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隻見那些蝨子都附在水麵上,個個脹得圓滾滾的,白花花漂了一片,足有數萬,我捏起幾個看了看,那白蝨全身透明如雪,體圓而扁平,身上全是透明的硬毛,腹部肥大,六足亂蹬,用指甲一掐就是一股黑水。


    老羊皮突然開口告訴我們,他以前做盜墓賊的時候,曾聽說過有這種僵屍上生的蜰蝨,想不到世上真有此物,要不是金井中有水膽救命,現在大夥已經死了多時了。這種蜰蝨其實根本就不是活物,那者黃皮子生前煉出了大如血卵般的內丹,死後肉膽不化,生出無數蜰蝨,乃其精靈所結,如磁石中的子母珠,平時都如皮屑般依附在屍毛中,遇生氣而活,水火皆不能滅,專吸活人精魄,然後補於母珠當中。一具僵屍身上的蜰蝨可使方圓十幾裏內不剩半個活人,幸好胖子一腳踩破了那枚血卵,否則咱們雖有水膽保命,黃皮子屍體中的蜰蝨還會不斷出現,直到把附近的活人魂魄吸淨。恐怕雲這研究所裏的人對此沒有防備深,才全部丟了性命,還是主席的知青命大,老羊皮認為他是跟我們在一起才撿了條命。這些蜰蟲都吸飽了生水,但母珠已毀,過不了多久,它們也會幹枯消散,不會對活人再有什麼威脅了。


    我問老羊皮這些究竟是怎麼迴事,我是越來越糊塗了,咱們經曆了這些生死考驗,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要死一起死,要活活一堆,沒必要再隱瞞了。


    老羊皮吃力地從水裏站起來,他承認雖然大部分告訴給我們了,但裏麵確有隱情,現在還不是說這件事的時候,可能這金井裏也不安全,得趕緊離開,等出去之後,再說不遲。


    眾人被這水膽裏的清水一漫,雖然全身上下冷得直打顫,但飭口卻都不疼了,身上又有了幾分力氣,此時聽老羊皮說這裏還有危險,便像落湯雞一樣從水裏爬出金井,打算迴那研究所的樓房裏尋幾件幹爽衣服換上,要不然這樣也迴不了家。剛剛走到那地麵布滿龜骨的洞裏,便聽前方惡風不善,一大片一大片黑灰從眼前飄過,拿手一抓,全是死人體內的油膏。


    第一卷 黃皮子墳 第四十八章 舌漏


    從藏屍洞外傳來的惡風之聲,卷集著天地間的鬼哭狼嚎,猶如龍吟長穀,震得洞壁一陣陣發顫,成片的黑塵在空氣中浮動,我們隨手揮開撲向臉部的黑煙,覺得手指上滑滑膩膩,都是滾熱的油脂,也分辨不出是人脂還是牛油。


    老羊皮大叫不好,妖龍要歸巢了,被這陣黑風卷到,就像被焚屍爐的高溫燒化,活蹦亂跳的大活人在頃刻間就會變得灰飛煙滅。


    我知道此事不是兒戲,腳下不停,催促眾人快逃,這龜骨洞內地勢一馬平川,若被那陣焚風堵在洞內,誰也別想活命,唯一的生路就是趕在那股無影無形的妖風出現之前,逃進落水橋下的陰河裏。這時誰還顧得上去想前因後果,身上能扔的東西全扔了,輕裝疾行。


    洞口外萬鬼夜哭的動靜越來越大,我們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趕至橋邊,順著落水橋邊上光滑的岩石溜進冰涼刺骨的地下水中。那水卻是不深,堪堪沒至胸口,水底無眼的盲魚從身邊溜過的感覺,好像是有許多冰涼滑膩的怪手在身上亂點,更是使人心悸。頭上則是一股無j窮無盡的地獄業火唿嘯燃燒,隻要把腦袋露出水去,耳中就會聽到淒厲的熱風嗚咽劃過。


