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百禽恬不知恥地將那稱唿說出口,印青的一顆心吊到了嗓子眼,幾乎用盡全部理智才忍住沒有破□□粗,卻還是忍不住側頭偷瞄自家師尊的反應。


    連平素完美偽裝,喜怒不形於色的楚江都忍不住蹙眉。


    銀鈴更是義憤填膺的抬頭怒視,若是眼神是刀子,百禽怕已經被捅的千瘡百孔了。


    不知前因後果的英無烈夾在中間,既茫然又震驚。在她眼裏百禽真人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千靈齋元嬰老祖,可方才宗門老祖卻稱唿身旁那美到不可思議、精通陣道德少年元嬰修士為‘師尊’。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作為當事人的鳶飛卻毫無波瀾,至少麵上看起來是如此,最初的驚訝過後,他嘴角甚至噙著與平時一樣的清淺笑意。


    “真人,昔日拜入千靈齋,與老朽早非師徒,如今修為相仿以平輩相稱即可。”


    話裏帶著萍水相逢的疏離客氣,連怨憤都聽不出來,就好似麵前的人真的僅僅是個舊識,如今成了同階罷了。


    一開始見鳶飛露出淺笑,印青還暗道不好,心想不會師尊舊情難忘吧?


    可當鳶飛話說出口,印青便品出了滋味。這份淡然似乎也不是師尊在偽裝,反而是真的鉛華洗盡後徹底放下,映襯出無喜無悲的灑脫。


    鳶飛本人也有些意外。


    要知道多年前,百禽成嬰後戳著他痛處糾纏不清時,他內心如臨刀絞。當時自毀肉身,留在落鳥陣中,表麵上是為了救重傷的醉夢貂,但其間又何嚐不夾雜著宣泄感情的自我折磨。


    如發現再次麵對百禽,鳶飛倏然發現,曾經那個花言巧語,濃情蜜意,又利用過傷害過自己的逆徒,竟然再也無法撼動自己的心。


    想起之前吞下那枚定嬰丹時,坊主的囑咐,鳶飛原本起伏的心緒徹底平靜,迴以百禽真人自然的淺笑。


    鳶飛的態度變化,連印青都看得出來,百禽又怎能感覺不到。


    甫一看見少年,百禽就認出對方是自己夢魂牽繞的人。明豔年輕的模樣看起來不像當年成名修士那般高不可攀,仿佛時光倒流能從頭開始,引得百禽不住遐想。


    當鳶飛展露毫無芥蒂的淺笑,百禽更是喜出望外。


    可聽到鳶飛疏離的話,又對上那雙真的看起來渾不在意的眸子,百禽卻又愣住了,一股異樣的不甘湧起。鳶飛眼中根本就沒了過去那份悸動,看他的眼神仿佛隻是在看路邊的石子。


    這比當年鳶飛一掌把他轟出落鳥陣,還要失落百倍。


    百禽忽然發現白駒過隙間,自己以為絕不會失去的東西,好像早就抓不住了,或者說原本他就配不上。明明成嬰多年,早就心如止水,可是麵對鳶飛卻頓時亂了:


    “師尊,您還是……不肯原諒徒兒麽?”


    聽到這話,印青直接在心裏噴了——


    這尼瑪不是言情劇裏渣男的標配台詞,別人理你才怪哩!


    在看著百禽真人那張含情脈脈的臉,印青徹底不能忍了,開始召喚係統:‘喂喂,半身你醒著麽,有沒有打碼功能?’


    【哈,打碼功能?於是什麽淫/穢場景要打碼?】


    ‘淫/穢也就算了,我受不了百禽肖想我師尊的臉,簡直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遲鈍的係統讓印青感到有些無力,卻不想這次半身立刻換上了同仇敵愾的語氣:【我懂了!就百禽那麽點顏值,一張滿是褶子的菊/花臉,根本配不上鳶飛真人的盛世美顏,太辣眼睛了,我這就幫宿主你打碼!】


