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春來,自打落鳥陣中的迷霧散去,陣中樓宇連片,寸草不生的荒地也慢慢染上翠色。原本大陣中央孤零零的山峰隨著春度陽關也染得繁花似錦。


    在孤峰半山腰的斷崖邊,有一對青年男女。


    青年腳踩陣盤,踏出一連串特殊步伐,每挪一步陣盤便光華閃動。女子盤腿坐在陣中央,手執陣旗,向弟弟落腳處彈出法訣。


    最終,當陣型閉合,四圍的靈氣猛然湧進陣中,盤旋不散。


    陣中靈光閃爍,儼然成了一處微型靈脈。


    青年人雙雙目露狂喜,然而笑容還未持續多久,清脆的‘哢嚓’聲響起,男子腳下的陣盤從中央裂成了碎片。幾乎同時原本凝聚在陣中的光點劈啪作響,靈氣暴虐地湧進女子手中的陣旗。


    “啊!”


    女子嚇得直接把陣旗脫手拋了出去,也索性她脫手即使,不堪靈氣重壓陣旗在半空化作灰燼。


    結果如此,一男一、女麵麵相覷,臉色頹喪。


    這對青年男女便是侍奉‘青叔祖’的玄霧居築基期弟子柳鶯與柳毅。


    落鳥陣雖然離玄霧居本殿有段距離,柳氏姐弟的師尊也不在此地。原本姐弟兩人還擔心無人指點,修為不進,結果‘青叔祖’隨手擺的聚靈陣就讓他們獲益匪淺。而且叔祖身邊那隻看起毫無修為的白貂來指點他們已經綽綽有餘,驚得柳氏姐弟合不攏嘴。


    短短一年間,姐弟二人反而突飛猛進,雙雙突破了築基中期瓶頸,對神秘的青叔祖越發崇拜。


    柳氏姐妹大概做夢都想不到,‘青叔祖’也不過比他們二人年長了十來歲。


    隻是今日青叔祖的行蹤卻飄忽不定起來。


    姐弟二人時常看到白衣飄飄的叔祖乘著妖蛇靈寵登頂孤峰,去拜見玄霧居的開派老祖鳶飛真人。迴到住處後又徑直去居處內室,每次都行色匆匆。


    如此往複,青叔祖已經很久沒有姐弟二人擺聚靈陣了。


    柳氏姐弟倒也不是存了埋怨之心,原本兩人就把‘聚靈陣’當做意外之喜。叔祖雖然氣質冷清,但待人平和,不像別的高階修士那般倨傲乖僻,姐弟二人在心裏早已把人當做半個師尊那般尊敬。


    不過時間久了,兩名玄霧居弟子也學過些陣法皮毛,便想要模仿叔祖的聚靈陣。


    “又失敗了……叔祖布陣時候明明也是用的最普通的陣旗和陣盤。”


    柳毅無奈地摸了摸後腦,一臉苦相收拾起第七枚陣盤。


    沒錯,姐弟二人已經嚐試了不止一次,可屢屢失敗。前幾次甚至布陣到一半,陣盤就裂了。幾次三番的打擊後,剛才是最後一迴,滿心歡喜之後卻功虧一簣,失落感也倍增。


    保持著坐姿,柳鶯掏出玉簡貼著額頭又檢視了一遍,愣是看不出弟弟走步與青叔祖所布聚靈陣隻見有什麽差別。


    “要不……小毅你去找叔祖請教?叔祖定然不會將人拒之門外。”


    柳眉蹙起,姐姐試探著開口。


    作為玄霧居的弟子,姐弟兩多少對陣法也有鑽研。七次布陣無一次成功,卻無法發現差錯,兩人不禁有些較勁。目的早就不在於匯聚靈氣加快修煉,隻是單純想搞清楚‘聚靈陣’如何布置而已。


    聽了家姐的話,柳毅一陣抓耳撓腮,非常矛盾的模樣:“既然姐姐知道叔祖好說話,為何不自己去?”


    “我一介女流,去叔祖內閣不太合適吧……”


    被胞弟反問,柳鶯有些心虛的移開目光。結果柳毅噗通一下坐到了她對麵,抓了抓滿頭亂發,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姐,你說……我一個男的去叔祖內閣,就合適麽?”


    柳毅這話換旁人聽來相當古怪,柳鶯卻明白弟弟難處的樣子,一陣語塞之後,兩人對坐著陷入沉默。


    “你說…”


    “那個……”


    過了好一會兒,姐弟兩人又同時開口,一陣假惺惺的客氣後,兩人劃拳決定由柳鶯先開口,其實想說什麽兩人都心知肚明。


    “小毅你說青叔祖和他的靈寵到底是什麽關係?”


    雖然清嗓子開口前一臉為難,但快速把話說出口後,柳鶯如釋重負吐出一口氣,仿佛卸下心底最後的隔閡,完全放飛自我,眼裏甚至迸發出一股異樣的興奮神情。


    “我……我怎麽知道,隻是看見……”


    耳根有些紅,柳毅吞吞吐吐,結果柳鶯一下子湊到了他跟前。


    “看到什麽?”