    我們伏在水中等了許久,落水橋上的洞穴處風聲忽止,萬籟俱寂,我們四個人從陰河中濕淋淋地探出頭來,直到確認真正安全了,才哆哆嗦嗦爬迴橋上,凍得全身發顫,上牙打著下牙,想說話都張不開嘴,隻好摸索著出了洞口。外邊那巨大的藏屍洞裏,幾乎所有的屍體都被焚風吹化,成為了黑色的灰燼,這一點竟和那龜眠地的傳說如出一轍,埋在龜骨洞裏的屍體最終全都羽化了,連點骨頭渣子都沒留下。


    我們原路返迴,這時研究所地下的大火已經滅了,火勢並未波及樓上幾層,在樓上的一間房子裏,我們想扒幾件死人穿的衣服換了,但覺得那衣服沒法穿,隻好作罷,就於樓中點起一堆火來取暖。我們都被凍得麵色慘白,嘴唇發青,想起這次在百眼窟的經曆,真是不堪迴首,尤其是老羊皮見他兄弟羊二蛋的屍體,已經同地下室裏的許多死人一並付之一炬。老羊皮在陝西老家曆來都是土葬,臨終後被一把黃土埋了軀體,才算是對得起祖宗,入土為安的思想根深蒂固,此刻煙袋鍋上掛著的半袋煙葉也濕透了,離了煙草更是心神不寧,一會兒搖頭,一會兒歎息,實不知他心中正作何想。


    胖子卻對今天發生的事情毫不在意,還勸大夥說:怎麽瞧你們一個個垂頭喪氣沒精打采的,咱們這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嗎?這次不僅領略了大自然殘酷無情的威力,也在極大程度上磨練了自己的意誌品質。這點小情況算什麽,要知道,革命鬥爭的洪流才剛剛開始啊,滄海橫流,將來在戰場上,方顯咱們真正的英雄本色。


    我心緒繁亂,正低頭想著心事,沒去理會唱高調的胖子,隻有丁思甜忙碌著給大夥檢查傷口,我肩上的傷口雖深,卻所幸沒傷到筋骨,隻要沒感染發炎,應該不會有什麽危險。倒是胖子脖子上被老羊皮咬掉一塊肉,傷勢不輕,身體動作一大,就會牽扯得傷口往外滲血,可他黑熊般一身粗肉,鐵牛似遍體頑皮,也不把這些傷痛放在心上。


    胖子發現丁思甜手掌上的傷口也未愈合,那還是在樹洞子裏奪刀時留下的,這一路走來,反倒是四個人被困在樹洞裏,麵對能使讀心術的兩隻黃皮子之時,最為危險,現在迴想起來,要不是地形狹窄,環境特殊,還真就得葬身在那老樹洞裏了。


    胖子得理不饒人,他讓老羊皮好好看看丁思甜手上的傷口,這麽嫩這麽美麗的一隻小手,被刀割得都快看見骨頭了,這都是老羊皮幹的好事,要是早點說出實話來,也不至於讓大夥差點搭上大好性命,可到現在為止,這個可惡的、偽裝成貧下中農、滿臉階級苦的老羊皮,似乎還有一肚子的陰謀詭計沒向大夥坦白,實在是可惱可恨,看來他是鐵了心要為地主階級殉葬,有必要號召革命群眾行動起來,對他召開說理鬥爭大會。


    丁思甜不同意胖子的觀點:毛主席曾經反複強調,我們要堅持實事求是的原則,在真理麵前要做到人人平等,在真相不明雲跡的情況下,絕不要像軍閥一樣的武斷和壓迫人民。我相信老羊皮爺爺有他的苦衷,而且小胖你別忘了,咱們的命也都是他救的。


    胖子對丁思甜說:你說的那個原則隻適用於人民內部矛盾,路線問題堅決沒有調和的餘地,在敵我關係上咱們務必要明確立場,我看老羊皮就是居心叵測,誰知道他心裏是不是藏著什麽變天賬?說完又轉頭問我:老胡你也表個態,我說的在不在理?


