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開戰在即


    1903年12月24日,格裏高利曆法中是平安夜,對於西方諸國而言是舉家團圓的日子。家家豎起聖誕樹,孩子們圍繞著篝火歡快地拆卸禮物,大街上也早已張燈結彩在大冬天也給人帶來溫暖的感覺。


    然而雄踞北方、國土橫跨歐亞大陸,當世強國俄國國內,就連其首都聖彼得堡也無節日的氣氛。這是由於俄國依然奉行儒略曆,其聖誕節比格裏高利曆要晚十三天。


    深夜,一輛馬車從冬宮出來,行駛在路上。馬蹄有節奏地撞擊著碎石路,發出清脆的咯噔、咯噔聲音。


    馬車內,一名帶著禮帽的日本外務官員本野一郎緊鎖眉頭揉著太陽穴。


    半年前伊藤博文抵達俄國商討解決日俄在遠東衝突的方案。雖然一開始進展頗順,也成功見到了尼古拉二世,但待他離開俄國前往歐洲後形勢就急轉直下,俄國開出了無法令日本接受的條件,談判尚未開始便流產了。


    伊藤博文失望之餘隻能返迴日本,但臨行前不甘失敗說服了好朋友,法國公使本野一郎代他前往聖彼得堡試圖最後一次尋找和平的契機。


    抵達俄國後,本野一郎並未見到沙皇尼古拉二世,隻有****領袖財政部長維特出麵接待,雖然他連連道歉,解釋說俄*部勢力太大,若日本能夠再做些讓步或許還有避免戰爭的可能等等。這種近乎無賴的威迫,著實讓本野一郎憋了一肚子氣。


    俄*部勢大,日本不也一樣嗎?陸軍長州藩那些人叫囂戰爭不是一天兩天了,身為外交家不就是要全力避免國家陷入不必要的戰爭中去嗎?與此時絕大部分日本文官一樣,一旦開戰本野一郎也並不看好日本的前景。久在歐洲居住的他遠比從未出過國的那群陸軍馬鹿更了解西方列強的真正實力;那是幾百年積累下來的強大,絕非如暴發戶般的日本可比。


    伊藤博文正是用日本未來為說辭,才使得他同意來到俄國盡自己最後努力,可惜還是失敗了。


    一個月下來除了維特一開始出現之外,本野一郎完全被聖彼得堡所刻意忽略。


    望向窗外靜悄悄的街景,本野一郎暗歎一口氣,手上握著草擬的電報稿,低聲道:“下次來,就是以交戰國代表身份出現了……”


    三天後,來自聖彼得堡的特使電報讓日本文官放棄了最後的努力。在外界因素、內部文武鬥爭的大環境下,日本終於繼甲午戰爭後再一次開啟了他的戰爭機器,張開它的獠牙。


    麵對俄國這樣的龐然大物,哪怕是最狂妄的軍人也要暗地吞一口唾沫,全國的動員在緊張又隱蔽的情況下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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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學後的第二天一大清早六點鍾劉繼業與眾人在號聲吹響後準時起床,在山下龜壽的帶領下簡單洗漱後匆匆用過早飯便來到他們的教室當中。


    各自在標有自己學號的座位上坐下,由山下龜壽負責點名;等全員到齊後不一會兒一名剔著整齊八字胡,戴著眼鏡,軍裝胸前佩戴著‘菊花與星’徽章的中年大尉軍官走了進來,學生們急忙全體起立鞠躬,對方不急不慢地還了一禮道:“在下木村有階,是諸位的軍製學和戰史教官。”


    他身材瘦小,語氣很平緩,人也文質彬彬地。他轉身在黑板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後在右下方由寫了一行英文‘zuluwar’,完了轉身微笑道:“今天是諸位的第一節課,我們先從學習先輩的經驗開始……現在,誰能告訴我這是什麽意思?”說完教杆指了指那行英文字。


    蔣方震率先舉手,等到教官許可後,站起來朗聲道:“zuluwar全稱英祖戰爭,乃西曆1879年英國與非洲土著發生的戰事!”


    “喲西!這位同學說的沒錯。”


    木村有階讚揚地點了點頭,然後粉筆又在黑板上寫下一行字,這迴卻是漢字‘士氣’。


    “什麽是士氣?”