    印青:……


    所以,這是顏值的問題麽?說起來百禽有些冤,他年輕時候也玉樹臨風過呀,就是後來渣了師尊,跑去結婚不注意保養了吧。


    仰天翻了個白眼,印青決定不再糾結,能打碼就好,免得他一時衝動忍不住和元嬰杠上。


    係統打完馬賽克印青就後悔了,因為打得實在太細致走心了,居然給百禽渾身都糊上了馬賽克,人體那長條的形狀簡直汙得沒眼看。


    不但印青吃不消,似乎連鳶飛本人也被百禽雷了一下,仿佛聽到了笑話般噗嗤笑出了聲:


    “老朽都沒有恨過你,又何來原諒不原諒。”


    隻是,現在想想有些後悔,錯信了眼前的人,害得弟子們為自己擔憂費神。想到這裏,青鸞那張耿直的麵孔浮現在眼前,再望向身旁對百禽憤然不屑的印青,鳶飛的眼神越發柔和。


    對呀,自己明明有兩個出色弟子。


    一位如今打理門派,將陣法之道發揚光大;另一位天賦異稟,青出於藍指日可待。原來,心裏早就沒有位置留給不需要的人了。


    心似明/鏡,豁然開朗,鳶飛仿佛瞬間返老還童,露出無憂笑容,拉過身旁印青的手:“對了,百禽道友,相逢即是緣,這是老朽之後新收的得意弟子。”


    配合師尊,印青立刻擺正表情,不卑不吭的做了個揖。


    “晚輩見過真人。”


    不知道馬賽克下的臉是什麽表情,印青卻覺得禮行得值得,渾身的毛孔都舒坦的張開了,自己這弟子身份簡直就是大快人心的響亮耳光。


    楚江抱臂站在一旁,瞥了眼戀人與師尊抓在一起的手,難得沒有任何酸醋味道,反而勾了勾嘴角。


    鳶飛天然的反應噎得百禽說不出話來,因為那歡暢的表情明顯不是在故意氣他,而是真的恨不得昭告天下,自己收了個好徒兒。


    “竟然是你?!你當年明明是千靈齋門下的煉氣期弟子……”


    修士記憶過人,何況印青眉目雋永,滿頭落辰般的銀霜,令人過目難忘,百禽自然一眼就認出他是當年自己不屑一顧的低階弟子。


    “晚輩的確與真人有一麵之緣,隻是如今並非千靈齋弟子,得了些機緣有幸拜於師尊門下。”


    盯著俊逸青年,百禽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嫉妒酸澀湧上心頭。當年師尊看自己的眼神,是不是也像看身旁新弟子一般,寄予厚望?


    若印青不那麽慧秀,或許百禽還能舒坦點。


    可是神識掃到印青的骨齡與修為,他更加狼狽了。當年全靠肮髒的手段偷竊師尊,百禽才有了傲人修為,然而半百年歲時也不過開光。可麵前這年輕修士,已經離結丹一步之遙,這是何等天資?


    胸口劇烈起伏著,百禽隻能擠出一絲尷尬的笑容:“原來是小師弟呀,師兄手頭也沒有合適的見禮……”


    “真人不是千靈齋的鎮派老祖麽?這樣胡亂稱唿亂了輩分,折煞印青了。”


    聽到那聲厚臉皮的‘師兄’,印青心裏冷笑一聲,幹脆裝作懵懂的模樣打斷了百禽的話。說真的如今修界的東西他都能在係統裏用好感度換到,根本不稀罕百禽施舍的垃圾。


    被師徒二人一唱一和懟了迴去,百禽還想張嘴再說,身後劫雲又響起一聲尖嘯。


    隻見不遠處烏浪滾滾,一條似龍非龍,額頭生著獨角的龐然大物正吞雲吐霧,昏黃的雲團中還能看見一雙瘋狂的眼眸透出妖異的紅光。


    “這就是千靈齋的鎮派靈獸,竟是妖族蛟龍族一族的角螭,千靈齋開派宗師真是好氣量!”