    我對胖子和丁思甜說:按說牛群跑丟了這件事跟我沒關係,可這兩天咱們出生入死連眼都沒眨一下,誰也沒做縮頭烏龜,這是為什麽?我想就是因為咱們相信老羊皮是三代赤貧,咱們知青是和貧下中農心連心的。一筆寫不出兩個無產階級,你們剛才說的觀點我都不同意,雖然我對老羊皮的階級成分持保留意見,甚至還很懷疑他所作所為的動機,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但我也對小胖你剛才的過激舉動感到萬分緊張、憂慮和不安,因為這不符合馬列主義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的基本客觀態度。


    胖子仍堅持要揪鬥,叫道:老胡,**你二大爺,甭跟我提什麽客觀和態度,你這是在搞赤裸裸的折衷主義!說了等於沒說,我要你以一個革命軍人後代的立場表明你的態度!


    正在我們三人爭執得不可開交之時,老羊皮忽道:別爭了,爭個甚啊?我有些話不是想瞞你們知青,是怕讓組織上那位倪首長知道啊……


    這話好是出人意料,我們不知老羊皮怎麽會突然扯上倪首長,莫非他也與這百跟窟有著不為人知的關係?一時都停下話頭,讓老羊皮把這件事說明白了,不然迴去牧區,被盤問起來,也確實沒辦法交代。


    經老羊皮一說,原來他本沒想對我們隱瞞什麽事實,隻是在那個橫掃一切牛鬼蛇神的年代,就連他這種鬥爭覺悟和積極性不高的人,也知道有些話不能亂講,講了就會成為眾矢之的,他所隱瞞的都是一些鄉野之事,這種事被入鄉隨俗的知青知道了也沒什麽,可萬一傳進革委會的耳朵裏就麻煩了。


    老羊皮之所以對百眼窟裏的情形了如指掌,是因為他的兄弟羊二蛋找到那口銅棺材,帶到百眼窟的日軍研究所後就此下落不明,老羊皮一時懦弱膽怯,不敢進去查明真相,但他這些年來也沒閑著。當年他跟隨那姓陳的盜魁學了些倒鬥的手藝,知道倒鬥的尋龍有許多特殊途徑,例如要僑裝改辦,對傳說有古墓巨塚的地方進行打探,從當地人口中了解情報線索,比如這山上有沒有什麽傳說,有沒有什麽遺無跡,通過這些線索,一來可以尋找古墓的位置,二來也能從側麵了解那古墓周圍有什麽危險,黑道上管這叫踩盤子。踩盤子本是民間的一項雜耍表演,意指小心翼翼,有試探吉兇虛實的含義,倒鬥的則管用這種方式探聽來的重要線索叫舌漏。


    老羊皮在附近的山區牧區撿了無數的舌漏,把這些七零八落的民間傳說拚湊在一起,再按以往的經驗篩選排除,就逐漸知道了一些百眼窟裏的內幕。


    其實百眼窟根本不是什麽鮮卑人的藏屍洞,裏麵也極少有鮮卑人的屍體,但百眼窟確實與嘎仙洞一樣,是代表著陰與陽、生與死的兩大聖地,因為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先民,發現許多巨龜埋骨於此,常有宮闋樓宇的仙景出現在洞中,古人不知這是龜甲中海氣產生的鬼市,認為這是人死後去往陰界的歸宿,不過遊牧民族曆來祟尚天葬,並不強調人土為安,但仍有不同文化背景和宗教信仰的許多民族來此祭山-


    直到在大興安嶺附近出現了一種元教,元就星黃,拜的大仙正是元大仙,黃字衝金,所以不言黃而稱元,一度盛極一時,信徒無數。元教大巫據說是黃大仙化成的女子人形,整日戴著麵具坐在堂中,善男信女頂禮膜拜,有求必應。


    其實那所謂的黃大仙姑,隻不過是把一具無名女屍製成*人皮軀殼,神棍們把老黃皮子裝在裏麵,利用幻術蠱惑民眾。不過老羊皮並不知道這一節,他還道那女屍當真就是黃大仙的遺蛻,我和胖子卻在黃皮子墳下與密室中看見過這種空心人皮,知道其中的蹊蹺之處。