    雖然不明白為何對方會問出兩個似乎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但劉繼業還是舉手發言道:“下官認為士氣一詞通指士兵之作戰意誌、抗壓能力等心理因素的統稱,極大影響著軍隊的作戰力,自古以來就被兵家視作重中之重。”


    “很好,說的很準確。”


    巡視了一番,見不少學生不解自己的用意,木村有階微微一笑道:“isandlwana之戰,有誰聽說過嗎?”


    全場一片安靜,有些後排的學生開始交頭接耳。


    劉繼業迴憶了一下,見無人答應,站起身成為全班唯一一個舉手的人。木村有階有些意外,問道:“你知道isandlwana之戰?”


    “若下官沒有記錯,應該是祖魯戰爭中,祖魯軍突襲英軍前鋒,大獲全勝的一場戰鬥吧?”


    這迴木村有階真的吃驚,全班也沒想到這麽生僻的戰役劉繼業也能知道,一時間無數目光盯上他,不少人還發出‘咦……’、‘真厲害’的感歎。


    這場戰役哪怕是後世國人知道的也不多,但劉繼業恰好在穿越前曾看過一部六十年代美國拍的老戰爭片,就是講祖魯戰爭的。他還隱約記得有那麽一場戰役祖魯人獲勝,但是在追擊的時候遭到英軍小部隊反擊反而傷亡慘重。


    木村有階自然不知道劉繼業是碰巧,他頗為驚訝地點頭道:“沒錯!”


    “那場戰役英軍人數在兩千左右,其中正規白人士兵有734人,裝備精良還有三門大炮。相比之下祖魯軍人數雖然有兩萬,但武器以盾牌長矛為主……”


    “按照道理,哪怕是十倍的人數,想要用冷兵器對抗現代列強軍隊也是不可能的事情……這一點在更早的第二次鴉片戰爭中,以及英軍占領印度等戰役就得到了明證,列強橫掃全世界也證實了這一點!”木村有階頓了頓,接著道:“但是!最終戰役結果卻是英軍指揮官亨利`普雷恩中校陣亡,一千七百多人戰死、其中正規軍全軍覆沒幾乎無人生還!而祖魯人傷亡不到千人!”


    “為何?”


    木村有階的問題無人能答。他也不著急,鼓勵著大家多多發揮想象力。


    “因為英軍輕敵?”


    “是原因之一。”


    “因為……地勢不利?”


    “因為輕軍冒進?”


    學生們在木村有階的鼓勵下紛紛大膽迴答,木村有階也和顏睿色地點頭。


    這時蔡鍔舉起手來道:“因為祖魯人有一往無前、士氣高昂之緣故?”


    “答得好!沒錯!”木村有階很歐式地打了個響指,道:“沒錯!祖魯人以戰死為榮,悍不畏死,加上英軍托大並未建立防禦陣地造成遇到突襲時被對方快速突破形成肉戰,各方原因造成英軍最終全軍覆沒。其中,士氣因素使得祖魯人發揮出超乎尋常的戰鬥意誌,被視作決定性要素!”


    “士氣,能夠讓士兵發揮出一百二十的戰鬥力,能夠讓不可能的事情變為可能,甚至出現奇跡!!”


    “然而……”木村有階等所有學生都認同地點頭,卻話鋒一轉道:“就在英軍主力全軍覆沒之後,一路追擊的四千精銳祖魯追兵,卻在羅克渡口遭遇126名英軍的抵抗,結果卻是祖魯軍傷亡過千!一個連的英軍擋住了二十倍於己的兵力!而且是剛剛大勝的部隊!為何先勝後敗!?”


    教室一片安靜,學生們等著木村有階自己給出答案。


    “諸位知道,最後祖魯人戰敗,國家滅亡,淪為英國殖民地。”


    “當今陸軍中很多人相信精神必勝法,認為大和魂能戰勝一切,能夠創造奇跡!但是請諸位記住,奇跡之所以是奇跡,就是因為百分之九十九都失敗了,那偶然成功的百分之一才叫奇跡!如果每次戰鬥都能用意誌、用士氣獲勝,那還叫奇跡嗎!?”


