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詞牌曲調的………………唱法?還有歌舞?”朱祁鈺表情怪異,安澤一大概也能夠猜出來,畢竟在這個時代,歌舞什麽的,可以說是上不得什麽台麵的。


    “因為這些都已經在未來失傳了。”安澤一輕聲說:“皇帝你大概永遠都不會理解,聽到高麗國說屈原是他們的,聽到雅樂隻有倭國和高麗還保留著,而生活在華夏這片土地的人卻根本找不到可以誇耀的文化時是多麽屈辱悲哀的事情。”


    “漢人無音樂,這就是我出生的那個時候常常聽到的嘲笑。”


    “一個民族,當他們的文化曆史都消失的時候,這個民族就真的完了。”


    文化斷流,是多麽可怕的事情。


    然而悲哀的是,在他熟悉的現代,有那麽多的人,眼睛裏看到的隻有快餐式的音樂。


    何其悲哀。


    在現在人喜歡什麽美國的英國的香港的大陸的歌曲時,還有多少人知道宋詞唱起來有多美?安澤一自己也不知道,他出生的時候已經失傳,“平平仄仄仄仄平平”也無法描述出那種美。


    能夠流傳傳唱幾百年,那一定是很美很好聽的,但是卻已經失傳。


    安澤一覺得,他沒能夠去宋朝而是來到明朝,那他一定要竭盡他所能,去學習,去聆聽,去記錄,用自己的大腦,自己的耳朵,自己的筆,還有自己放在空間手串裏麵的單反。


    朱祁鈺確實不懂,但是他看到安澤一眼睛裏屈辱的悲哀和難過,那一句“下九流所學”的話就實在是說不出口。


    想學就學吧,反正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至於抄書:“為什麽要抄一份翰林院的書?皇宮裏麵的不夠嗎?”


    “不不不,是翰林院在我出生的,嗯,”安澤一低下頭掰著手指算了算,朱祁鈺也知道這個出口成章的鬼青年數數很糟糕(安澤一:數學糟糕到丟臉丟到大明朝,作者你這個後媽是有多想黑我),就耐心的看著:“在我出生的90年前,也就是距離現在400多年之後,翰林院被一群兵匪燒了,所有的書,一本都沒有保存下來。”


    迴想起能夠時代的浩劫,安澤一眼淚有點控製不住,他忍了忍,眼睛裏還是蓄滿了淚水:“所有的書都毀了,一本都沒有留下來。”


    “我想看《永樂大典》,好想好想看。”安澤一說的時候眼睛亮晶晶的:“那是全世界最大的百科全書,但是隻能去外國的博物館才能夠看到,因為我們國家一本都沒有保存下來。”


    安澤一一點都不介意說的慘兮兮的,這樣,拿到《永樂大典》手抄還是有希望的。


    朱祁鈺想到應天府文淵閣火災那一天,按理來說別人都往外跑,那天大清早想起來火災這一茬的安澤一這個傻子大清早就往應天府趕過去,也不知道這貨怎麽一天就跑過去,估計他在火災發生的時候還直線往裏麵衝。


    為什麽這麽說捏?


    因為第二天知道這個消息的他等了解到火災勢情見完大臣他迴到自己的寢宮時,看到的就是鋪在一地的書籍以及抱著安然無損的《永樂大典》笑得一臉讓人手癢想揍人的安澤一在看到他之後笑了笑腦袋一歪睡著了。


    要書不要命,說的就是這個傻子。


    最坑爹(這個詞他還是從安澤一這貨嘴裏學的)的是,他要如何對他親愛的大臣們解釋,這些本來應該在大火當中消失的書,是如何神奇的出現在他的寢宮裏呢。


    “可以。”抄書而已:“沒別的要求嗎?”


    “沒了。”安澤一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個很乖很可愛的軟萌萌笑容,在他的過去裏,每一次他露出這樣的笑容時,幾乎沒有會開口說出拒絕他的話:“不過,如果你願意讓人來幫我一起抄就更好了,不過,我記得現在的朝廷上,人手應該不足吧!”


    “你說的沒有錯,”朱祁鈺點點頭:“人手的確不夠,不過。”


    他露出淡淡的笑意:“我可以將那些有副本的書的副本給你。”


    那些珍貴的書,幾乎都是有一正一副兩套的,作為皇帝,他雖然不能將正本送人(不然朝上老臣們會以頭撞柱血濺三尺),但是副本的話,他還是可以做主的。


    “耶!”


    在1450年的春日還沒有過去,枝頭上的桃花尚未凋謝的時候,那些自己從文淵閣搶救下來的、那些沒有副本的書都已經抄完了副本,並且已經交到了安澤一的手裏。


    經曆了新年和元宵佳節,安澤一舉著單反和相機早已經將雅樂、宋詞唱曲都已經拍攝了下來,看著鏡頭裏的教坊司美女樂伎將那些或大氣或婉約的曲子一一唱出,拿著整理成疊的譜子,安澤一覺得自己幸福極了。


