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平民時代


    ‘私是在友人家中得到中國廣州起義的消息,那時杉木殿正拿著刷子清理茶杯,外麵的下人拿著報紙衝進來,把我們都嚇了一大跳,還把杉木殿的茶杯給打翻了。’


    ‘天上的太陽很溫柔,我們在院子裏跳了一陣子,就像兩個瘋子一樣。然後就如同懶洋洋的貓一樣躺在地板上,看著白雲和陽光。私與杉木殿說,唐土革命開始了,私要去唐土參加革命!’


    ‘在橫濱去廣州的船上,私一直在整理關於中國革命的情報。私認為袁慰亭、黃克強和宋鈍初三人是最能夠引領唐土革命未來的三英傑,而私已決定追隨宋鈍初,用自身的才幹輔佐他立下豐功偉業。後來到了廣州,私才知道原來江蘇的軍隊長官劉繼業也獨立革命了!對於這位劉繼業,私並沒有與他接觸過,但是聽不少唐土同誌講,這是一個背叛了同誌的小人。’


    ‘……在廣州,私追隨密友宋鈍初,後來宋鈍初要北上上海,私也一並隨行,並且在上海這座劉繼業掌控的城市中,看到了名為國家主義的書籍。’


    ‘私翻閱了,卻發現書中的國家主義想法,許多地方與私的革命理念不謀而合!難道在唐土也有如私這般奇男子?私很想拜訪,但是這個奇男子卻是一個無恥小人,令私很為難。幸運的是宋鈍初正好與他認識,私正好可以隨宋鈍初去觀察一下寫下了國家主義這本書的劉繼業究竟是何方神聖?’


    ‘這位名為劉繼業的江蘇都督竟然如此年輕,且非常有決心,意誌堅定,對大勢的把握不比宋鈍初差!唐土果然是英雄豪傑輩出的土地,如高杉殿之不可多得之偉岸男子,有幸被私見到了三人!私與劉殿談論了中國革命之未來,他思想和眼力的獨到之處每每想來,都令私獲益良多!’


    ‘私隨劉殿北上蚌埠,親眼見到了劉殿麾下北伐軍的軍容。革命鬥誌高昂,裝備精良,私相信對麵的清*隊不是這支由革命意誌的北伐軍對手。私聽聞劉殿曾參加日俄戰爭,歸國練兵也非常嚴格,果然私所看到的北伐軍軍紀嚴格,訓練有素,是難得的精兵,令私的印象非常深刻……’


    北輝次郎翻過了寫了密密麻麻筆記的小本子,翻到一處空白的頁麵,開始將自己剛才的采訪進行整理:‘津浦鐵路上的清*隊後路被北伐軍的奇兵隊切斷,放棄了前沿陣地後撤。北伐軍在王統領的指揮下發起進攻,清****節節敗退,部隊被包圍在固鎮。劉殿為了不讓生靈塗炭,同胞自相殘殺,以南北議和為條件宣布談判。’


    ‘私采訪了從前線退下來休整的北伐軍官軍,一個名叫衛立炯的分隊長告訴私,彼方運用了大量的機關銃阻止了清****的攻擊。被問到對革命有無信心時,這名年輕的分隊長興奮地告訴私,他相信在劉殿之領導下,一定能夠打到北京去,光複漢人河山,建立民國。私相信,他的言論代表了大部分北伐軍的信心……’


    北輝次郎正在拿著鉛筆奮力書寫,忽然一隻手擔上了他的肩膀。迴頭一看,隻見劉繼業微笑地站在其身後,背後跟著好幾個護衛。


    “北輝兄,說說你對這次戰役的感觸吧。”


    北輝次郎收起了筆記,組織了一下用詞後,低聲說道:“我能夠理解劉殿提出議和的心思,同胞之間互相殘殺是人間慘劇,能夠避免應該盡量避免……但是現在宋鈍初在湖北正在與清****廝殺……劉殿,他們畢竟是同胞也是敵軍,不把他們消滅,中國革命是很難成功的。”


    “北輝兄認為,什麽樣子才算中國革命成功呢?”


    見北輝次郎好像沒有聽明白,劉繼業換了個措辭道:“即是,中國革命成功會有怎樣的表現?推翻清廷皇帝就算革命成功了嗎?還是說必須要讓孫文成為大總統才算革命成功了?北輝兄的意思是?”


