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章建軍(上)


    “學生劉繼業,拜見大人!”


    深秋時節,樹葉泛黃、涼爽的空氣難得卷入江寧,如此環境中,心情難免不會變得秋高氣爽。


    江蘇督練公所官署內,一名穿著沒有肩章的陸軍軍服的高大青年除去軍帽,畢恭畢敬地向官廳內主座上的四十餘歲、身材短矮、有些齙牙,身著新式軍服的新軍將領拜下。


    主座之人安然受了劉繼業的大禮,神色並無居傲,完了頗為客客氣氣道:“免禮、免禮,文鹿還請起身。”


    等劉繼業重新站起,此人仔細打量了一番,捏著唇邊的山羊胡,露出滿意的笑容:“前些時候聽張師爺說,力擒沙俄寇首、我大清難得的軍事人才、留日高才生便在我江寧,今日一見果然一表人才!”


    “徐大人謬讚了,學生不敢當。”


    此人名叫徐紹楨,字固卿,廣東番禺人,甲午科舉人,當前的職位是蘇鬆鎮總兵,因為一直熱心籌辦新式軍隊、加上機緣巧合下,被新任兩江總督周馥所器重,已被任命為即將成立的新建陸軍第九鎮統製。徐紹楨性情溫和、思想開明,大力倡導學習西方,對劉繼業恭敬有禮的態度很是滿意。


    清廷自簽訂《辛醜條約》後,便決心推行新政,進行軍事改革。光緒二十九年十月成立總理練兵處,並令各省成立督練公所,負責訓練新軍;並且裁減原有的舊軍(防軍、練軍、綠營),剩下的精選若幹營為常備、後備軍及巡警營(即憲兵)。


    去年,日俄戰爭正打得火熱的時候。時任兩江總督魏光燾籌備招募江南武威新軍,並請在江寧先練一鎮新軍,然而北京新成立、負責一切新建陸軍事務的練兵處未同意。


    1905年二月時,袁世凱等奏請統一全國新軍番號,提出“以陸軍編號通國一貫,脈絡相連”,並呈請將“所有常備軍各鎮擬即一律改為陸軍各鎮,以符名實而遵定製”。同年七月,署兩江總督周馥奏擬在江寧先練新軍一鎮,建議擬名為“暫編南洋陸軍第九鎮,步隊名為暫編第十七、十八協,第三十三、三十四、三十五、三十六標,馬炮工程輜重各隊補足後名為暫編馬隊炮隊第九標,工程隊輜重隊第九營”。此項奏章終被練兵處核議照準,並予“暫編陸軍第九鎮”番號。


    不過雖然軍隊的番號下來了,但是人員、兵器、場地都還在籌備中,甚至連架子也沒有搭好。同時,也急缺現代軍隊所必需的大量接受過現代化軍事教育的軍官。


    徐紹楨向劉繼業詢問了一番對方的出身、在日本的學曆、以及滿洲戰場上的一些事跡後,很讚賞地鼓勵道:“文鹿年紀輕輕,卻已學業有成、又得戰火錘煉,他日必為棟梁之材也!”


    稱唿上的變化被劉繼業察覺,知道這位自己未來的頂頭上司對自己還算滿意,放下心來。


    “我們第九鎮草創未久,正是需要你這樣的人才!聽張師爺說,北京的兵部、江西陸軍小學都招你前去赴職,被你拒絕了?”


    自從劉繼業迴到江寧後,確實受到了幾封邀請;作為當前中國各地都極缺的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畢業的軍事人才、加上在日俄戰爭中有了點名氣,受到如此待遇也就不足為怪了。因此,劉繼業點頭答道:“學生確實得到不少大人的厚愛,但無奈故土難舍,學生已遠離家鄉三載,隻願能隨時盡孝於父母身邊、暫時不願再背井離鄉了。”


    徐紹楨認同地點了點頭:“念鄉之情人皆有之,難得你還兼有孝心。子曰:父母在、不遠行,在這大變之世中,已是難得了!”


    或許是因為對劉繼業很滿意,徐紹楨難得地請尚且是白身一個的對方入座,叫來茶水,如同長輩問候一般隨意說話。此舉讓劉繼業並無意外;雖然他事先做足了功課,知道這徐紹楨是開明人物、甚至可以說是屬於可爭取的潛在革命者。此刻與徐紹楨交談,其無論從態度、談吐還是思想來看,都有進步的地方,可謂清廷內的新派人士。這樣人,非常適合當自己的上司……於是劉繼業也投其所好,將不少新式觀點、知識等一一拋出來,惹得對方頻頻稱讚。


    聊到兵製時,劉繼業引經據典地曆數中國曆史上各個兵製的得失、更兼以西方各列強軍隊作為比較,尤其是募兵製的英國陸軍與征兵製的法國、德國陸軍對比,更是讓徐紹楨大開眼見,待其說完便鼓掌笑道:“文鹿所言極是!於國家而言,募兵隻可為一時之需,征兵製方為可用於千秋之舉。”


