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貫八百錢一出,錢袋一下子就空癟了,心疼歸心疼,可青禾看著家裏的那輛牛車心裏還是極滿意的。牛車不花哨,屬於簡單實用型,車板、車軲轆上下都檢查了一遍,沒什麽大問題,要不是牛的年紀稍大了,這就是一輛頂好的牛車,若一般賣的話三貫幾百錢是不成問題的,兩貫八百錢就能買下來算是很劃算了!青禾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把牛車刷了個錚亮,連帶著牛身上也擦洗了兩遍才作罷。


    車馬行當也有車馬行當的規矩,你要是不管不顧的趕了車就到城裏去拉活兒,占了人家的地盤兒,搶了人家的生意,人家自然也饒不過你,到時候隻會惹來一身麻煩。


    何成迴到家來一屁股坐下,什麽也不說就先咕嘟咕嘟灌了兩口水。


    “怎麽樣?打聽了沒有?”青禾連忙問道。


    “打聽了,兩百錢。”何成道。


    青禾茫然道:“什麽兩百錢?”


    “半年兩百錢,一年四百錢交與城裏一個霸頭叫劉三金的,交了錢才能到城裏趕車拉生意,若是不交錢你就甭想拉到活兒。”


    青禾微微皺眉,“這是個什麽說法?憑什麽咱們要把辛苦掙來的銀錢白白送給他?!”


    “我聽拉了七八年車的老車夫說,這個劉三金是專吃這碗飯的,若是有外城的車夫偷偷摸到咱們城裏來搶生意,劉三金就負責把他們趕走,保護咱們城裏的車夫能養家糊口。那老車夫說,有這一茬,他們交錢倒也交得甘願,畢竟若是真讓外城的車夫在城裏住了腳,那他們這拉車的營生可就不穩當了!”


    青禾略一沉思,又問道:“這話可信麽?萬一到時候那個劉三金無故又要多收錢怎麽辦?”


    “這個劉三金貌似倒也講信用,我問了幾個車夫,從未有多收的情況。”


    家裏統共也隻剩不到三百錢,再拿出兩百錢就所剩無幾了,田裏的稻穀還沒收上來,家裏的米缸早已見了底,從鄰家借來的米糧也快差不多吃完了,沒有銀錢,沒有食物,何家又差不多迴到了一窮二白、食不果腹的時候。


    然而這個時候的趙青禾以及何孫氏心裏反而生出一絲絲的期盼,就如經過了一整個嚴寒的冬天,一場春雨的洗禮後,小草破土冒出嫩嫩的綠芽;就如天空日久積累的陰霾終於開始漸漸消散,一縷陽光劃破烏雲照進了陰濕灰暗的角落。


    何家表麵看上去沒什麽變化,可實際上一家人共同努力還清了那看似根本不能還清的賭債,何成也不再賭錢了並且還找到了一個穩當的營生,看著兒子日益變好何孫氏就好似放下了心頭一塊巨大的石頭,言語也不似以往那般刻薄了,青禾一邊把家裏料理得井井有條一邊還能做鞋掙點散碎的銀錢,這一切都讓她們不知不覺在這個夏天開始燃起對日後的生活的新希望。


    何孫氏連夜用所剩不多的玉米麵做了幾個饃饃給何成帶著當中飯,青禾把何成要穿的衣服幾個破口的地方縫補了一遍,因著做鞋的緣故,青禾的針線手藝又精進了不少,若是不細看當真看不出來哪些是縫補過的地方。


    清晨,東麵剛剛泛起魚肚白,不知哪一家的公雞第一聲打鳴劃破了安靜的世界,接著從村莊四處緊跟著響起的雞鳴聲預示著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寅時剛過,何家的院子裏,青禾替將要出門的何成整了整衣襟,而後盯著他說道:“家裏就指望著你了!”意思很明顯,家裏人的指望都放在他身上,就靠著他趕車掙錢過活了,他可不能偷懶含糊。聽了青禾的話何成沒有感到壓力,卻意外的享受自己媳婦兒那種看著他、依賴他的目光,仿佛自己就是她的一片天。


    何孫氏卻瞪了青禾一眼,看著何成囑咐道:“你是第一天做車夫,不要學那些愣頭青就知道和別人爭啊搶的!少拉些活兒沒什麽的,最重要是嘴巴勤快點兒,說些好話,跟在那些老車夫的後頭多學學,少惹麻煩少吃虧這樣你這趕車的營生才能做得長久!”