    老羊皮聽我說了那人皮傀儡之事,也有恍然大悟之感,隨後他又斷斷續續說起元教之事,元教吸收了許多東北當地的巫術,比如跳大神之類的。跳大神就是跳薩滿,但行事非常隱秘,後來活動範圍逐漸擴大到草原上。百跟窟正是連接草原與大漠的要地,當時在山口附近經常有人畜失蹤的事情發生,黃大仙死後,元教的神棍就對外宣稱地下有鬼龍,從冥府中躥出為祟,隻要把黃大仙的遺骨埋到百眼窟,便能鎮住這條龍的魂魄,於是就修了一個帶金井的墓穴,把黃大仙葬了進去。其實他們這麽做,是為了占這塊埋有龜骸、生水凝結的寶地,並宣揚教中信徒舍棄錢物,死後葬入此地,可羽化飛升,結果好多人都傾盡家財,一時從者如雲深,兩百年間,那百跟窟裏也不知埋了多少死人。


    元教所指的黃大仙,實際上是那具空有虛殼的女屍,另有一口招魂銅箱,裏麵裝了一隻屍變了的老黃鼠狼子,招魂箱藏納於金井之中,附近還養著一些黃皮子,專門看守這口招魂箱。據說這大墳中所有死者的魂魄,都會被納入這口箱子裏,如果家屬遺孀需要跟已經死去多年的人交談,隻要納給元教金珠,黃大仙就能通過這口銅箱招迴亡魂。


    物極必反,元教在經曆了鼎盛時期之後,終於受到統治階級的鎮壓,逐漸走向衰落,殘存的教眾帶著招魂箱躲迴了大興安嶺的深山老林,修了黃大仙廟繼續從事他們的詭秘勾當。當時山裏正有金脈,挖金的人極多,由於很早以前就有山裏的黃金都是黃皮子所藏這種說法,所以挖金的都要給黃大仙燒香上供,黃皮子廟的香火便又中興起來。


    可好景不常,因為有幾個膽大包天之人心存好奇,偷著去看黃大仙那口銅箱裏的事物,結果周圍死了許多人,山裏的金脈不知是挖沒了還是自己長腿跑了,也就此消失無蹤了。後來更有一場泥石流埋住了黃大仙廟,裏麵的東西就再也沒人見過了,就因為這件事,團山子那個深無土丘才被稱為黃皮子墳,不過知道這個名稱由來的人太少了,老羊皮也是無意中才得了這個舌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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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關東軍成立了專門研究殺人武器的秘密部隊,對外宣稱給水防疫部隊。他們對這個傳說很感興趣,認為這箱子是一件神秘而又古老的武器,在百眼窟挖掘未獲,便收買漢奸四處搜尋,終於被他們得了手。不過這銅箱被帶到百眼窟後,緊跟著就是一場巨大的災難,沒有留下一個活口。至於研究所裏的人是怎麽死的,那就有多種可能性了,也不見得全是被銅棺裏的蜰蟲吸盡生氣而死,甚至可能是那些全身白毛的黃皮子精幹的,天生就知道那棺中裝著它們的老祖宗,一路尾隨而來,把百眼窟裏的活人在一夜之間全部害死。以它們那種詭異可怕的手段,做出這樣的事情絕不是沒有可能。從這點上來說黃皮子也算是對抗日作出過貢獻的,當然這隻是我們事後的猜測,除非死人複活,告訴我們那天發生的一切,否則永遠也不會有真正的答案。總之研究所裏的活人死得一個不剩,肯定是與泥兒會的胡匪把這口箱子帶進來有關-


    老羊皮雖然知道了招魂箱落進了百眼窟,他自己的親兄弟羊二蛋八成也死在了裏麵,但這些年一直沒能鼓起勇氣進去看看,因為那裏畢竟是傳說中活人有進無出的鬼衙門,所以他一直留在草原上做零工為生,直到解放後給他定了個赤貧的成分,當了牧區的牧民,就更投機會再去百眼窟了。