    北輝次郎搖了搖頭,走到碼頭一處茶館內坐下,豎起了自己的食指高聲道:“孫文曾收受日本政府的錢,彼時吾人便站在章太炎、宋鈍初之立場,批評孫文此事不妥。在吾人看來,孫文是一個完全西化的中國人,無論行事思考都是西方模式。孫文並沒有站在中國人的立場去進行革命事業,而是要把西方民主理念通過革命的手段在中國實行。所以,為了達成目的,孫文往往不惜任何手段也要向外國找尋支持。把革命寄托在這種人身上,讓這種人當大總統是不妥當的。隻有中國本土的革命家,比如黃克強和宋鈍初才能穩定中國局麵!因此中國革命之未來,大總統的最佳人選,不是孫文而是黃克強和宋鈍初!”


    “然而北輝兄隻提到了大總統的人選,卻沒有說中國革命之根本解釋;中國革命意味著什麽、怎樣才能算成功?”


    北輝次郎猶豫了一下,實話實說道:“吾人堅信中國與日本之未來關係到東亞黃種人的未來,一如我日本之明治維新,貴國革命之目的也在富國強兵,殖興產業!此兩點都需要穩健之英豪統籌國家大勢,一如數十年前之吾國維新誌士一般!因此推翻滿清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建立維新之政府,將有誌之士充入政府中,效仿日本進行維新!”


    劉繼業知道北輝次郎的這番話基本上也都代表了當前日本支持中國革命的那些人的心態,認為辛亥革命之所以成功,是因為那些留日的中國學生,他們把日本明治維新的精神散播到中國。因此,辛亥革命是以日本明治維新為典範而形成的革命運動。他們作為革命團體的骨幹,行事風格都受到日本的深厚影響,對中國革命團體的形成有莫大的功勞。所以他們強調日本因素對於中國革命成功的重要性,並認為日本是“中國革命的助產士。”他們,實質上是將滿清與幕府、革命黨與維新誌士劃上了簡單的等號,認為革命黨人推翻了滿清後,一如倒幕戰爭,中國就能富強。中國富強後,則中日應形成同盟關係,一起對抗歐洲白種人列強。


    這也未免天真了些。


    “中國非日本,革命也非維新……”劉繼業搖了搖頭,看著北輝次郎的眼睛道:“首先是時間問題;彼國之維新開始之時,列強尚未完全進入亞洲、受限於空間,隻能奪取支撐點而不能發動大規模入侵;數萬人已經到頭了。在列強勢力尚未完全進入亞洲的時候,貴國維新才能緩慢地進行,修養生息數十年一朝擊敗清朝與沙俄。”


    “然而當今世界卻已決然不同!自二十餘年前的柏林會議開始,西方列強已將世界完全瓜分,通過鐵路與蒸汽輪,已可將十萬兵以上運至亞洲來!我們中國之革命若是像貴國維新那般慢慢吞吞,最終隻能從如今的半殖民地淪落為完全殖民地也!時不我待,最好的發展時機已經被清廷浪費了,我們中國革命就隻能把一天當成三天用、一年當成三年建設,才能夠盡快擺脫亡國滅種的威脅!此不同之一也。”


    劉繼業滔滔不絕,北輝次郎對此新穎觀點頗為驚訝,他以前所接觸的革命者都是將中國與日本對等看待,卻絕少有如劉繼業這般將兩國不同的地方說出來。因此,北輝次郎聽得極為認真,甚至重新拿出了筆記本開始快速記錄起來!


    “不同之二,中國與日本處境不同。貴國維新時,雖也有治外法權、也有租界,但畢竟不是列強之主要目標,因此受製於外人的程度還不高。我中國則不然!自鴉片戰爭以來便是列強入侵之首選,又連續吃了幾次慘敗、不僅遍地是列強租界地、遍地是治外法權、更要命的是背上了十億兩白銀的賠款責任,和最重要的海關關稅受製於他人!”


    劉繼業說的沉重,北輝次郎也感同身受。


    “北輝兄,你當知道,一國之改革、一國之維新、一國之建設,離不開經濟錢財之支撐!而如今中國缺錢之程度已數倍於貴國維新了!十億兩白銀賠款慢慢還也能還得起,不行的話還能夠抵賴掉……但是我國之海關關稅卻完全掌握在外人手中!不單是強行將關稅限製在百分之五這一極低的水準,就連剩下的關稅錢財都成了所謂的抵押品!必須在繳納完賠款後才能將餘款撥給我國!”