    原本含有麵試成分在裏麵的見麵,此刻已不知不覺演變成兩人的聊天,而且徐紹楨越聊越來勁,內心在驚歎劉繼業年紀輕輕就有如此見地的同時,也愈發讚賞。直到茶水涼透了,徐紹楨才驚覺兩人已經聊了一個多時辰。


    “啊呀,你看我,聊的盡興、忘乎所以,都忘了時間了。”略帶歉意地笑了笑,徐紹楨這才輕咳兩聲,仔細琢磨了一番措辭後,正聲道:“第九鎮方建,正是需要文鹿這般人才的時候!方才一番考核,本官已知道文鹿你是精通征兵製利害之才!然而征兵製乃我大清所未有,如今方一施行缺乏兵員……若文鹿你能征得二千新兵,我便願以第三十四標標統、正參領軍銜與你,還望文鹿莫要拒絕啊!”


    清末軍製,標相當於團,編製在二千人左右。同時為了矯正曆代以來重文輕武的習俗,清廷從一開始就給予新軍軍官極高的待遇。就拿標統(團長)而言,其對應的軍銜正參領(相當於上校)等同正三品,格同一省之按察使!而協統領(旅長)的地位更是從書麵上與巡撫、布政使相當!


    劉繼業一個區區二十歲、不過在日本留學了兩年的白身青年,一舉抓住了好時機,一下子便成了三品大員、一個很多混跡官場半輩子都遙望不可及的地位。這足以解釋為何清末的中國人為何如此熱衷於留洋、以及為何會出現小規模的從軍潮。


    當然,能夠被拔升,一方麵是因得到徐紹楨的賞識、二來確實是遇到了清廷急需軍事人才的好時機,三來也是因為第九鎮草創緊缺各種軍官人才,而身為陸士畢業生、又真槍實彈上過滿洲戰場、還揚名於日本的劉繼業可謂各方麵都符合要求。如此,再加上銀彈攻勢,才是二十歲青年就成為正參領的原因。


    如此機會難得,劉繼業自然不可能拒絕。雖然要求征得二千兵員,而且要符合清廷頒布的新軍募征標準;即士兵必須識字、軍官必須通文章,但是深知中國情況的他有自信能毫無困難地完成這個任務。要知道最難招的軍官他可是由一大把同學,而士兵也不是問題;隻要有口飯吃,在這個遠遠談不上盛世的年代自然有無數人擠破頭皮都要進來……隻需要進行嚴格篩選從中挑出精銳。


    劉繼業立時站起身來,也不推辭,向徐紹楨敬了個軍禮,大聲道:“下官留學東瀛,學習兵事,本就欲投身戎旅,報國盡忠。日俄戰爭中,交戰雙方不顧我中國主權、在中國之神聖領土互相廝殺、給中國之民眾造成無數苦難,傷亡和損失……此誠因國家武備虛弱也!今下官蒙徐統製禮遇厚愛,又怎能辭卻?二千兵員必能征得,請大人在此受下官一禮!”


    這迴,徐紹楨一臉正色地迴了一個軍禮。


    又交代了一些關鍵性軍務,同時定下了上差的時間,徐紹楨一反常理的親自把劉繼業送出官署,對其重視可見一斑。


    出了官衙,自己的軍職終於有了著落,眼見著向計劃又邁近了關鍵一步,劉繼業頓覺心情舒暢無比,恨不得高歌一曲。


    迴到江寧的這段時間裏,劉繼業把首要的精力投入在陪伴家人當中,與親人長期的分別帶來的思念和愧疚隨之慢慢淡去。這一期間,劉繼業基本上每日便是與父母親團聚、與青子恩愛、與弟弟妹妹友善,似乎是趁有時間準備把落下的時間補迴來。


    此次拜見徐紹楨,背後自然有白銀來開路;首先由父親牽頭,拜訪了兩江總督府內紅人,張師爺並送上了八千兩銀子的打點,再加上自己確實各方麵都頗為出色,才換來了這次會見,以及最終第三十四標標統的職務。


    當然,理論上是掌握二千餘人的標統,但劉繼業手下一個兵、一個將也沒有,一切都需要劉繼業自己從頭開始。不過這一點正中其下懷,可以讓他放心大膽地把這隻部隊從一開始就烙上他劉繼業的烙印。


    正好可以光明正大地篩選部隊的成分,使之盡可能地符合推行國家主義之需求。


    自己在東京所做的一切準備,都將派上用場了!


    劉繼業在街上叫上一輛東洋車,上車剛準備說出比他先一步抵達江寧的王光亮的府邸時,忽然腦海中想起一個人來。權衡一番,似乎還是應該先見此人,於是向車夫說道:“去三江師範學校。”


    東洋車緩緩朝另一個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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