    不過天有不測風雲跡,今年各牧區都有災情,隻有這片草原一切太平,成了抓革命促生產的典型。派來的倪首長還傳達了一個指示,接近蒙古一帶還有大片閑置的草場,應該充分利用起來,遷一批受災的牧民帶著牲口到那邊度過冬荒。


    老羊皮一聽這事可給嚇壞了,這些年由於種種聳人聽聞的傳說,從沒有人真正進過百眼窟那片丘陵叢林,一旦有牧民遷過去,革委會遲早會發現那山裏藏著一口招魂箱,別的倒還罷了,羊二蛋的亡魂怕是還關在裏麵,另外也總不能眼睜睜看著鬧出人命,可這事哪敢直接說出來。卻不想自己現在進百眼窟走得越來越深入,直到他看見羊二蛋被屍參裹住的屍體,一度情緒失控,差點就要揭開招魂箱為他招魂,幸好被胖子及時攔住了。


    趁我們疲憊不堪睡著的時候,老羊皮年紀大了睡得少,迷糊了一陣就醒了,他那幾年沒白倒鬥,論其脫身之術,好生了得,用刀蹭斷了紮住手腳的皮帶,偷偷溜迴密室,對羊二蛋的屍體大哭了一通,孽海無邊,何不早早迴頭。


    胖子聽老羊皮說得淒慘,忽然心又軟了,插口勸道:當胡匪、做漢奸而死,輕於鴻毛……丁思甜怕胖子口不擇言,接下來又說出些天花亂墜的廢話刺到老羊皮痛處,於是抬手把他的嘴給捏上了。


    老羊皮長長歎了口氣,死得確實是輕於鴻毛了,人死留名,雁過留聲,要是死得比鴻毛都還不如,那也算是一種莫大yswj的悲哀了。在第二次迴到密室看到羊二蛋死屍的時候,老羊皮總算是有點醒悟了,這人的道都是自己走出來的,勸了他不下百遍千遍,親生兄弟一場,也算是對他仁至義盡了。老羊皮擔心過些天這百眼窟的事情會暴露,怕這口箱子被不明真相的人打開傷及無辜性命,便決定把它埋到龜骨洞下的金井裏,結果無意中打破了這口銅棺,匆忙中帶著大夥跳下金井求生,才死裏逃生。黃大仙的那口招魂箱算是徹底毀了。


    我聽到這裏,覺得這裝著老黃鼠狼屍體的銅棺能招魂之事,現在恐怕難以判斷其有無了,早年間神漢神婆倒有類似這種騙吃騙喝的手段,招迴冤魂折獄問案的事古來已有,誰知道是真是假。不過我寧可認為這是騙人的幻術,否則人死之後還不得解脫,上邊的人花錢就能讓人把你揪迴來嘮嗑,這種情況實在是讓我這個唯物主義者接受不了。


    老羊皮沒對我們細說招魂與黃大仙的事情,實際上就是擔心被倪首長知道,他雖然不懂鬥爭形勢,卻也明白扣上帽子就完了,不僅自己吃不了兜著走,兒子一家也得受牽連。在解放前他跟盜魁做過幾年倒鬥的勾當.見聞頗廣,知道的事情也很多,隻不過平日裏深藏不露,他雖然不懂風水青烏之理,但接觸古墓發掘丘塚,道聽途說也能略知一些名堂,金井裏的水在那些相地行家眼中,是龍氣所聚,龍吐天漿,有起死迴生之力,百眼窟山口那無影無形的龍氣就由此而來,在他眼裏,那種吞噬生靈的龍氣,就是一條真正的龍。說到這裏老羊皮伸出握住的拳頭,攤開手掌,露出一個青銅造的無眼龍符,擱在眾人麵前讓大夥觀看,並告訴了我們最後一個舌漏。


    第一卷 黃皮子墳 第四十九章 焚風


    我接過老羊皮手中的龍符仔細觀看,胖子與丁思甜也好奇地圍過來看了半天,但我們不知道這究竟是個什麽東西。龍符是青銅打造,算不上工藝精奇,但形狀很怪,跟現在人們熟悉的龍形區別極大,二十厘米長短,分有五爪,虯首擺尾的樣子渾然天成。龍頭上沒有眼睛,也是一條盲龍,看那銅性翠綠處能夠映人肌骨,掂在手中輕輕飄飄如同一片紙板,估計是件幾千年前的古物。


    我問老羊皮道:這龍符的年代好像很古老了,您是從哪弄來的?難道與百眼窟的龜骨洞有什麽牽扯?


