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萬事俱備


    其實若按照劉繼業往常冷靜的性格,他是不會與東條發生正麵衝突。但是在聽到其辱罵中國人的那一瞬間,以及這個東條在‘後世’所犯下的罪行,一腔熱血就瞬間完全衝上了腦門……畢竟是熱血青年,並非隨時隨地都能控製住情緒。


    王東入獄了,與章炳麟和鄒容一起,因為蘇報刊登了革命軍一文宣揚武力推翻滿清而被清廷通緝,最終在租界被逮捕。雖然清廷一開始想將這些亂黨處以極刑,但租界方卻認為清廷的懲罰將違背人道而選擇輕判。最終章炳麟被判四年、王東與鄒容各三年。


    以上這些都是劉繼業迴家拆開第二封信才得知的消息。想到一向身體瘦弱的王東要在監獄裏呆上三年時間,一時間為結拜好友的處境頗為牽心。


    三天後便到了除舊迎新的時候,西曆1903年結束,時間步入1904年。


    雖然二十世紀初期中國人還習慣過農曆,對西曆還沒什麽概念,但既然效仿西洋的士官學校難得因此放了一天假,劉繼業與朋友們便約好了到外麵喝酒。


    除了蔡鍔、劉繼業與蔣方震三名死黨外,還有許崇智、蔣尊簋、王光照、張孝準等與之交好的學生們。總共十四人。


    在地頭蛇蔡鍔的帶領下眾人坐電車來到東京的一家上流居酒屋內,老板娘見到熟客蔡鍔上前歡迎,故作責怪對方為何這麽久沒來,被他玩笑幾句推脫掉。除去鞋子眾人來到三樓上座,由蔡鍔負責安排來熟悉的藝伎後氣氛頓時熱鬧不少。


    在場的人大都是大戶人家子弟,要麽就是如蔡鍔、蔣方震般的書香門第,要麽如許崇智般地方大族,差一些的如張孝準也是一方地主,總之都是一幫公子哥們。


    夾菜的夾菜,喝酒的喝酒,不過礙於同學們在場還無人敢對身旁藝伎毛手毛腳。


    酒過三巡,見眾人差不多都喝得有幾分醉意時,先是劉繼業大罵東條英機惹得大家受感染一一附和痛罵,然後蔣方震再刻意將怒氣引向清廷。迴想起眾多清廷所做喪權辱國的事情、蘇報案,以及前些陣子上海軍國民教育會被清廷下令取締一事,很快眾學生就開始借著酒興痛罵起朝廷來。


    一心報國卻被國家所取締,讓許多熱血的青年為之憤慨。


    蔡鍔則將其中最激進的人,罵的最歡的人暗暗記下。


    借此機會,劉繼業也好好地觀察了他的這些同學們。


    蔡鍔和蔣方震不需說,首先便是在人群中最為活潑、不時在下女身上卡油,也是性格最為四海的許崇智;在其笑哈哈的背後,對軍國民教育會取締一事反應最為激烈。張孝準是一個留著大胡子喜歡飲酒的青年,一如其相貌,非常的敦厚。他平日喜歡自己一個人埋頭苦幹,時常就作業問題而與蔣方震討論,如此用功刻苦使得成績突飛猛進。不過這個老實人與劉繼業關係不錯,而且也在潛移默化地引導中慢慢轉向了國家社會主義,此刻也已是青軍會的一員了。


    還有一個在同學中顯得有些唯唯諾諾的少年王光照;他是所有留學生中最為年輕的,無論是從心性還是行為舉止,像極了後世一個剛入大學的新生。由於他也是江寧人,因此劉繼業平日便多關照了他一些、再加上年輕人本就容易接受新事物,也很快導向國家社會主義。


    此外,一個神情嚴肅的同學丁鴻飛,做事一板一眼,不拘言笑,與活寶許崇智簡直就是正反兩麵。他也同樣是江寧人,因此與劉繼業和王光照走的也算近;無論是從平常的接觸,還是酒席上的話語看,他的許言辭中也是透著對清廷的濃濃不滿、和對當前山河飄搖的痛心疾首。