    角螭比楚江化妖大了數倍,看得幾名修士倒抽一口冷氣。


    在場人似乎都知道雲中惡獸是角螭,百禽有些驚訝,但危難當頭,來不及春花秋月、追憶往昔,也沒空刨根問底,他麵色凝重的吐了口氣。


    “的確是角螭肉身,可早就沒了靈智,要不然也不會輕易被血道做了手腳。”


    就在這時,眾人腳下的防禦陣狠狠晃動了下,甚至有幾頭不知死活的走獸從陣法邊緣掙紮著鑽出了腦袋,衝著站在防壁邊緣修為最差的樸姓修士咆哮,嚇得他連跪帶爬,毫無形象的尖叫起來。


    所幸楚江手疾眼快,手起刀落,連靈力就沒用就徒手削了血獸的頭。


    “不行,若被高階妖獸襲擊,陣法支撐不到十日,浩都百姓便要遭殃,不能留這角螭興風作浪。”


    見狀,鳶飛皺了皺眉,衣袖一斂向半空的百禽飛去。


    印青等人內心萬般不情願,但敵人的敵人,即使不可能成朋友,也沒必要趕盡殺絕。何況百禽雖有黑曆史,卻的的確確救了緋顏的恩師英無烈,而且幫他抵擋陷入瘋狂的鎮派神獸,也是在保護浩都。


    反觀之下,鳶飛倒是最冷靜的一個,可見真的徹底放下了。


    看到印青等人對百禽麵色不善,英無烈一直很緊張,結果看到幾人還是出手了,頓時表情一緩,扯著身旁想要暗中溜走的樸姓修士跟了過去。


    “真人用了千靈齋的天祥拘獸符暫時定住了角螭吧?一旦掙脫,這失了心智的螭妖定然會更加兇暴。”


    當看到角螭翻滾身體上,金符閃爍,鳶飛蹙起眉峰。


    “弟子不才,單憑一人無法抵禦實力接近真龍的角螭,隻能出此下策,想著趕到浩都求援,”假裝並未聽見鳶飛的平輩稱唿,百禽向著英無烈招招手,“無烈,那套陣具你是否還帶在身上?”


    “在,弟子恐有閃失,一直貼身帶著。”


    見老祖傳喚,英無烈立刻從掏出懷中掏出了一隻玉盒遞給百禽,結果百禽真人伸手一阻,卻將英無烈的手推向了鳶飛。


    “老祖,這是……宗派的秘陣……”


    “無烈,若命都沒了,千靈齋才是真的滅了。”


    百禽終於恢複執掌宗門的元嬰老祖才有的模樣,果斷將玉盒交了出去,鳶飛也沒有推辭。


    站在師尊右手,印青看到玉函上的篆字,眼皮一跳:


    八方伏靈陣!


    不就是媯無常拿出來對付楚江的陣法麽,若不是有噬天門主給的傳送盤,當年他與楚江早就命喪這兇陣下。執法弟子施展的還是簡化後的陣法,如今被鄭重護在函中的恐怕才是真品。


    “當年千靈齋開拍祖師就是靠這套陣法製住了角螭,如今隻用一搏了。”


    百禽言語間,腥風整整,遠處的龍吟越發明顯,不斷有符紙從角螭身上飄落,脫開桎梏隻在瞬息間。看得眾人不禁咽了咽口水,尤其是樸姓修士已經兩股戰戰,不是銀鈴英無烈一左一右架著恐怕會從空中栽倒。


    “八方八物,在場諸位接陣具,缺的一人由老朽布陣頂上!”


    鳶飛不再猶豫,一拍玉盒,八樣千靈齋常見的伏兇器具應聲飛出。幾乎同時,眾人耳邊也響起了鳶飛傳音,七人化作靈光投向遠處的劫雲。


    不過,比起其他人凝重的樣子,楚江麵上卻有些漫不經心。


    『楚道友,眼前這條角螭,便是妾身的妖體……』


    因為,就在他接過布陣法器的瞬間,封在體內的捆仙索忽然叮當作響,傳出低沉女聲,恰是在坊折磨他數個月的瞳茗。


    “小江?”


    印青注意到楚江遲疑了半步,立刻擔憂的迴頭。結果楚江露出溫柔的笑容,牽起印青的手,與他並肩而行。


    “師兄放心,這角螭傷不到你。”


    不過,剛好可以利用這角螭,應了當年對醉夢貂的承諾吧?


    仿佛是把生命中全部的溫柔都給了戀人,楚江投向前方百禽的背影的眼神森冷邪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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