    老羊皮用他渾濁的目光望著那枚青銅龍符.說這東西就是他在黃皮子銅棺裏撿出來的明器,是黃大仙的陪葬品。當時眾人在金井中死裏逃生,往迴走的時候驚魂未定,誰也沒留意到老羊皮順手牽羊,在銅棺裏摸了一件明器。


    老羊皮也是當年在一位老薩滿口中撿了個舌漏,才知道世上有這麽一枚無目龍符。草原上的薩滿教在解放前就幾乎已經絕跡了,其地位多被喇嘛取代,隻在大興安嶺的深山窮穀還存在一些跳薩滿的巫者,其中一個老薩滿是元教信徒的後人,他或多或少知道一些秘密,不過他並不知道這東西藏在黃大仙的銅棺裏,隻是在言語中提到過有此一物,老羊皮從金井中出來,無意中看見龍符從銅棺裏掉在地上,就隨手拿了迴來。


    那麽這枚無眼的古怪銅龍究竟是什麽呢?傳說它是元教從百眼窟所埋的那無數龜骸中找出來的,它的具體來曆無從知曉,很可能是那些巨龜從海裏帶上陸地的,在青烏風水一道中,也無法解釋世上是先有龜眠地,而後有龜眠,還是先有龜眠,而後有龜眠地,類似龜葬、臥牛一類的風水吉壤在世上確實是有,不過誰也說不清這寶穴,是不是由於借助了龜骸從海中帶來的仙氣才形成的。


    正是由於無數巨龜在百眼窟埋骨葬身,活了萬年千年的老龜屍骸中凝聚著生前殘留的海氣,故在洞底有鬼市鬼影之奇觀,據說在海底有龍火潛燃,這種陰火與地上的火完全不同,遇水不滅,亮度雲跡溫度極高,可以熔化銅鐵。這些老龜生活的海域,萬年龜甲通陰精之氣,海底常有龍火海氣洶湧,所以龜甲中蘊含著無形鬼火般的熱風,很可能就由此而來,在佛經中稱其為焚風,是從地獄裏吹出來的陰風,這股焚風無論碰到什麽帶有血肉油脂之物,隻要被它一觸便會化為永恆的虛無。


    這些事情在那俄國人的遺書中曾有提及,可惜言之不深,而且俄語中沒有風水術語,有些名詞都是音譯,幸好我和老羊皮各知道一些皮毛,所以差不多還能琢磨出個大概的情形。不過我們每個人雲的理解又都不同深,老羊皮認死理,認為那陣焚風就是妖龍所化,和元教流傳的說法完全一樣,都認定那是一條孽龍的怨魂,從百眼窟裏鑽出來吞噬人畜。自古已有的這種觀點,恐怕與在巨龜的骨骸中發現的這枚龍符有很大關係,雖然沒人知道它的來曆,但容易使人先人為主,所以造黃大仙墓的時候,才在金井的石磚上都刻了這種盲龍的標記。


    我那時候不相信世上有什麽鬼龍之說,但又沒理由反駁,隻知道《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中,闡述風水青烏龍脈之理,縱論南、北、中三大龍脈,海底龍火是南龍獨有,而龍火之氣實際上就是晦氣凝聚所生,但這是屬於四舊範疇,除了窮極無聊地隨手翻看過幾個來迴,我也從沒真正用心揣摩,根本不解其中深意。