    “士氣確實重要,但士兵不可能永遠亢奮,士氣也不可能永遠高昂,本質上是一個無法完全依靠的不穩定因素!因此,我們作為軍官,應該用更可測也是更合理的方法去維持一個部隊的戰鬥力;那就是,組織力!”


    “編製的合理、士兵本身的素質、裝備的精良、軍官的指揮能力、補給的充裕,這些都是組織力的一部分!準備好這些因素才能確保軍隊就算在士氣不是最高昂的時候,依然能夠忠實地完成任務,就像羅克渡口的英軍一般!”


    “所以,諸位!身為軍官除了鼓舞士兵維護士氣之外,更應該在組織力上多做努力!前者能保證軍隊一時之勝,但後者才是保證軍隊持久戰力的關鍵所在!希望大家謹記。若一味強調士氣必勝論,則祖魯人便是我等黃種人之鑒。”


    “諸位日後都是要迴到清國發展軍事的人,為了使清國振作,使清國不至於淪為白人之殖民地,請諸位努力奮鬥吧!”


    一席話聽得學生們如癡如醉,對這名中年教官精辟、新穎的觀點大加讚賞。


    窗外天空開始下起雪來,很快外麵操場上便覆蓋上一層白色,隻是無人注意到。所有人,包括劉繼業都被木村有階所吸引,專注地聽他如何將戰史中各個戰例拿出來解刨,將敵我優勢劣勢、彼此決斷的正確和錯誤一一解釋,並不停地附上自己的觀點和看法。


    大家聽得是如此入神,以至於當銅鈴敲響後,才發現一瞬間兩個小時已經過去,第一節課已經上完了!


    ‘啪啪啪啪!’


    教室內一片鼓掌聲,木村有階微笑地點了點頭。


    隊長山下龜壽一直站在一旁旁聽,見學生們如此喜歡木村有階翻了個白眼,露出不屑的表情。


    直到木村有階離開後,掌聲才停。這時劉繼業才發現外麵早已是鵝毛大雪。望著窗外飄動的雪花,他腦海中又想起了太平山的事情,一時間頗有感觸地輕聲道:


    “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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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雪了啊……”


    與此同時東京城內,一名老者站在一棟奢華古宅中,望著碩大花園的雪景低歎。


    在他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名身材修長,穿著秀金馬甲的帥氣男子出現,帶路的下女恭敬地跪在地上。男子快步走來,靠近老者時卻放慢了腳步,小心翼翼湊過去,低聲道:“父親。”


    老者迴頭看了看自己的兒子,問道:“怎麽了。”


    “聽說父親居然讓他通過考試進入陸士!?”


    “是又如何?”


    男子麵對老者平靜的眼神激動道:“他可是奪走妹妹,給我們鬆平家帶來極大恥辱的人啊!我恨不得親手殺了他!父親你難道不恨他嗎!?”


    此人便是曾在火車上與劉繼業有一麵之緣的青子兄長,鬆平家八子,鬆平賴壽。而站在他麵前的,便是鬆平家當代家主,年過七旬的鬆平賴聰。他並未理會激動的兒子,而是轉身重新看向外麵,沉聲道:“日本,要開戰了。”


    “……”鬆平賴壽將口邊的話硬是收了迴去,張著嘴巴有些不知所措。


    鬆平賴聰迴過頭來,意味深長地說道:“聖彼得堡本野公使的電報,日俄開戰在即。大日本的****即將踏上征途,這過程中將會有無數英靈為國捐軀……”說罷還閉上眼睛默念了一段經文。


    “父親的意思是……?”


    “身為軍人,戰死沙場不是理所應當的嗎?”鬆平賴聰略帶責備道:“你是未來要繼承鬆平家的人,不要再毛毛燥燥了。多用用腦子!老朽不知還能熬過幾個冬天,這高鬆鬆平氏還得要靠你來支撐啊!!”


    “是……父親。”鬆平賴壽默默退下。


    老者目視著他離開,完了走到爐火旁邊,將袖中一張紙拿出,輕輕扔入火中。望著白紙被火焰吞扼,變黑,輕輕說了一個人的名字:“劉,繼業。”


    完了忽然笑了起來。


    尚未完全燃盡的紙上,還殘留著‘極富進攻意識’的字樣。


    注:


    原本時間中鬆平賴聰死於1903年十月,但曆史已發生改變,因此此人到目前為止依然健康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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