    “近代國家之建設,關稅實在是重中之重!為何?一來,關稅能夠帶來大量的稅金供於國家之建設所需資本。二來,在國家弱小,產業薄弱的時候,必須要通過提高關稅來保護自身免遭列強產品之傾銷!保護本國弱小產業,並使其茁壯成長,這是關稅的重要作用!像現在這樣,中國關稅完全不受中國政府控製,簡殖興產業談何容易?”


    “而且就在最近,我江蘇軍政府得知上海的關稅總局已決定自行截留其關稅結餘,理由是中國現在動亂不堪、尚未成立中央政府……荒唐!我國關稅本就是我中國之財政財產,哪裏輪得上他英國人擅自主張了!?然而,就是如此荒唐透頂的事情,我們中國人暫時卻毫無辦法!隻能交涉、隻能抗議!但交涉抗議又有個鳥用!?沒有大炮指著,刺刀對著,就是喊破嘴皮子,他英國人也隻是左耳進右耳出罷了!”


    喝了口茶水潤潤嗓子,劉繼業抹了把頭上汗水道:“說到底,中國之處境倍劣於貴國維新時!非常之時必用非常之事,簡單地複製貴國維新的經驗是不行的!中國想要富國強兵、殖興產業,就非要走一條不尋常的路才能辦到!”


    “哪條路!?”不自覺地,北輝次郎已猛地站起身子,此話脫口而出的同時,卻已隱隱猜到了劉繼業接下來的話……


    “國家主義!”劉繼業一字一句道:“在此危難時刻,隻有國家主義能夠救中國!純粹的西方議會憲政是不行的!中國現在需要的,是高效率!是團結!是集體!是萬眾一心!”


    “隻有國家主義能夠集合全國全社會的能量去建設,隻有國家主義能夠將一塊錢當成三塊錢花、一年時間當作三年時間去建設!隻有國家主義能夠讓中國段時間內富國強兵、殖興產業!”


    一直以來,北輝次郎都是社會主義的忠實信徒,早在1906年就出版了鼓吹在日本進行‘二次維新’,建設社會主義國家的政治書籍。但是很快北輝次郎就發現在日本實行社會主義革命,必然會碰上重重阻力。在結識了宮崎滔天等人後,北輝次郎認為倒不如先把心力放在中國的革命上,待中國革命成功以後,推動全亞洲的革命情勢,再迴日本推展革命。因此,在《革命評論》時期,他全力投入中國的革命事業,為同盟會四處奔走。


    北輝次郎一直抱著中國先進行維新革命——日本再進行社會主義革命——最後再攜帶中國進入社會主義,這樣一個步驟。


    然而今天,在劉繼業口中,北輝次郎第一次聽到了公然宣稱要直接在中國開展國家主義革命的人!


    雖然劉繼業的國家主義革命,與北輝次郎的社會主義革命還是有一定的差距的,但是其本質是相通的,都是關注到了社會之不公正和不平等,都是試圖對整個社會進行一個徹頭徹尾的改造,都是強調國家對社會的引導和調控。


    難得有此等氣魄之人!當為中國革命之北辰!


    “劉殿之國家主義……有多少人認同?如何將國家主義在中國四萬萬人之間散播?”


    劉繼業輕輕一笑:“實不瞞北輝兄,我江蘇軍政府內,與我誌同道合者,已有兩千多人,名喚文學社!江蘇軍政府之軍政部、參謀部、各野戰部隊的高級軍官都是我社同誌!”


    “1905年文學社初成立時,社員隻有二十多名、1908年時已發展為三百多人,至如今兩千多人!若按此三年增加十倍算,1914年社員可達兩萬多人、1917年則可達二十萬!有二十萬同誌,何愁大業不成!?”


    “好!太好了!”北輝次郎興高采烈,忽然逼近了劉繼業,用懇求的方式拜托道:“還請劉殿介紹我入此組織!”


    “可以!”劉繼業點了點頭,下一刻卻板起臉道:“不過北輝兄若是入社,則必須要嚴格遵守社章,不得泄露機密才是!”


    “那是當然!”北輝次郎滿口答應下來。


    劉繼業這才站起來笑著與其握手,說了聲歡迎,忽又說道:“有句話我想跟北輝兄說。”


    “劉殿請說!”


    “過去是貴族的時代,未來是平民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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