    最後我們實在討論不出什麽結果了,誰也說服不了誰,而且在學術討論範疇內,也不方便扣帽子來硬逼著老羊皮相信,相信我自認為是真理的那個真理。總之百眼窟龜眠地下的金井一毀,這地方的風水就算徹底破了,那股危害牧民的焚風失去了根源,大概永遠都不會再在山口附近出現,那我們這次遭了那麽多罪也算值了。


    我把那枚銅符交還給老羊皮,問他既然不知道這東西是用來做什麽的,留下這四舊又有何用?銅龍無目不知是有什麽古怪,另外此物在銅棺中陪伴那屍變了的老黃鼠狼已不知多年,久積陰晦之中,為屍臭所浸,放在活人身邊怕是不祥之舉。


    老羊皮卻堅決不肯丟掉,放在懷中貼肉而藏,他這輩子跟黃大仙的招魂箱似乎有解不開的宿命,骨肉兄弟羊二蛋也死在這上麵了,總要留個念想,算是對自己有個交代,並托付我們不要把此事對外宣揚。


    我答應了老羊皮的請求,隨後眾人開始商量著要如何離開百眼窟,又互相合計了一套說辭,以便迴到牧區後來推卸責任。現在天色已晚,百眼窟山口一帶野鼠極多,晚上有大量蚰蜒毒蟲出沒,隻有等到天亮再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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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計劃趕不上變化,轉天早上天剛亮,百眼窟就來了大隊人馬,原來倪首長沒能把這件事隱瞞住,旗裏的革委會聽說牧區丟了不少牧牛,一組知青和牧民朝蒙古大漠的方向追去了,已經兩天沒有音訊。革委會不敢怠慢,以為是發現了階級鬥爭新動向,加上當時邊境局勢緊張,警惕性不得不高,於是連夜請求邊防軍支援,一個連的騎兵在牧民們的帶領下搜索到了百眼窟。


    我和老羊皮等四人,都接受了嚴格的審查,交代問題,好在我們事先有所準備,統一了口徑,倒不是存心欺騙組織,隻是有些事實在沒辦法實話實說,如果跟組織上如實交代,肯定會把事態擴大化,所以我們隻是一口咬定沒迫上牧牛群,在這百眼窟裏迷了路,又被野獸攻擊才困在此地等候救援。然後我即興發揮,添油加醋地匯報了我和胖子是如何在老羊皮與丁思甜受傷昏迷的情況下,為了支援世界革命,在戰無不勝的毛澤東思想指引下,發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利用日本鬼子的焚屍爐活捉了一條錦鱗蚦,這家夥的骨頭比白金還值錢,但我們一點都不貪功,這全都應該歸功於革委會的正確領導。


    革委會本來就想把這片牧區樹立成抓革命促生產,支援農牧學大寨的先進典型,好在知青和牧民協力捉了條錦鱗蚦,算是挽迴了重大損失,可以功過相抵,於是盡量把事情壓了下來。審查之後,隻是對眾人進行了批評教育,讓我們時刻不忘鬥私批修,早請示晚匯報,經常性地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其餘的事都沒有深入追究。不過老羊皮私藏的康熙寶刀卻被人發現,我們支吾說那是在附近拾的,於是就當場雲深給沒收了。接下來把百眼窟裏的各種遺跡該查封的查封,該銷毀的銷毀,至於這些事情就不是我們有權利過問幹涉的了。


    隨後我們被送進旗裏的醫院治傷,好在沒有傷筋動骨,都是皮肉傷。我和胖子這次本來是打算來草原上玩一道,沒想到發生了這麽多意外,當我們以為這一切都該結束了的時候,百眼窟這件事卻還遠遠沒完。


    從醫院出來後,我們去老羊皮的蒙古包裏看望他,他傷得也是不輕,不過老羊皮死也不肯進醫院。他說一看見醫院裏的白床單就發怵,隻是在家休養,他的兒子和兒媳都是本分忠厚的牧民,在家裏盡心盡力照料著老羊皮。