    柳毅直接被柳鶯滿臉紅暈的激動模樣嚇到了,他完全沒料到自家姐姐原來這麽想討論這個話題。


    可柳毅又說不出口,難不成把他不小心撞見蛇妖將叔祖抱在懷裏的情景說出來。


    現在迴想起那一幕,柳毅都忍不住臉紅。


    大抵是去年,當時柳毅正依照玄霧居的規矩,老老實實不用法術打掃南院落葉。恰逢深秋露重,他花了不少時間,結果不經意間抬頭,恰好從院牆拐角的一綹縫隙中望到了叔祖起居內閣的遊廊。


    蛇妖一身黑衣在雪白的院牆映襯下分外顯眼,但真正讓柳毅傻愣著挪不開眼的,是蛇妖懷裏的人。


    蛇尾人身的男子懷中,不是別人正是‘青叔祖’。


    築基修士早就經曆過洗經伐髓,視力遠超常人,看清數百米開外也不在話下,柳毅百分百肯定自己絕不會看錯,何況叔祖還有一頭想看錯也難的銀發。


    倘若靈寵抱著主人迴房,也勉強說的過去。


    可那時情景實在不尋常。


    叔祖渾身裹著厚厚的絨毯,隨著前進的顛簸,厚實的布料間滑出一截白、皙的小腿,圓潤的腳趾好似玉雕,傻子也能看出毯下的酮體定然不著寸縷。


    古怪的還有氛圍。


    妖蛇妖單手用前臂托住懷中人,讓對方靠在自己肩頭酣睡。而當絨毯滑下時,蛇妖便停下重新將裸肩蓋得嚴嚴實實,將肩頭那朵殷紅刺目的痕跡遮掩。


    若說平時叔祖的模樣是清冷高潔令人望而卻步的,那此刻在妖蛇懷中的叔祖卻宛如嬰孩般恬靜出塵,偏偏因為毯下那些露未露、惹人浮想的痕跡又透出一股錯雜的香豔。


    蛇妖垂眸時流露的神色同樣震懾了柳毅,至少在他活過幾十年裏,從未見過如此溫柔神情的雙眸。那絕不是‘靈寵’望著‘主人’該有的眼神。


    就在柳毅看得雙眼就寫發直時,蛇妖卻忽然迴過頭,嘴角揚起一抹高深莫測的笑意。


    時至今日,柳毅迴想起依舊感覺到心驚肉跳,可又像美夢般難以忘懷。他永遠猜不透,妖蛇到底是不是故意讓他撞到那一幕的。


    “小毅,你為何不說話了!”


    還等著下文的柳鶯看到弟弟發愣,嗔怪著擰了下柳毅胳膊上的肉。


    “啊!姐,我,我就是看見楚前輩當著掌門的麵,把夢前輩從叔祖懷裏扯了出來,然後……”


    柳鶯大失所望,柳毅說的這事她也看到了。


    就是前些日子,玄霧居掌門來拜訪青叔祖,兩位前輩詳談許久,柳鶯幾度進去斟茶,剛好撞見了驚人的一幕——


    原本青叔祖懷裏抱著貂寵,撫著柔、軟的皮毛。結果蛇妖忽然抬起蛇尾,把靈貂從叔祖懷裏抽走撂在一旁。


    ‘主人,別總寵著夢前輩,小江也是你的靈~寵~呀~’


    不顧貂寵齜牙咧嘴示威,也沒管玄霧居掌門訝異地表情,蛇妖直接軟綿綿的倒在了叔祖懷裏,蛇尾還直接把叔祖盤了起來,完全一副媚寵事主的求歡模樣。


    別說柳鶯一個女流沒眼看下去,連旁邊的金丹掌門也噴出一口靈茶,坐如針氈聊了會兒就起身告辭了。


    “小毅呀,我在想,其實楚前輩不是青叔祖的靈寵,而是男寵吧!”


    “姐,你是不是誤會了。”


    聽了這話,換柳毅噴出一口老血。想到在遊廊裏蛇妖抱著叔祖的樣子,柳毅也感肯定他姐完全搞錯了。


    然而柳鶯依舊眼眸發亮,雙手捧臉流露出向往神情,滔滔不絕。


    “沒想到叔祖樣子看起來纖細,卻能降主那麽強悍的楚前輩。不愧是叔祖,不論是陣法之道,還是修行之道,還是……那個,都完美無缺。”


    末了,柳鶯還拍拍自家弟弟的肩頭,一臉正經的說。


    “小毅呀,我覺得你不需要擔心。你還沒有楚前輩一分俊俏,叔祖看不上你的,所以還是你去問吧。”


    柳毅:……


    欲哭無淚的柳毅幾乎不敢相信眼前坐的是親姐姐,居然如此貶低弟弟的容貌,雖然說得似乎事實。還有更重要的是,柳毅擔心的不是叔祖看不看上他,而是他有沒有命看叔祖。


    ‘下次,再盯著你叔祖,就剮了你的雙眼。’


    初次見麵那句恐嚇猶在耳畔,柳毅絲毫不懷疑對方會付諸行動,不禁打了個冷戰。


    與此同時,被柳氏姐弟佩服的五體投地,還反複八卦的‘青叔祖’卻在內室書桌前長歎一口氣。


    隔窗微敞,紛飛海棠花瓣伴著拂麵春風,也吹皺了心間漣漪。


    “小江,你有多久沒有踏進我這起居內閣了?”


    印青皺著眉頭,看向窗外。


    柳氏姐弟看來,一人一蛇你儂我儂,可當局者卻有些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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