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有信。”


    劉壽昌剛剛從外地巡視歸來,闊別月餘迴到府後洗刷幹淨又換了身衣服,便遇到劉忠拿著一封信件走了過來;遂露出了困惑的眼神。


    “是少爺的來信。”劉忠如此迴答道。


    “拿來給我一看……還有,把這段時間的帳目拿過來給我看看。”


    等劉忠退下,劉壽昌拿起桌上的裁紙刀,流利地撕開信封,裏麵厚厚一疊紙讓他很是奇怪。自家長子給我寄來這麽厚的一封信幹什麽?帶著疑問,劉壽昌慢慢讀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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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邊劉壽昌在閱讀著信件,那邊寄出者正對著窗外的藍天放空。


    說到底成美館也隻是中學教育,頂多勉強算與後世初中一個級別;不少課程如地理、化學、物理等更是遠遠不如,也隻有在國文方麵勝過而已。


    這對於劉繼業自然是毫無壓力,原本成績就不錯,加上後世的記憶後更是一路高歌猛進每每讓老師感到驚訝。隻是在外麵看上去很是輕鬆的少年,卻少有人注意到時常會展現出一絲的憂慮。這並不難解釋,因為隨著時間的臨近,父親差不多已從蘇北返迴並發覺了帳目上的問題,一經盤問必然會知曉事情的事實。


    而自己的信件已經在前天托人寄出、劉壽昌收;上麵詳細解釋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自己的打算、錢的去處和各項詳細開支,最後附上請罪雲雲。


    雖然這是經過籌劃後最好的行動,但是效果如何坦白說劉繼業也是有些擔心。


    隻是讓劉繼業感到奇怪的是接下來的數天時間都沒有收到任何迴執,家中也沒有傳話讓自己迴去解釋,有種石沉大海的感覺。


    這種表麵上的平靜讓劉繼業有些煩躁,卻也毫無辦法,也隻得把時間加倍花在鍛煉身體上麵。通過結合後世的不少健身知識,相比一個月前自己的身體又有了更進一步的結實。二十五分鍾內跑完五公裏後,也不至於累得跟隻狗似的。期間遇到過李文輝和王東兩堂兄弟,有時候吃午飯的時候也會坐在一起侃大山,三人的關係似乎變得好了不少。


    每天把自己累趴下,這樣迴到宿舍便可到頭就睡不必要去想那些煩心的事情。隻是無論是在睜眼還是閉眼的時候,一個想法都會時不時冒出來:‘留學日本’。


    很快二個星期就到了;這一天讓學生們很是期待,因為這意味著囚禁的生活短暫結束了,大家能擁有大半天的時間可以到外麵去遊玩。


    這對於天*玩的少年們有無限的吸引力。


    喜歡喝花酒的就一起相約秦淮河見、喜歡玩耍的便三三兩兩找地方去,喝酒的喝酒、會情人的門一打開時便已溜走。往常劉繼業也會和幾個好友去鋪裏耍耍骰子銅錢,輸個幾兩銀子也是正常、或者介紹幾人去自家表兄推薦熟悉的畫舫上聽聽小曲、看看美人,總之一副紈絝子弟的做派。隻是心思一直放在家中,再加上成熟後早已沒了這習性。在拒絕了幾撥人的邀請後,獨自一人跨上背包走出校門。


    校外格式小轎、東洋車早就等候在外,大家都知道裏麵富公子們這天大都要出門,手頭又闊自然雲集於此。劉繼業坐不慣轎子,便挑了一輛東洋車也就是黃包車,說明地址後便朝家的方向駛去。


    來到家門給了車費後,整理了一下略皺的衣服,平靜略起波瀾的心情,重重敲了敲門。


    門房很驚訝自家少爺會迴來;在他印象中若有時間早就到外遊玩了,不知為何今天居然迴家來。


    也不解釋,劉繼業迴到自家房間放下書包,劉忠便出現在門口。


    “老爺請少爺過去一趟。”


    點頭,劉繼業溫和地說道:“知道了,忠叔請前麵帶路吧。”


    劉忠後退半步等他出門了,路過身邊時輕聲道:“老爺最近幾日情緒似乎穩定,少爺你隻要多多認錯當不會有太大責罰,萬不可頂撞老爺、切記切記!”