    老羊皮迴到牧區後,病情好像一下子加重了,整天躺著咳嗽不斷,他得知我和胖子、丁思甜從醫院迴來了,掙紮著爬起來跟我們說話。


    我曾聽我爹說過,在陝西那邊的農村,老農民從來不講請郎中看病,老農發燒了,便摔個吃飯的大碗,用碎碗鋒利的尖角,在自己額前割一下,放出血來,就算是治病了。不過現在人民群眾早就當家做主了,那土方子都是哪輩子的老黃曆了,現在如何還能再用?於是便和胖子勸他說這可不行,搞不好是傷了內髒,還是得去醫院檢查檢查,人民的醫院專給人民治病,在文化大革命路線上是堅決為無產階級服務的,又不是日本鬼子的研究所,專拿活人做解剖試驗,那有什麽好怕的?


    丁思甜也求老羊皮快去醫院檢查檢查,盼著他早點好起來,以後還想聽他的秦腔和馬頭琴呢,諱疾忌醫在家裏躺著隻會使病情加重。


    老羊皮死活不肯,躲在蒙古包陰暗的角落裏隻是咳嗽,聽他兒子說他從迴來之後,就不許包裏有燈光,既怕光又怕火,也不知這是怎麽了,知青們有文化,知不知道這患的是啥病?


    我也就是初中水平,哪有什麽文化程度,但看這病狀實是不輕,再不送醫院怕是要有性命之憂,但這老頭脾氣太倔,用硬的根本不行,我隻好讓丁思甜再去勸說,采取攻心為上的策略。


    誰知老羊皮好像迴光返照一樣忽然坐了起來,把我們三個知青和他的兒子兒媳都喚到近前,在黑燈瞎火的無蒙古包跡裏對大夥說了一番話。他說他這病是怎麽迴事,自己非常清楚,這是得罪黃大仙了,一閉眼就見黃大仙來索命,肯定是活不過今夜了。


    我和丁思甜等人都以為老羊皮這是病糊塗了,就連老羊皮的兒子兒媳也茫然不解,可隻聽老羊皮繼續說道:我這把老骨頭,早在幾十年前就該死了,活到現在都是賺的,隻是我死之後,怕黃大仙饒不過你們這些人,不僅知青要跟著倒黴,就連子孫後人都得滅門絕戶。還好我跟一位老薩滿學過一招對付黃皮子的辦法,隻要我死後你們能按照我吩咐的做,以後便是萬事大吉,否則你們早早晚晚也都得讓黃皮子禍害死。我老漢苦熬了一輩子,沒什麽親人就隻一個兒子,留下點骨血實在是不容易,求你們知青娃千萬別壞了這事,別讓我老羊家絕戶了呀。


    老羊皮以咬舌自盡相逼,當時這情形我們完全沒有準備,老羊皮是老江湖,有許多事他知道卻從不肯說,經曆了百眼窟的劫難之後,我和胖子等人也相信了世上有些事情,的確不是用常理可以解釋的,不禁狐疑起來,難道那些黃皮子還沒死絕嗎?一想到那些能通人心的老黃鼠狼子,連我心裏都有點打顫,要是真被它們盯上了,我明敵暗,確是防不勝防,這事可棘手得緊了。


    老羊皮的兒子既老實又孝順,他繼承了老羊皮的最大特點,就是怯懦怕事,而且他是解放前出生的,娘死得早,都是老羊皮一手把他拉扯大,不是沐浴在春風雨露中成長起來的,迷信的思想也很嚴重,此刻聽他爹說出這麽一番話,嚇得差點尿了褲子,忙問老羊皮,到底如何是好?


    老羊皮歎了口氣,說出一個詭異無比的辦法:今夜我死之後,必會有黃皮子找上門來嚎喪,你們務必要如此這般,這般如此……


    第一卷 黃皮子墳 第五十章 穴地八尺


    老羊皮說他曾在一個跳薩滿的老巫師處,學得一個法子能對付黃皮子,黃皮子這東西萬萬不能招惹,不管你是救了它還是弄死它,一旦趕上對方是隻有道行的,那山裏全部的黃皮子就算都纏上你了,逃到天涯海角都躲不開避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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