    青禾說的是客觀事實,而何孫氏的話都是活出來的經驗,自有一番道理。


    兩個人的話何成都聽在耳裏,記在心裏。


    何孫氏一遍遍叮囑過後,把手裏的饃饃遞給何成,因為怕在路上沾了塵土,所以何孫氏用布把饃饃一層一層包得好好的。


    青禾看著何成手裏的饃饃想起什麽來,轉身走進灶房拎了一個竹筒出來,竹筒裏灌滿了涼茶水,還放了幾片薄荷葉,這是她備給何成渴了路上喝的。


    趁著早涼,何成跳上板車,拉繩揮鞭,老黃牛嗡嗡兩聲,蹬了蹬蹄子,噠噠噠的往城裏去了。


    又過一日,到了張蕙娘來上課的日子。一大早的天氣就很不舒服,一絲風也沒有,樹上的老蟬不厭其煩的叫著,一大早就悶得人喘不過氣,天上壓著厚厚沉沉的一層雲,卻遲遲不肯來一場大雨好好的洗刷一下天地間悶熱粘稠的空氣。


    青禾做好早飯,洗完衣服之後已滿身是汗,粗粗厚厚的麻布衣服黏在身上很是難受,她現在無比迫切的懷念那個有電扇、有空調、有冰箱的世界,想起上迴她對何成說的那句“心靜自然涼”不由有些汗顏,又有些擔心在外麵趕車的何成,不要中了暑才好!


    何孫氏起來勉強吃了兩口菜粥,一邊吃一邊手裏不停地搖蒲扇,越搖越熱,越熱越搖,最後跑到院子裏來,抬頭看了看天咒罵了一聲,又到房裏睡迴籠覺去了。


    管家很準時的帶著蕙娘出現在門外,他抬起袖子擦了擦額上的汗珠然後對蕙娘說道:“夫人吩咐我去城裏辦些事,可能會耽誤些時間,小姐你耐心在這裏等著,不要亂跑,我一辦完事就過來接你。”


    “青禾姐姐,今天是什麽任務啊?”蕙娘也好似被今天的天氣影響,臉上的表情沒有以往的明快燦爛。


    以前教習張蕙娘的一直是年長的婦人,蕙娘也總是嬤嬤、嬤嬤的叫著習慣了,上一次蕙娘對著青禾不由的脫口而出叫了聲“嬤嬤”,馬上就看到青禾比鍋底還黑的一張臉,蕙娘意識過來,青禾隻比她年長三四歲,立即識相的改了口,甜甜的叫了聲“姐姐”,這才彌補了她剛才犯的“小小錯誤”!


    所以今天一見麵,她就乖乖的叫了聲“青禾姐姐”。


    青禾笑起來,表示對這個乖巧的小丫頭很滿意,“今天的任務是一百個穿針。”


    一根繡花針,一百根線,穿完一根就抽出來,再穿第二根,一直到穿完第一百根線為止。


    “這你就小看我了!我就算不會繡花,但穿針還是會的,之前還經常幫我娘穿呢!”蕙娘信心滿滿的坐下來。


    果真一會兒的工夫,蕙娘就輕鬆愉快地穿進了十根線,“這樣看來,興許隻用半個時辰我就能穿好一百根了!”她自言自語道。


    半個時辰過去了,青禾把院子掃得幹幹淨淨,之後躺在竹椅上扇風歇息,看見蕙娘滿臉是汗,原想用蒲扇替她扇扇風,卻被蕙娘堅決拒絕了。蒲扇扇起風來,線頭搖擺不定還怎麽穿進比芝麻還小的針眼兒裏呢!


    青禾隻好打了盆井水擱在她旁邊的小幾上,浸濕的布巾晾在一邊留給她擦汗。


    “穿進了多少根了?”青禾問道。


    “四十二。”蕙娘報出一個數字後便再無話,滿臉怨憤的死死盯著手裏的繡花針,兩條眉毛都快擰成結了。


    青禾又重新躺迴竹椅上,轉過頭去,偷偷彎了彎嘴角。


    穿針線講究什麽?光亮是前提條件,還要眼明、手穩、心靜。可天一熱,人最容易的就是心煩氣躁,精神集中久了就會不自覺地分散、鬆懈,再加上光線又算不上好,要穿進一百根線也不是想象中那麽容易的,更何況是像蕙娘這樣好動的性子。


    “我肩酸。”果然,蕙娘開始抱怨。


    青禾裝沒聽見,蒲扇蓋臉,躺在竹椅上假寐。


    “我屁股疼。”蕙娘看著青禾。


    “屁股疼就別老坐著了,站起來吧。”青禾道。


    蕙娘站了起來,可是拿著針的手抖啊抖啊,根本穿不進線,她無奈的又坐了迴去,也不抱怨了,手肘撐在膝蓋上繼續穿,偶爾擦擦臉上的汗。


    “穿了多少了?”青禾又問道。


    “六十九。”


    青禾看她穿進一根線,繡花針掉在地上掉了三次,說道:“累了就歇會兒吧,洗洗臉、喝口茶再繼續。”


    “七十。”蕙娘嘴裏念道,把手裏的那根線穿進針眼兒,又抽出來,然後把針緩緩的放到了幾上。


    興許是長時間的集中精力,突然鬆懈下來,蕙娘的神色有片刻的茫然,不知道應該幹些什麽,然後兩秒鍾過去,她馬上嘟著嘴,捧著肚子,睜大眼睛些微委屈的對青禾道:“我好餓!”


    青禾先是一怔,然後又是一歎,最後笑起來說道:“家裏隻有早上熬的菜粥,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我給你盛一碗?”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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