    以上幾人基本上是最為革命的分子、其餘同學雖也有熱血者,有愛國者,但終究缺了什麽。


    萬事俱備了……


    喝酒喝到半夜,眾學生紛紛起身準備返迴軍營,畢竟他們第二天還要上課。


    普通陸士學生的教育中30%是戰術、戰史、軍製、數學、外國語等課堂教育,其餘時間學生們主要學習兵器、射擊、馬術、輜重等實用科目。


    對於學製一年的中國留學生而言,由於隻有日本學生一半的時間,所以有相當多的課程是被縮少乃至削減的。比如外國語便被取消,其他實用科目也被極大減少,倒是課堂教育基本維持一樣的時間。


    此外原本日本學員從初期到後期都要經曆下班級、下小隊級乃至下中隊級別的實地訓練演習,但中國留學生卻不可能有此待遇。


    總體而言中國留學生還是以課本教學為主。


    這當然難不倒劉繼業,哪怕陸士課程比成城學校更困難些,但對於擁有後世碩士學曆的他依然屬於小菜一碟。除了戰史、戰術等專業課需要用心聽講之外,其餘涉及基礎知識的課程可謂手到擒來。


    實際上除了紀律更嚴格,科目更難一些,士官學校的生活與成城學校並沒有本質上的差別。


    劉繼業一邊學習一邊與蔡鍔、蔣方震籌備經營青軍會的事項,同時也得時常抽出時間去陪青子,時間很是緊張。若非如此,他的成績也不會被蔡蔣二人超越,屈居第三。


    就在劉繼業忙碌當中,時間慢慢來進入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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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04年二月一日深夜。


    遼東半島,旅順。


    夜幕降臨在這座沙俄在遠東最大的軍港。


    夜空中滿天星光,夜空下軍艦、探照燈發出點點光芒。


    這是座不折不扣的軍事要塞。


    作為遼東半島的最南端,自從清末北洋水師在此駐紮後,旅順便經過擴建成為能容納當時遠東第一艦隊的現代化軍港。自從被沙俄占據後,不僅在港區大肆擴張以容納原自波羅的海開來的巨大戰艦,更是在岸上用從西伯利亞運來的無數水泥和巨炮建起一個又一個的永恆要塞。經過沙俄六年的精密擴張,旅順已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先進也是防禦體係最完善的要塞,成為俄國在遠東的掌上明珠。


    在此駐紮著俄國陸軍、海軍加起來超過三萬,相比之下居民不過萬餘人,是名副其實的兵城。這樣的城市對於平民而言自然很不方便;大量的所謂‘軍事禁區’、無數好狠鬥勇的俄國大兵讓此地的中國人苦不堪言。


    黑夜中,一名戴著帽子,用風衣遮住臉的瘦小男子在空無一人的街巷上快步行走著,手中提著一個公文包。


    在他的後方是燈火通明的港區中無數停泊著的軍艦。


    男子借著星光在黑暗中熟練地遊走,一會兒轉左一會兒轉右,莫約十幾分鍾後來到了一處大街上。


    在大街的另一端,一群俄國士兵舉著煤油燈在巡邏。他們注意到走在大路正中的高大男子,領頭一人用俄語喝問道:“誰在那裏!?”


    瘦小男子將雙手橫舉,讓對方知道自己並無敵意。他朝巡邏隊走進,等到對方的燈火能夠照清自己臉的時候才停了下來,用英語微笑道:“rx,gentlemen……”


    “原來是馬戈兒先生。”領頭中尉一眼就認出了這名衣著華麗的男子是旅順商界的有名人物,據說還和總督有些往來。


    這樣的大人物自然不是他敢得罪。他抱歉地笑了笑,然後吩咐後麵的人讓開路。


    “多謝了。”男子脫帽表示感謝。就在他準備離開時,中尉忽然用濃厚俄國口音的英語道:“馬戈爾先生是從總督大人的舞會上迴來的嗎?”


    轉身,男子露出了了困惑的表情:“中尉應該是記錯了吧,總督大人今日好像今日並無召開舞會吧?我是從城西阿吉莫維奇先生的派對迴來的。”說完男子指了指身後,那是與港區完全相反的方向。


    “哦……很不好意思打擾到您,晚安先生。”中尉歉意地一鞠躬,然後便帶人離開了。


    被稱作馬戈爾的男子繼續朝大街走去,路過三菱銀行的正門拐入他住宅方向後側靠在牆壁上,悄悄觀察。等確保巡邏隊走遠後,才若無其事地走入對麵反方向的小巷中。


    來到一個毫不起眼的民居處,男子輕輕在門上敲了敲。


    ‘咚咚、咚。’


    有節奏的敲門過去不久,裏麵一人輕聲用俄語問道:“請問是誰啊?”