    “謝謝忠叔的忠告,小侄記得了。”


    短短一段路劉繼業卻走得頗為沉重,深唿吸一口然後越過門檻,見到了正坐在正堂上的父親。茶幾上放著已經冷卻的茶,和一疊紙。眼尖的劉繼業立刻知道這是自己寄出的信。


    “我算算你今日休息,料到你應該是會迴家的,便坐在這裏等你。”


    聲音略帶沙啞,穩重似乎毫無感情。


    劉忠悄悄退下讓父子獨處,順手輕輕關上了大門。


    “你這信寫得真是繁複羅嗦,國文真是不及格!早知如此我當初就不該送你去那洋人書院,學得一身扈氣來!不服管教!目無尊長!一意孤行!!!”說到這裏劉壽昌重重地拍了桌子,連茶杯也跳動了下。


    父親上來便來個下馬威劉繼業卻反而放心大半;他最怕的是父親毫無脾氣,那樣事態才是嚴重。此刻自己隻需服個軟,說幾句好話讓父親發泄一番等平靜下來再好好解釋,事情應該就能解決。


    於是在接下來的怒斥和罵聲中,劉繼業便噗通跪下,滿口稱是、連連告罪,由得對方怒罵。


    罵到口都渴了的時候,劉壽昌也不多想拿起茶杯喝了口冷茶差點噴出來,表情奇怪的讓劉繼業隻能強忍住笑意。


    扭頭將口中茶水吐迴茶杯中,劉壽昌用袖子抹了抹嘴。


    “地上冷,起來吧。”語氣雖然還是很冷,卻已少了些怒氣多了點平穩。


    應聲而起,劉繼業小心地走到一旁拿起茶壺給父親倒上熱茶,再退到一邊。


    “此事你實在莽撞!大膽!”


    “孩兒無奈出此對策,現在想來是莽撞了些、應當與父親商量才是,也不曉得為何當時昏了頭腦還望父親原諒!”


    “何事不可與為父商量?需要背著為父暗地行事!?我看你眼裏是沒有這個家,更沒有我這個父親了!”言辭依然的嚴厲,給人的感覺卻與一開始有了不同。


    說了幾句,見兒子站在一旁態度恭敬莫不吭聲,劉壽昌語氣也慢慢緩和了下來:“為父前幾日親自去廠房看了看,又托人詢問了江浙滬一帶麵粉價格,還有上海榮家麵粉廠的經營狀況……你所調查確有依據,這麵粉似乎確可帶來利潤……若非如此這次定饒你不得!”


    還有一個理由劉壽昌並沒說明,那就是自從甲午國戰之後這錢莊生意越來越難做,中國局勢動蕩、這麽些年來無數錢莊倒閉破產,由於互相舉借又造成更多關聯錢莊閉門歇業。最近三年來利潤不僅微薄還時常虧損,前些日子天津同行遇到危機已是倒閉了不少老字號。錢莊舉步維艱,也不得不讓壓力倍增的劉壽昌思考新的方向。在巡視江浙一帶生意的時候腦海中就已不時閃過兒子舉辦麵粉廠的建議,甚至打算迴寧後找時間與兒子再好好商談。


    雖然兒子先斬後奏很是讓他不高興,但等冷靜下來後想想這未嚐不是一個轉移投資的機會。最近官場改革派洋務派大占上風,這興辦實業很是吃香說不準也是一個來錢的路子。而一直乖巧孝順的兒子居然會做出盜取自己印章、擅自挪動巨款的行為,劉壽昌是很矛盾的。一方麵惱怒兒子冒犯了父親的威信,大逆不道!但心中未嚐不欣賞他的敢作敢為和決斷。兒子真的長大了,劉壽昌一邊生氣卻同時欣慰。


    最終還是父愛讓步於惱怒。在敲打敲打對方,重新樹立父親的尊嚴後,還是選擇了原諒。


    既然上了賊船下不來了,劉壽昌也隻能開始努力置辦這麵粉廠:“我準備從總莊抽調一批管賬、夥計入廠。既然我們拿了大頭,也理應由我們做主。這次與二房合作,管理權必須歸長房!這事情你不必和繼嗣直說,但必須明確表露出來,省得對方產生一些不必要的遐想。”


    “這是當然,我們擁有絕對控股權,廠裏麵的事務理應我們說了算。”


    接下來劉壽昌又與劉繼業詢問了一些情況,在不知不覺中已經以平等的而不是父子的身份在交流了。


    一聊聊了一個下午,吃過晚飯後劉繼業帶著好心情返迴書院,心中大石終於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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