    知道譜子,知道唱法,知道伴奏的樂器,安澤一覺得自己即使是迴到現代的老家,也可以將那些美麗的宋詞唱下來,並且教給更多的人。


    這樣,傳承就不會斷絕。


    目的達到了,安澤一沒有過多的糾纏,而是選擇了告別。


    一句道別的話,然後就像他最初靈魂化悄然無聲出現在皇宮裏一樣,他再一次悄然無聲的離開,沒有驚動任何一個人。


    而唯一知道他的出現的人,朱祁鈺站在窗口,目送那道纖細的身影消失之後,然後迴到了寢宮。


    一夜燈未滅,桌上置瓷杯。


    以我杯中酒,贈與遠行人。


    離開皇宮之後,一時半會的,安澤一也不準備迴日本,因為他還有想要去的地方。


    他去了莫高窟。


    中國的古人,是沒有保護文化遺產的意識的,他們隻不過是將那些珍貴的古董字畫收藏,與友人炫耀,他們,包括皇帝在內都不會有建立博物館的想法,這讓安澤一很是難過。


    他應該恨王圓籙(發現莫高窟藏經閣並且賣給外國人的道士)嗎?他也努力過,爭取過,但是那個晚清時代的陰暗讓他灰心了,他傾盡自己所能去修繕過,最後無不是以失敗告終。


    安澤一不想去迴想這段曆史,也許有人說應該在某個時代發現合適,若是“十年浩劫”呢?若是再一次出現張大千損毀莫高窟文物一事呢?安澤一不是想要指責誰,隻是他情願藏經閣依舊不現於世。


    他穿過嘉峪關,來到莫高窟,穿過無人的洞窟,最後踏入現代去過的第16窟的洞窟,站在北側甬道壁上的一個小門也就是藏經閣窟室外麵,表情有些陰晴不定。


    現在暴露於世,誰能保證經文不會被官員自己盜竊?不是他不信任大明官員,隻是這種事情在清末已經發生過,他不敢拿這些物價的曆史瑰寶去賭人性。


    於是,安澤一幹了一件極為瘋狂的事:他用水泥封了一層,又用三合土封了一層,兩層中間還加了一層加固隱形的鬼道,又用時語加了一層防止時間流逝水泥裂開的陣紋。多了不說,撐上個幾百年還是可以的。


    很好,這很靠譜。


    解決了一個心頭大事,安澤一心滿意足的收拾收拾,準備迴日本準備裝把13忽悠一下天皇當個師長提高一下天皇的生活水平來還一下天照大禦神的賜福之恩。


    一路東行,看著百姓生活還算是不錯,安澤一心情很是愉快。


    憂國憂民,從來都不是詩人詞人的專利,也不隻是廟堂之上居於高位的人的銘牌,而是每一個人都應該擁有的意識。


    在途經河南商丘的時候,安澤一遭遇到大暴雨。


    估計,這就是史書上的水患吧?他記得,那可是好幾個地區都都受了災。安澤一沒有穿義骸躲在月老廟裏避著雨,靜靜的看了一會兒天,又收迴來視線。


    “這雨著實不小。”一個蒼老的聲音從旁邊響起。


    “是呀,恐怕又會有水患之災。”安澤一感慨萬千,說完他才反應過來神。


    咦?我現在不是沒有穿義骸是靈魂狀態呀?


    咦?我怎麽記得剛剛我旁邊是沒有人更沒有什麽老人呢?


    安澤一猛的迴過頭,看到一個笑眯眯的老人。


    那是一個須發銀白的老人,慈眉善目觀之可親,看起來年齡不小,不過看眉眼精神還是不錯的。就見他坐在門檻上,倚著一個布袋,手裏翻著書。


    “這位老先生,”安澤一見對方能夠見到他而不驚不懼,就走過去輕聲道:“外麵下雨寒氣大,您進屋子裏麵吧。”他目光掃了一下對方手上的書。天暗,他看不清:“這無光無亮的,看書傷眼。”


    “無礙。”老人抬起頭,對他笑了笑,笑容很是溫和。


    安澤一眨了眨眼睛,想著左右這裏就他們兩個,索性坐在老人旁邊,說說話也好打發時間。


    老人慈和,安澤一又是討喜性子,兩個人說著話,也就沒有那麽枯燥孤寂了。


    說了一會兒,安澤一見老人手上書始終未合,好奇之餘踅過去窺看幾眼,卻吃驚的發現,自己一個字都不認識,便對老人笑著文縐縐道:“小生自認也算是熟讀經書,怎麽一字不識?”老人笑笑說:“此非人間凡書,你如何識得?上麵所載,是天下男女匹配的婚牘。”


    這話………………


    有點略奇怪?


    大爺您真的不是幻想過度嗎?


    不過能夠看到自己現在這個靈魂狀態,說不定也能看天書。安澤一表示將信將疑,又問布袋裏裝的什麽東西。


    老人笑嗬嗬道:“是為紅線,用來係夫妻兩人的腳,一男一女降生時就已拴住了,以後即使仇敵之家、貧富懸殊、醜美不等、相隔萬裏,也必成夫妻。”


    紅線,婚牘,安澤一扭過頭看向祠裏麵笑眯眯的月老像,又看向坐在自己旁邊笑眯眯的老人,良久,開口:“那小生的愛人是誰,人又在哪裏,您知道嗎?”


    老人含笑道:“你是異世之人,有緣之人亦來自異世。”


    “他在哪裏?”


    “你在這個世界上來自哪裏,他便在哪裏。”老人微笑:“而你,迴歸之後不到半百,你們自是有緣團聚。”


    隨著老人說話,他的身影越來越淡,事關庫洛洛,安澤一如何不急?他伸手抓住老人,然後眼前紅光一閃,隻聽耳畔聲音如輕煙易散:“我予你的小指亦係有一紅線,跟著心走,找到他之後將紅線另一端係在他的小指上,你們便………………”


    “啊!”


    安澤一猛的睜開眼睛,大口喘著氣。不知道從什麽時候,他竟倚著月老像睡著了。


    扭頭望天,雨已經停了。


    感覺今天或許會是一個好天氣。安澤一伸了一個懶腰,然後愣住了。


    他的小拇指上,纏繞著一根細細的紅線,看不到結,倒是有幾分像刀子劃過的紅痕。


    他抬起頭,看著月老像,泥塑的月老依舊在微笑,溫和慈祥。


    “原來………………不是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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