    “forchristsake!openthedoorho!”男子用英文抱怨了一聲,對方聽見聲音後傳來一陣解鎖聲,很快大門就被一個年輕的中國人打開。他等男子進入房間後幫其除去大衣,然後又遞上一杯熱水。


    這時房間裏走出一個亞洲麵孔人;他穿著長袍馬褂,腦後一條長長的辮子,咋一看還以為是中國人。


    “misterreilly……”一口濃厚的日式英語暴露了他的身份。


    坐在椅子上一口將杯子清幹,男子抹了抹嘴巴站起來用英語向來者淡淡道:“你便是黑龍會的田中先生?”


    日本人點了點頭,微笑道:“一直以來都久聞悉尼`雷利先生是大英帝國最具聲望的aceofspade,王牌間諜。今日一見果然不凡!居然能夠在短短兩個月時間就混入旅順上層,據說還成為當地有名的富豪,在下實在是佩服!”


    “少說些廢話了,如果不是倫敦要求我也不會來這裏……錢呢?”


    田中被嗆了一句也不著惱,他從隨身破布包裹中拿出一疊英鎊鈔票,放在桌上。


    “何良順,點一下錢。”雷利向他的中國傭人命令道。


    “總共兩千六百二十英鎊!”


    雷利點了點頭,從手中公文包中交出一份文件。田中接過後小心讀了起來。


    一邊看田中翻看文件,雷利給自己倒了杯威士忌,輕輕泯了一口。


    田中忽然將文件一扔,怒氣衝衝地走到雷利麵前沉聲道:“這份文件……這是俄軍一個月前的布局!我們說好的是俄軍最新的布防圖!”


    “俄軍很懶,一個布防圖用個半年也不出意外。”雷利正眼也不看田中淡淡道。


    “你這是違背承諾!拿著這張過時的文件,萬一錯誤,我們大日本海軍會死多少人!”說罷田中將手伸向放在桌上的那一摞英鎊……


    ‘哢’


    雷利隻是微動左手,一把精細的袖珍手槍便從他袖口中彈出,正正指在田中的喉嚨。


    “沒人,可以動我的錢。”


    “我最恨你們這些日本豬……現在,你可以拿著文件滾了!”


    田中額頭上冒出大顆大顆的汗珠,臉部在微微顫抖著,心裏正在經曆激烈地鬥爭……他在雷利的目視下後退兩步,害怕但是堅決道:“這份文件我無法帶走,所以請雷利先生在這裏把我打死吧。”


    雷利眉毛一挑,站起身來威懾道:“哦?你認為我不敢開槍?”


    汗水流下田中的脖子,他點頭道:“這麽晚槍聲會招來警察……想必殺了我,雷利先生也不方便吧。”


    “你倒是聰明。”雷利一笑將槍收起,右手卻順勢拿起牆角邊上的銅棍道:“但是用銅棍敲破你的腦袋的話,那個聲音就隻有我們知道了……”


    出乎雷利意料,田中反而更加堅定道:“無論如何殺掉我,雷利先生也不會有機會將文件傳出去了……這樣的話您的任務就等於失敗,倫敦方麵想必也會不滿的。反之,如果您不在乎任務的成敗,您其實一開始就應該殺掉我奪取錢財,不會和我廢話那麽多。”


    “……”雷利沉默不語。


    “我們大日本海軍需要二月八日的俄國海軍布防圖,請我國盟友,大英帝國蘇格蘭場的王牌間諜悉尼`雷利先生不要忘記自己身為英國間諜的任務!”說罷田中猛地一個九十度鞠躬。


    “等拿到布防圖後,雷利先生可以盡管取我性命。”


    沉默良久,雷利才開口道:“你知道嗎……我最恨日本人的,就是你們完全不把自己的命當作命!全是一群瘋子,瘋子!”


    田中依然保持著九十度鞠躬的姿勢,雷利閉上眼睛放下銅棍無奈道:“二月八日……海軍司令夫人的命名日嗎?你們日本人果然打著好算盤啊!”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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